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颼颼颼……一個黑影從牆頭掠過，幾處寒鴉被驚起，聒噪了幾聲，飛向他處。
其實這座宅子的牆不高，大院守護也不嚴，作爲這個宅子的小主冰凝兒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從前門出入。
可她就是想用這樣任性的方式與大院內的主人們訣別。
哼！本姑娘再也不要受你們的閒氣了！冰凝兒眉頭緊蹙，眼角清冷。
我要闖蕩江湖！我要找回自己的親生爹孃！這是發自冰凝兒內心深處的吶喊。她將斗笠往下壓了壓，按了按背後的行囊，裏面有着她心愛的寶劍雪影：
“雪舞亂人眼，影沒入人心”。
擡頭望了望遠方，聽宅子的下人們說過：天空比較亮的方向有一座城池，那裏熱鬧非凡，燈火通宵達旦，來往的人流熙熙攘攘。
就去那裏！人多處即是江湖！
冰凝兒一掂腳，施展着輕功，朝那座城池趕去。
2、
“哎呀！”一聲驚呼，把正在趕路的冰凝兒嚇了一跳，落腳處感覺軟綿綿的，且在動。
她上身用力，騰空翻起，穩穩地落在就近的一棵樹杈上，衝着下面喝斥道：“什麼人！”
天矇矇亮，遠處閃出了一道霞光。藉着微光，冰凝兒看到一個黑影在蠕動，嘴裏大呼小叫着：“誰他媽沒長眼啊，踩在小爺的肚子上了，哎呀！可疼死我了！”
原來……冰凝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黑影立馬爬了起來，指着冰凝兒的方向罵道：“還有臉笑！看小爺來收拾你！”
一跺腳，他飛身躥上枝頭，突然用力一震，冰凝兒把持不住摔了下來，屁股先着地，斗笠脫落到一邊。她痛得呲牙裂嘴怒喊道：“你！”
太陽顫巍巍地鑽了出來，一個眼神就將黑夜擠出了天際。
“呦……原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聲音的主人隨後落在地上，習慣性地擦着鼻子，立在冰凝兒身邊細細打量起來。
冰凝兒憤怒地回望，只見眼前的人是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他衣裳襤褸，手無寸鐵，胸口處有個明顯的腳印，不正是……
是自己踩了人家在前，冰凝兒不由得收斂住怒氣。她倏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戴好斗笠，衝少年一抱手：“我們扯平了，就此別過！”
“哎哎哎！”少年喊道。
冰凝兒唰地抽出雪影對準少年，冷眼道：“你要幹什麼？！”
“哎，一看就是個兇婆娘！我是想告訴你，那個斗笠戴反了！”少年縮身皺着鼻頭嚷道。
“哦……”冰凝兒收起劍，手忙腳亂地整理起來。
“哎哎哎，還是我來幫你吧，越整越亂，唉……”少年搖搖頭，上前將她的斗笠穩穩地扶正。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打了下來，少年的眼神隨着光跳耀着，長長的睫毛像鍍着金一樣，嘴角向上扯着，酒窩裏盛滿笑意。
冰凝兒不由得呆怔了。
“別這麼色迷迷地看着小爺好嗎？再看小心我把你吃掉！”嘴上這麼說，身子卻退後，少年抱手於胸戲謔地看着冰凝兒。
“哼！才懶得理你！後會無期！”冰凝兒聽言，俏臉泛紅，她扔下這句後，輕輕一跳，消失於少年眼前。
那股少女特有的芳香依然縈繞在少年鼻端，摸摸胸口的足印，他不由得笑了。
“有趣！”隨即朝冰凝兒離開的方向追去。
不怪我啊，你去的地方也正是小爺我要去的地方！
3、
哇！這真是一座熱鬧的城。
冰凝兒瞪大着眼睛看着鬧市。零食攤兒，胭脂水粉店，綾羅綢緞鋪，街邊雜耍……令她目不暇接。
“咕嚕咕嚕……”肚子裏傳來一陣抗議聲，兩天兩夜只顧着趕路，沒有吃多少東西。冰凝兒捂着肚子暗自思忖，自己帶的銀子不多，便朝一處餛飩攤兒走去。
