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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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論史』 [歷史隨筆]大唐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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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hqqkq 提交日期:2005-8-4 10:54:00
  上次寫了一篇《亂後的曙光》,得到很多朋友的支持,因此決定專門寫一篇關於安史之亂的文章,也算是自己讀這段歷史的一些心得體會吧:)(另外,未經允許請勿轉載,謝謝)
  
  在諸多王朝當中,唐的衰落最讓人嘆息。
  和一般王朝相比,唐朝非常有個性,一下子就興盛起來了,然後又一下子衰落下去——興則萬國來朝,衰則一落千丈,都屬於突變。
  前一個“突變”有機會再說,先說說這後一個“突變”。這個突變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亂”。
  
  引子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第一部分 禍起
  第一章  從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章  從范陽到長安
  第三章  馬嵬之變
  第二部分 相持
  第四章  反擊從靈武開始
  第五章  大燕的第一次內訌
  第六章  睢陽保衛戰始末
  第七章  八節度對戰史思明
  第八章  大燕的第二次內訌
  第九章  副元帥的變遷
  第三部分 落幕
  第十章  大燕的第三次內訌
  第十一章 代宗即位
  第十二章 寡助與滅亡
  第四部分 隨想
  第十三章 悲風忽來,唐音漸變
  第十四章 歷史的轉折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4 10:57:29 
 
引子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公元756年六月十三日,一些大臣像往常一樣來到了大明宮,準備早朝。儘管昨天人數就已經減少很多,據說十無一二,但總會有人來不是?然而,他們忽然間 發現,不但自己的很多同僚沒有到,就連寶座上的皇帝都不見蹤影,整個朝堂之上空空蕩蕩,這裏的黎明靜悄悄。於是所有到場的人們面面相覷——皇帝去哪了呢?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剛到大明宮不久之前的幾個時辰裏,在這個漆黑的黎明,昨天還下詔說要御駕親征的唐玄宗,帶着自己的子孫嬪妃,從皇宮中匆忙的出來,直奔長安城的大門,然後向西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後世有人責怪玄宗沒有帶上他的大臣一起出逃,但事實上玄宗已是顧不上了,就是自己在宮外一時無法找回來的子孫嬪妃,也都沒法帶上,何況大臣們呢?
   玄宗不是第一個出逃的皇帝,當然也不是最後一個,但他的這次出逃卻是非常有名的。其實面對將要被攻破而且是沒有希望再守得住的都城,皇帝的選擇無外乎有 三,一是順其自然,二是出逃,三是殉國。做第三種選擇的皇帝少之又少,就朱由檢勉強算是一個,但他在多次否定了出逃方案之後還是忍不住逃出了紫禁城,只是 後來實在逃不出去了;不肯過江東的項羽歷來受人尊敬,可惜他又的確沒有皇帝的名義。順其自然的皇帝大多在投降之前反抗一下,當然了誰也不願意一上來就做俘 虜。算算古來投降的皇帝可真不少呢,倒是陳後主很有個性的逃到井中企圖逃過一劫,然而當隋兵要向井中扔石頭的時候,這個寫過“玉樹流光照後庭”的南朝最後 一位皇帝,也只有大聲呼救了。
  出逃固然比不上殉國的剛烈,但和坐等比起來畢竟還是“有爲”的,雖然兩個聽來都很讓人氣餒。比之於出降,出逃有一樣好處就是可以保住有生力量。像唐玄宗這次出逃,確實比他在長安城坐等叛軍破城要好,否則唐朝皇室全都被殺,那麼唐朝就真正的滅亡了。
  這麼說好像有鼓勵“出逃”之嫌。嗚呼善哉善哉,如果能不到這種地步,而都像面對突厥大兵壓境卻胸有成竹的唐太宗那樣,又何必討論取哪種選擇呢?如果玄宗後期能不那麼昏聵,又何來安史之亂呢?
  
 
作者:殊-心慈 回覆日期:2005-8-4 11:04:59 
 
bs樓上做廣告的!
 
作者:small_dolphin 回覆日期:2005-8-4 11:13:46 
 
支持樓主
  這個廣告越來越不分時間地點
  和街道旁邊的牛皮癬有什麼區別?還所謂教英語
  送你們一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作者:swordhj 回覆日期:2005-8-4 11:13:52 
 
LZ是不是在直播啊!!
 
作者:hehe22122 回覆日期:2005-8-4 12:24:09 
 
可MM又在挖大坑拉!
 
作者:fatgeng 回覆日期:2005-8-4 13:06:16 
 
期待欣賞kqMM的新作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5 2:19:47 
 
第一部分 禍起
  
  事情都有起因、經過和結果。這一部分說一說安史之亂的起因及初期階段。
  經過開元年間的勵精圖治,天寶年間的玄宗一下子鬆懈了下來。不想,他、唐朝乃至整個天下都爲他的鬆懈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只用了一年,安祿山就攻到了長安。唐軍雖然有反抗,並且安祿山途中也沒有特別的順利,但總體上卻是呈現出一面倒的勢態。
  這就好像一個大漢正往前走着,忽然從天上飛來一個不明物體,重重的砸了一下腦袋。結果大漢被砸暈了,伸出手來胡亂抓了一氣,最後仍抵不住頭暈目眩,咣噹倒地……
  
  第一章 從此君王不早朝
  
  開元與天寶,幾乎就是唐玄宗奮發有爲和怠於朝政的分界。不過也只能說是“幾乎”,因爲開元后期玄宗就已經有這個苗頭了,李林甫開元二十二年列入宰相中一員,似乎是發出了某種信號。這意味着,此前以張說、張九齡爲首的文治集團,必須和吏治的李林甫等人合作了。
   開元之初的姚崇,偏重於吏治,而自張說開始,偏重於文治,同時文、吏之爭就開始隱約存在了。開元后期這次“組閣”,玄宗任命裴耀卿、張九齡和李林甫三人 爲宰相。從人選上看,還是比較合理的,張九齡是文治,李林甫是吏治,而裴耀卿雖然被看成是張九齡一黨,也確實和張九齡更親近一些,但他並不是每次都支持張 九齡的意見,有時也會站在李林甫一邊,因此可以充當調和人物。如果這個三人班子互相制約互相促進,仍然是可以維持開元盛世的。事實上,在他們共處的期間內 也確實弄出了一些政績,比如糧運改革、營田和土地開墾,以及財政制度的合理化、各地按察使的設置等等。然而這個班子又註定長久不了。張九齡爲人正直,遇事 不管大小都要力爭,李林甫則是一位十足的政客,巧伺上意,鬧翻是遲早的事。
  李林甫是唐朝的遠房皇親,算起來玄宗還得管他叫一聲“皇叔”。然而 我們這位李皇叔,可不是善主,有人稱他爲政治流氓,其實看看,倒也不是太過分。大家都知道“笑裏藏刀”和“口蜜腹劍”這兩個詞,太相似了,簡直能組成一幅 對聯,而且巧了,這兩個詞形容的兩個大臣都是唐朝的,一位是“人貓”李義府,一位便是李皇叔。不過大概沒人敢給李皇叔胡起外號,因爲李林甫之陰鷙,朝中除 了玄宗不怕,就連後面“叱吒風雲”的安祿山都只怕他一人。大概李林甫是很有演恐怖電影的天分的……
  李林甫最終擠走了裴耀卿和張九齡,從此當 政。只可惜,李林甫並沒有把吏治的勁兒用到治理天下上面,而是全用來算計對手了,他的最終目的只是想要保住他的權勢與地位,至於天下怎麼樣——吹皺一池春 水,干卿何事?李林甫也是這麼和諫官們說的,當然,僅能秉筆的李皇叔可說不出來這麼文縐縐的話。想當初他把“杕杜”念成“丈杜”、“弄璋”寫成“弄獐”, 讓文人們很是偷笑了一陣。不過事情總有兩方面,陽光和陰影就如同雙胞胎,總是一起出現。拿李林甫“僅能秉筆”來說,這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李林甫不大可能自 己咬文嚼字的去製造文字獄了,所以文人們真該慶祝一下。其實就整個唐朝來講,文字獄都確實不多,大環境如此,李林甫也無暇去理會這些東西。所以像“詞賦屬 文宗”這種疑似爲諷刺的詩句,大概都被當作是“真誠”的恭維了吧——或許李林甫點頭微笑的時候,作者王維也正在竊笑。話扯遠了,接說着李林甫對諫官的警 告,他拿馬廄裏的馬來打比喻,說如果你們不老實,非得和皇帝說點什麼,哼哼,那對不起,只好請您走人了。總之他一句話,朝野上下頓時沒有人敢再說什麼,真 的是“天下昇平”的盛世景觀啊。不錯,天下是“昇平”,升起來的是表面,而揭開這層表皮,卻可以看到裏面的肌肉正在慢慢褪色直到老去。這種情況要是放在人 臉上的話,比如要是見到某個做過除皺手術的人,她一旦笑起來,看着是很有些讓人感覺不適的,簡單來說就是皮笑肉不笑。而唐朝現在的這種情況可不單單是“皮 笑肉不笑”,是根本笑不起來,不過這要排除宮殿裏的歡歌笑語,因爲,這正是玄宗沉溺於酒色的開始。
  天寶四載,玄宗正式冊封楊氏爲貴妃,也就是 歷史上有名的四大美人之一的楊玉環。她本是壽王李瑁的妻子,但因爲長的太漂亮了,所以玄宗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她納爲己妃。唐朝皇帝確實在後宮上比較混亂,比 如太宗納弟媳(楊氏),高宗納“庶母”(武則天),玄宗則是納兒媳,也算是繼承了自己家族的一個“傳統”。後人對此很不齒,認爲是亂倫,而唐朝固然不提倡 這樣,但對於這幾次事件,似乎也沒起什麼太大的風浪。原因是唐確實比後世要開放很多,那麼,有沒有不敢說的原因呢?肯定有吧,但也不完全是,因爲太宗曾想 過立楊氏爲後,遭到魏徵堅決反對;高宗要立武氏爲皇后時,也一樣有若干反對者,而他們在當初武氏從寺中進宮時卻是比較安靜的。玄宗做事很祕密、周到,也有 個緩衝,他讓楊玉環先做了一陣假道姑,然後再接到宮中。但終玄宗一生,雖然很寵愛她,卻也不敢立爲皇后。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這樣的話楊貴妃想不做紅顏禍水都難。
   幾十年後,詩人白居易用誇張的筆墨描寫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其中寫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這其實是冤枉了唐玄宗,他並沒有像萬曆皇帝 那樣真正的不再早朝,哪怕大臣們在宮外跪上十個小時也照樣不理不睬。客觀的說,玄宗後期確實是疏於過問朝政,但也是逐漸發展的。推測一下,大概是看到朝堂 上沒什麼人提意見(沒人敢提),所以慢慢的放下心來,再加上抵不住享樂的誘惑,於是就……
  但也並非真的就沒有人提意見了,只不過朝廷上提的 話,擋不住李皇叔的加害。倒是宮裏有人說了幾句真話。誰呢?高力士。有一次玄宗頗有自得的說:“我有近十年沒有出長安了,現在天下貌似無事,我乾脆把所有 事都交給李林甫來處理吧。”高力士一聽,這哪能成?於是說:“天子順動,古制也。稅入有常,則人不告勞。今賦粟充漕,臣恐國無旬月蓄;和糴不止,則私藏 竭,逐末者衆。又天下柄不可假人,威權既振,孰敢議者。”通鑑上做了簡化:“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勢既成,誰敢複議之者。”不 管哪種版本,主要大意是兩方面,一是說帝王出巡是古制,玄宗應該去看看皇宮外面的世界,體察一下民情;二是說不可授人以柄。這都是替玄宗考慮,是大大的忠 心,但玄宗卻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話,於是大大的不悅。從此高力士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雖則如此,後來高力士仍然會時而勸勸皇帝,比如玄宗後來又有一次自得的說 他“朝事付宰相,邊事付邊將”,自己在宮裏倒也不亦樂乎。沒想到高力士又是一盆冷水澆下來,拿雲南幾次戰敗來舉例,然後提出邊將權力太大,一旦有變故,不 好制約。玄宗這次雖沒發火,卻也沒聽,而他自得的毛病也沒改。天寶十三年鬧水災,這時無人敢向玄宗訴說災情。大概是玄宗覺得這回有把握高力士不會再說出來 什麼掃興話了,就問他對此事有什麼看法。那能有什麼看法呢?高力士回答說:“自陛下以權假宰相,賞罰無章,陰陽失度,臣何敢言!”你把權力都交給宰相了, 而且又賞罰無章,陰陽失度,我還敢說什麼?還有什麼可說?敢對皇帝說賞罰無章、陰陽失度,高力士也是個膽大的人了。連自己身邊的人的話都不聽,可想而知, 就算是李林甫讓那些諫官放馬過來向玄宗進諫也實在沒關係,反正什麼話都只是一陣從他耳邊刮過的風罷了。
  李林甫後來被楊國忠取代。在李皇叔最後 的日子裏,也是比較可憐的,有一次有人說他的病只要看到了皇上就會好起來。玄宗本想去看看他,卻被人阻止了,因此採取個折衷的辦法——玄宗隔着很遠拿着一 塊紅色的絲絹向李林甫揮啊揮的,不知李林甫是否這樣想過:該不會是招魂呢吧……之所以有人勸阻玄宗,是因爲據說見到病重將死的人是一種晦氣。康熙皇帝有一 次想要去暢春園,可是必經之路上卻有自己當時重病的八兒子胤祀(當然那一次八阿哥沒死),所以最後把胤祀挪開了。說句題外話,由於電視劇的影響,胤祀成了 一位陰險無比的陰謀家,事實上雍正四年就死去的八阿哥鐵定是沒法去逼雍正的宮了,而這時主持移走他的人,正是爲了討好康熙的胤禛。親生兒子尚且如此,何況 別人呢?相對而言玄宗就算是厚道之人了。另外,勸阻的原因當中不排除有報復打擊李林甫的可能。
  新上任的楊國忠,更多的或者說根本的就是靠着他 的國舅地位。也許是爲了讓人更加鄙視楊國忠,《新唐書》中很醒目的寫了句楊國忠是“張易之之出也”,而通鑑上則寫是“張易之之甥也”。在這個問題上,司馬 光在通鑑考異上寫道他認爲所謂私生子一說純屬無稽之談,因此不取。和李林甫的陰鷙相比,楊國忠爲人更“和藹可親”一些,他雖則輕燥強辯,卻沒有李林甫能把 人看的發怵的本領,但他頤指氣使的威風卻只在李皇叔之上,不在他之下。這也情有可原,畢竟人家有個妹妹在後宮撐腰嘛。因此自“以天下爲己任”的楊國忠做宰 相之後,在朝廷中充分發揮了士不爲己用即“出”之的勁頭,流放了若干不願阿附於他的官員。無疑對唐朝來說,玄宗這次任用宰相,又是一次災難性的行爲。
   李林甫和楊國忠曾經合作過幾次,尤其在對唐玄宗第二任太子李亨的陷害上,兩人絕對是在一個陣營。只可惜,這兩人一個是宗室“皇叔”,一個是外戚國舅,可 是合他二人之力,也終於未能把太子扳倒;若是單獨作戰,那更是沒戲了,而讓手段比李林甫差一截的楊國忠來幹這件事,那更是格外的沒戲了。
  不 錯,幾次陷害太子李亨都是李林甫策劃發動的。第一次是借太子妻兄韋堅來製造事端,結果韋氏全家遭殃,就連太子妃都被迫和太子離婚——這是李亨主動提出來 的,反正保住自身要緊,而韋氏則很淒涼的過完了下半生。第二次是借陷害和太子從小一起長大的王忠嗣來打擊李亨。從事件本身來說,李林甫借打擊韋堅的機會, 又一舉趕走了宰相李適之以及自己看着不順眼的幾個人,收穫可謂不小,若是能再順手牽羊的推翻太子,那就算是全面勝利了;而從效果上來說,第二次由於本身定 的主要目標就是太子,加之李林甫又抓住了皇帝不希望太子諸王與大臣們過於親近的心理,大肆在這方面上做文章,因此更有效一些。第一次好歹玄宗沒有遷怒太 子,而第二次果然就不同了,玄宗大怒,差點殺了王忠嗣,可想而知,他心裏對李亨也充滿着憤怒。人算不如天算,李林甫哪裏料到高力士、張垍兄弟以及剛從外面 調來的哥舒翰都爲太子和王忠嗣求情,最後非但王忠嗣沒事(只是被貶而已,相對而言,就算不錯了),就連太子的一根毫毛都沒有動的了。“怎麼會是這樣……” 李林甫大概氣的要狂抓頭髮了。雖然他還不知道“無用功”的概念,但兩次竹籃打水兩場空,實在讓人惱火,而且如果這兩次都不能搬的動李亨,那以後如何得了, 自己又從何下手呢?
  結果,至李皇叔死,他都沒能再找着機會找找太子的麻煩了。至於楊國忠,更是無用——無上的沒用,連一點麻煩都沒製造出來, 明明後宮中的妹妹可以在皇帝面前大吹枕邊風,可就是沒用上這個能源。這一點,我們真得說楊貴妃有德了,她也有妒嫉心,但那是對後宮其他妃嬪宮女而言,屬於 女人的爭風吃醋,而在政治上她沒有過多參與,基本上沒有對李亨構成什麼危險。由此不禁想到玄宗早期後宮中的一位“鐵腕人物”,武惠妃。要知道,玄宗的第一 任太子李瑛,以及他另兩個兒子,就是由武惠妃和李林甫聯祙陷害致死。只是後來武惠妃死的太早,李林甫抓住的這根稻草過早的凋謝了,否則他們二人在一起搭 檔,威力是很大的,李亨多半也就危險了。
  那麼爲什麼李林甫和楊國忠非要將太子置之死地而後快呢?楊國忠是外戚,一旦太子即位,新一屆外戚將代 替他現有位置,自己眼前的富貴就無法得保周全了。若將來的皇帝是自己的外甥,那意思就不一樣了,雖然自己的妹子現在沒能有一個兒子,可這又哪是這麼好推斷 的事情,萬一將來自己真從皇帝的小舅子升到皇帝的舅舅,那麼所得的功利會比現在更多(其實要真這麼想的話那也錯了,自古外戚尤其是權重的外戚也很多沒有好 的下場。但這樣的話,也總不能反倒幫助仇家吧,何況畢竟還是自己外甥更親一些)。李林甫則是由於阿附武惠妃,在李瑛的問題上多少也有些責任,何況在議立新 太子時又沒揣對皇帝的意思,站錯了隊伍,那麼將來的下場也必是慘淡的。
  其實李皇叔多慮了,他最終沒能活到太子登基,主要是沒想到玄宗居然能活 這麼久。李隆基的長壽在唐朝皇帝中也可稱冠了,李林甫臨終時不知後沒後悔——“早知道是這樣子,當初何必得罪太子……”也許多半不會吧,但不管怎麼說,李 皇叔死的早是一件幸事。怎麼是幸事呢?不用多說,只看楊國忠最後被大卸八塊的結局,就可以知道,李林甫死的是時候。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6 3:17:16 
 
第二章 從范陽到長安
  
  安祿山
  
  水是生命之源。因爲要參與各種化學反應及身體內的物質運輸,因此你可以幾天不吃飯,但卻不能幾天不喝水。
  貌似跑題了。好吧,進入正題。
  任何文明都以可依靠的水源爲搖籃。因此,尼羅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古巴比倫以兩河流域爲依託,印度視恆河爲神聖之河,長江、黃河更是中國的母親河。
   漢朝時,大月氏在慘敗給匈奴之後,被迫從河西昭武西遷,輾轉來到中亞的索格底亞納(Sogdiana),在錫爾河與阿姆河之間的綠洲上,形成了九大城 邦,即康、安、曹、石、米、何、史、穆、畢九國。進入中原之後,中國人稱他們爲昭武九姓。而西文則稱爲“粟特”(Sogdians)。
  粟特人 信奉祆教,從敦煌的文書典籍中,我們得知每一個粟特聚落中,都會有一個祆廟。而從他們的喪葬習俗來看,雖然受到了中原漢文化的影響,但仍然明顯表現出來了 祆教的特徵。正是由於粟特人有着一種宗教信仰,因此後來在安史之亂中,這種信仰爲擴大安祿山在他們民族中的號召力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這裏插一句,祆教的 “祆”字,很容易搞混,因爲字形相近的一共是三個,祆、襖、祅。第二個字是棉襖的襖,音ao,第三個字則是祅,音yao,只有第一個字纔是這個宗教的名 稱。祆教也稱拜火教,也許大家一下子就想起金庸筆下那個“明教”來,事實上明教應是受摩尼教的影響,尊明尊,尚光明,而小說中加進的拜火情結則確實來源於 祆教。
  安祿山,“營州柳城胡也”,母親是突厥人阿史德。安祿山本來姓康,後來隨繼父姓安,都是“九姓胡”。史載,安祿山的母親“禱子於軋犖山”,後來“以神所命,遂字軋犖山”。後來改叫祿山。
   榮新江先生在《安祿山的種族與宗教信仰》中分析了安祿山在粟特人中的“宗教領袖”地位,他的說法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紀錄片《考古中國》中“發現虞弘 墓”一篇即採用榮新江先生的觀點。他認爲,安祿山的名字“祿山”無疑與軋犖山即“光明之神”有關,他把自己裝扮成祆神,取得了自己民族對自己的崇拜與信 任,故爾具有很大的號召力。我很信服這種說法,不過卻也稍有疑問,那就是崇尚光明是摩尼教的特點,祆教重點在火而不在日;而祆神據說最初寫爲天神,天即 日,那麼安祿山的祿山究竟確切意思是什麼呢?是光明之神,還是唐書所寫的鬥戰神者,抑或另有人研究出來的“亞歷山大”?不管怎麼說,由宗教帶來的號召力對 安祿山的成功反叛是有一定正面影響的。
  安祿山爲人津津樂道的是他肥胖的肚子,據說更衣時需有人扶着肚子才能把腰帶繫上。而且,他的肚子與他的 年齡一起增加,“晚益肥”。但圓滾滾的安祿山卻可稱爲一個舞蹈家。當時跳胡旋舞最好的,一是楊貴妃,一是安祿山。佳人翩翩起舞就不說什麼了,肯定美不勝 收,而安祿山偌大個肚子,能夠起舞已經十分了得,居然還旋轉如風——不過想想也有道理,他的質量大,轉動慣量就大,因此這倒有利於他旋轉,前提是,他在舞 跳完之前沒有因轉暈,不至於一頭栽倒在地——這還得看他有沒有高血壓了……
  大家都知道《三國演義》裏呂布被人蔑稱爲“三姓家奴”,因爲他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還認了兩個乾爹。安祿山要嚴格來算的話,得說是“四姓家奴”了,張守珪認他做養子,後來安祿山拜楊貴妃爲養母——那皇帝自然就是養父了。
   安祿山很會討人喜歡,他給皇帝派來的人送重禮,於是傳到皇帝耳朵裏的關於安祿山的話自然都是好話、誇他的話,而李林甫又不想讓像張九齡那樣的文士掌權, 所以在他的努力下,玄宗後期開始大量任用蕃將,而文士用的就少了。比如我們都知道杜甫進京趕考,結果那次考試一個人都沒錄取,李林甫向皇帝恭喜說“野無遺 賢”。估計玄宗當時真的以爲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但這實在是個真實的謊言。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安祿山作爲蕃將也得到重用,而且在短時間內由平盧兵馬 使快速升爲平盧節度使,不久又兼任范陽節度使。
  安祿山的升遷速度之快,實在驚人,幾乎可以說是平步青雲。他不可能借助什麼家族身分上的根基, 更不像楊國忠那樣憑藉皇親國戚的身份列入貴族,但這在另一方面卻爲他的提升提供了一定的便利,因爲對於皇帝、權臣來說,任用一個自己一手提拔的小人物,比 任用一個家族顯赫、聞名天下的人要保險一些。安祿山的善於討好別人,不僅爲自己打通了通向朝廷的道路,也是他贏得皇帝喜歡的一個極重要的條件。比如,玄宗 有一次讓他拜見太子,但安祿山見到太子卻不肯拜,還問太子是什麼官,玄宗給他解釋說是將來接替他的人。這句話正是安祿山想要玄宗說出來的,於是向皇帝一 拜,說:“我只知有皇帝,不知有太子。”這是極高妙卻又極危險的向皇帝表示忠心的方法,因爲他把太子都得罪了,就等於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只要皇帝不遲鈍, 就一定會感動。
  事實上開始安祿山並沒有做什麼大的壞事。只是他爲了滿足玄宗的好大喜功,數次征討奚、契丹等族,用欺詐手段殺了很多很多的人, 算是個戰爭罪犯,但開邊在那個時期又是很沒辦法的事情,因爲有時即使節度使不想去打也得打,所以崔希逸纔會在打敗吐蕃之後爲失信於人鬱鬱而終。然而,更多 的時候,的確是節度使們主動進攻。除了開邊,安祿山倒是做了幾件“好事”。比如他有一次揭露了科舉錄取作弊案,結果玄宗當場就查出狀元郎根本不會寫字—— 曳白。氣得玄宗立刻就把那些相關人員貶了官。這在天寶年間也算是一件少有的大快人心的事了。還有一次,安祿山向玄宗奏報說他夢見了李靖等人向他討食,於是 玄宗命人爲這些人建廟,也算是厚待這些有功之臣了。安祿山多半並沒做這個夢,只不過是這麼說而已,但當初這些有功於國家的大臣們的後人確實很慘,就拿李靖 來說,他的家廟後來成了楊氏的馬廄,所以如果真有鬼的話,李靖只怕真會捱餓。無論目的如何,安祿山這樣做客觀上的作用畢竟是好的。
  於是玄宗越 發的信任安祿山,封他爲東平郡王,給後來唐朝的將帥封王開了一個頭。事實上玄宗給唐朝開了好幾個弊病的先例,首先就是給宦官過高的地位,這成爲唐朝中後期 宦官之禍的起源;玄宗時期設節度使,而節度使們後來搞成的藩鎮又使唐朝皇帝們大爲頭疼。但玄宗的這些做法又都貌似有一定的理由,譬如高力士確實是十分忠於 玄宗的,而且爲人還不壞;而封安祿山爲郡王,玄宗好歹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那就是安祿山認楊貴妃爲養母,也算是玄宗的半個兒子了。
  安祿山潛有異志,最早是王忠嗣提出的,那時還是天寶六年(公元747年),正是在安祿山最得寵的時候,也是他“反跡”不明顯之時,當然玄宗聽不進去。
   安祿山有沒有異志呢?當然有。天寶十年(公元751年),安祿山請求兼任河東節度使,這或許就是個信號,安祿山因何要擴大自己的控制地盤?只怕這不是一 個簡單純潔的要求,至少說明了安祿山是有擴大自己勢利範圍的野心。玄宗倒是有求必應,把原先的節度使韓休珉降爲左羽林將軍,然後將河東拱手送給安祿山。
   促成安祿山野心的原因有多個,首先,隨着勢力的增加,尤其是得到節度河東的權力後,安祿山就是身兼三個節度使了,同時還有若干兼職。職權方面暫且不提, 他手中握有三鎮的十幾萬精兵,幾乎佔了唐朝軍隊的三分之一,加之不久之前南召的兵敗,以及唐朝這時武備上的鬆弛,安祿山自然而然會產生輕視朝廷之心。而當 初不拜太子的事情,安祿山擔心會受到太子的報復,畢竟玄宗年事已高,誰也說不好突然間會出怎樣的事。另外,安祿山麾下的人也以圖讖來勸他起兵叛亂。但安祿 山這時還是沉住了氣,他的計劃是,在玄宗死後奪權。
  如果分析一下的話,一旦玄宗駕崩,太子即位,對於北方這麼一個不掉的大尾,新皇帝肯定要派 人去一趟,其任務至少是監視。那麼安祿山大可以誇大其辭,對外宣稱新皇帝要加害於他,爲求自保,也只有起兵自衛。雖然封建時期怎麼起兵反叛都是不對,但總 算有個可以引起別人同情的理由。比如唐初秦王李世民就是想要後發制人,等敵人先下手,自己便有了反擊的理由。然而時勢不同,當時李世民完全處於劣勢,一旦 敵人先發制人,他根本不可能再有反抗的機會。從後來的玄武門事變來看,即使秦王集團採取了主動,也仍然贏的相當艱難。安祿山的情況卻是不同,一是他不在長 安之中,而是在外,“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安祿山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是十分安全的;二是他的實力事實上是強於朝廷的,因此他無須害怕朝廷武力上的 先發制人。但如果是玄宗要治裁他的話,則有些麻煩,因爲名義上他是玄宗的養子,從忠孝兩方面他都不該反叛,而且玄宗是當了幾十年的皇帝,威信是不好輕易動 搖的,但從力量上安祿山絕對是強者。那麼安祿山最初不想在玄宗有生之年起兵,有沒有一點感恩之心在其中呢?不好說,或許有一點,也只是一點而已,從後面的 表現來看,還是很決絕的。只是玄宗沒有落在安祿山的手中,我們不知道安祿山會怎樣處置這位自己的養父。也許是直接殺掉萬事大吉,也許像侯景對梁武帝那樣 “人道”的殺掉,又或者囚禁。如果是前兩種可能的話我們也不覺得奇怪;而第三種則是爲了顯示自己的“仁”,既然安祿山能想到在玄宗死後找理由起兵,那麼這 樣做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太子等人,那就絕對是殺無赦了。
  然而,我們知道,安祿山最終還是在玄宗時期就起兵了。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作者:忙忙碌碌的大象 回覆日期:2005-8-6 7:41:33 
 
