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宮羽瀚
第一章 時光的後退鍵
No.1
“Oh，ye！成功了！”
林澤軒“騰”地一下從座椅上跳起來，隨手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了一個備註爲“琪琪”的號碼，思索了一下，便撥打了過去。
“喂？有事嗎？”夏梓琪的聲音如那潺潺流水，風拂楊柳,低迴輕柔。
“梓琪，還記得高考前一個星期，在你們班門口我說的那件事嗎？”林澤軒在房間裏踱步，最後停在了窗戶邊，他看着遙遠的天空，眼神裏滿是興奮。
“高考前一個星期？”夏梓琪楞住了，半晌纔回答:“你是說，新西蘭的事？”
那是離高考還有整整七天的時候，剛下晚自習，林澤軒就從教學樓一樓跑到二樓去找夏梓琪。
還沒好好喘一口氣，林澤軒就問:“梓琪，畢業後你想去哪旅遊？”
“去哪旅遊？我想……新西蘭吧，我覺得那裏挺美的。”夏梓琪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新西蘭？確定？”林澤軒突然提高了嗓門，也不知道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
夏梓琪翻翻白眼，伸手使勁捏着林澤軒的大鼻子說:“傻瓜，騙你的。”話剛說出口，胸口就像被針紮上了，因爲她知道不管去哪旅遊，都需要錢。
雖然每個人都在強烈暗示自己不要變成眼中只有錢的庸俗之人，可是生活如此艱辛、現實。
在這個世界上沒錢真的什麼也做不了。比如夢想中的詩與遠方。
“好！”林澤軒伸手去打正捏着他鼻子的那隻手，結果夏梓琪的手一閃，什麼也沒有打到，“就這麼說定了，畢業約，一言爲定！”
夏梓琪愕然，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真……真的？”
那一晚的微風不燥，月光正好。
“那之前說好的，我陪你去新西蘭，不許反悔，反悔是小狗。”
林澤軒很無賴的在電話裏說着，夏梓琪也沒有辦法拒絕。
隔了好久，夏梓琪才很肯定的說了一句:“好！不反悔，反悔是小狗，一切聽你安排。”
這是第一次，夏梓琪認認真真的對林澤軒說“好”。
而這僅僅一個字，蘊含着信任、容忍、期待與歡喜。
No.2
夏天的蟬聲是離別前溫柔的序曲，它不驚擾世人，也不催促着人們的別離。
劉詩雅躺在牀上睡得正香，突然聽到輪子摩擦地板的聲音，側過頭看到了夏梓琪正拖着行李箱往門口走。
夏梓琪很尷尬，露出笑靨:“你……醒了啊！”
“你就這樣走了？”
“不然呢？本打算過來跟你道個別，結果我看見你還睡着，所以…………”
劉詩雅終於清醒。一個激靈坐起身，結果不小心撞到了上鋪的牀板，“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夏梓琪倒是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哄她:“大姐，你冷靜，你冷靜。”
劉詩雅呆呆地看着夏梓琪腳邊的箱子，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
然後，劉詩雅就哭了。
“你說這高考畢業了，有些人要多久才能見上一面？”劉詩哭的很難看，嘴咧的像冬瓜一樣。
夏梓琪連忙翻遍全身才找到一張紙巾遞給她，然後走到她身邊，按住她的肩膀說:“我不知道離別要多久才能見上一面，但是我知道，有些人會永遠存在心中。於我，有着林澤軒，於你，有着張靖宸。
“雖然在我的心裏，林澤軒一直像一束光照耀着我，但我知道，他也不全是我的光。我和他沒有確認過關係，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歡的人是誰。如果我要爲了這就感傷離別，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畢業之後，我們只是不在同一所學校了，可這不代表張靖宸就不在寧陽這個地方了啊！”
聽到“張靖宸”這個名字，劉詩雅稍微安靜了一下。
夏梓琪有點不忍心，也不知道要如何與她告別，於是頭腦發熱說了一句:“林澤軒不久前往一個旅行報刊投稿，得到了幾張飛往新西蘭的機票，一起去玩吧，說不定張靖宸也會去哦。”
“張靖宸也會去？”劉詩雅轉頭看着夏梓琪，眼睛水汪汪的，鼻涕還不時地冒着泡泡。
“大概，可能，估計！你發消息問一下他唄。”夏梓琪覺得說的有些含糊，於是多說了一句。
劉詩雅立馬掏出手機，呆滯了幾秒，又把手機放下了。
她突然想起夜裏和夏梓琪喝醉酒時的情景，夏梓琪拿她的手機往張靖宸發了一條“我喜歡你”的信息。
然而，現在都還沒有回覆。
心裏忐忑不安。
No.3
“我約了劉詩雅。”
夏梓琪纔回到家，就急忙打開電腦與林澤軒視頻通話，網速很卡，對面的臉久久都停頓在一個表情上。
“啥？你說真的啊？”林澤軒甚是驚訝。
也對，夏梓琪不知道，這次旅行是隻屬於他們兩個的旅行。
是一場關於她的告白之旅。
林澤軒察覺到夏梓琪有所疑惑，於是趕忙說:“啊！沒事，反正機票七張，去除你我，還可以叫上劉詩雅、張靖宸、劉宇、楊依栩、尹鈺。”
