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酒

我喜歡一個女孩,很久了,久到忘記了時間。

三月,正值桃花盛開的時刻。支起木窗,我靜靜地坐在窗子前,倒了杯桃花酒,淡淡的桃花香侵入肺腑,消了一夜的疲勞。桃花酒是去年釀的,釀酒的人是位姑娘,穿着粉色的長裙,眉眼間透着溫潤,俊俏的臉頰藏着濃濃的書卷氣,微微一笑的樣子像極了盛開的桃花。我與她並不相識,但不知爲何她要將酒藏在我家院子裏,我喝着桃花酒想像着她費力小心藏酒的場景,兩小壇,埋在院子裏的桃花樹下,我想她是怕家裏發現她喜歡喝酒才埋到一個陌生的人家裏。

她走了我卻多了憂愁,時常到桃花樹下看,生怕她的酒被某些小動物盜了去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姑娘來拿酒,仍舊穿着那粉色長裙,梳着姑娘家的頭,簡單而美好。微風吹過,長裙微動,像是桃花仙,只是貪玩了些。我故意拿着書大聲朗讀,偷偷瞄着她,好像離得太遠她沒有聽到。姑娘挖出了酒卻留下一罈放到我的窗前,說是感謝我的,我很開心正準備問她的名字,瞧見有人來找她,是個清逸俊秀的美少年。我停住了腳步,她與他嬉戲我卻手足無措,那之後我便沒見過她。

“今天桃花開了,她還會來藏桃花酒嗎?” 我託着下巴,望着窗外的爭相開放的桃花。這棵桃花樹不知道誰栽,不知何時生長的。高大茂盛, 樹根盤錯。在我記事起它便是這個樣子,像個衛道士,體驗四季年輪的轉換,護着院子裏的點滴。我等了一整日,天色漸漸暗下,月亮懸掛枝頭,藏酒的姑娘並沒有出現。我想她也許在挑桃花瓣吧,還沒有知道她的名字呢。忍不住去想也忍不住失落。

第二日我依然坐在窗口前,等着那位姑娘。大概是天神懂了我的思念,姑娘推開了門,拎着兩小壇酒,這次是一身白衣,編了幾個細辮子,有些俏皮可愛。和那次一樣小心翼翼的埋在桃花樹下。我盯着那略顯清瘦的背影,癡笑着。姑娘走的時候,我快步跟了上去,想要拽住她的衣袖卻落了空。

心愛的姑娘慢慢的走,我在後面慢慢的跟。拐過彎曲的街道,安靜通幽的小路,進入了繁華的街市。人多了起來,變得擁擠。我似乎許久未出門了,面對熙熙攘攘的人羣,吵吵鬧鬧的街頭小販有些不適。我低着頭左躲又避迎面而來的過路人,尋了空地,擡頭看時,哪還有心愛姑娘的影子。我急昏了頭,蹲地想哭,但人這麼多,我還是有羞恥心的,擦擦發酸的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不就是找個姑娘嗎?還能難住本姑娘”額,對了我也是個姑娘。鎮定的站起來瞅瞅四周沒有注意到我,拍拍胸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走着。

“找人嗎?怕什麼?” 我鼓起勇氣挑了個還算和氣的大叔問。喊了幾嗓子,大叔根沒搭理我,只是賣力的在我耳邊叫喊“包子,新鮮的大餡包子,三文錢一個,餡大皮薄”我捏着下巴會了意,扔了幾文錢,拿了倆包子,走在路上開心的咬了一大口。

“我的包子誰拿了,怎麼缺了倆” 買包子的和藹大叔驚訝而氣憤的大叫着。

“反正不是我” 包子入口,滿嘴的油。

逛了一天,也沒找到。我失魂的蹲在地上,畫着圓圈,看着那輪火紅的太陽沒了影換成了滿天星 辰,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太久沒出門了,連回家的路都忘記了。我看看這陌生的街道,三兩個匆匆的行人,抱緊自己,一屁股地上,拍打圍繞身邊嗡嗡響的蚊子。

“聽聞了嗎?唐家小姐訂親了”過來兩人竊竊私語,安靜的時候,蟲子爬行草地沙沙聲都被無線放大。我的聽覺敏銳的很,豎着耳朵聽他們的小話“哦?什麼時候的事?和哪家的公子?”

