竹籃打水一場空


1、

門上依然是把冰冷的鎖,別想指望婆婆會幫她打開家門,因爲這把鎖就是她的傑作。給丈夫打電話,要麼三言兩語地就掛斷了,要麼就是乾脆不接聽。

已經兩個多月了,白萍只能蝸居在那間不大的美容店裏勉強維持生活。而這樣的日子也將很快結束,因爲婆婆三天兩頭的上門吵鬧,把僅有的幾個顧客都趕跑了。

無奈之下,白萍在店子的門上貼上了轉租的信息。

她摸摸微微隆起的腹部,神情悽然。

她可以忍受婆婆的無理取鬧,但不能接受丈夫的置之不理。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他的精血啊!他怎麼就能夠這般無情,冷眼看着母子遭罪?

今天她的肚子又痛了起來,已經是第三次了。她茫然無助地撥通了丈夫李帆的電話:“你在哪裏?”

“又有什麼事啊?”電話那頭的男人口氣很不耐煩。

“我肚子好痛,陪我去醫院看看吧?畢竟這也是你的孩子啊!”

“早就說了我不要這個孩子!你自己看着辦!就算生下來我也不會認的!”

“喂!你......”

男人已經先一步掛斷了電話。白萍頹然地放下舉着電話的手,嘴裏喃喃道:“你怎麼這般無情啊......”

並不是白萍硬要保住這個孩子,只是與這個男人在一起,她已經先後打掉了兩個孩子。醫生的建議是如果再打掉的話,很可能下半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懷上孩子了。

“嗚嗚嗚......”白萍忍不住掩面而泣,悲傷 的情緒更加劇了肚子的疼痛。她趔趄地躺倒在一張狹窄的美容牀上,抖抖索索地蓋上被子,將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

果然,疼痛減輕了。可是心裏的痛呢?

不行,不能就這麼被他們欺負着!白萍攥緊拳頭,牙齒咬着下脣,一股腥鹹滲入舌端。她翻身起來,略微地收拾了一下,再次向自己和丈夫的家走去。

2、

這是一棟三層高的樓房,裏面原本住着她和丈夫李帆,婆婆和丈夫的兒子。不久前,所有的門都換了鎖,她被阻隔在了門外。

踟躕了一會,白萍鼓起勇氣敲門,無人應答。門竟然自己打開了,真是好運氣啊,他們居然忘了鎖門。

白萍輕車熟路地來到二樓,臥室虛掩着,這裏曾經是自己和李帆的婚房。她激動地將門推開,滿心歡喜地以爲丈夫還會像往常那樣坐在牀邊等她。

“誰!”

牀上的被子掀起,一個頭發凌亂的女人拱出頭來。

“是你!你怎麼睡在我的牀上?!”白萍幾乎是在尖叫。她認得這個女人,她是李帆的前妻!

叫聲驚動了樓下剛從廁所裏出來的婆婆,她火箭發射般地衝到屋內,一把揪住白萍往外面拖。

白萍死死地拖住牀沿,大叫道:“我不走,這個女人睡在我的牀上,你們要給我一個說法!我有結婚證,肚子裏還有你們家的血脈,我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呸!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當初要不是你這個狐狸精哄騙着我兒子跟兒媳離婚,這裏哪會有你的一席之地!從頭到尾,只有我乖孫孫的親孃纔是兒媳婦!”婆婆擺開架勢,破口大罵起來。

就這會,前妻穿好衣服從牀上坐了起來,她還捋了捋頭髮,一臉的淡定。

“我是來看兒子的,沒有法律規定不允許親孃探望自己的兒子吧?”

白萍怒斥道:“一派胡言!你睡在我們的婚牀上,一定是跟李帆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我要告發你,破壞家庭,第三者插足!”

“喲,請問你是哪來的底氣想要告發我?忘了你是怎麼得到李帆的嗎?我還沒有跟你計較,你倒先嘚瑟了。”

“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跟他做了見不得的事情?李帆人呢?捉姦要捉雙......”前妻斜睨着白萍,眼底沁出冷意。

“就像當初我抓你們的現場一樣......哼!”