留下記號!
 
作者:pinkeye 回覆日期:2005-8-6 21:30:02 
 
搬個板凳坐着看
 
作者:AV大王 回覆日期:2005-8-6 21:55:23 
 
好文!留下記號!請在寫好笑點
 
作者:多睡一會兒 回覆日期:2005-8-6 22:30:48 
 
天涯有學識、文采的MM就是多,期待下篇!
  
 
作者:憤怒的北丐 回覆日期:2005-8-6 23:08:29 
 
看看先
 
作者:古道人 回覆日期:2005-8-6 23:41:06 
 
佔座
 
作者:飛天舞之翼 回覆日期:2005-8-7 8:14:34 
 
不錯
 
作者:elisha 回覆日期:2005-8-7 13:18:18 
 
若說"突變",還不然說說"隋"
 
作者:cxy5958 回覆日期:2005-8-7 19:45:12 
 
怎麼沒下文了
 
作者:wotoo141530 回覆日期:2005-8-8 5:51:39 
 
潛力帖留名。。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8-9 10:34:08 
 
恩,什麼時候填坑?
 
作者:熊熊79 回覆日期:2005-8-9 16:56:07 
 
是美眉啊?厲害啊,才女我最喜歡
 
作者:獨立舞林 回覆日期:2005-8-11 0:44:23 
 
寫的豐滿~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11 15:46:41 
 
二、激變
  
  天寶十一年,公元752年,十一月,李林甫去世。
   臨終前,李林甫拉着楊國忠的手說:“將來代替我當宰相的人一定是你,後事就拜託你了。”楊國忠不知道李林甫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嚇了一跳,以爲是李林 甫試探他,汗流浹面,連說不敢當。其實李林甫這麼說倒的確出於真心,因爲他眼見就撒手人寰了,而楊國忠又很得玄宗青睞,下一任宰相非他莫屬。李林甫是想要 楊國忠好好善待他的家人。但楊國忠並不因李林甫之將死其言也善而放過他,就在第二年的春天,楊國忠聯合安祿山一起誣告李林甫與阿布思謀反,這導致了橫行數 載的李林甫集團徹底覆滅,就連未下葬的李林甫本人,都受到了削官的處分,並且由一個大棺材躺到了一個小棺材中,嘴裏的玉含及身上的金紫衣服也都不准許再 用,只以一個普通百姓的禮節安葬了他。
  我們當然對李皇叔不會有太多的同情,畢竟這屬於官場上的傾軋而無誰對誰錯的問題,或者說,天下烏鴉一般 黑,想當初他本人制造的冤案比這慘的有的是,而今也輪到他來品嚐這個滋味了。但這卻是楊國忠與安祿山僅有的一次大合作,不久後兩人即開始鬧矛盾。原因是, 安祿山瞧不起楊國忠,對他非常輕蔑。輕蔑到什麼程度呢?反正是惹得楊國忠從此就一直說安祿山要謀反。古時謀反乃是十惡之首,因此楊國忠這麼說無疑是想置安 祿山於死地,可見積怨甚深。
  天寶十三年,公元754年,正月,楊國忠向玄宗進言安祿山必定會謀反,讓玄宗試着召安祿山入朝,說他肯定不會來。 玄宗照辦,結果出乎楊國忠的意料,安祿山竟然聞命即至。安祿山很可能是得知了楊國忠的話,另外此時時機尚不成熟,他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加之他本人的陰謀 並沒有暴露,他也的確沒理由害怕,只要乖乖入朝大表一番忠心就可以了。見到玄宗,安祿山十分委屈的說:“臣本胡人,陛下寵擢至此,爲國忠所疾,臣死無日 矣!”這等於是給玄宗打了一針預防針,使他以後不至於輕信別人對他的“誣陷”。果然以後楊國忠再說安祿山的什麼話,玄宗全都不聽,即使太子李亨也報告說安 祿山要謀反,玄宗也仍然無動於衷。這一次進京,安祿山又要求兼任很多官職,玄宗一一滿足,臨別時還解御衣給安祿山穿上。安祿山怕楊國忠奏請把他留下,所以 趕忙回去,一溜煙回到了范陽。
  從這以後,朝中凡是有說安祿山要謀反的人,玄宗都把他們綁起來交給安祿山,以示信任。但不能不說這樣做是個失 策,一來,連與皇帝最親最近的太子和楊國忠的話皇帝都不聽,又何況別人呢?所以大家即使知道安祿山要反叛,也不敢再說出來;二來,當一個一個說自己要謀反 的人被捆到眼前,隨着數量的增加,安祿山只有更加害怕,絕不會因爲玄宗把他們交出來就會放心。皇帝面前有這麼多人說自己要謀反,如果不擔心害怕纔怪。而 後,安祿山的行動越來越可疑,可是我們的明皇帝仍然一百個不相信安祿山真會謀反,把用人不疑的勁頭發揮到了極致。
  但漸漸的也有轉變。轉變就發 生在第二年,即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祿山奏請用蕃將三十二人代替漢將,遭到楊國忠和韋見素的聯合反對。本來兩人約好前赴後繼輪番勸阻玄宗,但韋見 素說完之後,玄宗發起火來,楊國忠便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就這樣玄宗又答應了安祿山的過分要求。可兩人還不甘心,合計好之後,第二天又和玄宗提起此事,建議 任命安祿山爲平章事並且要他入朝,將他的三個節度使的職位分別交給現在的三個副節度使。這次玄宗沒有反對,但仍心存疑惑,雖然詔書寫好了,但在發出去之 前,派宦官輔璆琳去安祿山那裏打探情況。輔璆琳接受了安祿山的賄賂,回來說安祿山根本沒有反心,於是玄宗又一次錯過了機會。楊國忠、韋見素二人的用意,是 想以朝廷的力量來牽制安祿山,讓他脫離自己的勢力。但由於朝廷實力並不強於安祿山,所以玄宗即使真的發下去詔書,只怕也未必達到目的。安祿山自然明白入朝 是很危險的,所以很可能就此提前反叛。
  七月,又發生了幾件事、先是安祿山上表請求進獻三千匹馬,每匹馬配備兩個馬伕,另外還有蕃將二十二人護 送。一旦得到允准,屆時將有六千多將士入朝,非同小可,在達奚珣的提醒之下,終於引起玄宗的警覺,駁回了安祿山的請求。差不多同時輔璆琳受賄的事情也被揭 發出來,玄宗將他處死。還有,楊國忠一直在搜尋安祿山謀反的證據,又抓了幾個安祿山的人,這些皆由長安中的安慶宗派人報告給了安祿山。
  一連串 的事情引起了安祿山的疑慮,他不得不考慮自己失勢的後果,自然而然會與玄宗產生裂痕,因此這一年玄宗要他入朝,安祿山果然不敢來了。玄宗又派馮神策去對安 祿山宣詔,說“朕新爲卿作一湯,十月於華清宮待卿”。安祿山接到詔書沒有拜伏,只是略一欠身,問了一聲皇上可安好,然後又陰惻的說:“馬不獻亦可,十月灼 然詣京師。”推想安祿山的心語大概是這樣——長安,我一定會去的,但不再是諸侯對於皇帝的覲見,而是要將皇帝寶座搶到自己的手中。
  安祿山已經下定決心要起兵叛亂了。
  
  三、范陽兵來
  
  決心一下,起兵只是時間的問題。
  十月,玄宗似乎忘了再召安祿山來朝的事,帶着楊貴妃等人再次來到華清宮優哉遊哉——然而他此時尚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在這裏這樣歡暢了。
  十一月甲子(初九),安祿山在范陽起兵,率領十五萬精兵,號稱二十萬衆,殺奔東都洛陽。“夜半行,平明食,日六十里”。日行六十里的速度,不是特別的快,卻也勉強算是急行軍了。
   安祿山所採取的策略,也就是他舉起的大旗,是說皇帝讓他入朝征討楊國忠,這個理由其實就是“清君側”,安祿山沒有直接打出這個旗號,不知是不是因爲對漢 文化還不是非常熟悉。最早打出“清君側”旗號的是漢朝七國之亂中的吳楚,“誅晁錯,清君側”;明朝燕王朱棣靖難之役也是以此爲藉口。何謂“君側”呢?就是 指皇帝身邊的小人,“清君側”就是替皇帝把這個小人除掉。景帝滿足了七王的要求,但晁錯的死並沒有阻止七國的軍隊繼續做亂;朱棣靖難是靖難,連皇帝都一塊 清了,那個“側”字實在是多餘;也只有楊國忠,還真是小人一名,但安祿山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似乎資格不夠。說到底,清君側只是一個藉口而已,實實在在的目 的,是要取得皇位。
  久不聞干戈的百姓們忽然聽說范陽兵來,倉皇不安,安祿山所過州縣,望風而降。就這樣安祿山到達了太原,劫走了太原出迎的副 留守。太原方面自然會上報,同時受降城也奏報說安祿山謀反。玄宗雖然這一年已有疑心,但仍然不相信安祿山居然說反就反,還以爲是他的對手編造的謊言。其實 謀反往往是皇帝敏感的事情,即使沒有人告狀,仍然會擔心大臣們動機不純,更有甚者,風聲鶴唳,一有風吹草動便大動干戈,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漏掉一個。而玄 宗在衆人相繼報告說安祿山謀反之後,仍然有如泰山一般巋然不動,他在這方面的遲鈍實令人驚訝。但若以爲玄宗不在乎有人謀反那就錯了,玄宗對他的兄弟們可沒 這麼信任,雖然玄宗素有友愛兄弟的令名,但他曾下詔不允許諸王與大臣結交,便透露出來這個信息。擔心別人謀反只怕是一種變象的不自信,而人一般年齡越老越 會出現這種情況,玄宗卻是相反,究其原因,也許是因爲他年輕時即位,是由於有功勞才得立爲太子,並非按照立嫡以長的制度,這就有了一定的不合理因素(古時 就是立嫡以長,而不支持立嫡以賢,所以憑後者得位的人倒成了不合理),所以他纔會擔心有人反對自己,因之也就多加提防。但他後來當了四十多年皇帝,又是天 下昇平,所以這種自信就加強了,從玄宗一再的自以爲是也可以看出來,他的確認爲自己是聖明天子,別人沒理由反他,又何況他對安祿山這麼好,安祿山又怎麼會 謀反呢?
  不知楊國忠等人花了什麼樣的力氣,幾天後玄宗終於相信,原來安祿山真的起兵謀反了。於是玄宗找楊國忠商議,楊國忠得意洋洋,意思是: 看,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安祿山果然謀反了。他對玄宗說:“今反者獨祿山耳,將士皆不欲也。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玄宗聽了點點頭,認可他的這個看 法。其他大臣聽後則是相顧失色。無疑楊國忠把眼前的形勢估計的太樂觀了,他沒有想到安祿山會有這麼大的號召力,從後面的情形來看,遠遠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 因安祿山的行爲是謀反而衆叛親離,當然更不會幾天就能“傳首行在”。安祿山以誅殺楊國忠爲理由,再加上他十幾年在范陽地區的經營,經濟、軍事實力都非常之 強,兵士們令出即行服從調譴,戰鬥力又強,一路上的順利無疑又鼓舞了士氣,種種情況都有利於安祿山,他此時沒有必敗的理由。楊國忠沒有看到這些,他只想到 了唐朝的強大,認爲沒有什麼不可以解決,因此他纔會大膽的逼安祿山謀反,否則如果知道是那樣的結果,他也不會做這麼蠢的事情了。
  之所以會有這 種想法,是緣於自信,而這種自信又貌似是有理由的,但是卻是建立在一個虛像之上——人們都被唐朝此時的虛像所欺騙。物理上,虛像往往比原像要大。本來,唐 朝幾乎無往不勝的神話,使人們都忘記了經過十幾年的揮霍,它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就好像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卻幾天沒有吃飽,根本經受不起這樣的折磨。因 此對南詔的戰爭中,唐朝冒出了虛汗,與阿拉伯帝中怛羅斯之戰也以失敗告終。後者情況有些複雜,在說到高仙芝的時候會提一下。那麼這時很多人持樂觀態度,玄 宗本人也是如此,雖然朝中有驚訝失色的大臣,但樂觀的看法可以說是有相當市場的,例如封常清就是一位。
  辛未,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上問以討賊方略,常清大言曰:“今太平積久,故人望風憚賊。然事有逆順,勢有奇變,臣請走馬詣東京,開府庫,募驍勇,挑馬棰渡河,計日取逆胡之首獻闕下!”
  這一番話使得玄宗聽了十二分的舒服,龍顏大悅,幾天後任命封常清爲范陽、平盧節度使——其實是張空頭支票,不過這是剝奪安祿山合法地位的表態,是必須的。
   二十一日,玄宗回到長安後,做出了一系列相應措施,首先,他立即斬了娶宗室女的安祿山的兒子安慶宗,同時把朔方節度使安思順任命爲戶部尚書,以郭子儀爲 新任朔方節度使,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爲太原尹,“新置河南節度使,領陳留等十三郡,以衛尉卿猗氏張介然爲之。以程千里爲潞州長史”。第二天,又任命榮王李琬 爲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爲副元帥,征討安祿山。
  十二月初七,玄宗決定要御駕親征。看來玄宗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一把老骨頭了還要親自去戰 場。玄宗這可不是說說而已,他讓朔方、河西、隴右等節度使親自帶領本部軍隊,二十日內到齊。十六日,下詔要太子監國。楊國忠十分害怕太子會報復他,因此拉 着自己的三個姐妹,一起勸阻皇帝不要去出征,更不要太子監國。於是這件事就罷休了。考慮到玄宗當時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就算後來沒有人阻止他,也確實不宜 上戰場去,而且玄宗本人戰略方面相對要好於戰術方面,留在後方控制大局就可以了,我不認爲他親征就一定會有什麼效果,萬一到前線再來個胡亂指揮,豈不是添 亂?玄宗有親征的思就已經算是不錯了。這件事也不能說是失誤,也不必過分責怪楊國忠在這件事上的私心,試想,太子留在後方,如果趁監國之機殺掉楊國忠,也 必是小亂一場,如果後方不穩,玄宗在前方也很難安心。當然這也只是可能,如果玄宗親征的話,究竟如何,我們不得而知,這將是玄宗親自帶軍打的第一戰,此前 沒有參考,此後更無印證,完全憑猜測——我多半不看好。
  既然如此,那麼玄宗等人在長安裏能做的事情,也就是等待了。可惜他們沒有等來安祿山的首級,也沒等來捷報,卻不得不去逃難了。可是,責任在誰呢?
  
 
作者:飛天舞之翼 回覆日期:2005-8-11 19:33:31 
 

 
作者:dbzk 回覆日期:2005-8-12 20:30:45 
 
好文章.......姐姐加油..
 
作者:憤怒的北丐 回覆日期:2005-8-13 16:06:08 
 
越寫越好。加油,我們一直在關注!
 
作者:老金在線 回覆日期:2005-8-13 19:20:29 
 
請收站內短信。
 
作者:李大方 回覆日期:2005-8-15 13:54:28 
 
好文阿。就是寫得太慢了。快啊快啊。
 
作者:glim 回覆日期:2005-8-15 18:35:01 
 
看看。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16 17:15:26 
 
四、倒黴三人組
  
   曾寫過一篇《鬱悶三人組》,是討論李治、李旦和李顯的,而下面要介紹的三位將軍,高仙芝、封常清和哥舒翰,除了鬱悶之外,也是非常的悲慘、非常的倒黴。 巧了,無論在《新唐書》還是《舊唐書》中,這三位將軍都是在同一個列傳裏,看來古人也是認同這個組合,只是那時沒有這種詞彙罷了。
  最先上場的 是封常清,他在十一月十七日被任命爲范陽、平盧節度使,當天即到東京洛陽募兵,十天募得六萬人。募兵的情況不錯,至少說明唐朝此時影響力、號召力都還很 大,然而從素質上來說,這支臨時拉起來的隊伍卻遠遠不是安祿山叛軍的對手,封常清也許此時才發現,他所說的話,的確太大了。這支軍隊,說是烏合之衆也不爲 過。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封常清只好帶着這些烏合之衆與敵人血拼,戰了幾個回合後只好退出洛陽城。
  敗退的過程也滿周折,先是從武牢敗退下來,再到葵園,然後從城東的上東門進城,又由都亭驛退守宣仁門,最後,“乃自苑西壞牆西走”,基本上是個屢戰屢敗的過程。
   一員大將仗打成這個樣子,非常之慘,卻又是無奈的事。事實上,洛陽四戰之地,無險可依,本身根本就沒有可依靠的地理優勢,無法作爲進攻的跳板,從唐初王 世充兩次死守洛陽的戰例來看,以當時守衛之堅固,尚不能保平安,更何況封常清帶的是一隊沒經過訓練的人呢。洛陽的地形決定,它只能自己死守,而無法去進攻 別人。如果連防守都失去了條件,基本上在這裏就不要有什麼指望了。要說有“險”的話,唯一的“險”也就只有洛陽城東的虎牢關了,這裏也稱武牢關,改爲武牢 是爲了避李淵祖父李虎的名諱。虎牢之險,自春秋時期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易守難攻——以虎牢之險也還是得守,可見洛陽四戰之地並非虛言——既然虎牢關都守不 住,那麼進到洛陽更是沒指望了。
  洛陽一戰,打的十分悲慘,實力不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否是主帥封常清的指揮失誤呢?說到這個,就涉及到封常清以往的戰績了。那麼封常清以往的戰績如何呢?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也。就是這個很像是個古少數民族族名的地名“猗氏”,害我險些把他認作是蕃將。不過也的確有些人認爲封常清是蕃將,但又沒有可依據的 證據,推測他們誤判斷的原因,大概是同一列傳中的高仙芝和哥舒翰兩人都是蕃將,所以認爲封常清也是蕃將。那麼他是不是蕃將呢?我也不知道,或者說,不是。
  封常清家貧,本來是屬於報國無門的那種人,但他卻憑着死纏爛打的功夫,終於找到了機會。
   這就得說到高仙芝了,和封常清疑似蕃將或者根本就是漢將的身份相比,高仙芝是很明確的蕃將。可是又有問題了,什麼呢?兩唐書上都寫高仙芝是“高麗”人, 而近年來考證出高麗和高句麗並不是一回事。關於此事,來龍去脈太複雜,簡單來說,就是高句麗基本在中國境內,是東北古代邊疆少數民族政權,而高麗則在境 外;前者是高氏高麗,後者是王氏高麗;前者被唐朝滅亡,而後者在唐朝滅亡後興起。二者除了名字上的相似,其他幾乎沒有共同之處,之所以被我們搞混,是由於 古時戰亂損失很多資料,再加上兩個王朝很相似的名稱,甚至高句麗有時就被寫成是高麗,所以從宋代開始,人們就常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王朝弄混。從姓氏及 時間上看,高仙芝當屬於高句麗滅亡後遷到中國內地的人的後裔。
  高仙芝出門的時候,常常帶着三十多個隨從,全都穿着鮮豔明亮的衣服,那自然是十 分威風的。封常清也很想成爲其中一員,所以就毛遂自薦,主動去找高仙芝,請求當他的隨從。有人主動請求追隨自己,豈非好事一件?然而高仙芝一看封常清的長 相——“細瘦纇目,一足偏短”,這副尊容實在是慘點,令高仙芝怎麼也接受不了。但封常清十分執着,怎麼也不肯放棄,一連等了數十天,最後還把高仙芝批評了 一頓:“常清慕公高義,願事鞭轡,所以無媒而前,何見拒之深乎?公若方圓取人,則士大夫所望;若以貌取人,恐失之子羽矣!”可能是高仙芝將他拒絕收留的理 由說了出來,所以封常清纔會解釋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是一個典故,說的是孔子的學生澹臺子羽,就是因爲長相難看,孔子差點沒有收他,後來發現子羽 確是一個人才,因此感慨自己以貌取人是個失誤。其實高仙芝帶領的這些侍從們,是有些儀仗隊的意思,其作用估計主要就是拿來壯門面的,因此高仙芝纔會格外注 意相貌,另外,封常清的相貌大概也是太難看了——忽然想到小說《說唐》當中寫尉遲敬德對陣單雄信時,單雄信高聲喝道:“醜鬼通名!”尉遲敬德也不含糊, 說:“我是醜的,你的尊客也整齊得有限!”當然這是小說裏的虛構,事實上人家可能沒長這麼醜,但這透露出一點來,那就是說別人醜,自己得有說的資本才行。 高仙芝確實有這個資本,史載仙芝“美姿容,善騎射,勇決驍果”,絕對是一等一的人才。最後,說的好聽點,就是高仙芝終於被封常清的執着所打動,說的不好聽 點,那就是被他煩的不行了,這才無奈的把封常清收留下來。
  封常清剛成爲高仙芝的部下時,主要做些什麼工作,詳細情況只怕已經不好說了,但從他 首次立功的情況來看,估計乾的是類似於參謀這樣的工作,負責寫向上級彙報的報告。這一次高仙芝征討達奚部落,封常清寫的工作彙報十分對高仙芝的胃口,他想 要說什麼,封常清這裏便寫了什麼,把戰鬥的詳細情況述說的十分精準。高仙芝對此很驚異,因爲一個軍事家對於戰爭的想法,普通的人是無法融會貫通的。而封常 清能寫的這麼準確,說明他於此也是瞭如指掌。從這件事高仙芝看出了封常清的軍事才能,也算是很有識人之明瞭。封常清就是從這裏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的發揮出 自己的才能,累以軍功授若干官職。不過,總體來說,封常清常常作爲高仙芝的副手,直到天寶十一年(公元751年),“以安西行軍司馬封常清爲安西四鎮節度 使”,封常清纔算真正的獨當一面。
  然而,封常清的軍功似乎也有疑點,那就是兩唐書和通鑑上記載封常清的事蹟,主要都是作爲文職或者留守後方的 後勤部長,比如高仙芝出征,“常令常清知留後事”。記載的一件比較詳細的事,還是說明封常清執法嚴格,似也沒體現他有多能打。就在我都要懷疑起封常清是否 真的帶兵打過仗時,忽然間想到了唐詩中,岑參有好幾首送給封常清的詩,如《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獻封大夫破播仙凱歌六首》、《走馬川行奉送封大 夫出師西征》,挑出來的這八首(其中六首算是一組)都有“徵”或“破”字樣,其他的有“封大夫”的詩的題目都看似與戰爭無關,就不一一羅列了。於是一下子 興奮起來。可是再去仔細查看一下資料,發現高興的太早了,劉開揚《岑參年譜》中這樣寫道:“天寶十三年(公元754年)九月,封常清又西征,岑參作二詩送 之。冬,封常清破播仙回,岑參作《獻封大夫破播仙凱歌六章》。”如果說封常清西征的就是播仙,而岑參又是“作二詩送之”,那麼帶有“西征”字樣的這二首是 否就是那兩首詩呢?如果是,那麼這八首詩全都是爲這一次西征所寫。不過在這次西征之前,顯然封常清還去出征過一次回紇,只不過這一次回紇很可能是自己主動 投降了,因爲岑參的詩題目是:《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至此難免有些垂頭喪氣——忙了半天,似乎還是沒找到封常清十分會打仗的證據。不過好在有 岑參這位大詩人做封常清的判官,有了他的詩這才留下一些線索,因此我們千百年之下也要感謝岑參。只可惜他是從天寶十三年纔開始到封常清的幕中,如果他能早 一些與封常清合作,也許我們今天知道的關於封常清的戰績會更多一些。
  至此,不得不遺憾的說一句,封常清的軍事才能好像更多的在於“文”的方面 上,他自己就是由幕府走出來的將軍,封常清領兵出征固然也不錯,但明顯不如高仙芝以及後面將要提到的哥舒翰,當然也比不了安祿山。之所以他此前一直很順 利,也要考慮到大唐當時實力尚存,還有,安西經過高仙芝的那幾年鎮守,兵士由他訓練的戰鬥力很強,所以到封常清手中的那支安西軍隊,有着天然的優勢,這個 時候主帥指揮的情況得不到很好的體現。而當他帶領着未經訓練,形同一盤散沙的幾萬人去面對范陽的十幾萬精兵,即使是高仙芝和哥舒翰也都無法對抗,那麼就更 不能要求封常清有什麼優秀的表現了。因此說封常清和高、哥舒二人同傳,原因的確是他們三人命運相似,不一定就說明封常清和另兩人一樣都是很強勁的名將。建 立在這個觀點上,再加上唐軍實力不濟和洛陽無險可依,那麼封常清在洛陽的屢戰屢敗也就沒有什麼可稀奇了。
  (本節待續)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16 17:20:17 
 