連吃三碗，她滿足地抹抹嘴角。取下行囊，驀然發現不知何時包裹被扯開了，裏面的東西空了不少，包括銀子！
一定是在樹林裏，跟那個少年糾纏的時候被扯開的！冰凝兒氣得直跺腳，額頭冒出冷汗……
“這位客官，吃好了請付賬！”餛飩攤主是個老頭，他眼巴巴地望着她，皺皺的手伸展着。
“我……”冰凝兒憋紅着臉，手在身上摸索着，突然按到了腰間的一塊玉珏，她一把扯了下來，放在攤主的手中。
“用…….用不了這麼多……”攤主被驚到了，他磕磕巴巴道。
冰凝兒小手一揮，早已走遠。
“嗨！老頭，這塊珏我買下了。”攤主感覺肩頭被人輕拍了一下，倉惶回頭，一個衣裳襤褸的少年託舉着一錠銀子，眼睛卻緊盯着前方。
攤主猶疑着將銀子攬入懷中，眉開眼笑地將玉珏奉上，然後顧不得生意，立馬收攤走人，生怕銀子會自己飛掉似的。
一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黑衣人湊到少年跟前，低首問道：“公子，您難不成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這位姑娘不知是何來歷，還是不要......”
不待他說完，少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緩緩道：“本少爺想做什麼，輪得到你來插嘴嗎？”
黑衣人退後幾步，躬身請罪，立馬從少年眼前消失了。
“哼，這麼有趣的美人兒，我慕鏡北倒要一探究竟！”少年慕鏡北拎起玉珏對着陽光細細地看着，透明而又綿軟，像極了那個丫頭的皮膚，不由得微微一笑。
4、
冰凝兒走得倒是瀟灑，慢慢地卻越想越不安心，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沒了，怎麼生活下去呢？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沒錢，還開什麼店，給老子砸！”一聲喝斥驚動了冰凝兒，只聽得乒乓一聲，一隻碗從身邊的店中飛了出來，直直地砸向她的面門。
她側身滑腿，躲過了一劫。瞪着烏溜溜的杏仁眼，她看到店中有一夥人正在圍毆兩個人，還將店裏的東西砸得稀爛。
心中不平之氣竄起，渴望江湖已久的她來不及多想，抽出雪影衝進店中：“呔！以多欺少，也不怕人笑話！且讓本姑娘來好好教訓教訓你們！”
裏面的人先是被驚到，紛紛住手觀望，待看到冰凝兒本人後，爲首的一個乾癟漢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原來是個漂亮的小娘子，老子正愁沒地方瀉火，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了...... 兄弟們不要搶，歸我咯，哈哈！”
他眼冒淫光，伸手就向冰凝兒抓來。
冰凝兒冷笑一聲，舉劍劈向來者的面門。乾癟漢子來不及避讓，劍鋒從他的耳畔削過，一絲痛意後血涌了出來。
“呦，還動真格的了！臭娘們，弟兄們給我上！誰抓到就給誰先玩！”乾癟漢子捂住傷口，跳腳喊道。
一羣人一哄而上，爭先恐後地唯恐吃虧。
起初仗着雪影，冰凝兒還能勉強應付得過來，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畢竟只是個女子，漸漸地便氣喘吁吁，節節敗退了。
衆人相視而笑，色眯眯地向她圍攏，雪影被打落在地上。冰凝兒無助地向後退着，一個不留神，她被凳子絆倒趔趄着向後倒去。一聲嘆息，她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卻沒有預料中的痛楚，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股被陽光曬過後的青草味鑽進鼻孔。冰凝兒睜開眼睛，竟是早上曾遇見的少年。
“嘖嘖嘖，說你什麼好呢？兇巴巴的，還不自量力，真是個瘋丫頭！”慕鏡北輕輕托住冰凝兒的腰，將她扶穩護於身後。