“你!”白萍一時語噎。她倉惶四顧,果然沒有發現李帆的影子。

“她只是在這裏休息,我兒子沒有跟她睡在一起,我可以作證!”婆婆急忙接話。

白萍當然不甘心了,她猛地衝到衣櫃前,打開櫃門,一排陌生的女裝赫然眼前。還有牀底下,擺放着不止一雙陌生的女鞋。牀頭櫃上零散地擺放着女性的化妝用品,並不是自己的。

白萍指着這些怒斥道:“這些怎麼解釋?”

婆婆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前妻尷尬地將頭扭到另一邊。

“我來解釋!”

李帆突然出現在門口,他的語氣急促喘息不定,一定是婆婆打電話催促他趕過來的。此刻,他滿臉怒意。

“上次你打了我兒子之後,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一直哭鬧着要親孃,所以她就過來了。你該不會忘了自己對我兒子做的好事吧?”

“李帆,我那次打他是有道理的,他偷拿了我錢包裏的錢,我才......”白萍慌忙解釋道。

“有證據嗎?況且你荷包裏的錢不也是老子給的嗎?就算是他偷了,也輪不到你教訓!”李帆吼道。

“說起錢我就有脾氣!你說你是不是貪圖我們家李帆的錢財?慫恿他揹着我給你六萬元錢創什麼業,你這個壞女人,是想把我們家敗光了才舒服吧!”婆婆插話道,眉頭緊鎖,嘴角翻着白沫。

白萍眼光閃爍,弱弱地迴應道:“我不是怕你擔心嘛,再說我跟李帆結婚也是經過了你的同意的。”

“屁話!說起這個我就來氣!你教唆李帆偷拿戶口本辦理結婚證,是瞞着我的。我當時要是知道,拼了老命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婆婆嚷道。

“你們繼續,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來看孩子。”前妻一臉的漠然,起身向門口走去。

“不準走!”白萍堵在了門口。

“我再說一遍,我是來看孩子的!再說了,就算離婚這房子也有我的一份吧,我想哪天來就哪天來,你能把我怎麼樣?還有,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跟我沒關係,愛咋地咋地。”前妻抱胸直視白萍。

一旁的李帆突然上前,將瘦小的白萍從門口拎開,低斥道:“你瞎猜啥呢?她來了我就睡在客房,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前妻得意地瞅了白萍一眼,大步地走了出去,很快消失了。

“李帆,你當初追我的時候是怎麼答應我的?說要一輩子對我好!現在呢?你這個混蛋!”白萍哭喊道。

李帆卻毫無憐惜之情,倒是滿臉悔意,喃喃道:“唉,怪只怪那場同學聚會......”

3、

是啊,若不是三年前的那場同聚會,他和她應該還和諧地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裏吧?

不可否認,白萍曾是李帆的初戀。

他們是高中同學,在高二的時候被安排同桌,期間互相暗生情愫,你儂我儂。但也正是因爲這個影響了學習,高考之際雙雙落榜。

李帆的母親在那個時候就對白萍心生厭惡,認爲是她斷送了自己兒子的美好前程。所以早早地就把兒子送到外地學手藝,與呆在鎮上閒着的白萍相隔異地,他們之間逐漸隔閡直到音訊全無。

白萍其實是先李帆一步結婚生子的,她育有一女,婚後當起了全職太太。前夫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很無趣,他們的感情一般。

而李帆的婚姻是他媽媽一手包辦的,前妻長相一般但十分能幹,把家裏安排得井井有條,深得長輩的喜愛。她還給李家生了個大胖小子,他們夫妻之間雖然沒有愛情,但一定是有恩情在的。如果不是遇見了白萍,李帆覺得這種細水長流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同學聚會,拆散一對是一對。”這句笑話就這麼在他們身上應驗了。

那天,白萍穿着一身碎花的V領連衣裙,露出精緻白皙的鎖骨。她很會打扮自己,臉上化着淡淡的妝容,一顰一笑中散發着獨特的韻味,一下子勾起了李帆對美好往事的回憶。

他走向白萍,像個護花使者一樣牢牢地守護在她的身邊。而在白萍的眼中,現在的李帆依然溫暖多情,還比讀書時代更添成熟和穩重,竟有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就這樣,他們各自在婚姻中出軌,開始了偷嘗葷腥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被李帆的妻子發現端倪,捉姦在牀。

4、

“李帆!我們離婚!”