發完才發現,“尊客”是“尊容”……
 
作者:wjty 回覆日期:2005-8-16 18:06:09 
 
好文章,等待中……
 
作者:leewanchun 回覆日期:2005-8-16 18:48:18 
 
可JJ加油!!!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8-16 23:10:55 
 
終於填坑坑啦~~~~
 
作者:fatgeng 回覆日期:2005-8-17 8:25:35 
 
又是一個天坑啊!
 
作者:飛天舞之翼 回覆日期:2005-8-17 10:24:14 
 
可憐了高仙芝啊。。。。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18 11:15:58 
 
前面封常清的部分應該加個小標題:(一)、封常清
  否則這一節就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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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㈡、高仙芝
  封常清失敗之後,緊接着出場的便是高仙芝。
  和封常清相比,高仙芝更當得起大將之稱,他此前指揮了若干戰役,絕對的實力派人物。比如,高仙芝一生中最可誇耀的對小勃律國的戰爭——
  
  1、小勃律之戰
   當時吐蕃與小勃律國聯姻,把公主嫁給了小勃律國的國王,這件事的後果是唐朝西北的二十餘國“皆爲吐蕃所制,貢獻不通”。問題是這兩個國家聯姻,與那二十 個國家被制無法進貢又有何關係?這就得把小勃律國的情況簡要說明一下了。史載,“小勃律去京師九千里而贏,東少南三千里距吐蕃贊普牙,東八百里屬烏萇,東 南三百里大勃律,南五百里箇失蜜,北五百里當護密之娑勒城”,古時的尺寸測量準確度我一向並不深信,估計也就是大致上的距離。可見小勃律國離唐十分遙遠, 幾乎是萬里之遙。分析它的地理位置,是在吐蕃的西側偏北,就像是吐蕃西面的一道小門,確實是絲綢之路上的要道。按今天來講,小勃律國就是在克什米爾的西北 部,到今天仍然可以算是“要地”,那裏的衝突一直就沒停過,不過這是後話了,與我們要說的內容相去甚遠,不提也罷。瞭解了小勃律國的地理位置,也就清楚吐 蕃把它拉攏到手所佔有的優勢,確實可以起到阻擋二十餘國進貢的作用。如果放到某些朝代,不向其他國家進貢就已經不錯了,自然也就不會指望其他國家來進貢。 但這豈是唐朝“天可汗”所能容忍的?於是玄宗命令若干位將軍累次討伐,但是都失敗了。最後玄宗於天寶六年(公元747年)命高仙芝帶領一萬騎兵前去征討, 於是在安西,高仙芝開始了他這一次的萬里長征。
  不錯,萬里長征。“九千里而贏”,其實和萬里有什麼區別呢?這是中國古代最遠的一次出征。通鑑 上略去了征途,只說歷經百餘日纔到達,而《舊唐書》上則寫的很清楚:“自安西行十五日至撥換城,又十餘日至握瑟德,又十餘日至疏勒,又二十餘日至蔥嶺守 捉,又行二十餘日至播密川,又二十餘日至特勒滿川,即五識匿國也。”一堆稀奇古怪的地名,一聽就知道那裏不在漢文化範圍之內。路上只有不停的奔波,然而在 它終結的時候,爲遠途奔波的人準備的不是可口的飯菜,沒有可供洗澡洗去途中沙塵的熱水,沒有可以承載着自己一覺睡到天亮的舒服的牀——這不是旅途,這是徵 途。在長途跋涉之後,他們必須打點萬般精神,無比冷靜的面對眼前的血與真正的“沙場”,否則,就真要爲之付出長眠的代價了。忽然覺得這一萬零一個騎兵—— 10000(騎兵)+1(高仙芝)=10001,當然,這是開句玩笑了,事實上萬騎也只是一個大概,應該不會那麼準確的就是一位主帥帶領着整一萬騎兵—— 十分可憐,但他們去的十分悲壯,於是腦海中又閃現若干詩句,“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也許,在這些騎兵 才真正可以說是去執行“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的任務,小勃律現在的作用恰恰和漢朝阻礙絲綢之路暢通的樓蘭十分相似。對了,這時還要提一句,參 與了這次出征的還有宦官邊令誠。玄宗不放心邊將,因此用宦官監軍,從這點來看,邊令誠也實屬不易了。
  到了特勒滿川,高仙芝兵分三路繼續前進, 約定七月十三日在吐蕃連雲堡會面。事實上吐蕃在連雲堡共有一萬守軍,其中一千在堡內,在城南因山爲柵又有八九千人守在那裏。從道理上講,唐軍遠道而來,又 是“客場”作戰,是有着劣勢的,但唐軍卻化劣勢爲優勢,正因爲他們遠道而來,遠得超乎吐蕃守軍的想象,因此他們沒有做好防範的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戰 斗的過程,通鑑略去了渡河,但這實在不該略去,因爲它太重要,如果唐軍渡河不成功,就很可能全軍覆沒了。連雲堡城下有婆勒川,“水漲不可渡”,但唐軍理應 速戰速決,顯然拖的越久對他們越不利,高仙芝是一位十分勇敢的將軍,這一條小河沒有阻止住他作爲戰士勇往直前的天職。他手下的兵士雖然都覺得渡河很難,都 以爲高仙芝發瘋了,但軍令如山倒,也只得硬着頭皮過河。出乎意料,過河十分的順利,沒有遇到半渡而擊的危險,而且“人不溼旗,馬不溼韉”,唐軍輕輕鬆鬆就 排列成陣了。這時高仙芝對邊令誠的一番話也許透露出來他此前的擔憂:“向吾半渡賊來,吾屬敗矣,今既濟成列,是天以此賊賜我也。”
  後面不容分 說,就是一場血戰了。通鑑記載吐蕃守軍依山拒戰,“炮如雨”,而在兩唐書中均不見此記載。火藥用於軍事,固然以前就曾出現過,但火炮系統使用則是上推到唐 末,中國火藥的使用比其他國家要早,推測吐蕃此時能用炮的可能性並不大。而且,如果吐蕃是用炮,那麼是不是有可能射擊到渡河中的唐軍呢?另外,吐蕃依山拒 戰,掌握着制高點,如果有火炮的威力,只怕高仙芝並不容易戰勝他們。司馬光在這裏記下這麼一筆,也許與他所處時代有關,宋代時用火炮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故 爾司馬光纔會“信手”寫來,但信手又不是司馬光的作風,不知司馬公據何所言呢?至於《新唐書》雖也是在宋代成書,但它是依據《舊唐書》所寫,因此沒有出現 “炮”的問題。不管怎麼樣,高仙芝此仗打的很漂亮,“不及日中,決須破虜。”至巳時,唐軍就已經戰勝了,斬首五千級,捕虜千餘人,餘皆逃潰。吐蕃兵損失一 半,死亡率幾乎是50%,無疑對其士氣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此一戰高仙芝還獲得不少馬匹和軍械物資,收穫頗豐。
  這時邊令誠由於害怕不敢再前進, 因此高仙芝讓他帶着病弱士兵守在這裏。邊令誠是在玄宗命令之下隨軍出征,但這對於一個宦官來說已經算是不容易了,他不想再前進,這種膽小固然不值得表揚, 但唐軍遠來,確實也要有個根據地纔是,即便唐軍前線失敗,在敗退的時候也好有個緩衝,因此,假如高仙芝前方作戰不利,邊令誠還可以接應一下——儘管對他的 接應不報什麼希望,但有總比沒有強。
  三日後到達坦駒嶺,下峻嶺四十餘里,前面是阿弩越城。高仙芝怕兵士們不敢下去,就派人化妝成胡人“謊報軍 情”,說是阿弩越的士兵都願意投降,於是騙得大夥跟着他高高興興的前進。結果城裏還真有叛徒(對高仙芝來說,就是好人了)來迎接他們。緊接着高仙芝讓席元 慶帶一千騎兵作爲先鋒,他交待席元慶對小勃律王要聲稱是借路去大勃律,並且告訴他小勃律的國王及大臣會逃到山洞中,這時要“取繒帛稱敕賜之”,趁機把人抓 住,等待他來處理。席元慶用這個方法抓到了很多大臣,但唯獨跑了國王夫妻——想必是心急,沒等國王出來就抓人了。猜測國王派大臣出來是試探,如果真沒有危 險的話才會出來,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唐軍不該在此心急,引蛇出洞就是了,而不必打草驚蛇。那小勃律國王會不會在拿到東西之後仍然不出來呢?不是 沒有可能,但正常情況下,胡人的軍事思想似乎還是比不上中原王朝的軍隊。
  高仙芝到後,立即讓席元慶領人去砍斷吐蕃通往此處的藤橋。如果吐蕃大 軍先一步而至,那唐軍肯定是非常之背動,甚至有可能覆滅,但上天傾向的是唐,於是吐蕃的人馬只好望斷橋而興嘆了,他們後來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把它修好。斷絕 了小勃律與吐蕃的往來要道,小勃律王不再有什麼幻想,不久便投降了。
  高仙芝帶着俘虜回到了唐的國土。然而在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不但不慰問, 反而大罵高仙芝,十分之不雅,“啖狗屎高麗奴”,放在中國所有古文當中他這是唯一的一個,可見是十分的氣急敗壞。他責問高仙芝爲什麼不等他處理就擅自向皇 帝報捷。這話聽着太好笑了,人家出征直接受命於皇帝,報捷自然也向皇帝報。夫蒙靈察其實是嫉妒高仙芝的戰功,由於他本人也曾在小勃律國的征討中失敗過,因 而纔會如此。最後還是邊令誠解了圍,他向玄宗上奏說高仙芝立有奇功,但現在卻害怕被殺掉。不久玄宗即任命高仙芝爲安西四鎮節度使,代替了夫蒙靈察的位置。
   高仙芝上任後,對老上司依然很恭敬,不過卻責問當初說他壞話的幾人。相信那幾個人也是嚇的不輕,但高仙芝最後告訴他們,把原來的舊帳翻出來是爲了讓他們 不再爲之擔心。我們不得不佩服高仙芝的坦率以及手法的高妙——其實做到這些也並不難,只要坦蕩就可以了。往往事情挑明之後纔會解決,從這點來說高仙芝可稱 得上是一位古代的“心理醫生”。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0 15:05:58 
 
2、怛邏斯之戰
   小勃律之戰後,高仙芝在天寶九年(公元750年)擊敗了朅師,不久又擊敗了石國。擊敗石國用的手法和崔希逸破吐蕃是一樣的,先約和,再趁人不備突然襲 擊。不過崔希逸是無奈之舉,他是真的想和,而高仙芝就是以此作爲誘敵手段了。這件事的詳細經過見於唐書西域傳中,而高仙芝本傳中卻沒有仔細寫,原因多半是 怕破壞將軍的好形象。想來也是爲了順應玄宗所倡導的開邊之風,高仙芝主動請求討伐石國,石國當然抵擋不住,便求和,“仙芝遣使者護送至開遠門,俘以獻,斬 闕下”,雖然話也不多,但我們總算得知高仙芝是派人在護送石國國王的時候把他抓住並斬首。
  此戰,高仙芝輕鬆獲勝,“虜其王及部衆以歸,悉殺其 老弱”,並且把石國的很多寶物都收入了他自己家的金庫中,從而向他的父親證明了父親眼中“懦緩”的他足以“自存”。高仙芝擁有這許多家財,“頗能散施,人 有所求,言無不應”。史書上說高仙芝是“性貪”,從這件事來看的確是有點,不過一來爲自己家裏獲得更多的財產算是普遍心理,二來真正貪的人很多都是守財 奴,除非有目的的破財,否則一般情況下都是爲富不仁,像高仙芝這麼大方倒的確不多。打敗敵人後把敵人的財產據爲己有,這並非是高仙芝首創,似乎稱爲“傳 統”也不爲過,唐初李世民東征洛陽,戰後很多東西並沒有進入國庫,而是進入了秦王府;還有李靖破突厥之後,也有人彈劾他縱容手下搶掠珍寶。高仙芝這麼做當 然也不對,不過其他將軍也不見得就比他清廉,只不過高仙芝拿回家的多了一點。唉,忽然想起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按說皇帝如果知道後,理應發火纔是,不 過邊將在外,玄宗就算知道,也是沒辦法。何況,相對於黃金這些東西,敵國的君主大臣們更有意義上的價值,更能滿足玄宗一種虛榮的心理。當然,邊將入朝時自 會給皇帝帶來一些見面禮,兩手空空怎麼也說不過去。我們不知道高仙芝分出來多少東西給玄宗,但俘虜則是一個不少全部上交,玄宗無疑已然十分滿足,加高仙芝 開府儀同三司。這屬於文散官,從一品,從品秩來說在唐朝是十分高了,不過基本上是沒什麼用,是一種榮譽頭銜。此後又曾想讓他代替安思順爲河西節度使,但安 思順託人向皇帝說好話,仍然留在了河西。於是玄宗加高仙芝爲右羽林大將軍。
  擊敗石國後,兩次勝利使高仙芝名聲大噪,尤其第一次,高仙芝還被大 食、吐蕃譽爲“山地之王”,或者“山地作戰之神”——說到這裏難免有些氣急敗壞,因爲既然要做到精確,就要去查找出處,於是查了一整天,拜託了所有能拜託 的人,直到半夜兩點仍然沒找到。無奈何,躺在牀上獨自鬱悶,在想了若干遍“這樣找值得嗎”之後進入了夢鄉。就在快絕望時終於找到了王小甫先生的《唐、吐 蕃、大食政治關係史》中相關內容,找到了原文“Sāhib jibāl al-Sīn”,確切的意思是“中國山嶺之主(看了幾遍,都是主字,不是王)”,當時差點喜極而泣。至此總算塵埃落定,不管怎麼說,既然找到了,總還是值 得高興的。
  高仙芝在擊敗石國之後的處理方法,歷來有兩種聲音,一是說高仙芝貪狠,勝利之後濫殺無辜處理不當,另一種則是針對前一種說法的駁 論,指出無信義是因爲“兵不厭詐”,而屠殺則是戰爭慣用手段,至於貪財則是“使貪使愚”的活學活用。不講信義在和約後又進攻別人,道義上的確有其短處,但 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則沒有錯;貪財之說我在上面也談了一下,不過我沒覺得高仙芝的做法達到兵法說的“使貪使愚”那樣的高度,因爲史書着重記的是他把財寶弄 回他自己的家裏了,並非用到軍隊中;至於屠殺,古時戰爭後多半的確是會這麼做,但這裏並不能用“法不罰衆”的原則來看待,屠殺無論如何到什麼時候都是不好 的。
  高仙芝的做法帶來了一個後果,那就是石國的王子到處求援,並把唐軍的行爲大肆渲染了一番,於是各部落聯合大食想要進攻唐的安西四鎮。這件 事直接導致了怛邏斯(Taraz)之戰。薛宗正先生認爲這不能單純責怪高仙芝的屠殺行爲,因爲這是唐與大食爭奪中亞必然會有的一戰。不錯,唐既然要擴張, 早晚都會與大食開戰,但不能否認高仙芝的行爲是這場戰爭的直接導火索,同時唐軍殺掠的行爲必然引起敵軍的憤愾,從士氣來講,縱然唐軍不低,但無疑“哀兵” 的敵軍士氣更振奮一些。唐與大食早晚要打,但大可以以另一種形式開戰而不是以這種原因引發戰爭。
  怛邏斯之戰在中國的史料中似乎記載的並不多,作爲這一戰的主將高仙芝,其傳記中要麼就是隻字未提,要麼就是隻寫了一句“其王子走大食,乞兵攻仙芝於怛邏斯城,以直其冤”。《新唐書》西域傳中也有一句:“攻怛邏斯城,敗仙芝軍”。通鑑中相對記的就多的多了:
   仙芝聞之,將蕃、漢三萬衆擊大食,深入七百餘里,至恆羅斯城,與大食遇。相持五日,葛羅祿(有時作“邏”)部衆叛,與大食夾攻唐軍,仙芝大敗,士卒死亡 略盡,所餘才數千人。右威衛將軍李嗣業勸仙芝宵遁。道路阻隘,拔汗那部衆在前,人畜塞路;嗣業前驅,奮大梃擊之,人馬俱斃,仙芝乃得過。
     一次具有重要意義的戰爭,顯然諱疾忌醫似的幾個字用處不大,而單憑通鑑中這麼一段來研究似乎也顯單薄,不過雖然簡略,卻但好歹可以大致清楚其過程了:高仙 芝聽說大食要來攻擊安西四鎮,於是帶蕃漢三萬兵馬深入大食七百里作戰。在怛邏斯與敵人相持五日後,由於葛羅祿的背叛並與大食夾攻唐軍,致使唐軍大敗,傷亡 慘重,最後幸好有了李嗣業,高仙芝本人才得已脫險。
  似乎事情很簡單,只要討論它的意義就可以了。幾分漫不經心的找了一下另一個當事人李嗣業的傳,卻發現有意外收穫:
   仙芝率兵二萬深入,爲大食所敗,殘卒數千。事急,嗣業謀曰:“將軍深履賊境,後援既絕,而大食乘勝,諸胡銳於鬥,我與將軍俱前死,尚誰報朝廷者?不如守 白石嶺以爲後計。”仙芝曰:“吾方收合餘盡,明日復戰。”嗣業曰:“事去矣,不可坐須菹醢。”即馳守白石,路既隘,步騎魚貫而前。會拔汗那還兵,輜餉塞道 不可騁,嗣業懼追及,手梃鏖擊,人馬斃僕者數十百,虜駭走,仙芝乃得還。——《新唐書》李嗣業傳
  仙芝懼,領兵二萬深入胡地,與大食戰,仙芝大 敗。會夜,兩軍解,仙芝衆爲大食所殺,存者不過數千。事窘,嗣業白仙芝曰:“將軍深入胡地,後絕救兵。今大食戰勝,諸胡知,必乘勝而併力事漢。若全軍沒, 嗣業與將軍俱爲賊所虜,則何人歸報主?不如馳守白石嶺,早圖奔逸之計。”仙芝曰:“爾,戰將也。吾欲收合餘燼,明日復戰,期一勝耳。”嗣業曰:“愚者千 慮,或有一得,勢危若此,不可膠柱。”固請行,乃從之。路隘,人馬魚貫而奔。會跋汗那兵衆先奔,人及駝馬塞路,不克過。嗣業持大棒前驅擊之,人馬應手俱 斃。胡等遁,路開,仙芝獲免。——《舊唐書》李嗣業傳
    其實有時一些人物的事情不見於本傳,卻在別人的傳中看到,這也是常有的。比如前文舉的張說救李亨一命,就是在後妃傳中找到的。
   這兩處記載補充了高仙芝敗退的過程,在失敗之後,高仙芝本想集合剩餘的士兵再戰,“期一勝也”,哪怕勝一場也行啊,總比現在這個大敗要強。但實際上人馬 整齊之時都未勝,敗過一次之後更沒法取勝了,何況又是異地作戰,一旦失敗士兵心裏多半會沒底,因此再戰幾乎是必敗,高大將軍本人只怕也要馬革裹尺而還了 ——只怕還都沒法還了,因爲他一死就更是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高仙芝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時距他被封爲右羽林大將軍不遠,就這麼退敗無疑太傷面子,所以 想拼死一搏,只怕也是報着必死之心了。李嗣業堅持勸他離開,最後高仙芝終於答應。由李嗣業開道,最後總算平安歸來。有時在想,假如高仙芝不聽,而是堅持再 打,那結果很可能是成爲中國在中亞戰場上的一名烈士,或者成爲俘虜,但也就不會有後面安史之亂中的冤案了。
  雖然李嗣業的傳中爲撤退補充了具體 內容,但高仙芝是如何敗的仍然不是非常清楚,就好像晴天一聲霹靂,突然間就敗了。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高仙芝帶領的人數,通鑑寫是三萬,兩唐書均爲二 萬,那相差的一萬人哪裏去了?正在發愁這一萬人的去處,又看到有說高仙芝帶領的人數是六萬或七萬,人數一下子猛漲到了幾倍,不過還有說高仙芝是帶着十萬人 去的,據說那個是出自阿拉伯人的史書,如果我們的史書是壓低人數,那阿拉伯史就是擡高人數。事實上究竟是多少隻怕現在誰也無法說清楚,大致範圍放到最寬也 就是二萬到十萬之間,六七萬倒的確是個折中的數字。推測一下,估計問題出在“蕃、漢”上面。《舊唐書》裏說“安西都護府治所,在龜茲國城內,管戍兵二萬四 千人,馬二千七百疋,衣賜六十二萬疋段”,二萬四千恰在二萬、三萬之間。如果僅有這麼多,留守將士再佔去一部分,高仙芝所能帶走的就是二萬人左右。再假設 蕃兵是幾萬的話,那也的確有可能到六、七萬。不過人數上存在差異只怕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高仙芝的謊報,事實上這也極有可能,唐時邊將若有戰敗多會少報人 數,高仙芝怕也不能免俗。另外還有一種假設,會不會記載下來的兩三萬,是指唐軍中的漢族士兵呢?如果是這樣,那就是高仙芝在上報的時候耍了花樣,只報上了 漢族士兵的數目,而沒報蕃兵人數。一般史書上要寫唐朝用少數民族的軍隊,都會用“借”字,由這個字就可以看出來,雖然唐朝號稱是最開放的朝代,在胡漢問題 上最爲寬容,“合同爲一家”,但根本的民族還是要分的,否則又何必分漢將、蕃將呢?既然是“借”,那麼說明這些人不屬於大唐皇帝,或者說是不直接屬於,但 漢兵則是唐朝皇帝正式轄內的子民,因此有可能高仙芝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如此上報,既可以把人數降低以挽回面子,又可以找到足以說出口的理由,兩全齊美。這麼 猜想也有個前提,就是那兩萬四千戍兵爲漢族士兵,這其實也是可以說通的,因爲平日戍守的應該就是他們,至於蕃兵應該是當有戰事的時候才“應邀”參戰。但 是,我們都知道玄宗後期“開邊意未已”,因而徭役也有所增多,從安史之亂中唐朝一下子就能招募來幾萬人馬來看,推算如果玄宗爲了開邊而募兵很可能也會是幾 萬,那麼安西的戍軍也有可能超過二萬四千人。因此無論怎麼看,人數問題都實在難以下清楚和結論,除非考古上又能找出來確鑿的證據,否則也只能天馬行空的猜 測。
  唐軍人數記載有異,大食軍的人數也有差異,一般來講認爲是十萬人,最多的說法是二十萬,總之,從人數上講大食有着一定的優勢,這與主場作戰當然有關係,人家本土作戰,戰事不利就地拉兵,而高仙芝則只能用帶去的人馬來打仗,死一個就少一個,沒有後備力量。
   但高仙芝失敗的直接原因呢?唐軍是在哪方面有了失誤纔會失敗呢?抑或是大食軍用了什麼妙計取勝呢?不知道,一點具體的過程都沒有,只知道雙方相持了五 天,然後葛羅祿突然背叛,唐軍便敗了。也許雙方就是肉搏似的直來直去的打鬥,但唐軍戰鬥力絕不弱,這種戰鬥模式下敗的可能性並不大。因此很可能是中了敵軍 的埋伏。想想也是,別人的地盤,大食所佔的優勢不言自明。如果說唐軍短時間內無法摸透地理無法用計,那麼土生土長的他們依據地形弄出什麼伏兵計來再正常不 過。但最關鍵的似乎還是突厥葛羅祿的背叛。他們爲什麼要背叛唐軍呢?可見五天來唐軍當是漸漸處於劣勢,另外,大食也很有可能派出來使者動之以情曉以厲害, 他們所拿出來的理由也許就是高仙芝屠殺大石老弱的事件,還有從這個民族擅長的商業來看,很可能是進行了某種交易。另一方面,大食不是小勃律,不是朅師,不 是石國,而是全盛的阿拔斯王朝,其實力又哪裏是高仙芝此前對手所能比的呢?
  正如前面提到的,唐與阿拉伯帝國要爭奪中亞,早晚都會打這一仗,結 果是,唐朝敗了。但敵人也並沒有追擊,想來是唐朝名聲在外,他們既然已經取勝,已經獲得了很大的利益,也就沒必要來觸犯唐朝。假如他們真的追至唐朝國境的 話,玄宗決不會容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勢必會觸怒他,因此會派很多精兵來應戰,大食軍隊的情況就不妙了,如果他們失敗,唐軍很可能會乘勝追擊,所以形勢 就會發生逆轉。不追擊說明大食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過又有一個需要考慮的人,那就是安祿山。當時安祿山未反,他的態度究竟會是如何?從天寶十年的記載來 看,還沒有安祿山有反心的明確記載,當時李林甫尚在,對安祿山的震攝力還是很大的。也許此時安祿山會想盡力保住現有局勢,一旦真會發生大食來攻的事情,安 祿山有可能會引范陽兵前來救援,以表示對唐的絕對忠心,從而徹底打消朝廷內部對他的疑慮。這與他想在玄宗死後謀反並不衝突,因爲如果他有救國功勞的話,就 會樹威,到時拿起“太子謀害大功臣”的理由來更會引人同情,無疑對他將來的謀反是十分有利的。但也有可能,就是見唐朝西部亂了,安祿山趁機在東邊造反—— 這種情況是最糟糕的,因爲唐朝內憂外患下覆滅的可能性極大,而謀反的安祿山失去了唐朝這個靠山,以自己的實力能否對付的了大食,實在沒底。一旦阿拉伯帝國 統治中原,只怕我們的古老文明也會和四大文明中其他文明一樣中斷,最好的情況是中原人民奮起反抗,終於又建立了中原王朝;最糟的情況則是中原文明一蹶不 振,那麼我今天寫這篇文章或許就會用阿拉伯文了……總之,太複雜,每一步產生的後果都會不相同,因此唐與大食戰後還算相安無事,也不是件壞事。
   無疑阿拉伯對於這場勝利欣喜若狂,甚至據說阿拉伯的史書中還說唐朝因此而稱臣。這個只怕很難讓人接受,起碼本着實事求是的原則,當時唐朝是根本不可能這 麼做的。玄宗素來自詡英明神武,不會輕易低頭,而且高仙芝是異地而敗,唐朝本土又沒有什麼危險,又沒有被迫屈服,根本沒有稱臣的必要。因此玄宗因在別國的 一場失敗而稱臣,無法想象。
  但畢竟唐軍敗了,而且敗的很慘,有很多將士被俘虜,唐朝第一次因戰敗而有大批俘虜被帶到外國去,從我們這個角度來 講,還是覺得很心痛的,不過這些俘虜把中國的先進文明也帶了出去,最顯著的是造紙術,這也算爲世界文明的前進做出了貢獻吧——只是這實在是很被動的。幾十 年後,當初的一位被俘將軍杜環,把自己在國外溜達了一圈之後的所見所聞寫了下來,也就是《經行記》這本書,雖然原書失傳,但由其族叔杜佑寫的《通典》中摘 引了其中一些部分,有很高的參考價值。這些大概算是此戰失敗的一些影響,若說到意義,那就是唐朝經此一戰,確實退出了在中亞的競爭,勢力被限制在了蔥嶺以 內,而中亞地區則被阿拉伯帝國所控制。
  高仙芝雖然沒有取勝,但這一次深入大食內地作戰,已是相當不易。前一次西征,有英國學者將此與漢尼拔、 拿破崙、蘇沃洛夫越過阿爾卑斯山的遠征相比,認爲後幾者就好像是假日的出行。或許正因爲有了前一次的勝利,高仙芝纔敢於深入敵國,這也就是“藝高人膽大” 的道理。《舊唐書》中的三個字“仙芝懼”似乎易被人忽視,正是因爲“仙芝懼”大食攻打安西,所以纔要帶兵去攻打大食,這似乎有些不合邏輯,正常情況下理應 做好防禦的準備纔是,但高仙芝卻是帶着人衝了出去——難道,高仙芝或者說是唐朝所奉行的防禦策略,竟然是“以攻爲守”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實在應該更 寬容一些,因爲中原王朝中,又有幾個是有着這樣進取精神的呢?無論如何,主動的防守都比被動的防守要強,就以高仙芝這一次的出擊爲例,戰爭的前線是在敵方 境內,無論勝負都不影響唐朝的安全;而被動的防守,前線離後防線很近,一旦失敗整個國家都會有危險。高仙芝的主動出擊畢竟避免了安西四鎮遭大食圍困的尷尬 場面。
  高仙芝失敗後,玄宗對他是怎樣處理的不得而知,很可能並沒有受到什麼處分,而李嗣業則是由高仙芝的表功而升了官。經此一戰,高仙芝的英 名無疑受損,是很沒面子的。此後直到安史之亂爆發的幾年裏,高仙芝都彷彿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可能是玄宗認爲他大敗了一次,不怎麼再重用他了吧,但玄宗沒 因一戰之敗而責備高仙芝,也算是寬大了。
  怛邏斯之敗沒有阻止唐向外擴張的慾望。兩年後,也就是天寶十二年(公元753年),隴右節度使哥舒翰 攻打吐蕃,“拔洪濟、大漠門等城,悉收九曲部落”;北庭都護程千里追擊叛逃後又攻擊唐朝的阿布思,約葛羅祿接應,葛羅祿最科將阿布思抓起來交給了唐軍;同 一年,新任的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大破大勃律,受降而回。這些也算是報仇了,而且說明,唐朝仍是有實力的,只要慢慢恢復,將來的中亞之主,未必不會由唐朝皇帝 來當。
  那麼,前面不是說唐朝因爲玄宗在天寶年間的懈怠,已經有衰落的徵兆了嗎?不錯,是這樣,但往往有一個規律,就是無論什麼事物,在它極大 發展的時候,並不是它的最盛時期,而它極盛時期,就會產生很多導致以後衰落的問題。譬如細菌的生長,其中對數期是極大的發展,細菌數量呈對數規律上升,而 穩定期則是細菌羣整個生長過程當中曲線最高的一段,可說是全盛期,但細菌的芽孢(細菌在不利環境時形成芽孢處於休眠狀態)也是產生在這個時候。唐朝此前的 發展猶如是對數期,而開元盛世到天寶年間則像是穩定期,既強盛又存在很多問題,那麼天寶末年無疑唐的穩定期也將要到頭了。如果以我的理解,就是發展的時候 盡力的發展,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就盡力的揮霍,而發展的腳步則慢慢在停止,後面就單純是揮霍原有的基礎了,直到有一個時間把它揮霍殆盡,於是就衰落下來。衰 落的時間從表面來看,或許比它停止發展要延遲很多,但實際上離開了發展,衰落是早晚的事情。天寶中朝廷存在很多問題,在達到了唐朝的極盛之時,它必然會衰 落下來,只不過它有着很好的積蓄,尚足以支持唐朝的對外擴張。
  然而安史之亂爆發了,唐朝再也沒有機會向大食報一箭之仇。如果說唐朝即使勝利,但由於它漸漸衰弱下來,也必將失去原有的勝利果實,那麼安史之亂的爆發,就是把這點希望也徹底的摧毀了。
  