冰凝兒尷尬地杵在慕鏡北身後，又羞又惱毫無辦法。瞅着他高大的背影，恨不能偷襲，卻又不知爲何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有些令她不知所措。
“你們這幫混球，欺負一個小姑娘，簡直臭不要臉！”慕鏡北怒斥道。
衆人面面相覷，片刻張牙舞爪地向他們衝過來。慕鏡北伸腳將地上的雪影挑起，朝身後低吼：“接劍！”
然後他一個迴旋衝向對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棒杵，與衆人短兵相接。冰凝兒接過雪影也加入了戰鬥，與慕鏡北左右接應，直殺得衆人抱頭鼠竄，不再戀戰，逃出店面。
店鋪老闆感激涕零，跪拜於地，並呈上銀子聊表心意。冰凝兒扶起店家，正義凜然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你缺的不正是銀子麼？快快收起來！”
慕鏡北好笑地看着她：“你此刻缺的不也是銀子麼？”
冰凝兒疑惑地望着他：“你怎麼知道？”
慕鏡北從腰間掏出玉珏，嘆息道：“唉！我看到有人連買餛飩的錢都出不起啊！”
冰凝兒怒道：“你跟蹤我！”
慕鏡北哈哈一笑跑出店鋪，冰凝兒嬌叱一聲立馬追了出去。
5、
一個不留神，竟追出了城外。
冰凝兒在一處密集的竹林邊停了下來，眼中充滿了戒備。凝神，她抽出雪影，右手舉至鼻端，左手半握拳，伸出兩指直指少年消失的方向。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並沒有什麼動靜。冬日的陽光在竹林邊羞怯地止步，一陣風吹過，將冰凝兒原本冒汗的身子瞬間吹冷。
“啊秋！”冰凝兒打了個噴嚏。
她放下僵直的手臂，活動了一下。看看周遭，林子似乎沒有邊際，還是返回城內更安全。
冰凝兒心有不甘地喊話：“這次就放過你，下次若讓本姑娘遇見你，定不輕饒！”
轉身準備離去，卻不料肩頭被人抓住。她杏眼圓睜，反手按住那隻手，腰身一拱，使出大力將來人拉起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哎呀！好狠心的女人，本小爺剛纔還救了你一命呢！你竟恩將仇報……”
正是慕鏡北，起初他躲在竹林裏以爲冰凝兒會追上來，見她要走便急了，趕忙現身抓住她的肩頭，沒有防備地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說！你爲什麼跟着我？！”冰凝兒用劍尖直指慕鏡北的咽喉，眼神冰冷，神色冷峻，小巧的下巴翹着，霸氣側漏，卻是別有一番風韻。
慕鏡北不由得看呆了！他眉頭聳起，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波光粼粼，嘴角分開，將酒窩斟滿笑意。
猝不及防，他握住劍尖，輕輕地推到一邊，立起身來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捨得傷到我。”
“你！……哼。”冰凝兒氣得一跺腳。她背過身去，將之前的擔心從臉上抹去，那一刻她真怕劍會割傷他的手！而自己爲什麼會如此關心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跟着你……”慕鏡北眼神迷離，喃喃道：“我還想怪你呢......說！是不是你給我施了什麼妖術？”
一個空中翻轉，他跳到冰凝兒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低頭逼視着美人兒，鼻腔裏發出拖長音：“嗯？……”
冰凝兒小臉乍紅，劍軟軟地滑落，一隻手下意識地想推開面前咄咄逼人的他。
此刻，急風驟起，竹葉簌簌落下，漫天飛舞，將兩人的氛圍襯得更加曖昧。
