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吧裏，人聲鼎沸，燈影迷朦。
志城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來到這裏，他選了一個比較隱蔽的位置坐下，點了兩杯飲料，默默地玩起了手機遊戲，卻怎麼也集中不了精神。索性，他將手機扔到一旁，端起一杯飲料，望着酒吧裏來來往往的人發起呆來。
沒想到一個月後又接到了她的電話，電話那頭她支支吾吾道：“真不好意思打擾您，那個……失敗了……，我的例假照常來了。我知道不是您的原因，您別誤會，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了，您是不是還需要再次交易？“志城實在不忍心聽完她倍受煎熬的欲言又止，匆匆打斷，並挑明瞭她的想法。
“嗯……是的，可以嗎? 會不會給您添麻煩，或者費用我可以再加點，我實在不想找別人了……”
電話那頭的女人語氣焦慮急切，幾乎是帶着哭腔，像一片帶着鋸齒的草葉在志城的心裏來回掃着，一陣細細碎碎的痛意蔓延開來。
這個女人叫小惠，志城腦海裏閃現出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
2、
那天，打開家門，一個膚白貌美的女子出現在眼前。她還保持着剛纔敲門的姿勢，眼神猶疑中帶點驚恐。她呆望着志城，不知所措。
志城眼底閃過一絲見怪不怪的輕笑，他開口問道：“按照口頭協議，您應該跟您的丈夫一同前來啊？”
“啊？！哦，是的是的，他來了！”女子像被驚醒了一樣，慌亂地閃到一邊，一個男人的身影呈現出來。
這下輪到志城被嚇了一跳。大熱天的，這個男人用長衣長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脖子都看不到，戴着一個鴨舌帽，臉上還戴着一副大大的口罩！
這也太誇張了吧！志城忍不住腹誹道。
男人伸手握了握志城的手，口罩底下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幸會幸會，我們進去再說話！”
然後轉身扯過妻子的胳膊，匆匆地進了房間。
“那麼，今天就可以開始了嗎？”男人還沒有坐穩就急切地問道。而他身邊的女人則畏畏縮縮地低着頭，小臉憋得通紅。
志城沒有立即接話，他轉身倒了兩杯水遞給兩人，緩解一下侷促的氣氛。女子接過水杯猛灌了一大口，神色漸漸緩和。
“您先別急，在網上我們聊過，那您應該知道我不是個隨便的人。賺錢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完成自己的心願纔是第一位，所以這次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們選擇這場交易的原因，看看是否合乎我的要求。”志城一邊說着一邊刻意地將視線落在他處。
這個女子的丈夫給他帶來了不好的印象，感覺是偷偷摸摸地來幹一件醜事，這大大敗壞了他的興致，他決定敷衍幾句就把這對夫妻請出門。
這次是女子開口：“是這樣的，我們夫妻已經結婚八年了，一直沒有懷上孩子，然後前幾年我老公他……又出了點事故……”
女子眼睛突然溼潤了，喉嚨像被卡了一樣，噎住了。
“我來說吧！”女子的丈夫找把凳子坐了下來。
“看到我的打扮，您一定很奇怪吧？實在是沒辦法啊，怕嚇到別人。那年小區發生了一場火災，我爲了救人反而把自己燒傷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原來是這樣啊，志城的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差點誤會他了。他歉意地將視線挪回到男人的臉上，禮貌而又專注地聽他接下來的話。
“當時我是堅決要離婚的，小惠還這麼年輕，不能毀在我這個活死人手裏，可她死活不肯，我自殺過幾回都被她救了過來，你說這個女人傻不傻？”男人哽咽道。
而邊上的小惠更是泣不成聲，她單膝跪下抱住男人的一隻胳膊，用臉輕輕摩挲着。“我不會離開你的，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
這……簡直是在傾灑一萬噸狗糧啊！志城背過身去，收起了幾乎要蹦躂而出的淚花，耳朵繼續在聽。
“所以，纔會想到這個辦法。我覺得小惠需要一個孩子，不能因爲我的無能耽誤了她享受母親的權利！你也許會問我們爲什麼不選擇收養一個孩子，這對小惠不公平，她有孕育孩子的一切條件，沒有經歷十月懷胎的苦，怎麼能完整地感受做母親的快樂？“
“於是我揹着小惠登陸了捐精論壇，發現了與衆不同的你。”男人頓了頓，他扶起妻子，溫柔地將她按在椅子裏坐下。