 
作者:濤濤的同屋 回覆日期:2005-8-21 10:26:31 
 
好貼……
  
  樓主在寫的時候,能把古代地名和現在的地名或實際位置大概對應一下就好了……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8-21 11:00:41 
 
高仙芝失敗後,玄宗對他是怎樣處理的不得而知,很可能並沒有受到什麼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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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仙芝有受處罰的,弓月兄專門找過此戰後高仙芝情況的一些資料.全唐文中的一篇制辭顯示,高仙芝從安西回到長安,被免職,但不久馬上官復金吾衛大將軍,負責京城防務,直到安史之亂爆發.
  
  
  唐朝仍是有實力的,只要慢慢恢復,將來的中亞之主,未必不會由唐朝皇帝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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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的,754年(天寶十三載),東曹國王設阿、安國副王野解以及諸胡九國王共同上表,請求與唐朝共擊黑衣大食。 這次中亞諸胡上表的規模是唐代最大的一次。這已是怛邏斯戰役(751年)後的第三年,證明唐朝在中亞仍有很大的影響力,此戰之後阿拉伯人並沒有成爲中亞的 主人。
  
 
作者:憤怒的北丐 回覆日期:2005-8-21 15:31:52 
 
好!期待下文。
  
  但又沒分段,看得吃力。段內縱然無法再分,段間分行也會好點。節間則可再多隔數行。
 
作者:glim 回覆日期:2005-8-23 16:27:20 
 
做個記號。
 
作者:風中夢想 回覆日期:2005-8-23 17:13:41 
 
好文呀,有史實、有笑料,樓主加油!
  
  PS:沒有看過《鬱悶三人組》,被樓主說得心癢癢的,可不可以也POST出來呀?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17:59:35 
 
蕭JJ提到的地方,確實是我的失誤,因此改了一下,今怛邏斯之戰一部分重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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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怛邏斯之戰
  先說句題外話,本章已分了若干節,本節又分了幾部分,本部分又分成幾小節,實在不能再分了,所以本來只打算稍微寫一下,可怛邏斯之戰又實在不該三言兩語就了結,所以,我們被迫還是得分下層次——阿門,但願下面寫的過程中不要再分了……
  
  ⑴、前奏:
   小勃律之戰後,高仙芝在天寶九年(公元750年)擊敗了朅師,不久又擊敗了石國。擊敗石國用的手法和崔希逸破吐蕃是一樣的,先約和,再趁人不備突然襲 擊。不過崔希逸是無奈之舉,他是真的想和,而高仙芝就是以此作爲誘敵手段了。這件事的詳細經過見於唐書西域傳中,而高仙芝本傳中卻沒有仔細寫,原因多半是 怕破壞將軍的好形象。想來也是爲了順應玄宗所倡導的開邊之風,高仙芝主動請求討伐石國,石國當然抵擋不住,便求和,“仙芝遣使者護送至開遠門,俘以獻,斬 闕下”,雖然話也不多,但我們總算得知高仙芝是派人在護送石國國王的時候把他抓住並斬首。
  此戰,高仙芝輕鬆獲勝,“虜其王及部衆以歸,悉殺其 老弱”,並且把石國的很多寶物都收入了他自己家的金庫中,從而向他的父親證明了父親眼中“懦緩”的他足以“自存”。高仙芝擁有這許多家財,“頗能散施,人 有所求,言無不應”。史書上說高仙芝是“性貪”,從這件事來看的確是有點,不過爲自己家裏獲得更多的財產,也算是普遍心理,另外,真正貪的人很多都是守財 奴,除非有目的的破財,否則一般情況下都是爲富不仁,像高仙芝這麼大方倒的確不多。打敗敵人後把敵人的財產據爲己有,這並非是高仙芝首創,似乎稱爲“傳 統”也不爲過,唐初李世民東征洛陽,戰後很多東西並沒有進入國庫,而是進入了秦王府;還有李靖破突厥之後,也有人彈劾他縱容手下搶掠珍寶。高仙芝這麼做當 然也不對,不過其他將軍也不見得就比他清廉,只不過高仙芝拿回家的多了一點。唉,忽然想起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按說皇帝如果知道後,理應發火纔是,不 過邊將在外,玄宗就算知道,也是沒辦法。何況,相對於黃金這些東西,俘獲的敵國君主大臣們更有意義上的價值,更能滿足玄宗一種虛榮的心理。當然,邊將入朝 時自會給皇帝帶來一些見面禮,兩手空空怎麼也說不過去。我們不知道高仙芝分出來多少東西給玄宗,但俘虜則是一個不少全部上交,玄宗無疑已然十分滿足,加高 仙芝開府儀同三司。這屬於文散官,從一品,從品秩來說在唐朝是十分高了,不過基本上是沒什麼用,是一種榮譽頭銜。此後又曾想讓他代替安思順爲河西節度使, 但安思順託人向皇帝說好話,仍然留在了河西。於是玄宗加高仙芝爲右羽林大將軍。
  擊敗石國後,兩次勝利使高仙芝名聲大噪,尤其第一次,高仙芝還 被大食、吐蕃譽爲“山地之王”,或者“山地作戰之神”——說到這裏難免有些氣急敗壞,因爲既然要做到精確,就要去查找出處,於是查了一整天,拜託了所有能 拜託的人,直到半夜兩點仍然沒找到。無奈何,躺在牀上獨自鬱悶,在想了若干遍“這樣找值得嗎”之後進入了夢鄉。就在快絕望時終於找到了王小甫先生《唐、吐 蕃、大食政治關係史》中中相關內容,找到了原文“Sāhib jibāl al-Sīn”,確切的意思是“中國山嶺之主(看了幾遍,都是主字,不是王)”,當時差點喜極而泣。至此總算塵埃落定,不管怎麼說,既然找到了,總還是值 得高興的。
  高仙芝在擊敗石國之後的處理方法,歷來有兩種聲音,一是說高仙芝貪狠,勝利之後濫殺無辜處理不當,另一種則是針對前一種說法的駁 論,指出無信義是因爲“兵不厭詐”,而屠殺則是戰爭慣用手段,至於貪財則是“使貪使愚”的活學活用。不講信義在和約後又進攻別人,道義上的確有其短處,但 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則沒有錯;貪財之說我在上面也談了一下,不過我沒覺得高仙芝的做法是達到了兵法說的“使貪使愚”那樣的高度,因爲史書着重記的是他把財 寶弄回他自己的家裏了,並非用到軍隊中;至於屠殺,古時戰爭後多半的確是會這麼做,但這裏並不能用“法不罰衆”的原則來看待,屠殺無論如何到什麼時候都是 不好的。
  高仙芝的做法帶來了一個後果,那就是石國的王子到處求援,並把唐軍的行爲大肆渲染了一番,最後各部落聯合大食想要進攻唐的安西四鎮。 這件事直接導致了怛邏斯(Taraz)之戰。薛宗正先生認爲這不能單純責怪高仙芝的屠殺行爲,因爲這是唐與大食爭奪中亞必然會有的一戰。不錯,唐既然要擴 張,早晚都會與大食開戰,但不能否認高仙芝的行爲是這場戰爭的直接導火索,同時唐軍殺掠的行爲必然引起敵軍的憤愾,從士氣來講,縱然唐軍不低,但無疑“哀 兵”的敵軍士氣更振奮一些。唐與大食早晚要打,但大可以以另一種形式開戰而不是以這種原因引發戰爭。
  
  ⑵、戰敗:
  怛邏斯之戰在中國的史料中似乎記載的並不多,作爲這一戰的主帥高仙芝,其傳記中要麼就是隻字未提,要麼就是隻寫了一句“其王子走大食,乞兵攻仙芝於怛邏斯城,以直其冤”。《新唐書》西域傳中也有一句:“攻怛邏斯城,敗仙芝軍”。通鑑中相對記的就多一些:
   仙芝聞之,將蕃、漢三萬衆擊大食,深入七百餘里,至恆羅斯城,與大食遇。相持五日,葛羅祿(有時作“邏”)部衆叛,與大食夾攻唐軍,仙芝大敗,士卒死亡 略盡,所餘才數千人。右威衛將軍李嗣業勸仙芝宵遁。道路阻隘,拔汗那部衆在前,人畜塞路;嗣業前驅,奮大梃擊之,人馬俱斃,仙芝乃得過。
  一次 具有重要意義的戰爭,顯然諱疾忌醫似的幾個字用處不大,而單憑通鑑中這麼一段來研究似乎也顯單薄。不過儘管簡略,但好歹可以大致清楚其過程了:高仙芝聽說 大食要來攻擊安西四鎮,於是帶蕃漢三萬兵馬深入大食七百里作戰。在怛邏斯與敵人相持五日後,由於葛羅祿的背叛並與大食夾攻唐軍,致使唐軍大敗,傷亡慘重, 最後幸好有了李嗣業,高仙芝本人才得已脫險。
  那麼怛邏斯在哪呢?它就在今天哈薩克斯坦國塔拉茲(Taraz)附近,這裏也曾叫江布爾 (Zhambyl或Djambul,圖2-2)。從安西出發,到怛邏斯的確切距離不好說,但總有千里之遙了,有人考證出來最短也在一千四五百里,而最長可 到二千多裏,顯然通鑑所說的七百里是遠遠不夠的,但通鑑說的是“深入大食七百里”,或許沒有包括此前的路途。不過又有一個問題,爲什麼寫小勃律是“九千里 而贏”,到怛邏斯城就只有一兩千裏呢?其實“九千里”是對京師而言,如果是從安西出發,就沒有這麼遠了。高仙芝應是從安西都護府出發,安西都護府在開元、 天寶時應當設置在龜茲國。從地圖(圖2-3)上看,這兩次出征距離相差無幾,小勃律理應更遠一些。但如果看圖片覺得怛邏斯更遠,那麼也沒辦法,或許是眼睛 欺騙了我們,地圖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從今天的世界地圖來找這兩個地方,也是這樣的位置關係(圖2-4)。第一次西征,有英國學者將此與漢尼拔、拿破崙、蘇 沃洛夫越過阿爾卑斯山的遠征相比,認爲後幾者就好像是假日的出行。或許正因爲有了前一次的勝利,高仙芝纔會“藝高人膽大”的深入敵國。
  
  圖 2-2 怛邏斯之戰所在地
  
  圖 2-3 兩處戰場大致位置比較
  
  圖 2-4 兩地位置關係
  
  除了地理需要重視一下之外,其他的事情好像很簡單,似乎下面只要就其意義再討論一下就可以了。然而幾分漫不經心的找了一下另一個當事人李嗣業的列傳,卻發現有意外收穫:
   仙芝率兵二萬深入,爲大食所敗,殘卒數千。事急,嗣業謀曰:“將軍深履賊境,後援既絕,而大食乘勝,諸胡銳於鬥,我與將軍俱前死,尚誰報朝廷者?不如守 白石嶺以爲後計。”仙芝曰:“吾方收合餘盡,明日復戰。”嗣業曰:“事去矣,不可坐須菹醢。”即馳守白石,路既隘,步騎魚貫而前。會拔汗那還兵,輜餉塞道 不可騁,嗣業懼追及,手梃鏖擊,人馬斃僕者數十百,虜駭走,仙芝乃得還。——《新唐書》李嗣業傳
  仙芝懼,領兵二萬深入胡地,與大食戰,仙芝大 敗。會夜,兩軍解,仙芝衆爲大食所殺,存者不過數千。事窘,嗣業白仙芝曰:“將軍深入胡地,後絕救兵。今大食戰勝,諸胡知,必乘勝而併力事漢。若全軍沒, 嗣業與將軍俱爲賊所虜,則何人歸報主?不如馳守白石嶺,早圖奔逸之計。”仙芝曰:“爾,戰將也。吾欲收合餘燼,明日復戰,期一勝耳。”嗣業曰:“愚者千 慮,或有一得,勢危若此,不可膠柱。”固請行,乃從之。路隘,人馬魚貫而奔。會跋汗那兵衆先奔,人及駝馬塞路,不克過。嗣業持大棒前驅擊之,人馬應手俱 斃。胡等遁,路開,仙芝獲免。——《舊唐書》李嗣業傳
    其實有時一些人物的事情不見於本傳,卻在別人的傳中看到,這也是常有的。比如前文舉的張說救李亨一命,就是在後妃傳中找到的。
   這兩處記載補充了高仙芝敗退的過程,在失敗之後,高仙芝本想集合剩餘的士兵再戰,“期一勝也”,哪怕勝一場也行啊,總比現在這個大敗要強。但實際上人馬 整齊之時都未勝,敗過一次之後更沒法取勝了,何況又是異地作戰,一旦失敗士兵心裏多半會沒底,因此再戰幾乎是必敗,高大將軍本人只怕也要馬革裹尺而還了 ——只怕還都沒法還了,因爲他一死就更是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高仙芝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時距他被封爲右羽林大將軍不遠,就這麼退敗無疑太傷面子,所以 想拼死一搏,只怕也是報着必死之心了。李嗣業堅持勸他離開,高仙芝終於答應。由李嗣業開道,最後總算平安歸來。有時在想,假如高仙芝不聽,而是堅持再打, 那結果很可能是成爲中國在中亞戰場上的一名烈士,或者成爲俘虜,但也就不會有後面安史之亂中的冤案了。
  雖然李嗣業的傳中爲撤退補充了具體內 容,但高仙芝是如何敗的仍然不是非常清楚,就好像晴天一聲霹靂,突然間就敗了。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高仙芝帶領的人數,通鑑寫是三萬,兩唐書均爲二萬, 那相差的一萬人哪裏去了?正在發愁這一萬人的去處,又看到有說高仙芝帶領的人數是六萬或七萬,人數一下子猛漲到了幾倍,不過還有說高仙芝是帶着十萬人去 的,據說那個是出自阿拉伯人的史書,如果我們的史書是壓低人數,那阿拉伯史就是擡高人數。事實上究竟是多少隻怕現在誰也無法說清楚,大致範圍放到最寬也就 是二萬到十萬之間,六七萬倒的確是個折中的數字。推測一下,估計問題出在“蕃、漢”上面。《舊唐書》裏說“安西都護府治所,在龜茲國城內,管戍兵二萬四千 人,馬二千七百疋,衣賜六十二萬疋段”,二萬四千恰在二萬、三萬之間。如果僅有這麼多,留守將士再佔去一部分,高仙芝所能帶走的就是二萬人左右。再假設蕃 兵是幾萬的話,那也的確有可能到六、七萬。不過人數上存在差異只怕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高仙芝的謊報,事實上這也極有可能,唐時邊將若有戰敗都會少報人 數,高仙芝怕也不能免俗。另外還有一種假設,會不會記載下來的兩三萬,是指唐軍中的漢族士兵呢?如果是這樣,那就是高仙芝在上報的時候耍了花樣,只報上了 漢族士兵的數目,而沒報蕃兵人數。一般史書上要寫唐朝用少數民族的軍隊,都會用“借”字,由這個字就可以看出來,雖然唐朝號稱是最開放的朝代,在胡漢問題 上最爲寬容,“合同爲一家”,但根本的民族還是要分的,否則又何必分漢將、蕃將呢?既然是“借”,那麼說明這些人不屬於大唐皇帝,或者說是不直接屬於,但 漢兵則是唐朝皇帝正式轄內的子民,因此有可能高仙芝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如此上報,既可以把人數降低以挽回面子,又可以找到足以說出口的理由,兩全齊美。這麼 猜想也有個前提,就是那兩萬四千戍兵爲漢族士兵,這其實也是可以說通的,因爲平日戍守的應該就是他們,至於蕃兵應該是有戰事的時候才“應邀”參戰。但是, 我們都知道玄宗後期“開邊意未已”,因而徭役也有所增多,從安史之亂中唐朝一下子就能招募來幾萬人馬來看,推算如果玄宗爲了開邊而募兵很可能也會是幾萬, 那麼安西的戍軍也有可能超過二萬四千人。因此無論怎麼看,人數問題都實在難以下清楚的結論,除非考古上又能找出來確鑿的證據,否則也只能天馬行空的猜測。 唐軍人數記載有異,大食軍的人數也有差異,一般來講認爲是十萬人,最多的說法是二十萬,總之,從人數上講大食有着一定的優勢。
  人數無法確定下 來,那麼,高仙芝失敗的直接原因又是什麼呢?唐軍是在哪方面有了失誤纔會失敗呢?抑或是大食軍用了什麼妙計取勝呢?不知道,一點具體的過程都沒有,只知道 雙方相持了五天,然後葛羅祿突然背叛,唐軍便敗了。也許雙方就是肉搏似的直來直去的打鬥,但唐軍戰鬥力絕不弱,這種戰鬥模式下敗的可能性並不大。因此很可 能是中了敵軍的埋伏。大食軍隊是從喀布爾附近出發,雖然也離戰場有一定距離,但和唐軍比起來,他們更像是主人。分析一下,最後高仙芝是受到兩面夾擊而敗, 由此可推出,一旦有一方佔據了怛邏斯城,則必將是大食軍。因爲如要是唐軍佔住城,葛羅祿軍隊自然也將進城,或者住在城下,當他們背叛的時候,若是前者的情 況,唐軍主帥逃出的可能性極小,若是後者,則有城可據的唐軍至少可以堅持守住一段時間。事實情況是,葛羅祿一背叛,唐軍就敗了,但主帥都有機會逃走,可見 是在城外。既然大食佔據了城池,稱他們爲主人也就是妥當的,大食所佔的優勢不言自明。如果說唐軍短時間內無法摸透地理無法用計,那麼有主場之利的大食軍依 據地形弄出什麼伏兵計來再正常不過。
  還有種說法是認爲高仙芝輕敵導致戰敗,這有一定的道理,但不全對。高仙芝帶着六七萬軍隊出征,本身說明他 對此戰還是重視的,即使真是二三萬,那麼帶着安西的絕大多數士兵前來,也足見高仙芝很注重與大食的一戰。那怎麼還是輕敵呢?一般來說,對於一位百勝將軍, 即使心中多次默默告誡自己要重視對手,但心裏仍然無法擺脫一種不自覺的高傲。假如是爲了重視而重視,那麼此前做好的準備(譬如軍隊人數比平時要多,也許會 自認爲比較保險,而放鬆了警惕)只能更鞏固這種輕敵的心態。
  最關鍵的,還是要說突厥葛羅祿的背叛。他們爲什麼要背叛唐軍呢?可見五天來唐軍當 是漸漸處於劣勢,另外,大食也很有可能派出來使者動之以情曉以厲害,他們所拿出來的理由也許就是高仙芝屠殺大石老弱的事件,還有從這個民族擅長的商業來 看,或許是進行了某種交易。另一方面,大食不是小勃律,不是朅師,不是石國,而是新興的阿拔斯王朝,其實力又哪裏是高仙芝此前對手所能比的呢?
  