慕鏡北輕抿嘴脣，眼梢含笑，突然拉住冰凝兒的手直奔竹林：“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6、
看似密集的竹林，沒多久赫然開闊，出現了一個美麗的湖泊，碧藍碧藍的翻着淺淺的白浪。
“哇，好美啊！”冰凝兒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陽光嘩啦啦地潑下來，湖邊的小野花一朵、一簇、一叢地開着，絢爛多姿。
冰凝兒衝上去想摘上幾朵，一時忘了手還被他緊緊握着。
“你……”她暗自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哪裏想反而被他握得更緊。
“不就是想摘幾朵花嗎？我來摘給你！”慕鏡北溫柔道，牽着冰凝兒的手來到一處花叢邊。他單膝跪着摘下幾朵，同時鬆開握她的手，雙手將花遞上。
心頭又蕩起漣漪，冰凝兒紅着臉接過花兒，綻開一臉甜蜜的笑，順勢蹲了下來。
望着她的笑容，慕鏡北竟有種喝醉了的感覺，不自禁地寵溺回望。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只是個陌生女子，爲何卻有種似是故人來的感覺呢？
望着寬闊的湖水，冰凝兒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湖面清冽的香味，心門也像被撐開來一樣，一時忘記所有，只有留下天地、她和他…….
“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闖蕩呢？”身邊的他突然發聲，他此時躺在地上，嘴裏嚼着一棵草。“不要忙着回答，我先來猜一猜……是不是逃婚？”
慕鏡北眼角瞟了瞟她，沒有迴應。
“那就是出門找親戚？”慕鏡北一隻手撐地，側身望着她。到底是少年，好奇心滿滿。
冰凝兒此時放下顧慮，也躺了下來。她看着少年心急的模樣暗自好笑，抱着劍喃喃道來：“我是離家出走的。前些日子我才知道自己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只是個被領養的倒黴蛋，難怪他們對我和姐姐態度不一樣。”
“怎麼呢？”慕鏡北看着愁容滿面的女孩，心裏莫名地一絲疼意，原來她跟自己一樣有着不堪的過往。
“我從小就被強制習武，跟男孩子一樣。而姐姐卻被他們寵成大家閨秀，琴棋書畫女工樣樣精通。我要是稍有鬆懈，必會招來爹爹痛罵。聚會時，姐姐總是被表揚，我總是捱罵！”冰凝兒撅着小嘴痛訴道。
一旁的慕鏡北不由得咧嘴笑了：“我看那是你的養父母慧眼識英雄，知道你是個習武的奇才！你捫心自問，真要你去學習琴棋書畫和刺繡，你會樂意嗎？”
“還真的是啊！”冰凝兒恍然大悟道，突然懷念起養父母那個家了。
“瞧你這個樣子，哪裏像個女子？還大家閨秀......嗤！”慕鏡北嘲笑道。
冰凝兒橫了他一眼，自說自話道：“我就想當一個女俠，闖蕩江湖！”
“好啊，你若想當女俠，我便陪你仗劍天涯！”慕鏡北接過話頭，手比劃着指向天邊。
冰凝兒聽得此言，眼底沁出喜色。
慕鏡北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連忙扯開了話題：“你還有養父母，我卻是被一幫乞丐養大的。我的命裏還揹負着血海深仇！我的仇人餘孽尚在人世，必將除之而後快！”他小聲道，重重地吐掉口中的草。
“啊？”冰凝兒心裏一緊。難怪他穿得這麼破爛，武器用的是棒杵，原來背後有着如此故事。
慕鏡北扭頭正好看到她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沒事，現在我的族人已經找到我了，報仇之日指日可待。要是我的仇報完了，我們可不可以......嗯.......一起闖蕩江湖，仗劍天涯？”