“您是唯一一個提出了除錢外，還要求夫妻感情和睦的捐精者。您看，這些是我們身體的健康證明，還有你也看到了我們夫妻的感情是很好的，不是單獨誰的個人意見。”男人將一疊材料遞給志城。
志城粗略地看了一眼，他轉過身坐在了夫妻的對面，內心五味雜陳。
是的，他並不是一個單純以錢爲目的的捐精者。志城身高178CM，體重75KG，是一傢俬企白領。他之所以選擇捐精，是因爲他平日裏比較迷信風水，有一次算命的告訴他命裏註定有四個孩子，這讓他深信不疑無法釋懷。
而實際上的情況是：他的妻子是個不孕者。
想到這裏，志城身體一縮，內心隱隱作痛。他站起身，對夫妻輕言道：“你們的條件很符合，現在請你們到外面等一會。快的話，半個小時就好，到時候我會電話您。”
夫妻倆站起身來，連聲道謝。門關上的那一刻，小惠回過頭望了他一眼，眼神裏沒有了驚慌，卻充滿了期待和感激，宛若志城就是他們的救世主一樣！
3、
志城深呼吸，調整好情緒，像前兩次一樣，推開了緊閉的臥室門。妻子小蘭正裸着身子躺在牀上笑望着他。電視打開着，傳來陣陣呻吟，裏面的男女變換着姿勢將情慾發泄到極致。
他的腦海裏突然跳出小惠的樣子，那種無助驚慌，略帶羞恥的神態竟讓他瞬間勃起，把電視關上，他迫不及待地壓在了妻子身上。
妻子小蘭是知道他的事情的，他從沒有想過要隱瞞她。他對妻子承諾是做成四次就罷手，爲了他命中註定的四個孩子。而小蘭本身就因爲懷不上孩子的事對他充滿內疚，不但沒有反對反而捨身成全，在他需要的時候助一臂之力。
志城採取的都是這種間接方式，就是先跟妻子在一起套弄出一些精液，然後吸入一根注射器裏，再交由女子的伴侶幫助其推進她的身體。
捐精行業裏魚龍混雜，各懷鬼胎，大多是以盈利爲目的，更有甚者直接捐精，財色雙收。他卻似一股清流，把這活當成一件行善積德的大愛之事進行。
前兩次的交易非常成功，一次是讓一對拉拉（女同性戀）受孕，還有一次是讓一對年邁失獨的夫妻受孕。他們不但付足了費用，事成之後還發來了孩子的照片和額外的大紅包。
既成全了別人又成全了自己，何樂而不爲呢？
況且，他從來沒有打算離開不孕的妻子，他那麼地愛她，正像小惠那天對丈夫說的一樣，他也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像小蘭這樣好的女人了。
4、
思緒回到眼前，酒吧里人影幢幢，氣氛淫靡。小惠把自己約到這樣一種場所，是幾個意思呢？志城眉頭輕鎖，他不太喜歡這個地方，要不是被他們夫妻那種情深義重所感動……
“對不起，我來遲了！”這時，一個妙曼的身影慌慌張張地坐了下來，手不停地將散亂的發掠到耳後。
本來就是個美人，這種朦朧魅惑的背景下，更添一分豔麗。志城有片刻的呆怔，但很快趁對方沒注意的時候收斂好情緒，只盯着眼前的飲料杯。
“沒關係，是我早到了一會而已。這麼說，上次徹底失敗了？那可真遺憾，我願意跟您再進行一次交易，但不是在這裏……”志城的語氣略帶不滿。
小惠埋着頭，雙手絞着，像個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娃娃。
志城心下一軟，語氣輕柔起來：“既然都來了，這麼緊張做什麼？你的老公怎麼沒有一起來？“
“我……是這樣的，我是偷偷瞞着老公來的。這次失敗我沒敢告訴他。您是知道的，他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我怕告訴他他會受不了。”小惠終於開口了。
“這次我必須懷上，這個孩子對我們很重要！您知道嗎？我老公現在的心態已經差到了極點，如果這次他盡力爲我安排的事情沒有成功，他會覺得自己毫無用處，對他而言將是一次致命的打擊！我都不敢想又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尋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
“我能理解您。但您要知道，要提供一杯那玩意，我只能在特定的環境裏進行，這裏不行 。“志城既同情又無奈地答覆道。
小惠突然擡起頭，雙眼直視着志城，眼裏迸着一股不明的情緒：是瘋狂？還是孤注一擲？那樣的決絕，如同飛蛾撲火般。
“這次我不想要間接的，我想直接跟您……做！錢的方面好商量，我可以加價，我需要萬無一失，真的！上次我看出來了，您是一個好人。我把您約到這裏，是想借酒吧裏的鬧騰掩飾我的羞恥，但爲了老公，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求求您，幫幫我吧！我需要孩子！”就差沒有跪下了，小惠將身子前傾撲向志城的方向，雙手拱着哀求狀。
酒吧裏音樂轟隆炸響，果然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裏的異常。
志城屏住了呼吸，他被小惠的要求驚到了！很明顯，這場交易裏自己纔是真正的受益者，財色雙收，就這麼不經意的。