  ⑶、戰後:
   正如前面提到的,唐與阿拉伯帝國都想要擴張,所以早晚都會打這一仗,結果是,這一次交手,唐朝敗了。但敵人也並沒有追擊,想來是唐朝名聲在外,他們既然 已經取勝,已經掙夠了很大的面子,也就沒必要來觸犯唐朝。假如他們真的追至唐朝國境的話,玄宗決不會容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勢必會觸怒他,因此唐朝肯定 會派很多精兵來應戰,大食軍的情況就不妙了,如果他們失敗,唐軍則多數情況下不會善罷甘休,很可能會乘勝追擊,這樣一來,形勢就會發生逆轉。不追擊說明大 食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又有一個需要考慮的人,那就是安祿山。當時安祿山未反,他的態度究竟會是如何?從天寶十年的記載來看,還沒有安祿山有反心的明確記 載,當時李林甫尚在,對安祿山的震攝力還是很大的。也許此時安祿山會想盡力保住現有局勢,一旦真會發生大食來攻的事情,安祿山有可能會引范陽兵前來救援, 以表示對唐的絕對忠心,從而徹底打消朝廷內部對他的疑慮。這與他想在玄宗死後謀反並不衝突,因爲如果他有救國功勞的話,就會樹威,到時拿起“太子謀害大功 臣”的理由來自衛更會引人同情,無疑對他將來的謀反是十分有利的。但也有可能,就是見唐朝西部亂了,安祿山趁機在東邊造反——這種情況是最糟糕的,因爲唐 朝內憂外患下覆滅的可能性極大,而謀反的安祿山失去了唐朝這個靠山,以自己的實力能否對付的了大食,實在沒底。一旦阿拉伯帝國統治中原,只怕我們的古老文 明也會和四大文明中其他文明一樣中斷,最好的情況是中原人民奮起反抗,終於又建立了中原王朝;最糟的情況則是中原文明一蹶不振,那麼我今天寫這篇文章或許 就會用阿拉伯文了……總之,太複雜,每一步產生的後果都會不相同,因此唐與大食戰後還算相安無事,也不是件壞事。
  無疑阿拉伯對於這場勝利欣喜 若狂,甚至據說阿拉伯的史書中還說唐朝因此而稱臣。這個只怕很難讓人接受,起碼本着實事求是的原則,當時唐朝是根本不可能這麼做的。玄宗素來自詡英明神 武,不會輕易低頭,而且高仙芝是異地而敗,唐朝本土又沒有什麼危險,又沒有被迫屈服,根本沒有稱臣的必要。因此玄宗因在別國的一場失敗而稱臣,無法想象。
   但畢竟唐軍敗了,而且敗的很慘,有很多將士被俘虜,唐朝第一次因戰敗而有大批俘虜被帶到外國去,從我們這個角度來講,還是覺得很心痛的,不過這些俘虜把 中國的先進文明也帶了出去,最顯著的是造紙術,這也算爲世界文明的前進做出了貢獻吧——只是這實在是很被動的。幾十年後,當初的一位被俘將軍杜環,把自己 在國外溜達了一圈之後的所見所聞寫了下來,也就是《經行記》這本書,雖然原書失傳,但由其族叔杜佑寫的《通典》中摘引了其中一些部分,有很高的參考價值。
   高仙芝雖然沒有取勝,但這一次深入大食作戰,已是相當不易。另外還有一點,似乎不曾爲人所注意,就是《舊唐書》中的三個字,“仙芝懼”。正是因爲“仙芝 懼”大食攻打安西,所以纔要帶兵去攻打大食,這似乎有些不合邏輯,正常情況下理應做好防禦的準備纔是,但高仙芝卻是帶着人衝了出去——難道,高仙芝或者說 是唐朝所奉行的防禦策略,竟然是“以攻爲守”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實在應該更寬容一些,因爲中原王朝中,又有幾個是有着這樣進取精神的呢?無論如何, 主動的防守都比被動的防守要強,就以高仙芝這一次的出擊爲例,戰爭的前線是在敵方境內,無論勝負都不影響唐朝的安全;而被動的防守,前線離後防線很近,一 旦失敗整個國家都會有危險。高仙芝的主動出擊畢竟避免了安西四鎮遭大食圍困的尷尬場面。
  高仙芝失敗後,玄宗對他是怎樣處理的,通鑑、唐書均沒 有明寫。此後直到安史之亂爆發的幾年裏,高仙芝也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原以爲他並沒有受到什麼處分,但朋友說《全唐文》中有一篇詔敕有相關信息。朋友所 指的當是《全唐文》中《授高仙芝右羽林軍大將軍制》這一篇,其他再找的話,就沒有和高仙芝升貶相關的詔敕了。原先也曾掃過一眼這篇制文,但由於天寶九年玄 宗曾任高仙芝右羽林軍大將軍,便以爲是那時下達的。經提醒後,再仔細看它,果然發現有不平常的地方:“四鎮經略副使前右羽林軍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密雲縣開 國男賜紫金魚袋上柱國高仙芝”、“可起復右羽林軍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一個“前右羽林軍大將軍”,說明這份制書並不是第一次封高仙芝時下達的那個,再加 上“起復”,這兩點都透露出來這是一份傳達出不爲史料所記載的一件事情的詔書,那就是高仙芝確實曾被免職。玄宗這道詔書是什麼時候下達的不得而知,但可以 肯定的是就在當年,因爲《舊唐書》中有這樣一句,“十載,仙芝改河西節度使,奏常清爲判官”,可以爲證。的確,戰敗後將軍總要多少負些責任的,如果高仙芝 沒受處分,反而奇怪。
  經此一戰,高仙芝的英名無疑受損,但他在玄宗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這樣的大敗不久就復職,而且安史之亂中任命他爲第一 任副元帥,可見玄宗還是相當的看重他。這或許也與李林甫主張重用邊將有關,前面曾提過,李林甫不想再讓像張九齡這樣的文治官員參與到高層,在他的鼓動之 下,玄宗後期大量重用蕃將。高仙芝本人也是蕃將,且從現存記載來看,沒有參與到朝廷中的任何爭鬥,所以李林甫也犯不着爲難他,加上在那個時期高仙芝確實是 屬一屬二的上將,復職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使將軍名聲在,還怕天子不遣馮唐來嗎?
  
  ⑷、怛邏斯之戰的意義
  怛邏斯之戰,自然十分重要。相當多的學者認爲,“由怛邏斯河之敗,中國國勢遂絕躋於西方”,意思是唐朝經此一戰,退出了中亞的競爭。我本來很信服這種說法,因爲最初印象就是如此,難免先入爲主。但看了更多資料之後,覺得這種“一刀切”的算法的確有問題。
  說是“一刀切”,毫不誇張,因爲這種說法基本上就是認爲自此後唐朝再也沒有染指中亞,似乎怛邏斯之戰就是一個分水嶺——不然,唐此前也有“不濟”的時候,此後也沒有就此了斷在中亞發展的願望。
   在怛邏斯之戰以前,唐曾多次拒絕西域諸國請求討伐大食的請求。比如《新唐書》西域傳中,昭武九姓中的康國和石國都曾請求大唐討伐大食,結果都是,“天子 不許”,對俱蜜稍微好一些,“其王那羅延頗言爲暴賦,天子但尉遣之而已”,起碼還派個人慰問了一下。這些西域的國家,自己的力量不夠,只好藉助於大國的保 護,而他們夾在大食與大唐之間,哪個都惹不起,在石縫中求生存,的確很不容易。想來他們也是很盼望着看大食與唐之間打一戰決一雌雄,也好據此來決定究竟投 靠哪一方,但唐朝皇帝居然說什麼也不出兵,對他們來說,大概很是氣餒吧。既然他們曾對唐朝這麼請求過,未必沒有對大食這樣請求。我們的史書中不可能把他們 的事記得那麼詳細,而且他們不可能傻到把對大食說的什麼話來告訴唐朝。但從史料來看,他們似乎依附唐朝更多一些。
  而唐朝爲何不出兵呢?是不是 實力上的問題?很多學者認爲,唐不出兵,體現了唐在中亞霸權的衰落。看來是有些不濟了。其實從實力來講,唐朝從來就不懼怕戰爭,如果真沒有實力,也不會東 徵西討了,這些節度使也就不會這麼活躍了。然而戰爭的消耗必定是很大的,怎麼也要考慮一下,花費這些精力到底值不值得。也許,這些蠻夷之人並未引起唐朝的 足夠重視。在唐朝看來,他們應該臣服於自己,應該向自己進貢,而不該觸犯大唐的尊嚴,否則,化用陳湯的一句話就是“犯盛唐者,雖遠必誅”。高仙芝請求討伐 石國的理由就是“劾其無蕃臣禮”,也就是這個意思。但唐無論如何無法體會這些小國的難處,因爲唐從來沒受過這種罪,他們是站在強者的立場,來把玩弱者悲哀 的呼救。此外,距離太遠,也是唐不肯出兵的原因,太難,太多消耗了。而且,唐朝有着農耕文明崇尚安定的內在追求,像草原遊牧民族那樣騎馬長奔、跑到天際也 無所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再有,大食並未招惹唐朝,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唐也確實找不出正式理由來討伐大食,譬如“抗美援朝”的後面還有 一個“保家衛國”,如果單純以“保護某國,打倒大食”爲出兵藉口,只怕士氣都會泄氣的。
  同樣,大食也沒有出兵攻打唐朝。開元之初,大食還曾經 派使者來到唐朝,不過這幾乎是英國使者不肯跪拜乾隆皇帝事件的前身,大食使者也不肯給玄宗下跪。玄宗卻也豁達,沒有在禮節問題上不依不饒。不久大食又曾派 人前來,這一次總算讓大食使者的膝蓋,跪到了大唐宮殿的地板上。如果我們據此而下“大食向我們臣服”的結論,似乎也不盡然。《舊唐書》中有這樣一句:“其 時西域康國、石國之類,皆臣屬之。”唐對此是清楚的,似乎又是默認的——兩國的關係比較微妙,微妙的友好。公元八世紀四十年代大食內部發生着變化,到公元 750年,阿拔斯王朝代替了伍麥葉家族的委瑪亞(一作倭瑪亞)王朝。如果說這個變化給大食帶來了什麼,除了從“白衣大食”變成“黑衣大食”之外,事實上這 個新興的大食還來不及達到它最鼎盛的時期。
  而當唐朝的野心無限制的擴張之後,這種交兵不但成爲可能,而且是必然。唐戰敗後,一時間
   但,怛邏斯之敗沒有阻止唐向外擴張的慾望。兩年後,也就是天寶十二年(公元753年),隴右節度使哥舒翰攻打吐蕃,“拔洪濟、大漠門等城,悉收九曲部 落”;北庭都護程千里追擊叛逃後又攻擊唐朝的阿布思,約葛羅祿接應,葛羅祿最終將阿布思抓起來交給了唐軍;同一年,新任的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大破大勃律,受 降而回。這些也算是報仇了,而且說明,怛邏斯之敗後,安西的實力並未動搖,唐朝仍是強大的。
  那麼,前面不是說唐朝因爲玄宗在天寶年間的懈怠, 已經有衰落的徵兆了嗎?不錯,是這樣,但往往有一個規律,就是無論什麼事物,在它極大發展的時候,並不是它的最盛時期,而它極盛時期,就會產生很多導致以 後衰落的問題。譬如細菌的生長,其中對數期是極大的發展,細菌數量呈對數規律上升,而穩定期則是細菌羣整個生長過程當中曲線最高的一段,可說是全盛期,但 細菌的芽孢(細菌在不利環境時形成芽孢處於休眠狀態)也是產生在這個時候。唐朝此前的發展猶如是對數期,而開元盛世到天寶年間則像是穩定期,既強盛又存在 很多問題,那麼天寶末年無疑唐的穩定期也將要到頭了。如果以我的理解,就是發展的時候盡力的發展,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就盡力的揮霍,而發展的腳步則慢慢在停 止,後面就單純是揮霍原有的基礎了,直到有一個時間把它揮霍殆盡,於是就衰落下來。衰落的時間從表面來看,或許比它停止發展要延遲很多,但實際上離開了發 展,衰落是早晚的事情。天寶中朝廷存在很多問題,在達到了唐朝的極盛之時,它必然會慢慢衰落,不過縱然盛世不再,也總不至於一下子跌進深淵。唐有着很好的 積蓄,尚足以支持唐朝的對外擴張。。
  假設唐朝繼續這樣恢復下去,或許在將來的天寶二十幾年,會有一場向大食報一箭之仇的復仇之戰。然而,唐朝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因爲有了安史之亂,唐朝即使勝利,出了這麼一件大事,也必將失去原有的勝利果實。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18:01:42 
 
㈢、第一番較量的失敗
   玄宗任命榮王李琬爲元帥,高仙芝爲副元帥。以皇子爲主帥,另擇一人爲副帥,這幾乎是唐朝的一個傳統,兵權不可旁落給外人,說明唐代的皇帝們很清楚兵權的 重要性。不錯,他們如此的謹慎,兵權確實沒有落在朝中大臣的手中,然而,卻不知怎麼後來跑到宦官和藩鎮的手中去了。藩鎮好理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 受”,獨自執掌一方土地,又是天高皇帝遠,何況皇帝后來根本就是想管都管不了。令人費解的是宦官。宦官手中的權力是皇帝賦予的,然後皇帝們又爲賦予出去的 權力所制約,而且不單是唐朝,東漢、明朝的後期,也都存在宦官之禍。按說,把權力收回來不就行了?但事實證明,這並不是那麼好辦到的。唐朝後面的皇帝中, 有幾個很能幹,絕不比紙上談兵的我們差,然而又怎麼樣呢?憲宗,素有“小太宗”之稱,可惜最後死於宦官之手。這倒有些令人懷念起代宗皇帝,剷除了三個宦官 的代宗,如果放在後來可謂英雄矣,考其殺掉這些宦官的過程,一個派人暗殺,一個貶官,一個政變殺掉,也不是很難,似乎難的就只在於代宗的決心。如果說代宗 時期尚可順利殺掉宦官,而後來卻當真是想殺也不好殺,或者是殺了一個,又蹦出來一個,一個一個的總也殺不完,化用一句詩句,那就是“宦官代有才人出”,任 誰不頭疼?皇帝自己手中沒有兵權,宦官卻掌握着禁軍;皇帝只有自己一個人,後宮的嬪妃顯然派不上用場,而宦官卻是一個大的集團,而且圍繞在皇帝周圍的,就 是他們。唐代的宦官最終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也非一朝一夕所能辦到,後面涉及到時會再細說,這裏只簡略提一下,不過跑題有些嚴重,還是回到高仙芝當副元帥 這裏。高仙芝可以算是唐朝安史之亂中第一任副元帥了,他不知道,在他身後,還會有一連串的副元帥……
  由於已經有了去應急的封常清,因此高仙芝 可以比較從容的在長安招完兵再去洛陽了。高仙芝招兵的情況也相當不錯,當然,這至少有一半要歸功於玄宗庫房裏的錢,“京師募兵十一萬,號曰天武軍,旬日而 集”,效率比洛陽提高了近一倍,但是所招募的兵士質量似乎就更差了,“皆市井子弟也”。最後跟着高仙芝去洛陽的人只有五萬,幾乎少了一半。在短短的十天 內,能招募到十一萬人已是不易,更不會有精挑細選的時間,何況,危急時刻重要的是先把軍隊派過去,就算軍隊訓練素質不高也比沒有人來應戰要強,因此裁軍的 可能性不大。那麼,那六萬人哪裏去了呢?從後來潼關被破玄宗立即出逃來看,那六萬人不大可能被玄宗拿來守長安。所以說一種可能,是原來招來的人並沒有那麼 多,像兩唐書都沒有提到招十一萬人這麼個說法;另一種可能,是高仙芝先帶五萬人當先鋒,其他人等整飭之後再去支援前線。我傾向於後者,一來是唐書寫的比較 神出鬼沒,在高仙芝的傳中沒有提到招多少人,不定從哪個地方突然蹦出來一句也不好說,不過由於檢索的比較認真,漏掉的可能性不大;二來,從後面“兵亦稍 集”來看,也當是慢慢集齊的。
  五萬,加上封常清的六萬人,唐軍一十一萬人馬,比安祿山的十五萬叛軍還是要少。即使是大家都站在沙場上一個對着一個的砍,唐軍也還是沒有優勢,更何況,相對於唐軍的未經訓練來講,叛軍的確可稱爲以一當十了。這麼算來,當真是爲難唐軍了。
   當高仙芝領兵到達陝郡的時候,遇上了退敗的封常清,這兩位老搭檔如今又碰到了一起,可惜“人是物非”,雖然依舊是當年的大將軍,但已不是當年封常清歡迎 勝利歸來的高仙芝那樣的情形,而是高仙芝迎來了節節敗退的封常清。封常清的失敗,無論如何對於唐軍士氣來講都不是件好事,原先認爲叛軍很容易對付的想法無 疑會因這一次失敗而矯枉過正,使唐軍士兵產生一種“叛軍很強大”的想法。從後面的情況來看,唐軍潰不成軍並不單單是實力的問題,也與這種害怕的心理有關。
   封常清對高仙芝說:“常清連日血戰,賊鋒不可當。且潼關無兵,若賊豕突入關,則長安危矣。陝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據潼關以拒之。”叛軍兵鋒不可當,潼關沒 有守軍,一旦丟了潼關,那麼長安就危險了,因此封常清建議退守潼關。高仙芝聽了封常清的話,意識到與叛軍是沒法硬拼了,如果自己再去打也只能是再敗一次。 高仙芝沒有傻衝上去,而是率領兵馬西向潼關,“仙芝急,乃開太原倉,悉以所有賜士卒,焚其餘,引兵趨潼關。會賊至,甲仗資糧委於道,彌數百里”。可見高仙 芝用的是堅壁清野的策略,由於當時陝郡太守和百姓都逃跑了,所以陝郡的府庫的確不該留給叛軍。然而在退守潼關的過程中,安祿山率叛軍追了上來,唐軍狼狽而 逃,不成隊伍,士兵與戰馬互相踐踏,傷亡很多。之所以會這樣,原因多半是沒想到叛軍會這麼快趕到,倉促之下無法禦敵,再加上在高仙芝堅壁清野也就是讓士兵 們盡情分享倉庫的政策下,士兵們都忙於爭搶倉庫中的東西,心思當然不在禦敵上了。比之於第一次封常清的敗退,這次敗退更慘一些,因爲封常清起碼是邊敗邊 戰,還抵抗了一下,而這一次,卻是連打都沒打,就讓人家給趕到了潼關。這大概是高仙芝第二次這麼狼狽,可是這也不能責怪高、封兩位將軍——“天要滅我,豈 我之罪?”當年項羽對天一唱三嘆的說出這句話來,司馬史公尚可批一句“豈不謬哉?”如果這兩位將軍要是這麼對天長嘆的話,我們也只有陪着一起感嘆。這也奠 定了二位將軍命運的悲劇色彩。
  唐軍退到了潼關,整飭防守器械,雖然叛軍隨後趕到,但仍然被擋住在潼關,無法進入。可見潼關確實是重地,是一道 大門,從封常清“潼關無兵,若賊豕突入關,則長安危矣”這句話來看,唐在戰略上是有失誤的,像潼關這樣的地方怎能不派重兵把守呢?將重軍放在洛陽這種四面 受敵之地,實在是失策。假如,唐從一開始就把重兵放在潼關,只要有潼關這個基礎,進可奪洛陽,不利則死守住長安的東大門,還是很可行的。像洛陽這些地方, 也只好該放就放了,若說的好聽些,就是“欲取先予”,只要關中在手,又何愁東都不下?唐初就是先拿下關中,然後把關中周圍的障礙打掃乾淨之後,最後纔去攻 打洛陽。而一開始就打開大門向前衝,打不過後才倉促回防,唐朝的這個辦法怎麼看都有點蠢。
  好在,此時犯蠢的不只是唐軍,安祿山的腦子也不很清 醒。所以說唐與安祿山此番較量倒也勢均力敵,只要有一方有出衆的謀略,情況都不會是這樣。假如安祿山這時趁唐軍立足未穩,猛攻潼關,相信以潼關天險也無法 抵住他的勢頭,可能玄宗就要早些逃亡了。然而,苦孩子出身的安祿山,勝利之後開始大做皇帝夢,在洛陽做登基的準備,高高興興的放棄了這個絕佳的機會。
  如果事情一直是這樣,以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的才能,再有玄宗的鼎力支持,把安西、朔方等都護府的軍馬都調過來,那麼這一次叛亂也就有驚無險。然而玄宗隨後的表現不但讓人失望,而且令人痛心,他的一連串失誤,給我的感覺是:他瘋了。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18:05:54 
 
風要夢想兄,我那篇“鬱悶三人組”沒有單獨貼出來,而在初唐隨筆當中,在最後一篇:
  
   <A href="http://www.tianyaclub.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amp; idWriter=0&amp;Key=0&amp;idArticle=22754&amp;strItem=no05"> 初唐隨筆</A>
  http://www.tianyaclub.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idWriter=0&Key=0&idArticle=22754&strItem=no05
  
  :)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18:09:01 
 
唉,摸不透天涯究竟要怎麼鏈接,再試一下吧(直接點擊):
  
   [URL=http://www.tianyaclub.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idWriter =0&Key=0&idArticle=22754&strItem=no05]初唐隨筆[/URL]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18:11:30 
 
放棄……
  反正地址是寫在上面了……實在抱歉,不知該如何鏈接……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20:26:35 
 
有幾張圖需要補充一下,不過不全發了,只發其中一張,就是圖2-3,小勃律和怛邏斯以及安西的相對位置


 
作者:風中夢想 回覆日期:2005-8-23 21:15:29 
 
謝謝樓主,BUT,我是MM來的啦^_^
 
作者:胖嘟嘟的海 回覆日期:2005-8-23 22:45:19 
 
多發此類文,支持,寫的好
  頗有興趣知道樓主的職業!可否相告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8-23 23:00:46 
 