冰凝兒被問得猝不及防，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她手忙腳亂地坐了起來，剛好慕鏡北也側身坐起，她的額頭便撞向他柔軟的脣。
風都停止了呼吸，全世界只剩下兩顆心臟狂跳的聲音。
脣間傳來光潔柔潤的觸感，還有一絲馨香，慕鏡北心中竊喜。待看到冰凝兒慌亂的樣子，又忍不住安慰道：
“你......別慌，我會等你的。”
他拿出玉珏，在冰凝兒眼前晃了晃：“這個就算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哦！”
“你！”冰凝兒急了，伸手去奪。
“哎，這可是我買回來的哦！”慕鏡北調皮地喊道。
“憑你？”冰凝兒嫌棄地看着他的一身破衣。
“我從小被乞丐帶大，有感情了，時常會回去跟他們一起混，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身打扮？”
“我想看看你穿別的衣服的樣子！” 冰凝兒嘟起小嘴，嬌憨可愛。
“好，跟我來！”慕鏡北爬起來，一把拖起冰凝兒。
7、
冰凝兒跟着他繞走湖面一小圈，來到一座大宅子前，門口立着兩個黑衣武士，看到慕鏡北，遠遠地便鞠躬作揖：“公子！”
慕鏡北冷着臉，將手揮了揮。
門打開了，慕鏡北牽着冰凝兒的手走了進去，裏面上來幾個僕人。慕鏡北望着他人時很冷，望着她的時候卻很甜。
他把她安排在客廳坐好，轉過屏風不見了。僕人們恭敬地侍立在她周邊，眼裏充滿了疑問和防備。
再見少年時，他已經煥然一新：白衣似雪，劍眉入鬢。頭頂束着個簡單的髻，髮梢像墨汁一樣潑下來。腰間一塊玄玉，絛絲隨着腳步飄搖着，活脫脫的一個貴公子！
冰凝兒呆住了，看了看自己寒酸的打扮，不由得心生卑怯。她拘束地將眼神轉向他處，驀然感到了自己跟他的差距。
“不喜歡嗎？”慕鏡北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性子上來了：“那我就脫掉！”
僕人們慌了，連忙推搡着冰凝兒，讓她制止。
冰凝兒沒有理會，她站起來拱手告辭道：“小女出家門已久，想必家人甚是擔心，我該回去了！多謝公子款待，就此別過！”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慕鏡北一頭霧水，心想這女子真是捉摸不定，說變就變！他拔腿就要追出去，卻被黑衣武士攔下，聲稱有重要情報。
慕鏡北不耐煩地坐了下來，眼睛直直地望着門外，心心念念道：我居然忘記問你的名字！
“公子！當年殺害王爺王妃的兇手已經打聽到了，他是冰漓國三太子殿下。當年王爺王妃被殺後，公子您也被搶奪扔至街頭，所幸被乞丐領養。而冰漓國不久後便被滅國，聽說三太子全家幾乎都被斬殺，只除了一個女嬰，被他的舊部連夜帶出了府中，不知去向。”
“這個女嬰跟三太子是什麼關係？”慕鏡北問道。
“據說是三太子唯一的血脈。公子，務必要斬草除根方能雪恨！多年的打聽，我們終於找到了線索，三太子的舊部和那個女嬰就生活在離這不遠的一戶大宅子裏。”
“呔！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將他們一網打盡！”慕鏡北的心事瞬間被家仇填滿，血氣涌上心頭！
“得令！”黑衣武士一個呼哨，不一會便集結了一羣武士。慕鏡北跳上馬帶領着衆武士向仇人方向殺去！
8、
被火吞噬後的宅子猙獰可怕。
慕鏡北率領衆將士將宅中的老老少少殺得片甲不留，血流成河。他仍不放心，命人扔了一把火，然後坐在馬上觀望。
火連燒了兩天兩夜，慕鏡北發誓要看到仇人被燒成灰才肯離去。黑衣武士默默地圍守在他身旁，心底充滿了敬畏！下手如此之狠，不愧是王爺的血脈啊！
天邊翻起了白浪，萬物影影綽綽，又一個早晨即將來臨。宅子被燒得差不多了，只餘下一縷青煙搖搖晃晃地升向天際。慕鏡北滿意地點點頭，跨上馬準備離去。
“快看！”有人驚呼，指着宅子的方向。