“這……”
“求求您了！“
“您丈夫知道會傷心的……”
“我不會讓他知道！“
“可是……”志城想到了妻子。
“就這最後一次，成不成我都認命，保證絕不再找您的麻煩！“小惠拿出一封寫好了的保證書，顫巍巍地交到志城手裏。
“難道您就忍心看着我再去找別人嗎？萬一碰到壞人怎麼辦？”小惠央求道，此時已經淚流滿面！
志城腦袋裏瞬間一片空白，他一把拉起小惠的手衝出酒吧，來到一家賓館。
進門前,小惠一臉倔強道：“我會把房錢一起付給你的！”
真是個傻女人，唉……志城的心皺皺的，感覺可以擰出水來。
迫不及待地將她推倒在牀上，三下五除二，志城昂然地挺進了她的身體。
“我可以吻你嗎？”
“嗯……”
志城噴薄而出的那一刻，小惠突然坐了起來，她將雙膝盡力往上弓着，並伸出手成碗狀接住了那裏，生怕浪費了一點一滴，等志城抽出後繼續往裏面塞着。
志城頹然地退後，望着眼前這個傻女人，淚水漫了出來。
小惠忙完這些後，擦了擦手，匆忙地從包裏掏出一疊鈔票放在牀頭櫃上，努嘴說道：“連房費一起！“
志城擺擺手： “這次不要錢，不要！ ”
“不行，這只是交易。”
志城頓時無語，一切變得索然無味。收好錢，他穿好衣服匆匆離去。
5、
幾個月後，志城收到一個大大的微信紅包，是小惠老公發來的，他滿心歡喜地告知，小惠已經懷上了！
志城咧嘴苦澀地笑了笑，他神情複雜地抱住一旁的妻子小蘭打起了圈圈，喃喃道： “老婆！我命裏的第三個孩子已經快要來了！ ”
“老公，要不我們離婚，你再去找個會生養的女人吧，我不能……”知夫莫若妻，小蘭一眼就看到了丈夫的心底，那片缺失的地方。
“說什麼蠢話，孩子哪有你重要，你就是我的孩子！“志城放下小蘭，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眼裏霧濛濛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志城知道自己的心裏正伸出無數隻手在喊着：“孩子孩子！”
“老婆，明天我陪你再去醫院看看吧，說不定……”志城小聲說道。
“好！我們去。”小蘭窩在他的懷裏，溫柔地應道。一顆淚滾到嘴邊，她趕緊抿了抿脣，吞進肚子裏。
6、
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來醫院了。這裏的氣味，這裏的顏色都讓小蘭有些莫名的恐懼，她將身體瑟瑟地縮在志城的懷裏。志城疼惜地望着她，卻又無可奈何。
經過各項檢查後，醫生還是遺憾地搖搖頭，但補充了一句：“還有一種辦法，如果有人願意捐獻卵子，在正規的醫療程序下，她還是有希望懷孕的。”
“是嗎？”志城欣喜道。
“可是誰會願意捐呢？”小蘭冷不丁地來一句，猶如一盆冷水傾覆而下。是啊，不是什麼人都肯隨便捐，也不是什麼人的卵子都可以用。
志城扯了扯嘴角，扶起妻子，訕訕道：“算了，我們不需要了。沒有孩子也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玩什麼就玩什麼，錢留着自己花！”
小蘭卻低着頭兀自抽泣起來。
“真的是你！”
剛走出門外，志城便被一個人攔住。他戴着大大的口罩，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不正是上次那個求捐者嗎？
志城強打起精神敷衍道：“您好您好！”，同時眼光不經意地向他身後的女人瞟去。
小惠的肚子已經有些凸顯，孕味十足。她略顯尷尬地朝志城點頭微笑。
他們一起默默地走出醫院。見四下裏沒有人，小惠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的老公，使了個眼色。
“哦哦，是這樣的，剛纔在門口爲了確認是不是你，站了一會，把醫生和您說的話都聽見了。唉，原來你們也是可憐之人啊！”小惠的老公嗟嘆道。
小惠扭過頭看着別處，眼角有淚光閃爍。
“是這樣的，你們不是要找捐卵子的女方嗎？我媳婦就可以，等她生完孩子後，就馬上給你們捐！”
志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小蘭開心抱着他的胳膊喊道：“老公，這樣好啊，知根知底的，又安全又穩當！”
“可是，過程會很痛苦……”志城鎖着眉，望着眼前的兩個女人。
幾乎是異口同聲：“沒有痛苦，哪來的快樂！”兩個女人雙手握着，淚光閃閃。
看着志城還在猶豫，小惠又補充了一句：“這只是場交易，你得給我們費用！然後我們到正規醫院走合法程序。”
是啊，走合法程序，志城心裏的顧慮煙消雲散，他感激地望向小惠夫婦：“謝謝謝謝……”
7、
兩年後，小蘭在醫院裏順利產下了一個健康嬰兒，看來算命的沒有說錯，志城的命中真的有四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