嘿嘿,學生而已……
  另:風中兄,我一向稱人都是這麼稱呼的,無關GGMM :)
 
作者:風中夢想 回覆日期:2005-8-23 23:05:58 
 
呵呵,原來如此呀。
  八卦一下,樓主是學歷史的?
  不過好象學歷史的反而沒這麼好興致的說。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8-24 12:20:37 
 
MM好勤快,又填坑了^_^
 
作者:hehe22122 回覆日期:2005-8-24 13:10:19 
 
清初平三藩的戰役也打了很長時間,可是對清朝的發展影響並不是很大,可是安史之亂怎麼一下子就把唐朝搞挎了呢!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8-24 14:16:52 
 
我也很想知道樓主的職業
 
作者:公路上的小甲蟲 回覆日期:2005-8-24 17:39:05 
 
樓主可謂白話版司馬遷
 
作者:劍影清波 回覆日期:2005-8-24 23:45:56 
 
可卿,蕭讓,支持,加油填坑吧:)
 
作者:約克公爵 回覆日期:2005-8-25 21:54:54 
 
up,當的個紅臉.再往後看應該是二將枉死,崔乾佑四萬叛軍擊潰哥舒翰了吧
 
作者:江海凝青光 回覆日期:2005-8-25 22:25:33 
 
做個記號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 0:01:39 
 
四、安史之亂的第一批烈士
  
  在世界通用公元紀年的第一個世紀裏,中國東漢的將軍馬援如此說道——“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牀上在兒女子手中邪?”
   作爲將軍,功成名就也好,戰死沙場也好,前者有成功的喜悅,後者有慷慨的悲壯,都是很好的歸宿。而悲慘的將軍,則情況各異,有的是功成身敗,像韓信那 樣;有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像宗澤那樣;還有的將軍,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敵人手中,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裏。這樣的將軍,譬如岳飛,譬如袁崇煥,連寫 史的人都禁不住爲他們大聲喊冤,“嗚呼冤哉!嗚呼冤哉!”這是《宋史》中嶽飛傳的最後兩句話。那麼我也要這麼大喊兩聲,一聲送給高仙芝,一聲送給封常清。
   還記得跟高仙芝遠征小勃律的那個宦官嗎?對,此人名爲邊令誠。也許是玄宗想起他和高仙芝曾配合過,所以這一次又派他監軍。說實話,這實在不是件好事,將 軍出征,身邊總有個宦官盯梢,多難受啊?不過皇帝要想掌控軍隊,不至於讓朝臣將在外不受自己號令,也只能派身邊的人去。這就不多說了,反正這是一個弊病。 在那次小勃律之戰中卻也幸虧有了邊令誠,他幫了高仙芝大忙,說了幾句公道話。而這一次,事情就恰恰壞在他身上了。
  據說“監軍邊令誠數以事幹 之,仙芝多不從。”究竟邊令誠請求的是什麼事呢?一般說有什麼“請求”,無非是兩方面,一是對軍隊的決定,比如軍隊的進退等等,二是要錢財之類的東西。從 錢財上講,高仙芝開放陝郡的倉庫,邊令誠或許請求過他要多拿一些東西,如果曾發生這樣的事情,那麼根據後面的結果,高仙芝應該是沒有答應才說的通。唐書上 寫邊令誠“數私於高仙芝,仙芝不應”。好一位正直的將軍!但是,有問題。高仙芝實在犯不着在錢財上得罪這位要命的監軍,他自己就曾把石國的寶物拿到自己家 中,可見在這個問題上他並不反對誰多拿一點錢。而且,同是唐書所寫,“人有求輒與,不問幾何”,爲什麼單單不給邊令誠呢?邊令誠的重要性,連我們都能看出 來,對皇帝意思心照不宣的高仙芝會不明白?安祿山還曾多次賄賂宦官,可見這在當時是很普遍的。拿小勃律之戰那次來說,邊令誠可是高高興興回來的,如果那一 次高仙芝給他送了禮,那說明這一次也不會不送;如果高仙芝那次沒送禮,那說明邊令誠不會因此而記恨。所以說,我覺得雙方產生矛盾,並不像唐書所寫是因爲錢 財的問題。當然,也不排除真是這樣,有可能高仙芝瞧宦官不順眼,所以給誰也不給宦官;也有可能邊令誠先施恩惠,再以此爲理由狠狠敲詐一筆鉅額財產。另外, 封常清和高仙芝比起來,“性勤儉,耐勞苦,出軍乘騾,私廄才二馬,賞罰分明”,如果說因錢的問題得罪邊令誠,那也是封常清的面大。那雙方的矛盾,是不是出 現在見解主張上呢?
  邊令誠的確不是我們想象中那種不學無術的無能之輩,如果真是那樣,玄宗也不會派這麼個廢物出來監軍了。他隨軍出征小勃律, 這在唐朝的宦官中,也算是一個壯舉——當然還有比他更壯的,比如第一個下西洋的楊良瑤(注意,可不是鄭和喲,雖然他是最有名的,但楊良瑤早了六百多年就下 西洋了),不過這不在本文討論範圍內,不說也罷。高仙芝不戰而退,如果不是身處其境,別人的確不好理解。邊令誠並非全不懂戰事,但也不是全懂,很可能他無 法理解高、封兩將軍的這一決定,也許在他看來,將軍有兵就應該打仗。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在《元冊府龜》中寫有這樣一句話:“元宗(即玄宗,又是避康熙玄 燁之諱)時爲河西節度使,監軍邊令誠毎事規仙芝,芝多不從。”高仙芝不聽邊令誠的話,邊令誠當然大爲不快。所以說,矛盾出現在主張上是說的通的,又由於除 了退兵之外沒有其他的動作,因此雙方可能就退兵一事產生分歧。
  在退守潼關之後,邊令誠入朝向皇帝奏報消息。邊令誠向玄宗報告了高仙芝、封常清 戰敗的情況:“常清以賊搖衆,而仙芝棄陝地數百里,又盜減軍士糧賜。”這是高、封二將主要的三大“罪狀”。不過細分析起來,除了高仙芝盜減軍糧,其他的也 不算多大的誣陷,只是在已有的事實基礎上,誇張了一下。
  “以賊搖衆”,封常清對高仙芝所說的那些話,使高仙芝不戰而退,似乎勉強可以算是“搖 衆”。但單是這一件事,分量還不夠,這就要補充此前的一些事情了。當封常清兵敗後,他三次派使者入朝上表陳述形勢,玄宗都沒有召見。想當初封常清誇下恁般 的海口,引得玄宗心花怒放,卻不想得到的卻是封常清屢戰屢敗的消息,想來玄宗也是氣的發暈了。封常清只好親自騎馬入朝報告,還沒到長安,在渭南就接到了玄 宗的詔敕,剝奪了他的官職和爵位,“白衣自效”,只作爲一名普通士兵到高仙芝的軍中效命。不過這麼一員大將只用作士兵,就浪費了,仙芝“使衣黑衣監左右部 軍”。從後來封常清的遺表來看,他數次上報的內容很多都是提醒玄宗不要輕敵,直到他死時還念念不忘這一點,這樣看來,也確是有點“以賊搖衆”的意思,至少 玄宗是這麼看的。“仙芝棄陝地數百里”,這也是事實,從邊令誠列舉這一條爲罪狀來看,他是不滿於棄地退守潼關的。“仙芝盜減軍士糧賜”,這個只怕也並非全 無出處,或許正有了高仙芝取走石國財物這件事(真是遺患無窮啊),邊令誠纔好在這個問題上下手。不過若說這是邊令誠自己平白捏造出來的,雖然大多數人這麼 以爲,但也有可能是他聽到了某個傳言,但這一次高仙芝的確是冤枉的。
  客觀來說,邊令誠還真不算是一個很壞的佞人,向皇帝奏報消息是他的任務, 他所上報的內容也多是基於實情。不過他也是人,由於不高興說的重了點也實屬正常。他那一次爲高仙芝說好話,也並不是因爲和高仙芝有多深的交情,他只是把他 看到的情況說了出來,其中也包含着對高仙芝的同情,所以他至少是個良心未泯的人。之所以口碑不高,多半是與他宦官的身份有關,比如高力士,雖然前面曾寫他 挺不錯,可是一提起來多少感覺還是有些怪。所以人們對宦官的偏見往往很難改變。糟糕的是,邊令誠這一次的奏報確實導致了嚴重的後果,所以人們追溯其源頭, 自然要責怪邊令誠了。
  玄宗聽到邊令誠的奏報,大怒。“癸卯,遣令誠齎敕即軍中斬仙芝及常清”。
  自己最信任的邊將反抽了自己一個耳 光,玄宗本來就怒不可遏;現在自己最看重的兩員邊將又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所以玄宗必是暴跳如雷。前一個耳光,是安祿山的反叛,使玄宗堅定的“用人不疑,疑 人不用”成爲了一個大笑話;後兩個耳光,是玄宗堅信很快很輕鬆就可以收拾叛軍的情況下,高、封二人的慘敗。說來兩位將軍都有前科,一個曾有過一場大敗,雖 然玄宗由於看重很快又起用高仙芝,但難免不留下心裏的陰影,另一個則是剛有過一場大敗,所以這次不戰而敗、不戰而退,使火山無法避免的爆發了。玄宗怎麼能 容忍的了呢?他怎麼能容忍自己這樣無比英明無上高貴的君王,被一個雜胡邊將打的一塌糊塗?玄宗盛怒之下,有誰敢替兩位將軍求情呢?
  封常清對於這個結果早有準備,他連遺表都寫好了:
  
   中使駱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萬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卻赴陝州,隨高仙芝行營(可見第一次在渭南宣詔的人是駱奉仙,這位同志後來在僕固懷恩的謀反 上出了大力)。負斧縲囚,忽焉解縛;敗軍之將,更許增修。臣常清誠歡誠喜,頓首頓首。臣自城陷已來,前後三度遣使奉表,具述赤心,竟不蒙引對。臣之此來, 非求苟活,實欲陳社稷之計,破虎狼之謀。冀拜首闕庭,吐心陛下,論逆胡之兵勢,陳討捍之別謀,酬萬死之恩,以報一生之寵。豈料長安日遠,謁見無由;函谷關 遙,陳情不暇。臣讀《春秋》,見狼曋稱未獲死所,臣今獲矣。昨日者與羯胡接戰,自今月七日交兵,至於十三日不已。臣所將之兵,皆是烏合之徒,素未訓習。率 周南市人之衆,當漁陽突騎之師,尚猶殺敵塞路,血流滿野。臣欲挺身刃下,死節軍前,恐長逆胡之威,以挫王師之勢。是以馳御就日,將命歸天。一期陛下斬臣於 都市之下,以誡諸將;二期陛下問臣以逆賊之勢,將誡諸軍;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許臣竭露。臣今將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後,誑妄爲辭;陛下或以臣欲 盡所忠,肝膽見察。臣死之後,望陛下不輕此賊,無忘臣言。則冀社稷復安,逆胡敗覆,臣之所願畢矣。仰天飲鴆,向日封章,即爲尸諫之臣,死作聖朝之鬼。若使 歿而有知,必結草軍前,迴風陣上,引王師之旗鼓,平寇賊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無任永辭聖代悲戀之至。
  
  從表中看出, 這是去長安的時候寫的,而且是在接到了免職詔書之後,封常清打算上奏的表章,只是當時沒有交上去,或許是沒有人替他轉交吧,所以一直留着。當邊令誠到了潼 關,向封常清宣示了詔書之後,封常清便把它交給了邊令誠,請代爲呈送玄宗。邊令誠應當是照辦了的,畢竟這是封常清最後一個要求。至於玄宗看沒看,那我們就 不知道了。但封常清此表,其言也哀,其心也誠,其情也真,其志也堅,尤其對於玄宗要殺自己,毫無怨言,反而處處替玄宗着想。封常清先說了一下自己帶的軍隊 是“烏合之衆”,然而他帶着這些周南(即指洛陽)的市井之人仍然與敵人殺的血流遍野,所以打不過並非他沒有盡心盡力。同樣,士兵們也並非沒有盡力打,但他 們訓練水平很低(基本上就是沒訓練),根本沒法對抗強敵,所以洛陽之敗也就是必然的了。封常清隨後解釋了一下爲什麼自己沒去戰死沙場,那是擔心自己一死, 唐軍失去主帥會更加混亂,同時也會助長叛軍氣勢。封常清承認自己該死,然後又一再規勸玄宗不要輕敵,“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無任永辭聖代悲戀之 至……”臨死而毫無怨言,對玄宗一片忠心。我想,很多人看後了都會受感動,而史書沒有記下玄宗讀後的反應,似乎於此是無動於衷。難道是這樣的表章見多了, 見怪不怪?總之,表交給了邊令誠之後,封常清便被殺了。
  在封常清被殺的時候,高仙芝還在帶人巡營。等他回來之後,發現封常清已然被殺了。不過 高仙芝來不及替封常清難過,因爲邊令誠馬上帶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大夫亦有恩命。”——啊,這還有我的事……高仙芝趕忙跪下聽宣。如果說,當三個使者都被 拒絕接見,而自己也被擋在了渭南,封常清當時已然清楚自己的下場難逃一死,所以說是早有心理準備的,而高仙芝卻是有點被玄宗這道詔敕打了個措手不及。當高 仙芝聽到自己的罪名後,說,要是按失地折兵來判罪,倒也認了,但是盜減軍糧卻是沒有的事,上有天,下有地,兵士現在也都在這裏,“足下難道不知麼?”但邊 令誠也只能說是一個奉旨辦事的人,皇命已下,而且又不是在朝中,高仙芝無法親自向玄宗求饒,所以,不管怎麼樣,這都是無法挽回的事情了。但高仙芝的用意, 更多的只怕是爲了挽回自己的名譽,無論如何,死也不能揹着一個枉加的罪名。高仙芝回頭對衆將說:“我如果是冤枉的,你們就替我喊一聲。”話音剛落,就聽大 家齊聲喊:“冤枉!”然而這聲冤枉所起的作用也只能是澄清高仙芝的清白,卻無法挽回玄宗的命令,無法挽回高仙芝的性命。
  高仙芝看着席上的封常 清的屍體,說:“封二(可見封常清在家裏的排行是老二),封二,當初你非要跟着我,後來你當節度判官也是由我推薦的,而如今,不想我們兩個又是一起死的, 豈非命哉?”唉,沒想到死也得和你這個“醜鬼”在一起,命真不濟……當然,這個是有點惡搞了,真實的高仙芝應該不會是這麼想的。之後,高仙芝便被殺了。
   就這樣,高仙芝、封常清兩位大將被玄宗冤殺了。事實上失地折兵這樣的理由,歷來都是可殺可不殺。春秋時楚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將軍要是戰敗了,那就 不要回來了。最典型的是城濮之戰中的楚國將領成得臣(字子玉),兵敗後就自殺了,當聽說這個消息後,晉文公心中一塊石頭才落地。後來晉國也遇到兵敗,但晉 國卻吸取了教訓,沒有殺兵敗的荀林父。唐玄宗這一次殺將,無疑做的有些過分了,高封二將的確沒有什麼錯,也就是封常清的大話的確有些不合適,但這不能算是 罪過。假如封常清帶的是安西那支精兵,那麼他誇下的海口雖然不一定能實現,卻也未必敗的這麼慘。他二人退守潼關,可以說是替玄宗把住了長安的大門,否則, 情況就更糟了。玄宗此時也許尚未知與敵軍的差距,滿以爲天朝上國怎麼也不該這麼慘,一方面自然是怒火中燒,另一方面,也有殺雞儆猴的意思。當玄宗怒氣衝衝 的望着朝堂上武將們的時候,那冒着怒火的目光分明就是在說:“我看誰還敢再戰敗!”於是武將們的冷汗涔涔向下流淌……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2 0:09:10 
 

 
作者:fatgeng 回覆日期:2005-9-2 08:36:05 
 
真是巨坑啊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2 23:48:51 
 
頂,可卿加油!
 
作者:hehe22122 回覆日期:2005-9-3 09:36:26 
 
這張帖子爲什麼沒有紅臉?
 
作者:約克公爵 回覆日期:2005-9-3 10:46:47 
 
那我給加紅吧:)但願煮酒斑竹不要生氣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3 11:50:29 
 
唉呀,多謝公爵大人,多謝hehe兄,小妹不勝感激:)
  蕭JJ,你的坑也加油啊:P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3 12:10:13 
 
五、哥舒夜帶刀
  
  高封二人死後,軍隊不能沒有主帥。這時玄宗想起一個人來……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詩中的“哥舒”便是本節的主人公,哥舒翰。
   哥舒翰也是一員蕃將,世居安西,父親是突厥突騎施哥舒部的後裔,母親是胡人。年輕時的哥舒翰頗有些任俠氣質,《舊唐書》說他“好然諾,縱蒲酒”,《新唐 書》則說是“重然諾,縱蒲酒長安市”。雖然一字之差,但給人的感覺就大大不同了。重然諾,有言有果,好然諾,就不一定有果了。老子云:“輕諾必寡信,多易 必多難。”孔子云:“慎於言而敏於行。”都是這個意思。好許諾的人不一定可以實行,這常見於政治家或者政客們的行爲,所以像皇帝許給大臣們什麼免死、封侯 之類的話,基本上就是個牙疼咒。但俠客們不能如此,他們得言必信、行必果,不然就當不起這個俠字。事實上兩唐書的意思都是哥舒翰重諾,只不過史家一不小 心,用了一個易生歧義的字,因此就引發這些問題。
  哥舒翰算是個大器晚成的將領,他成爲將軍的過程,也頗有些任俠使氣的因素。他四十歲左右的時 候,他的父親死了,他在長安卻三年都沒有回去,因此得到長安尉不友好的待遇——也是,漢族對孝道是很看重的,哥舒翰如此作爲,也就不難理解長安尉的態度 了。哥舒翰不想回自己家裏,大概是在長安樂不思蜀,這就像今天農村人口喜歡流動到城市一樣。不過長安尉的不禮遇,一方面激起了哥舒翰自尊受到傷害的怒火, 另一方面,長安尉雖然官小,卻是一方父母官,得罪了他,日子也是不好過的。因此哥舒翰“慨然發憤折節,仗劍之河西”,頗有些浪漫主義的色彩。
   河西是哥舒翰發跡的地方,他以其勇武善戰很快得到賞識。在當時,河西的主要問題是吐蕃,而哥舒翰就好像是吐蕃的剋星一樣,對吐蕃作戰算是個常勝將軍。比 如,在積石軍(今青海貴德)那裏每到麥子熟了的時候吐蕃就來搶掠,唐軍這邊卻束手無策,吐蕃人便把那裏稱爲“吐蕃麥莊”。其實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莫 過於不種麥子,如果說當地有老百姓在那裏,那就把百姓遷到別的地方,但唐軍沒有采取這種辦法,應該不會是沒想到吧,縱然將軍們想不出來,幕府中的判官們怎 麼也該想到吧。莫非是因爲覺得換個地方也會同樣被搶?如果是這樣,那的確是沒辦法了。總之,這裏是唐人“苦恨年年壓金線,爲他人做嫁衣裳”的傷心之地。這 種情況當哥舒翰成爲右武衛員外將軍,充隴西節度副使、都知關西兵馬使、河源軍使之後,有所改觀,而且是一下子就改觀了。其實戰術看來也相當簡單,就是設 伏,然後等敵人到來之後出其不意猛攻,所以說伏擊是千年不變的硬道理。這一戰唐軍大獲全勝,幾乎將吐蕃的軍馬全部殺光,大大出了一口惡氣。另外,據說此戰 中哥舒翰曾經因馬受驚而掉進了河裏,“吐蕃三將欲刺翰,翰大呼,皆擁矛不敢動,救兵至,追殺之。”這個說法似乎不大令人信服,哥舒翰又不是發出什麼超聲波 或者次聲波(次聲波對人體有害,嚴重時會導致死亡),吐蕃三將憑什麼一聽他吼就不敢動了呢?反正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錯過這麼個好機會,要麼把哥舒翰殺 了,要麼就走爲上策,呆在那裏爲哥舒翰的嗓門而驚訝,實在是一件很蠢的事情。還有,在對哥舒翰的戰鬥中失敗的話,在往回逃跑的路上,如果感覺肩頭有異物, 那麼回頭探個究竟的行爲也是件蠢事,因爲回頭便意味着死亡。哥舒翰的槍就在那裏等待着,一旦回頭,這個人就會被扎死,屍體被高高挑起,然後摔到地上。就算 沒被槍扎死,也會摔死的,就算沒摔死,後面還會有一個哥舒翰的家奴過來斬斷首級。不由得想到了狼,聽說在狼殺人的方法也是這樣,先把爪子搭在人的肩上,如 果回頭,便咬住喉嚨不放。對付它最好的辦法就是抓住搭在肩上的爪子,然後來個背口袋——這種方法聽來好用,但只怕多數人不敢摸那毛乎乎的爪子。當然,這隻 是道聽途說,真正的狼大概不會這麼費事。
  總之,哥舒翰確實非常善戰,這就回到前面提的那首詩了,從詩中可以看出,這位“西鄙人”對哥舒將軍是 很欽佩的。“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這句詩與王昌齡“但使盧城(一作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意思上有相近之處,但和飛將軍李廣不同的是,李廣 是生不逢時,有句常用的話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而哥舒翰的命就好多了,當玄宗聽說他的名聲之後便召見他,兩人說話很投機,於是玄宗任命他爲鴻臚卿, 兼西平郡太守,攝御史中丞,代忠嗣爲隴右節度支度營田副大使,知節度事。鴻臚卿是從三品,掌賓客及兇儀之事。其實這些邊將在朝中的官職多是沒用的,只不過 虛掛着,主要的是節度使。哥舒翰這一次替代王忠嗣掌管隴右,算是真正的獨當一面了。而由哥舒翰來頂替王忠嗣,也和朝中發生的一件事有關。
  還記 得前面提到的李林甫陷害王忠嗣這件事嗎?當時和王忠嗣幾乎同時而稍晚進京的就是哥舒翰。哥舒翰出發前,有人說讓他多帶些錢進京,好輸通關節,哥舒翰則說, 如果正道尚存,那不用帶錢王忠嗣也沒事,要真是不行,那帶什麼都沒用。見到玄宗之後,哥舒翰替王忠嗣求情還是很下功夫的,畢竟王忠嗣是他的老上司,提拔過 他,而且確實是冤枉的。當時一聽哥舒翰要替王忠嗣求情,玄宗大概有些不悅,起身想到後宮去,“翰叩頭隨之而前,言詞慷慨,聲淚俱下”,於是玄宗大受感動。 可以說,王忠嗣最後的寬大處理,哥舒翰立了很大功勞。
  之後,哥舒翰回到隴右,繼續對吐蕃作戰,結果是“吐蕃屏跡不敢近青海”,這也便是西鄙人 詩中之意。不過後來有一次對吐蕃作戰,唐軍六萬三千人攻吐蕃的石堡城,城中吐蕃兵才幾百,但是據險而守,雖然最終按期攻破,但唐軍損失數萬。這好像有點得 不償失,不過拿下石堡城還是很有意義的,這樣的險地還是自己佔領比較保險一些,而且拿下這裏之後,唐軍進而以赤嶺爲西塞,開屯田,備軍實。哥舒翰這一次邊 功又得到玄宗的嘉獎,只可憐了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兵士,這也就是所謂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吧……
  如果不發生安史之亂,哥舒翰也就是一直在隴右當 節度使,或者隔幾年再調換個地方,最後退休也就是了。事實上哥舒翰後來還真“退休”了,不過是因病,而非因年老,但究其原因,大約也和年老有關。史載哥舒 翰愛飲酒,好聲色,有一次洗澡,在浴室裏中風暈倒,良久才甦醒過來。按病理來說,一般中風都是有高血壓這個基礎,而哥舒翰那些愛好大概造成了他的高血壓, 再加上哥舒翰確實年齡大了,所以難免發病。忽然想到唐代中風的皇帝不少,而且也有年齡不是很大的,看來他們血壓都高的厲害。由於中風,哥舒翰只好回家去養 病。但對楊國忠來講,哥舒翰病的似乎不大是時候。因爲他正想拉攏哥舒翰對付安祿山。
  楊國忠之所以要拉攏哥舒翰,是因爲哥舒翰和安祿山不和,正 好可以利用。有一次酒宴上,安祿山想緩和他與哥舒翰之間的緊張關係,就說:“我父親是胡人,母親是突厥人,你父親是突厥人,母親是胡人,我們都差不多,爲 什麼不相親近呢?”哥舒翰回答說:“古人云,野狐向窟嗥,不祥,以其忘本也。敢不盡心焉?”安祿山一聽大怒,認爲這是哥舒翰有意諷刺自己。那麼這句話是什 麼意思呢?從本意上看,似乎是說安祿山忘本與他族結交(莫名其妙,難道哥舒翰就不與別族結交麼),但古人稱“胡”爲“狐”,所以安祿山纔會以爲哥舒翰是譏 諷他爲胡人,事實上哥舒翰也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意思。這就更有趣了,他們都是胡人與突厥人的混血兒,對於漢族來講,幾乎沒什麼區別,都是蕃將,可是他們自己 之間,難道也分三六九等嗎?由此又想到了大罵高仙芝爲“高麗奴”的夫蒙靈察,自己也非漢族而是羌人。話說安祿山大怒,於是開罵:“突厥敢如此耶!”你譏諷 我是胡人,可你是突厥,也高不到哪去。哥舒翰也要發怒,幸好這時高力士在一旁,衝哥舒翰使眼色,意思就是讓他不要和安祿山發生衝突。可想而知,玄宗雖然能 忍讓哥舒翰此前與乾兒子安祿山的不和,但如果真打起來,吃虧的只怕還是哥舒翰。
  這件事大約鬧的挺大,而且兩人之間再無緩和的餘地。因此楊國忠 看準了這一點,着手拉攏哥舒翰。其實之前楊國忠和哥舒翰也曾經合作過一次,就是楊國忠指出李林甫和阿布思叛逃相關的時候,哥舒翰從中證明確實發生過此事。 這件事李皇叔怕是真冤枉的,因爲把他歸爲奸臣的《新唐書》上都不曾提到,那麼楊國忠和哥舒翰有什麼勾結麼?也不一定,大約是李林甫太不得人心了。哥舒翰後 來步步高昇,縱然楊國忠沒有出力,但至少他也沒有阻礙。天寶十二年,繼安祿山封爲郡王之後,哥舒翰也被封爲西平郡王。可惜高仙芝在那之前有一場大敗,不然 說不定他也來個郡王噹噹。如果說安祿山是皇帝乾兒子,封郡王還可說的過去,那麼對哥舒翰則算是濫賞了,這也映射出來玄宗後期賞罰無度。
  哥舒翰病廢在家,本可以逃脫安史之亂的影響(至少是逃脫一時,後來就算安祿山想抓他也未必抓得到),但是由於高、封二將同日並命,玄宗便想起了他,於是硬生生把中風的哥舒翰從家中拉了出來。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3 22:16:32 
 
繼續哈
  
  樓主文筆不錯
  和以前那個寫十大騙局的作者功力差不多
 
作者:執着不等於偏執 回覆日期:2005-9-4 05:00:39 
 

  不錯!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4 9:25:33 
 
好文,期待下面的部分
 
作者:一顆正心對亂道 回覆日期:2005-9-4 11:13:57 
 
巨坑,累啊.....
 