“就前幾天,王老婆子把人家門坎都踏破了,蘇家的大公子蘇哲”

“那可是件喜事,唐小姐可是個好人”兩人越說越興奮,像是自家女兒出嫁。

我來了興致心裏還帶着一點忐忑“萬一是她呢?”這樣想,藉着月光,滿街尋找着唐府。唐家,書香門第,府上的裝扮也隨了主人的性子,簡單質樸,古色古香。

我在門外停留很久,擡起來的手始終沒落下。掛在門前的紅燈籠透着家主人的喜悅,“她應該很開心吧,嫁給了那個少年”我看着那牌匾想笑更想哭。我杵着那裏,呆看着星星點點閃亮亮的夜空,視線裏星星漸漸暗淡,天空泛白。唐府熱鬧起來,有些弓腰的老人打開了唐府沉睡的紅木門。‘嘎吱’一聲,我回過神來。

府中喜事將近,需要做的事情多,管家幺喝着安排事物。我還是忍不住偷溜進入。偷偷摸摸的樣子像個竊香摸玉的小賊,我也想光明正大的可被抓到就不好了。可不有句話嗎?怕什麼來什麼,我躲躲藏藏的還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剛洗漱完的她,還是正面。我驚呼,她怔愣,我本應該躲的可腳像罐了鉛沉的挪不動道。看着她的臉,鬆醒的眼睛裏帶着疲憊,我猜應該是快要做人婦嫁與喜歡的人緊張的睡不着覺吧,記得母親說過她與父親成親時也這樣。儘管有些倦怠,可那即將成親的喜悅與幸福是無論如何都遮不住的。她笑了眼睛彎彎的像夜空中的月牙,看了叫人歡喜。我也笑了,呲着牙,下一秒她卻從我身旁擦肩而過。她害羞的拉着一婦人的手,婦人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道了聲“非兒”

“原來,她叫非兒”我有些興奮,終於知曉了姑娘的名字,雖然她即將成爲他人的新娘。

以後的幾天,我還是趁她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來這,透過窗上燭光的影子,看着她讀書,繪畫,發呆。我知這樣的行爲不太光明,但這是我與她唯一的相處時光“明日便是她大婚的日子”我掰着手指頭數到。

大婚那天,府上掛滿了紅稠,張貼的大紅喜字。親戚友人相送,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真誠的祝願,我藏在人羣中默默的看着她拜別父母,穿着大紅嫁衣一步一步的走進喜轎。紅蓋頭下的那張溫婉如玉的臉該是怎樣的歡喜容顏。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聲聲都牽動着我的心絃。跟着人流來到蘇家,蘇家雖經商但也喜好文章,奢華的事物也有幾分雅緻在內。我打量着蘇府驚覺眼熟,我敲敲自己腦袋瓜子不能瞎想,因爲喜歡入了魔便把自己帶入其中,我的內心嘲笑自己只是暗戀竟如此至深。

新郎戴着大紅花黑底紅衣,與在我院子裏出現時的模樣多了幾分男人的底蘊,他馬上爲人夫確實該如此。新郎的眼睛與她的差不多都有着溫柔和順,我在人羣的前面,看着少年牽着姑娘的手,跨過火盆,拜了天地。

我真誠的祝願,可是心卻實實在在痛,痛的發慌,痛的流淚。

陽光下,我的身體漸漸透明,消散。深埋在時光深處的記憶在那一刻甦醒。我看着那穿着嫁衣的姑娘,嘴角洋溢着笑,眼裏不聽話的流着淚。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美麗的姑娘嫁給一位俊俏的少年,姑娘與少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成人,結婚成家,以爲是一生。後來他們的國家與臨過戰爭爆發,血液染紅了河流,少年上了戰場銀甲紅槍,少年意氣,爲國家挽回了一點點機遇。後來國家勝了,少年卻沒能回到家,那個少年青梅的姑娘身旁。再後來,同伴帶回來了少年的鎧甲,姑娘相思成疾,鬱鬱寡歡,最後病逝。少年還有一個妹妹喜穿男裝,同她一起長大,同樣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姑娘對這個小少年關懷有佳,看她時眼睛彎彎的笑成月牙。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着,有一天姑娘拉着她的手向她表明心意。始料未及的告白,長期相處下的心動,小少年卻躲開了,她無法接受她的心意,她的身份會傷了她那心愛的姑娘,姑娘奈何用情太深,從此患了心疾。後來姑娘嫁給了她的兄長,她看着她出嫁。再後來兄長上了戰場再沒回來,獨留姑娘一人日日思念,毀了身子。她看着她的煎熬日日心痛,以成執念。姑娘去世,她的執念扔在,化作一縷魂魄,只想了卻前生事,護姑娘幸福。追捕她的道士告訴她,她們三人有三世糾纏,僅一世得善終,即使你不在爲人也改變不了結局。

她的魂魄飄蕩在人間,爲尋找那姑娘的轉世,只想護她周全。

“是第三世了,非非,我還能喝到你的桃花酒嗎?”我輕到了一聲,徹底消失在人間。

城裏發生一件事,那個古宅裏的桃花樹突然間枯萎了,幾個月後唐非去尋桃花酒,發現有一罈裂開一道縫隙,酒灑出,發出淡淡的桃花香。

“阿語,你喜歡桃花酒嗎?”一句莫名的話出現在她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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