然後，林澤軒尷尬的笑笑。
果真。
計劃趕不上變化。
No.4
昆明長水機場，航站樓巨幅的玻璃窗隔開室外的燥熱，夜航的飛機一架架有序起飛，最後變成在空中和星星一起閃爍的紅點。
“在哪呢你們？”林澤軒在“畢業旅遊羣”裏打開了QQ電話。
很快，張靖宸、劉宇、劉詩雅就連接上信號了。
“我們到了，在候機室等我們。”劉宇的聲音像是剛跑完800米，氣喘吁吁的，“楊依栩和我正在安檢。”
“我們也到了，我和尹鈺正在機場大廳。”這次是劉詩雅的聲音。
“我……下飛機了。”張靖宸的通話裏不時冒出幾句日語。
張靖宸是和家人一起去日本旅遊的，剛下飛機就看見羣裏有人發起qq電話。
“你就不用說了，好好耍你的日本吧！”林澤軒看了一眼旁邊的夏梓琪，咧嘴一笑。
機場里人來人往，聲音嘈雜。
林澤軒和夏梓琪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良久，夏梓琪看着林澤軒的側臉說:“沒想到，工作時候的你，和遊手好閒的你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嗯？那……你……”林澤軒擡頭看着玻璃窗外的飛機，“那你喜歡什麼時候的我？”
夏梓琪被問懵了，臉“唰”地一下紅起來:“一個，一個都不喜歡。”
但其實，夏梓琪心裏想的是:兩個都喜歡，哪怕是不那麼好的你。
八點四十分，尹鈺、劉詩雅、張宇、楊依栩四個人都來到了候機室，他們六個人坐在一起，回憶了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從高一到高三，從體育文化藝術節的表演到遠足爬山。
回憶是好的，只是，能夠回憶的，大都已不再擁有，而已然擁有的，卻總是被忽略在我們無謂的追思當中。
那沉默的時光，其實早已載着記憶中的風景，漸行漸遠漸分離……
九點一刻，林澤軒一行人終於登機了。
No.5
夜晚的客艙裏，燈光被調暗，大部分旅客都已睡熟。
林澤軒試圖去幫夏梓琪蓋好薄被，但是很不好意思，於是親暱的問:“冷……冷嗎？”
夏梓琪點點頭，也很輕聲的說:“有點。”
隨即她自己蓋好了薄被，轉頭朝林澤軒笑了一下，說:“晚安！”
“晚……晚安……”林澤軒禮貌性的迴應。
只是，這裏的“晚安”，還有着“我愛你”的深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被劇烈的晃動驚醒。
失重感來的太突然，感覺飛機突然間下降了幾百米似的，讓人感到恐懼，客艙裏的其他乘客也紛紛從睡夢中驚醒，被劇烈的顛簸嚇到。
飛機以每秒幾十米的速度下墜，這早已不是坐電梯下樓的那種感覺。客艙裏的水杯，鞋子，枕頭都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沒過半分鐘，客艙內的氧氣面罩脫落，空姐聲音顫抖着讓大家在座位上坐好，繫好安全帶，並做好防衝擊姿勢，準備飛機迫降。
對，是迫降，不是備降，這就說明——
突然劉宇扯開嗓子大喊：“不會飛機失事了吧？我還不想死啊！！”
剎那間，客艙就像炸油的鍋，很多人都像瘋了一樣的大叫，然後紛紛抱頭，不時還聽見有外國人大喊:“Oh, my God. ”
林澤軒緊緊地把夏梓琪攬進懷裏，小小的身子在他懷裏止不住的顫抖。
“沒事的，相信我。”他一隻手抓住座椅保持身體平衡，另一隻手控制着力度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安撫。
林澤軒坐在靠窗位置上，親眼看着飛機離地面越來越近，滾滾濃煙從機翼下方冒起，飛機漸漸失控，正向地面撞擊而去。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舞臺上的“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他突然想起了三年前和她的相識相知……
他突然想對她說出那句藏在心底三年的話…………
“梓琪，”他察覺到自己的眼淚順着臉頰滴在了她的衣領上，“如果我的生命還剩下三分鐘，我想對你唱首情歌；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分鐘，我想對你說六十遍…………
“我愛你。”
可惜，不知道是林澤軒底氣不足，還是因爲緊張的失重感連人的聲音一併奪走。
“我愛你”三個字，在空氣中幾乎聽不到。
失聲的他徹底失去了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只有眼淚還在遵循着地球引力從眼眶中流淌。
No.6
飛機離地面越來越近，生命就要終結。
然而林澤軒並不想就這樣結束。
他想擁有她。
可是，他無能爲力。
聽說人在去往另一個世界時，都會快速的回憶一遍自己的人生。這個過程就像是:時光中的後退鍵。
按住時光的後退鍵，是不是意味着人生可以再重來一遍？
這叫貪婪嗎？
叫，但是沒關係。
因爲青春不可重來，貪婪有何不可？
失重感再一次來襲，林澤軒抱緊了夏梓琪，眉目緊閉。
來吧，讓生命終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