作者:ab7208 回覆日期:2005-9-4 13:22:45 
 
不錯!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4 17:51:07 
 
六、安史之亂的又一批烈士
  
  讓我們先盪開一筆,說一說安史之亂中真正殉難的烈士。
  安祿山造反,一路上也確實殺了一些人,譬如太原不明就裏而出迎的楊光翽,就被安祿山殺了,原因是他依附楊國忠。好歹也可以把他算做一個烈士,但和顏氏一家的忠烈相比,這樣的烈士便打了折扣。
   時任平原太守的顏真卿,發現安祿山有異志,於是早早的便做準備。他以多雨的藉口,命人修築城壕,充實府庫,而且早早的統計到時可以用得上的壯丁人數,以 便將來可以招兵買馬。這些行動安祿山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知道他這樣做的意思,但安祿山認爲顏真卿不過是一介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大概是認爲一 旦打起來,顏真卿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手,所以也不加干預。當然,這也有顏真卿演戲的功勞,他可是把戲做足了,天天和賓客去泛舟飲酒,以示他的“無用”,正因 爲如此,安祿山纔會上當。當安祿山起兵謀反的時候,“河北郡縣皆風靡”,只有不被安祿山看重的平原太守顏真卿,率領平原和博平兩郡的七千士兵,在黃河渡口 一帶抵禦,同時派平原司兵李平從小路去報告給朝廷。玄宗本來正在爲河北諸郡的望風而降而感慨:“二十四郡,曾無一人義士邪!”李平到後,報告玄宗在平原那 裏還有一個“大”義士帶着七千“小”義士抵抗叛軍,玄宗轉怒爲喜,高興地說:“朕不認識顏真卿是什麼樣子,竟如此忠義!”河北正因爲有了顏真卿這樣的中流 砥柱,所以後來又有許多州郡響應他。不這,安祿山並沒有把重點放在河北,他起初的計劃是直逼長安,河北大部分地區,或者說95.83%(二十四分之二十 三)的地方都歸自己統治,那百分之四的彈丸之地無論如何也對他構不成要命的危脅,所以也就沒有認真攻打。想象一下,如果安祿山的大軍真去那裏猛攻,那麼顏 真卿的七千人怎麼都不夠用,結果可想而知。
  但顏真卿沒有死,死的卻是他的堂兄顏杲卿。當安祿山的叛軍到達藁城的時候,常山太守顏杲卿力不能 拒,只好帶着長史袁履謙一起去迎接安祿山。這在安祿山看來,理所當然的就是投降,於是欣然接受,還賞賜給他金魚袋紫衣服,這是高官的象徵,可謂待之“不 薄”。但安祿山終究不放心他,雖然仍然讓他擔任常山太守,但是卻把他的子弟都帶走當作人質。回來的路上,顏杲卿指着安祿山賞賜的“金紫”對袁履謙說:“我 爲什麼要穿這樣的衣服呢?”袁履謙一下子領悟了他的意思,於是兩人暗中謀劃起兵討伐安祿山。後來參與謀劃的還有參軍馮虔、真定縣令賈深、藁城縣尉崔安石、 常山人翟萬德、內丘縣丞張通幽等人,而顏杲卿還聯絡到了太原尹王承業。這時顏真卿又派來顏杲卿的外甥盧逖與他聯繫,計劃要合力斷絕安祿山的後路。這些,都 瞞過了安祿山。
  起初事情進行的相當順利。在他們要動手的時候,安祿山派去幽州徵兵的高邈還沒有回來,正是好時機,於是顏杲卿假借安祿山的命令 召來另一員安祿山的大將李欽湊,讓他率部到城下接受犒賞。這一天,即十二月丙午(二十一日),天剛黑,李欽湊率部來到常山,顏杲卿如約派人帶着酒食妓樂去 慰勞,把一羣人灌得大醉,之後就割下李欽湊的頭顱,不動一刀一槍就把這部分軍隊的部將抓住,第二天全部殺掉。顏杲卿遣散了這些兵衆,並繳獲了他的武器,來 了一個漂亮的開門紅。不久,高邈從幽州回來,快要到達藁城的時候被顏杲卿派來的馮虔去抓獲了。同一天何千年從東都到達這裏,也同樣被抓。從抓的手法上看, 大約兩次是一樣的,都是顏杲卿派人迎接,然後出其不意抓人。抓來的何千年向顏杲卿分析了一下局勢,認爲常山郡所召募的士卒都是烏合之衆,無法抵抗叛軍,所 以顏杲卿應該深溝高壘,以逸待勞,避免與叛軍直接交鋒,等到朔方人馬來到的時候,再合力進攻,聯合趙魏兩地,割斷叛軍之間的聯繫。何千年據此提議應當聲言 李光弼已率領一萬人馬從井陘關出發,同時以恐嚇的手段來警告張獻誠要儘快投降。應該說,安祿山一方的叛徒何千年的辦法確實算是一條奇計,所以顏杲卿聽後大 喜,按照他的謀劃行事。這條計謀很快顯示出來效果了,張獻誠中計,果然撤退,他所率領的團練兵也都潰敗。這又是一次勝利,於是顏杲卿派人入饒陽城慰勞將 士,之後命令崔安石告訴其他州郡說:“大軍已下井陘,朝夕當至,先平河北諸郡。先下者賞,後至者誅!”這個影響可比顏真卿的孤掌難鳴要大多了,也就是這 時,河北的州郡大規模響應,有十七郡重歸朝廷,合兵總共有二十多萬。而這時依附安祿山的則只有安祿山的老家范陽,以及盧龍、密雲、漁陽、汲郡和鄴郡等六 郡。本來范陽的賈循也有意投降唐,但就在他猶豫不決沒有行動的時候,別將牛潤客聽說了此事,報告給安祿山。安祿山趕忙派親信去召賈循,乘機殺了他,並且將 他滅族。不過總體上對唐朝一方來說,形勢有所轉機。
  河北的一系列事件牽制了安祿山,無疑也緩解了潼關的壓力,因爲安祿山本打算親自率兵攻打潼關的,但河北有變,而且已經變到這個地步了,自己的家若是不保,自己也就危險了。於是安祿山率軍回徵,叛將蔡希德也帶一萬人馬從河內攻向河北。
   這時顏杲卿有一個失誤,他派自己的兒子顏泉明與賈深、翟萬德一起到長安,向朝廷進獻李欽湊的頭顱及何千年與高邈等人。這本來是沒什麼毛病,但這時出現了 一個小人,把事情搞的亂七八糟。這個小人便是張通幽,他哭求顏杲卿說:“我哥哥張通儒是叛軍將領,請讓我與顏泉明一起入京,以救我全家的性命。”善良的顏 杲卿沒有任何戒備心理,受到了他的感動,答應了他的請求。但到了太原,張通幽轉而想依附太原尹王承業,這倒也沒什麼,可是他居然讓王承業扣留了同行的這些 人,連顏泉明也一起扣留住了,然後另作表書誇大自己的功勞而貶低顏杲卿,另派使者前去朝廷。糟糕的是,起兵才八天的顏杲卿,還沒有作好必要的防守準備,而 叛軍在史思明和蔡希德的帶領之下已經兵臨城下,這時顏杲卿急忙向王承業求援。王承業在竊取了顏杲卿的功勞之後,以一種小人的心理盼望叛軍能夠攻陷常山,所 以擁兵不救,可說是喪盡天良。於是瞬間常山成了孤城,儘管顏杲卿率兵晝夜苦戰,以致箭盡糧絕,在初八之天終被叛軍攻陷。在叛軍血腥屠殺了一萬餘人之後,把 抓住的顏杲卿、袁履謙等人送往洛陽。就在顏杲卿爲常山苦苦守城的同時,王承業的使者已經到了長安,玄宗看了奏表之後非常高興,任命王承業爲羽林大將軍,他 部下加官進爵的竟達一百多人。顏杲卿則只被封爲衛尉卿,而且任命還沒有到達,常山城就已被叛軍攻陷。對比一下,簡直是兩重天——寫到這裏十分的難過,一爲 顏杲卿,二爲顏杲卿,三仍爲顏杲卿。他太可憐了,他太忠誠了,他太正直而善良了,然而他卻在地下,而得志的小人卻在天上……
  顏杲卿等人被押送 到洛陽,安祿山歷數自己提拔顏杲卿的過程,責備他:“我什麼地方有負於你,而你竟然起兵反對我?”事實上安祿山確實待顏杲卿不薄,但顏杲卿與爲董卓嘆息的 蔡邕不同,他不是意氣用事的文人,而是一位忠烈之士。顏杲卿對安祿山怒目相視,大罵說:“汝本營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爲三道節度使,恩幸無比,何負於汝而 反?”實在是妙問,以同樣的邏輯詰問本來的詰問者,在單純的辯論上,顏杲卿勝利了。顏杲卿自知不免,索性大罵個痛快:“我世爲唐臣,祿位皆唐有,雖爲汝所 奏,豈從汝反邪!我爲國討賊,恨不斬汝,何謂反也?臊羯狗,何不速殺我!”安祿山十分惱怒,令人把顏杲卿捆綁在中橋南頭從西第二柱,肢解殺死。直到死,顏 杲卿仍然罵不絕口。這一天,顏杲卿一家被安祿山殺死的有三十多人。他們死的也非常慘,顏杲卿的幼子顏誕、侄子顏詡,還有袁履謙,都是被先截斷手足,然後 “割臠”,這和後來極慘的剮刑已經很接近了。
  顏杲卿死後,河北的形勢又一下子逆轉,原來投唐的郡縣又轉而投向了安祿山。但就在這一年的二月, 顏杲卿曾盼望了許久的李光弼終於率軍趕到,攻破了常山,俘虜了叛將安思義。在與史思明激戰過後,李光弼取勝。李光弼將顏杲卿和袁履謙等人在獄中的妻女釋放 了出來,厚加給恤。後來幸運的活下來的顏泉明,終於得到自由,他求得其父與袁履謙等人的屍體,讓烈士們入土爲安。幾年後,朝廷下詔追加卿杲卿爲太子太保, 並予以褒獎,也算是告慰了烈士們的在天之靈。也就是這時,顏杲卿的堂弟顏真卿,懷着滿腔的悲憤,寫下了名篇《祭侄文稿》:
  
  維乾元 元年歲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申,第十三叔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蒲州諸軍事蒲州刺史上輕車都尉丹陽縣開國侯真卿,以清酌庶羞,祭於亡侄贈贊善大夫季明之靈: 惟爾挺生,夙標幼德,宗廟瑚璉,階庭蘭玉。每慰人心,方期戩穀,何圖逆賊間釁,稱兵犯順。爾父謁誠,常山作郡,餘時受命,亦在平原。仁兄愛我,俾爾傳言。 爾既歸止,爰開土門,土門既開,兇威大蹙。賊臣不救,孤城圍逼,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天不悔禍,誰爲荼毒?念爾遘殘,百身何贖?嗚呼哀哉!吾承天澤,移牧 河東。泉明比者,再陷常山,攜爾首櫬,及茲同還。撫念摧切,震悼心顏。方俟遠日,及爾幽宅,魂而有知,無嗟久客。嗚呼哀哉!尚饗!
  
   這一篇的出名,更多的是因爲顏真卿的書法,事實上這篇被譽爲“天下第二行書”,是很有道理的,全篇讀來有一股莫名的悲憤,“賊臣不救,孤城圍逼,父陷子 死,巢傾卵覆”。想起葉聖陶先生五月卅一日在急雨中悲憤的寫下:我滿腔的憤怒。“中國人不會齊心呀!如果齊心,嚇,怕什麼!”比葉先生文中那“微笑的魔 影,漂亮的魔影,惶恐的魔影”更加令人痛心的,是像王承業這樣醜陋的魔影。但王承業最終也得到了報應,然而我對他沒有一絲同情,他的被殺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在太原軍政不修,所以朝廷派侍御史崔衆剝奪了他的兵權,不久又派宦官殺了他。
  顏杲卿死後,河北一帶,顏真卿仍在堅守平原,當然他也有所發 展。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名叫李萼,從清河來到平原,向顏真卿借兵,指明清河是平原的西鄰,而且那裏有很多輜重,人口也有十餘萬,其財物足可抵上三個平 原,就是兵馬也相當於兩個平原郡,因此如果顏真卿能夠控制這裏,以平原、清河兩郡爲防禦核心,“則餘郡如四支,無不隨所使矣”。顏真卿覺得自己這裏的兵剛 召集,沒經過訓練,而常、封二將沒經練兵而兵敗的教訓就在眼前,顏真卿不敢大意。所以這些兵也只夠拿來自保,沒法顧得上鄰郡。顏真卿想問李萼下一步計劃, 再做決定,李萼則似乎有些發怒,說“您決心沒下,我怎敢魯莽的說出下一步的計劃呢!”這下倒真有些打動顏真卿,本來顏真卿是想借兵給他,但又擔心借兵之後 兵力分散,一事無成不說,更要命的是連自身都難保。住到館舍的李萼沒有灰心,寫信給顏真卿,這回他從反面闡述一旦清河失守或者投靠叛軍,那將成爲平原西面 的強敵,到時顏大人也就追悔莫及了。看後顏真卿大爲震驚,立刻去見李萼,答應借兵六千。等把他送到邊境與他握手而別的時候,顏真卿又詢問李萼下一步計劃, 李萼便將自己的策略和盤托出。李萼的計劃很系統,他先指出朝廷派來的軍隊被佔據險要的叛軍狙擊,無法前進,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攻打魏郡,抓住叛軍的太守袁 知泰,仍換上原來的太守司馬垂,並讓他做西南主將,分兵攻打崞口幫助唐軍過來,共同討伐汲、鄴兩郡以北一直到幽陵的這些地方的叛軍;平原則與清河聯手率領 其他郡縣的兵將,向南兵進孟津,沿黃河佔領戰略要地,截斷叛軍的退路。李萼推測東征的唐軍不少於二十萬,河南地區忠於朝廷的軍隊也不少於十萬,所以還是大 有可用的。顏真卿只要上表朝廷請求東征的唐軍固守,而不要輕易出戰,這樣用不了一個月,叛軍必然會發生內亂。顏真卿不禁拍案叫好,於是會同清河及博平的軍 隊,果然把魏郡兵殺的大敗,一舉收復了魏郡,軍勢大振。還有一件事比較感人,就是平盧遊弈使劉客奴等人在殺掉安祿山任命的平盧節度使呂知誨後,聯繫顏真 卿,主動提出要拿下范陽,顏真卿派人帶着東西去支援,並且把自己當時唯一的兒子交給劉客奴作爲人質。不過後來劉客奴被史思明擊敗,這一次努力又白費了。
   但不管是平原還是常山,如果從大的方向來說,他們只能算做是“輔”,而唐軍的主力,也就是與叛軍正面交鋒的軍隊纔是“主”。如果大局上不能佔據優勢,那 局部即使能夠一時主動,但沒有後續力量,沒有外來的支援,也終將孤掌難鳴。假如能夠有一部分唐軍來支援常山的顏杲卿,那麼當時常山未必會陷落;假如唐軍能 夠打敗安祿山主力,那麼再有河北、河南等地的響應,局勢應該向着有利於唐軍的方向發展。但唐軍主力無法擊敗叛軍,一時間處於下風,所以在尹子奇、史思明的 攻擊之下,河北諸郡相繼陷落,最後只有平原、清河及博平三郡堅持了下來。而到了潼關失守、玄宗出逃之後,顏真卿也終於守不住,只好帶着人離開守了一年左右 的平原,輾轉江淮、荊襄,歷經半年的時間,最後到達鳳翔。
  安史之亂中的顏氏一家,或死難,或頑強的抵抗叛軍,還有的流離失所,但他們都十分忠於唐王朝。不知唐初的顏思魯——也就是顏杲卿、顏真卿共同的五世祖——在天有靈,會爲後人的悲慘遭遇而痛心呢,還是爲他們的忠烈而高興?也許他會含笑點頭,但臉上卻流淌着兩行濁淚……
   世上總是正反兩方並存的,有烈士,就有叛徒,當然還有衆多的居中者,這暫且不提。當東都洛陽陷落的時候,河南尹達奚珣投降了安祿山。這和顏杲卿出迎安祿 山的時間相差不久。但與他同時被抓的,還有曾與他一起“綏輯將士,完繕城郭,遏其侵逼”的李憕、盧奕等人,但這些人都堅決不降,被安祿山殺掉了。在兩唐書 上,他們都是作爲忠臣與顏杲卿一起進入忠臣傳中,至於達奚珣,則沒有獨立的傳記。達奚珣最後在肅宗將當初接受僞職的官員們六等定罪的時候,成爲一個重罪典 型,被斬首了。其實原來提出安祿山想把漢將換成蕃將是別有用心的就是達奚珣,而且他也確實和李憕等人一起守衛過東都,怎麼看都不該是個投降的人。猜測一 下,達奚珣的投降,會不會也和顏杲卿一樣有着深意呢?之所以後來沒有行事,是不懼怕被殺呢?這並不是想給達奚珣開脫,因爲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是很無奈 的。但達奚珣連個開脫的機會都沒有,因爲他擔任了叛軍的左相,就算不是主動,卻也未見有多被動。不過達奚珣確是個膽小的人,有一次楊國忠不學無術的兒子參 加考試,結果考了個不及格,達奚珣害怕楊國忠的權勢,就讓自己的兒子去詢問楊國忠的意思,楊國忠一句“我子何患不富貴,乃令鼠輩相賣”嚇的達奚珣趕忙把楊 睻舉爲上第。然而膽小未必要泯滅良心,就算無法抗拒叛軍的勢力,也不該助紂爲虐。在真正的烈士面前,王承業、達奚珣都不過跳樑小醜而已……
  
 
作者:leewanchun 回覆日期:2005-9-4 23:02:16 
 
ding,hao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5 0:39:43 
 
加油啊
 
作者:路西法 回覆日期:2005-9-5 20:15:47 
 
期待下文
  
  安西軍當時沒有回防麼?正規軍中哥舒翰的朔方軍也算唐帝國部署在北方的主力集團之一,當時爲什麼讓高,封2將去率領一支烏合之衆去抵抗叛軍的虎狼之師呢?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6 12:14:48 
 
啊,多謝樓上,終於有一個討論問題的朋友了。
  我想高封二人之所以帶着那些人去,多半是因爲唐朝的軍隊大多在邊塞,一時調不回來吧。即使到哥舒翰任帥的時候,那些軍隊依然沒完全調過來。他自己上書時就是這麼說的。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6 19:46:40 
 
七、潼關失守
  
  下面該回到主戰場潼關來了。
  安祿山在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年底造反,不久高、封二將被殺,安祿山貪圖早日稱帝,沒有進逼長安,算是個失策。在第二年,也就是公元756年正月,安祿山自立爲大燕皇帝,改元聖武,任命了一系列官員。
   其實安祿山過早的稱帝,也算是個失策。明初,朱升向朱元璋提出“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策略,不能不說是十分具有遠見的。只要自己勢力鞏固,還擔心 以後稱不了帝麼?然而真正等到天下平定才稱帝的人並不多見,嬴政是在統一了天下之後登基爲帝,不過始皇之前並無“皇帝”,所以算是個例外,但他也並沒有急 於成爲“天子”;劉邦則是在打敗項羽之後當的皇帝,也算沉的住氣了。至於尚未成功便稱王稱帝的卻大有人在,比如陳勝,他以前的夥伴到他的宮殿,不禁讚歎 “涉之爲王沉沉者!”也就是說陳涉當了皇帝好闊氣哦;還有李自成,大家普遍認爲他入北京城稱帝過早了,這也是他失敗的一個原因。另外,唐高祖也是在佔據長 安之後沒等平定天下便稱帝,而失去了自己帶兵打仗的自由(皇帝御駕親征確實干係重大),這給他帶來一系列麻煩的問題。安祿山也沒有什麼長遠之見,至少因稱 帝而耽誤進軍長安,就說明他不但在政治上,就是在軍事上也有些鼠目寸光。玄宗一開始的反應,讓主力與叛軍正面交鋒,而將江南等地緊緊控制在自己手中,其實 還是很有見地的,但邊緣問題抓的好,在主要問題上卻一再發昏,最終導致了出逃的結果。既然雙方各有失誤,倒也算得上是棋逢對手,只是讓人看着太憋氣,不如 唐初的戰爭看着痛快。歸根到底,玄宗學到了曾祖父文治的功夫,卻遠沒有太宗的武功厲害。
  在介紹唐軍於潼關前與叛軍對峙之前,不妨先說說郭子儀、李光弼與史思明之間的戰鬥。
  