前妻沒有搶天呼地的哭鬧,丟下一句話後摔門而去,留下牀上赤身裸體的男女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白萍,我不能離婚。兒子還小,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李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白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都這樣了,你居然還想跟她過下去?我也可以爲你生兒子,而且我們纔是相愛的!我這次回去就跟男人提出離婚!李帆,我要跟你在一起!”

“白萍!”李帆望着身邊心愛的人兒,那一刻內心是滿滿的感動,一股男人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他轉身將白萍壓在身下溫柔愛撫,暗下決心一定要給心愛的女子一個名份。

果然,沒多久白萍就跟前夫了斷情緣,孤身投入愛情的懷抱。她的此舉遭到了所有親人的反對,父母甚至揚言跟她斷絕關係,但這都無法阻止她那顆爲了愛情飛蛾撲火的心。

李帆得知她的離婚的消息後,第一反應竟是心狠狠地墜了下去。但當心愛的人兒衆叛親離,不顧一切地投向自己的懷抱時,又給了他一種浮誇的虛榮感,這讓他願意給予她以同等的回報。

前妻很痛快地答應了離婚,她走的時候留下一句:“李帆,你會後悔的。”

他的媽媽得知他們的離婚消息後,已經迴天無力了,只有抹着眼淚大罵李帆無情。

然後又是李帆擅自做主,將白萍迎娶進家門。做孃的能怎樣?一切皆成定局,是坨屎也要強忍着嚥下去,只是從來沒有給白萍好臉色。

反之,白萍也是這樣。

5、

婚姻遠遠沒有偷情那般刺激浪漫,這是李帆沒有想到的,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煩惱和麻煩。

他才發現白萍是一個不會生活的女人,連簡單的家務都不會做,沾輕怕重,嘴裏碎碎叨叨。

自從她進家門之後,家裏就沒有整潔過一天,衣服堆成小山包也不會去整理一下。地面實在是髒得不行了,她才肯動動掃把。桌面上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都可以蓋上手印了。

這些還是小事,忍忍就算了。

白萍三天兩頭地跟他媽吵架,不依不饒。就算是老人不講理,但她那種分毫必爭的態度也讓李帆暗自惱火,完全不符合她柔弱的外表,更像個悍婦。

所以當她提出要六萬元開個美容店時,李帆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以爲這樣就可以解決她們的婆媳矛盾,還可以創造收入,一舉兩得。

沒想到,白萍的店子入不敷出,經常以進貨爲藉口問他要錢,又陸陸續續地向他要了好幾萬,每次李帆不樂意,白萍就擺出一副爲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的可憐表情。

李帆心塞塞的,但也無可奈何,只是這個時候他就會情不自禁地拿她跟前妻做比較,竟然有些懷念從前那段平靜祥和的時光,感情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倒向前妻。

最後壓垮他們感情的那根稻草是他的寶貝兒子。以前只是發現白萍對他兒子的態度比較冷淡,漸漸的又多了些斥責,最近幾次甚至動手打了他!

這就令人難以忍受了!

