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石榴

又到一年石榴季。

她從小就愛吃石榴,在網絡剝石榴的教程還沒出來之前,她就深諳石榴取籽兒之道:把一個個石榴的頂蓋打開,沿着露出的白莖一刀刀輕輕劃下去,用手輕輕一掰,紅紅的晶瑩剔透的石榴籽兒就露出來了,把他們一顆顆小心的掰下來放到白瓷碗裏,一次一大勺的舀着吃,不要太爽。

說起她爲什麼愛吃石榴,還是源於小時候看過的的一個故事:

在很久以前春姑娘每日在人間歡騰。那時的春天是四季而不是一季。隨着春姑娘的長大,閻君愛上了這個美麗的姑娘,可是每次去春姑娘家提親都被拒,只因到了閻君地界的人不會再回來,春姑娘捨不得人間捨不得她帶來的春天。閻君一氣之下掠了春姑娘。

美麗的姑娘日日在閻君的宮殿裏哀泣,茫然不知所措。春姑娘的媽媽經過千辛萬苦託人千叮囑萬囑咐告訴春姑娘在閻君殿裏千萬什麼也別吃,否則就回不來啦。春姑娘謹記媽媽的話不吃不喝,日夜哭泣。閻君想盡辦法,最後在春姑娘的牀頭放了一個剝開的石榴,露出石榴晶瑩剔透的籽,顆顆如水晶如鑽石,光彩奪目。美麗的姑娘終是沒有抵擋住石榴的魅力吃了3顆。於是被閻君要求在地府留3天回家1天。看,現在的春天就只有一季,剩下的3季都是閻君的心情:熱情,溫馨和冷冽悲傷。

那一年,25歲的她,黑髮披肩,婷婷玉立;遇上了32歲的他,黑眸如星,風度翩翩。相遇,相交,相知,自然而然的相愛,在一個石榴上市的季節。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爲君開,25歲的她讓他一步步走進心房,愛得炙熱纏綿。

愛得最深的時候,她總愛買石榴送他,每一個都剝掉皮,把籽兒都剝出來放在玻璃碗裏捧給他,一顆顆紅色的石榴籽兒,如水晶如鑽石如她想永遠留住他的心。她就那樣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往嘴裏放,滿眼歡喜,這要是閻君的石榴,那她得留住他多久啊。情到濃時,他抱着她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低嘆:你就像那石榴,皮薄汁多,甜蜜到心。

可是故事都很老套,相愛容易相處難,在最後,他還是要離她而去,在第二個石榴上市的季節。

那天,他坐在窗邊的卡座等她,窗外是濤濤長江水,他看着她說:你的愛太沉重,我負擔不起。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拿出兩個石榴,當着他的面就剝起來:最後再吃個石榴。她的手有點抖,一刀劃下去失了輕重,石榴紅色的汁水順着刀口就流了出來,她看着有點像自己心頭的那點血,今年的石榴纔開始,他們的愛就走到了頭,怎麼想她都怎麼覺得痛。忍着痛,她低低的嘆了口氣,笑着把裝在白瓷碗裏的石榴籽兒遞給他:吃吧。他看着她臉上的笑,眼裏的淚,挖了大大的一勺送進嘴裏,心頭有點空。

很多年過去了,她依然習慣把石榴籽兒一顆顆小心的掰下來放到白瓷碗裏,一次一大勺的舀着吃,只是每年吃石榴的時候都會有點淡淡的遺憾:凡人終究不是閻君,給他吃了再多的石榴也留不住他。

在他離開她後的很多年裏,他很少吃石榴,也再沒人像她一樣把石榴籽兒全都剝下來給他。直到有一天,小女兒嚷嚷着要吃,還給他講了一個春姑娘被石榴誘惑的故事。他猛然想起最後一面時她給他剝的那一個石榴,紅紅的籽兒在白瓷碗裏裝着,映得整個碗都顯着深深淺淺的紅。小女兒還在耳邊唸叨着:爸爸,是不是你想留下一個人就要像閻君那樣給她/他剝一個石榴,然後讓石榴把她/他留下來?我要爸爸給我剝石榴,爸爸把我一直留在身邊……

她爲什麼就從來沒告訴過我,她想我留下來呢?他把剝好的石榴遞給女兒的時候想,然後心裏突然有點空。就像那天坐在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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