慕鏡北順着手指看去，竟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朝宅子跑去。
是誰！竟然有這樣大的膽子！慕鏡北怒目圓瞪，心中焦躁。心想一定是仇人的餘黨，殺無赦！
他大吼一聲，縱馬飛奔了過去，傲然地擋在了來人的面前。
今天沒有太陽，天空卻兀自刺拉拉地白亮起來，冬日的冷風將地面也吹得硬邦邦的。
來人戴着個斗笠，身材嬌小，手提着一柄劍，渾身哆嗦着僵直在原地。
“竟然是你！”慕鏡北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他趔趔趄趄地奔到來人面前，一把摟在懷裏。
“怎麼會是你？”慕鏡北語無倫次地低聲追問。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對話，她說她是養女，住在一個大宅子裏......不不不，不會這麼巧的，那個仇人之女已經被自己殺死了！
冰凝兒用力掙開他的懷抱，哭喊道：“那麼你呢？你又爲什麼出現在這裏？！”
“唰！”她抽出雪影指向慕鏡北的胸口。
黑武士們隨後趕到，見此情景紛紛作勢要取冰凝兒的性命。
“都給我退下！”慕鏡北吼道！黑武士們面面相覷，不情願地往後退了幾步。
“原來我就是你的血海深仇！原來我就是你的仇人餘孽！哈哈哈......”冰凝兒一把掀掉斗笠，露出慘白的一張小臉。
“不！你不是，我已經報仇了，仇人餘孽已經被我殺了！”慕鏡北吼道，他指着面前毀於一旦的宅子：“你看看，全都沒有了！我的大仇已報！”
冰凝兒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心中痛意瀰漫，頓時加深了手中的力道，將劍直直地戳進他的胸口......
黑武士們驚呼：“公子！”蜂擁而至。
“退下！”卻被慕鏡北低沉的叱喝制止。“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們不要管！”
“你爲什麼不躲開！”冰凝兒驚呼。
“我知道你不捨得傷到我......”慕鏡北伸手將劍生生地拔了出來，血噴涌而出，他轟然倒地......
冰凝兒眼裏冒着火，手卻不自覺地將他扶起。
“我就知道你不捨得傷到我，只是我卻深深地傷到了你......丫頭，這一劍可不可以算是兩清？”慕鏡北眼神巴巴地望着冰凝兒……
冰凝兒知道自己這一劍力度並不很重，絕不會傷及他的要害，但看他的神情，彷彿下一秒就會死一樣。
再回過頭看被毀的宅子，還有化爲灰燼的家人，恩未報人已亡。冰凝兒心中悲愴，一口熱血涌了上來，噴到慕鏡北的身上。
她將手一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虛弱道：“我現在不殺你，不過是不想乘人之危！他日待我武藝精進，再來找你報仇！”
說罷，憤然離去。
能去哪裏？想來想去唯有去青鎏山找師父，普天之大已經沒有她冰凝兒容身之所了。
“不要走！說好了我們仗劍天涯......”慕鏡北拒絕了黑武士的幫忙，他艱難地爬向冰凝兒離去的方向，用盡力氣喊道：“丫頭，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冰凝兒隱隱聽到身後傳來“名字......”兩個字，身形一震，曾經那麼甜蜜，甚至於山盟海誓，卻竟然連彼此的名字都忘了問，多麼地可笑啊......
“總有一天，我會再找到你的！不是爲問你的名字，只是爲了報仇！”冰凝兒攥緊拳頭。
慕鏡北急火攻心，噴出一口熱血，他喃喃道：“總有一天，我定會再找到你，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
一場大雪落了下來，不久這裏將被一片白色覆蓋，分不清萬物，一切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