恰逢兒子的老師打電話過來,說孩子的性格變了,要求家長多多關心。

種種不滿在一瞬間大爆發!李帆開始重新審度這段婚姻,原來其實是滿目瘡痍,風雨飄搖。婚姻裏的白萍變得面目可憎,不可理喻。

在親眼目睹了白萍將手揮向兒子稚嫩的臉蛋後,他怒不可遏地將她趕出了家門,並默許了他的媽媽將房子裏的所有鎖換了個遍。

6、

白萍以爲李帆氣消了後會接她回去,她承認自己很不喜歡那個孩子,如果能有一個他們自己的孩子該多好啊!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此刻在李帆的心裏已經一落千丈,當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告訴李帆好消息時,得到的只是冷冷的一句:“我不想要孩子,打掉!”

再回家時,鎖已換,千呼萬喚只換來窗口處婆婆一張冰冷的臉。

鄰居們知曉了經過,對她指指點點,沒有同情的話語,只有淹人的唾沫……

秋風捲起街邊的落葉和碎屑,高高揚起又狠狠地將它們摔落。白萍裹緊衣服,腹內傳來第一次疼痛,她蹲下身子將頭頂在一棵樹幹上,默默地等待疼痛的逝去。

隨後丈夫的電話只傳達着一個意思:離婚。

不能離婚,除了他我什麼都沒有了啊。白萍絕望地想着。摸摸肚子,轉念一想:沒關係,我有他的骨肉,他會重新接納我的。

沒想到這次卻撞見了他的前妻……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冷水倒灌進胸口,無法呼吸,疼痛難忍。

她摸出手機,卻瞬間呆住,想想這個世上除了李帆,竟再也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了。

而眼前人正橫眉冷對着自己。

屋外傳來稚嫩的呼喚聲,是他的兒子放學回家了,推門見到了白萍,竟像見到了鬼一樣,連連往他爸爸身後躲去。

早知道就應該對他兒子好一點,幹嘛多管閒事啊。白萍悔恨不已,眼前的景物恍惚起來,腹部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腦子裏一片空白,晃晃悠悠地向後倒去。

“又使什麼花招?!”隱隱約約聽到李帆的質問,充滿厭惡。

她張張嘴,內心虛弱地迴應:“疼,我是真的疼啊……”

7、

白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裏了,身邊沒有一個人。

她下意識地摸摸肚子,還在……

“醒了啊,要不是有人將你及時送來只怕會有生命危險!”醫生從門外走進來。

“人呢?”白萍擡起身子急切地問道。

“走了啊,你們認識?不對啊,他說不認識你。”醫生皺皺眉,疑惑道。

居然說不認識我,哈哈哈。白萍竟咧開嘴笑了起來,笑得醫生渾身發毛。

“這位女士,有些事實可能不好接受,你要冷靜。”

白萍蒼白着臉望向醫生。

“嗯,在您暈厥的時候,給您做了個檢查,發現您腹中的胎兒早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跡象,是不是像今天這樣的腹痛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唉,要是早點來就好了……”醫生搖頭嘆息。

“下一步要給您動手術引流,您能通知家人過來嗎?”

“喂,這位女士,您聽到我說話了嗎?”

白萍哪裏聽得進後面的話,滿腦子裏只有:“失去了生命跡象”。

“這位女士,你還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次手術之後你可能再也懷不上孩子了。”

哈哈哈,這真是一場好戲啊。白萍流着淚慘笑着,她擡起手虛弱地揮了揮,示意醫生離去,然後面朝着牆壁側躺着。突然十分想念女兒和那個曾令她萬分嫌棄的前夫。可如今自己還有什麼臉見他們呢?

“喂……你還好嗎?”她還是忍不住撥通了前夫的電話。

“是你啊,不跟你多說了,我老婆在邊上呢,待會她就過來了。哎……我來我來,老婆辛苦了!”前夫匆匆掛斷了電話。

再次撥通李帆的電話,手機已經處於關機狀態。

那麼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白萍悽惶地望着空蕩蕩的病房,手無力地從腹部滑落。

曾經費盡心機,卻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窗外,一棵光禿禿的樹上立着一隻渾身淋溼的鳥,它蜷成一團,搖搖欲墜。

白萍神情恍惚地從牀上爬起來,打開窗戶,將手伸向窗外作勢想要接住它……

可是,這誰能幫得了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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