  ㈠、潼關前,安祿山暴跳如雷
  
   在常山李光弼曾與史思明交戰過,幾個月後,郭、李二人又與史思明多次交戰。唐軍取得常山郡九縣當中的七縣之後,與史思明對峙。史思明切斷了常山的糧道, 李光弼派人去石邑取糧草,蔡希德攻打石邑,一時被張奉璋擊退。但這無法持久,李光弼便向郭子儀求救。郭、李合兵與史思明交戰於九門城南,將叛軍打得大敗。 史思明收拾殘兵逃奔趙郡,蔡希德則逃奔鉅鹿。不久史思明又從趙郡逃到已經歸順了朝廷的博陵,他便把博陵的官員全部殺死,於是“河朔之民苦賊殘暴”,紛紛起 兵反抗,多至二萬人,少者萬人,給叛軍制造了不小的障礙。當唐軍一到,這些軍隊都主動來助戰。於當月十七日進攻趙郡,激戰一天,大獲全勝。李光弼將收繳的 被搶掠的物品,全部歸還了城中的百姓,郭子儀也將俘虜的四千餘人全數釋放,然後殺了安祿山任命的太守郭獻璆。唐軍這種措施很得人心,只可惜官兵並非一直都 如此行事,一般時候,都是“匪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如剃的情況以後再說,那剃到什麼程度呢?請容我在這裏留下一個小小的“懸念”。
   此後,李光弼率兵包圍博陵,十天也無法攻克,就退兵回恆陽補充糧草。後來郭子儀與李光弼率兵退回常山,史思明收拾數萬散兵隨後追擊,打了三天,到達行唐 縣,叛軍終因疲憊而無力再戰,這才退兵。於是郭子儀乘機出擊,在沙河取勝。蔡希德逃到洛陽,安祿山讓他率領二萬人,並派牛廷玠率范陽一萬多人,共同增援史 思明,合兵一共五萬多人。雙方較量起速度,終於唐軍早些抵達恆陽。郭子儀深溝高壘,以逸待勞,讓史思明大爲頭疼,因爲他去攻擊的話,唐軍就固守,他要是撤 兵唐軍就追擊,而且唐軍白天向自己炫耀武力,晚上又派部隊來襲擊,這樣持續了數天,叛軍一直都不得安生。看到叛軍疲憊,郭子儀與李光弼商量說:“叛軍已經 疲勞,可以出戰。”這便是“敵疲我打”的道理吧。
  五月二十九日,雙方在嘉山會戰,叛軍大敗,五萬人被殺死了四萬多,被俘的也有一千來號。此戰 史思明敗的相當慘,他從馬上摔了下來,把頭髮都摔亂了,也不顧地上是否平坦,光着腳步行而逃。到了晚上,這才拄着折斷的長槍回到了軍營,然後又逃向博陵。 李光弼則率軍緊緊圍住博陵,一下子軍威大振。朝三暮四的河北的十多個州郡又歸降了朝廷。這樣,范陽的退路再次被切斷,叛軍在這之間往來只好偷偷摸摸地通 過,可是再怎麼小心也沒用,大多數仍是被唐軍俘獲,所以安家在范陽的叛軍將士們士氣都很低落,“無不搖心”。
  這樣的話,形勢極不利於安祿山, 如果他的軍隊士氣沒有保證,那就玄了。因此安祿山又氣又怕,大約是一邊狂抓腦袋,一邊大罵當初勸自己起兵的謀主高尚與嚴莊等人——“你們數年來都勸我反 叛,說一定能成功。可我現在被擋在了潼關,幾個月都不能攻破,北歸的路也被切斷,我們現在佔據的就只有汴州、鄭州這幾個地方,這如何能夠取勝呢?嗯?嗯 嗯?從此以後你們不要再來見我了!”高尚與嚴莊聽後很害怕,當真好多天不敢去見安祿山。這時安祿山部將田乾真從潼關回來,替兩人說話,勸安祿山說:“自古 帝王經營大業,皆有勝敗,豈能一舉而成!今四方軍壘雖多,皆新募烏合之衆,未更行陳,豈能敵我薊北勁銳之兵,何足深憂!尚、莊皆佐命元勳,陛下一旦絕之, 使諸將聞之,誰不內懼!若上下離心,臣竊爲陛下危之!”也就是說,誰還沒有失敗的時候,主上您又何必着急?何況那兩個人都算是元勳一級的人物,不可輕動 啊。安祿山一聽十分高興,叫着田乾真的小名說:“阿浩,你真能夠體諒我。”然後把高尚與嚴莊召來,擺宴款待,席間安祿山還親自爲他們唱歌勸酒,大概是年紀 大了跳不動舞了,所以唱唱歌也算一番心意。真懷疑安祿山是不是有音樂家的天賦,歌舞俱通,難怪音樂家的唐玄宗會喜歡他。就這樣,安祿山仍像以前一樣對待他 們,但這也無法扭轉現實的局勢,所以安祿山計劃放棄洛陽,率軍回保范陽。
  安祿山雖然計劃要撤軍,但決心未下。確實,對於他來說,後退的危險更 大。因爲真正的後退比後方報來的糟糕消息更能打擊士氣。李淵父子從太原向長安進兵的過程中,遇到了下雨的麻煩,當時李淵曾想撤軍,但在李世民的堅持之下, 仍然向長安進發。這後來被證明爲是明智之舉,如果當時李淵真的撤軍,那他後來能否開創唐朝,還真不好說,基本上就是無望了。安祿山也一樣,如果退兵,叛軍 上下士氣必定一下子降低不少,回保范陽也未必會成功。安祿山猶豫的原因,大概就是如此吧。但他這些腦筋是白費了,因爲他根本不必要勞神,唐軍內部的矛盾足 以爲他進軍制造機會。
  
  ㈡、潼關前,哥舒翰灰頭土臉
  
  對於叛軍來說,最希望什麼?當然是速戰速決,因爲與市 井之人組成的唐軍正面交鋒,他們無疑佔盡先機。那叛軍最怕什麼?叛軍最怕什麼其實前面安祿山已經說了,就是在潼關前被阻,而後路又被切。所以唐軍最好的辦 法是什麼?當然就得照着叛軍最怕的下手。守住潼關,切斷叛軍後路,唐軍就居於主動地位;不斷後路而單守潼關,至少也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兩樣都不佔,那就 完了,若只斷敵人後路,而自己的門戶沒有守住,也是白費。所以,最關鍵的,就是潼關。只要唐軍守住潼關天險,後方穩定,哪怕敵人逞豪強?
  最先上場的高仙芝、封常清都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首輪交鋒兵敗之後,死死守住潼關,阻擋了叛軍前進的速度。可惜玄宗冤殺了二將,繼任的便是前面提到的哥舒翰。
   玄宗看中哥舒翰的,一方面是他的善戰,當然也有他身爲大將的威望,另一方面,則是他與安祿山素來不睦。玄宗召見哥舒翰,拜他爲第二任兵馬副元帥,而主帥 是誰呢?通鑑沒有寫,看來應該還是玄宗的六子榮王琬,但他在當年年底就去世了。這裏插一句,據通鑑載,榮王是在公元756年年末去世的,也就是活到了哥舒 翰爲副帥,而兩唐書榮王本傳則寫他是在高仙芝爲副帥之後不幾天就死了,也是年底,但兩個時間可相差一年呢。我傾向於唐書的記法,因爲唐書上寫玄宗任命哥舒 翰爲皇太子先鋒兵馬元帥,即主帥爲皇太子,如果榮王未死,主帥應該沒必要換,反正也不是真正的上陣拼殺。易帥之事說明榮王確實已死,不過我們也不必對這個 小問題斤斤計較,反正榮王也不是一個多重要的人物。
  玄宗命哥舒翰率八萬唐軍去征討安祿山,同時下詔讓各地進軍,共同收復洛陽。哥舒翰本來因病不想答應,但玄宗不同意,又任命田良丘、蕭昕等人爲他的助手,令火拔歸仁等率部聽哥舒翰調遣,加上高仙芝原來的軍隊,這號爲二十萬的唐朝大軍,全部交給哥舒翰指揮。
   接手後,哥舒翰仍然堅持高、封的策略堅守潼關,但他因病不能料理軍務,看來病的真不輕,他只得讓田良丘來處理軍政大事,但田良丘又不敢一個人做重要決 定,於是讓王思禮統領騎兵,李承光統領步兵。但這樣又有一個問題,就是他二人爭權,軍令無法統一。在軍隊,軍令據有最重要的位置,軍令不行,將何以統兵? 軍令不統一,士兵又何以是從?加之,哥舒翰用法嚴厲,有些不體恤士兵,所以唐軍士氣低落,大大影響了戰鬥力,儘管本來戰鬥力就不高。但這種情況下,以潼關 爲本,哥舒翰擊敗了安祿山之子安慶緒的進攻。也許望着關下的安慶緒,哥舒翰心裏說:“嘿嘿,乳臭未乾的小兒……”
  但哥舒翰這期間做錯了一件 事,這件事導致了極嚴重的後果。與高仙芝、封常清等幾乎不預朝廷中事的邊將不同,哥舒翰參與了朝中大臣間的傾軋,比方前面提到的他爲楊國忠指證李林甫與阿 拔尼有關,又與安祿山有仇,所以哥舒翰再想脫身就難了。楊國忠本來是拉攏哥舒翰的,如果兩人一直是這樣的關係,那麼對哥舒翰率軍作戰應該沒有太大的影響。 那麼這件導致嚴重後果的事情,是什麼呢?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就是玄宗相信安祿山造反之後採取的措施中,有一項就是把安思順從朔方召回來,由節度使改任爲 戶部尚書,以郭子儀接替他爲新任朔方節度使。這一次免職不是偶然的,從姓氏上我們也大致可以猜測,安思順與安祿山有關係,但是是什麼關係呢?正史上沒有記 載安思順的生平,倒是杜牧在《張保皋鄭公傳》中寫明他是安祿山的從弟。因此玄宗纔會讓他回到朝中,至少兵權是不可以再交給他了。然而安思順應與安祿山並無 太大關係,當他得知安祿山要謀反的時候,曾借入朝之機向玄宗奏報了這件事。因此在安祿山真的反叛時,玄宗對安思順沒有加罪。但哥舒翰不僅與安祿山有矛盾, 也一直與安思順有仇,而且從那一次與安祿山鬧翻時安祿山的話中可以看出來,哥舒翰應該是先與安思順不和,然後才引發了與安祿山的矛盾。所以一旦得勢,哥舒 翰便尋找爲難對手的機會。安祿山造反,這是天賜良機,古時謀反是十惡之首,往往株連九族,唐朝的法律,兄弟在其他地方不知情的,可以不算。安思順雖然早先 奏報了玄宗這件事,但玄宗終究難免會心存芥蒂。哥舒翰僞造了一封安祿山給安思順的信,讓人假裝送信,然後又在潼關抓住這個人,交給朝廷,還列舉了安思順的 七條罪狀,請求玄宗殺了他。就這樣,玄宗將安思順和他的弟弟太僕卿安元貞都處死了,流放他們的家人到嶺南。推測玄宗的心理,只怕未必不清楚安思順的冤屈, 但一來是難免還有懷疑,二來也是爲了“討好”哥舒翰,三則未必沒有泄憤的意思在其中。史載,楊國忠不能救,由是始畏翰。楊國忠與安祿山有仇,但他卻要救安 思順,可見楊國忠也不像我們想的那樣爲人那麼壞。只是他爲什麼要救安思順呢?是因爲見安思順冤枉,還是安思順託楊國忠爲自己求情?史上沒有關於安思順一家 給楊國忠送禮一說,所以楊國忠可能是自發的爲安思順辯白冤屈。在《全唐文》中有一篇邵說的《代郭令公請雪安思順表》,當是後來郭子儀爲安思順鳴冤時所作。 文中沒有什麼獨家報導,除了兩唐書和通鑑記的事情(還沒這幾本史書全呢)之外,就是一堆濫而無用的頌詞了。但裏面沒有提到楊國忠,原因可能有兩方面,一是 滿朝官員都覺得安思順很冤,不單單是楊國忠;二是後來楊國忠被定爲奸臣,不提他可能是爲敢避諱吧。但玄宗別人的話都沒聽,一個心思的按照哥舒翰所湊,將安 思順處死了,楊國忠不管有沒有求情,都必然對哥舒翰產生一種忌恨心理。楊國忠很擔心有人會取代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因爲感情上的疏遠,早晚會帶來現實上 的距離,比如玄宗曾很信任的李林甫就是他的榜樣。而且要命的是,哥舒翰是有邊功的,而且如若勝利,哥舒翰的功勞又將十分卓著,如果再有皇帝這般的信任,那 時將無人撼動他。戰國時秦國的范雎,就是因爲擔心白起的功勞而要求秦昭王撤軍。應侯范雎還是有功於秦的,而楊國忠幾乎沒什麼政績作爲資本,自然更加忌諱這 些。但哥舒翰應該不會想到這會得罪楊國忠,因爲對他而言,他只是除去一個仇敵而已。
  如果說這件事是哥舒翰無心之失,但確實與楊國忠之間出現裂 痕,所以爲後面的事打下了一個不好的基礎。安祿山起兵所打的旗號是討伐楊國忠,所以人們都以爲安祿山叛亂的原因是楊國忠驕橫放縱,所以楊國忠一下子成了 “公敵”。有鑑於此,部將王思禮悄悄的勸哥舒翰,讓他上表請求玄宗殺掉楊國忠。這一次,哥舒翰沒有答應,也許是自度力量扳不動楊國忠,也許也沒以爲會有和 楊國忠成爲敵人的可能。於是王思禮又請求率騎兵三十把楊國忠從長安劫持出來,到潼關再把他殺掉,哥舒翰仍然反對,說:“如此,乃翰反,非祿山也。”唐書上 則說哥舒翰心許之,未發。其實這兩種記載倒也算不上矛盾,因爲可以是心裏答應,而嘴上反對。但哥舒翰究竟是贊成還是反對呢?先暫時放一放。
  就 在哥舒翰未發之際,有人將此透露給了楊國忠。要說哥舒翰實在太大意了,這樣的話怎能容其泄露出去?當事人哥舒翰應該不會傻到和別人去說這件事,王思禮只要 不是別有用心,一般也不會說出去。那麼是誰泄露了呢?一方面可能是某個人不小心聽到的;另一方面,退一步想,若哥舒翰真的“心許之”,雖沒有大動,但怎麼 也有所動作,畢竟紙裏包不住火。這樣的話,哥舒翰之失就在於速度不夠快,如果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事辦成,後面也就沒事了。哥舒翰雖是一員戰將,但從他 與楊國忠聯手擊敗李林甫,準確的預料到了李皇叔的失勢和楊國忠的得勢,可以說是有一定政治敏感的,並非完全不懂政治,像這樣的失誤,實在不該出現在他身 上。而從動機上看,哥舒翰與楊國忠並未有仇,而且楊國忠當政幾年,對哥舒翰一直還是拉攏的,從私人角度,實找不出哥舒翰要殺楊國忠的理由;當然我們也不必 給哥舒翰扣個大帽子,說什麼替朝廷——啊不,得說是替國家、替人民,剷除一個蠹蟲,按哥舒翰自己的話說,那就是和安祿山也沒什麼區別了;如果說是想殺掉楊 國忠後自己取而代之,那也基本不可能,因爲後宮中還有個楊貴妃,哥舒翰殺了她哥哥,貴妃同志又怎會答應?哥舒翰再傻也不至於去得罪這位雖無皇后之名、卻有 皇后之實的娘娘大人。左右不通,那麼就得動武了:看你這婆娘還能興什麼風浪?但哥舒翰既然可以動兵幹掉楊國忠,甚至爲免除不利於自己的枕邊風而殺掉楊貴 妃,又爲何不能直接殺唐玄宗呢?殺楊氏兄妹,自己至多是個權臣,而殺了皇帝,則自己也可以當皇帝,做了同樣大小的物理概念上的功,哥舒翰何不取更有利於自 己的那個選擇呢?從實力上說,哥舒翰現在手中握有唐王朝當前能夠拿得出的幾乎全部家當,只要反戈一擊,那麼他對唐王朝的威脅將十倍於此時的安祿山,因爲安 祿山尚在潼關之外,還得千里奔襲挺進關中,而哥舒翰卻是直接掌握着潼關。但是沒有,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如此,乃翰反,非祿山也”,這句話透露出自己不願 造反的心態,當然,也可以說是對唐朝的忠心。而且要注意,王思禮這時說的只是把楊國忠抓來殺掉,根本沒涉及到玄宗和貴妃,但哥舒翰當即就說這樣就相當於反 叛唐朝,可見他是把殺皇帝寵臣和反叛皇帝等同看待的(楊國忠是皇帝的妻兄,是國舅,沒經過皇帝同意而擅自殺害,確實有點說不清)。那個“心許之”,想來是 史家揣測的可能比較大了,並不一定真是哥舒翰的想法。因此,我傾向於哥舒翰在這件事上並未同意。而且他沒同意,也就問心無愧,在這件事上大意也就情有可原 了,如果心裏有鬼,對於這些就會格外謹慎,絕不容忍泄露出半點天機。
  那麼對於楊國忠來講,他並不能清楚的知道哥舒翰是怎麼想的,就算哥舒翰親 自對他說“楊老弟,你放心,我絕不會殺你”,楊國忠又豈能相信?由於哥舒翰手握重兵,一旦揮師西來就連玄宗都拿他沒轍,何況楊、哥二人之間裂痕已經產生, 楊國忠對哥舒翰自然是十二分的小心。楊國忠很是害怕,意識到自己可能存在危險,便上奏玄宗說:“潼關大軍雖盛,而後無繼,萬一失利,京師可憂,請選監牧小 兒三千於苑中訓練。”玄宗同意,真的招了這麼一支隊伍,而後,楊國忠又招募了一萬人,屯於灞上,由他的親信杜乾運率領。這支軍隊的任務,名義上是抵禦叛 軍,實際上則是爲了防備哥舒翰。覺得有些奇怪,宮中招的三千人,再加上監視哥舒翰的一萬人,湊在一起也不過一萬三,如果哥舒翰真的反了,或者真的要回軍殺 掉楊國忠,別看他們打不了安祿山,但對付朝廷還是綽綽有餘,何況還有個安祿山在關外,弄不好哥舒翰提前做一回吳三桂的角色,唐朝這麼丁點人哪裏夠用?哥舒 翰得知這件事後,意識到楊國忠可能會暗算自己,身在朝外的他,當然更害怕楊國忠的謀害,於是上表請求把駐紮在灞上的這支軍隊也歸自己指揮。朝廷應該是應答 了,就是不想答應,也沒辦法。某一天哥舒翰把杜乾運召到潼關,藉機殺了他,免了一個後患,卻加重了更大的後患,因爲這次殺將使楊國忠更加害怕,楊國忠聽說 此事後回家對着兒子說:“吾無死所矣!”。可哥舒翰也害怕,兩人簡直是麻稈打狼兩頭害怕。歷來最忌的就是將相不和,所以唐朝內部將相互相猜忌,互相害怕, 結果也就肯定好不到哪去。
  沒過多久,唐終於爲將相不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時有人報告玄宗,說崔乾祐在陝郡的兵力不到四千,都是老弱殘兵,而 且還沒有準備。唐書上說這是“覘者”報告的情報,也就是偵察員了,無疑這個情報是錯誤的,要麼是偵察員水平太低,沒打聽到真消息,卻中了敵人“示弱”誘兵 之計,要麼就是出於交差心理,說個皇帝愛聽的話就算了事,要麼就是被敵軍收買了,總之,假情報害死人啊。從情報戰上,唐軍再輸一籌。一聽說有這麼好的機 會,只有四千無備的老弱殘兵,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好大“餡餅”啊,不容分說玄宗便派人去催促哥舒翰出兵收復陝郡和洛陽。哥舒翰不是沒有頭腦的趙括,一 接手時就貿然向前衝上去,他沒有這麼做,而是一直堅守潼關。接到玄宗的命令後,哥舒翰回奏說:“祿山久習用兵,今始爲逆,豈肯無備!是必贏師以誘我,若 往,正墮其計中。”一眼就看出來餡餅下的陷阱——這是一條誘敵之計。哥舒翰又耐心爲玄宗分析,說叛軍遠來,利在速戰速決,己方則利在長期堅持,只要據險扼 守住要害就夠了。此外叛軍殘暴,不得人心,現在他們被困在潼關前,形勢不利,必將有內亂,那時乘機攻擊,則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哥舒翰說的完全符合當時形 勢,因此我們不得不佩服這位當時數一數二的將軍的敏銳眼光。確實,對於唐軍來說,最主要便是取勝,只要最後能勝,出兵又何必急在一時?而且當時各地徵兵大 多都還沒到(高、封二將之所以只能帶着那些烏合之衆,就是因爲無兵可用,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怎麼看唐軍都必須等待。除哥舒翰的上奏之外,郭子儀和李光弼 也上書言道:“請引兵北取范陽,覆其巢穴,質賊黨妻子以招之,賊必內潰。潼關大軍,唯應固守以弊之,不可輕出。”郭李二人主動提出去襲擊敵人後方,而建議 唐軍在潼關的主力應堅守要塞。如果用奇正來分析的話,潼關的軍隊爲“正”,郭李的軍隊則爲“奇”。“正”保住了,至少自己不敗,再出奇則可致勝;如果 “正”不存在,那“奇”也無用。郭李二人的建議正體現了這樣的策略。但通鑑是做了節選的,沒有把“翰病且耄,賊素知之,諸軍烏合不足戰”也寫上,事實情況 正是如此,哥舒翰老而病,唐軍又是烏合之衆,這些都爲叛軍所知,也正因此速戰才更加有利於他們。同時,郭子儀和李光弼還認爲,如果師出潼關,一旦“變生京 師”,則“天下怠矣。”後來的事情,果然就被他們這兩個烏鴉嘴給說中了。無論是哥舒翰的上奏,還是郭子儀和李光弼的分析,從正反兩面來論述,已經很全面 了,如果玄宗真的採取這樣的策略,那麼安祿山真的就要失敗了。
  然而,將相不和在這個關鍵時刻發揮了它具有破壞力的作用。楊國忠懷疑哥舒翰想要 謀害他,就對玄宗說叛軍沒有準備,哥舒翰的逗留拖延,將會貽誤戰機。玄宗沒有看到自己的劣勢,卻死要面子,他本來就想出擊,在聽了楊國忠的話後信以爲然, 接連派宦官去催促哥舒翰出兵——這裏不妨提前說一句,那就是玄宗既然想死要面子,那後來就只好活受罪了。看到一個接着一個的使者,哥舒翰一點辦法也沒有, 於是撫膺慟哭起來。
  從前面的介紹,我們看得出來,哥舒翰絕不是一個軟弱的人,相反,他是比較灑脫、剛強的,然而這時,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軍卻 慘到要撫膺慟哭——不知爲什麼,一下子想起來接到一十二道金牌詔的岳飛,當時岳飛不得已奉命撤軍的時候,也是仰天落淚。有人說岳飛不該“愚忠”奉詔回來, 事實上宋高宗把岳家軍的後援全部切斷,在北方就只剩下這一支軍隊,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逗留。不過這裏不是討論岳飛,就不細談了。哥舒翰遇到的情況雖然相反, 但都是迫不得已,也算是異曲同工了。唐軍不能輕出潼關,這是從大的方向上來說,前面已經分析過了,而從哥舒翰個人的角度來分析,玄宗的催戰令就如同是催命 符了。出戰的話,本來有兩個可能,要麼勝要麼負,唐軍的情況基本上可以排除勝的可能,或者從反面來說,如果真能取勝誰還願意守呢?而負又有大敗和小敗,小 敗至少是勞而無功,但還可以回到潼關重整旗鼓,其情節嚴重性只比高仙芝輕一點,弄不好玄宗也會生氣,若是楊國忠從中作梗,譬如和玄宗說哥舒翰沒盡力打,或 是說與叛軍有勾結,反正理由多的是,楊國忠怎麼也能想出幾條來,那哥舒翰這條老命就玄了。小敗尚且如此,若是大敗,像封常清那樣,就是不用楊國忠出面,玄 宗都不會容忍。想到自己將來命運的慘淡,哥舒翰能不大慟?然而,玄宗這道催命符卻並未逼反哥舒翰,再次印證了哥舒翰確實是忠於唐朝的。然而哥舒翰怎麼也沒 想到,他後來沒有死在唐玄宗、楊國忠的手上,儘管他戰敗了;最後他是死在敵人手上,儘管不是在沙場。
  六月初七,唐軍與崔乾祐所率領的叛軍在靈 寶西原相遇。崔乾祐佔據了險要,有着地利上的優勢,他們南靠大山,北據黃河,有狹道七十餘里。崔乾祐把精兵埋伏在險要的地方,因此從外面看上去,叛軍確實 人少。哥舒翰與田良丘在黃河上乘舟觀察軍情,看到了叛軍兵少的表象,便命令大軍向前進發。王思禮等人率領五萬精兵在前開道,其餘十萬大軍在後跟隨。哥舒翰 則帶三萬人馬在黃河北岸的高丘上觀察指揮。崔乾祐使出誘敵深入的計謀,派出不到一萬的兵士,三五成羣,稀稀拉拉,隊伍有疏有密,士兵有前有後,唐軍看到後 都大笑起來,以爲叛軍不會用兵。按說,這麼明顯的誘敵伎倆並不高明,就是示弱都示的太簡單了一點,如果對照《三國演義》裏博望坡前趙雲、劉備兩次敗退才把 夏侯惇引入埋伏圈,那這一次伏擊就有點太無聊了,顯示交戰雙方都並不很高明。當然,我們作爲紙上談兵者,而且又是在事後,當然好說了,但在實戰中卻沒有這 麼容易分辨究竟是真是假,可是總也得保持一定的警惕性啊,都說曹操多疑,但他多疑的對,又有幾人敢於“虛則虛之,實則實之”的來一把呢?如果當時曹操在的 話,崔乾祐的伏兵計也許就成不了了。唐軍沒有提高應有的警惕,實在不該,由此而產生的輕敵態度無論如何都不利於作戰。但對付這些誘餌唐軍肯定是會勝利的, 因此兩軍一交戰,誘餌叛軍們便偃旗息鼓,向後敗逃,唐軍乘“勝”追擊。不一會,便中了了叛軍的埋伏。叛軍佔據高地,用滾木石塊向下攻擊唐軍,唐軍傷亡慘 重,而且道路狹窄,人數衆多,士兵們擁擠着,刀槍伸展不開,人也沒法後撤。這或許就有如鯁在喉般的難受了。哥舒翰又以馬拉氈車爲前隊,去衝擊叛軍。看來以 車代人的辦法有一定效果,這種情況持續到了中午,不想天公不作美,東風來的實在不是時候。崔乾祐把數十輛草車塞在氈車的前面,然後放火焚燒,頓時烈火熊 熊,煙霧蔽天,加上風勢,大煙吹向唐軍,弄得士兵們無法睜開眼睛,於是敵我不分,互相廝殺起來。唐軍以爲叛軍也在煙火中,於是弓弩手放箭射擊。找不到敵人 的確切蹤影,當然就是亂射。直到天黑,唐軍的箭都射完了,才知道原來煙裏沒有叛軍,實在是白忙了一個下午。這時崔乾祐早已派同羅的精銳騎兵從南山繞過,在 唐軍的後面發起進攻,頓時唐軍腹背受敵,首尾大亂,軍心動搖,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於是有的丟盔棄甲逃入山谷,有的互相擁擠着掉進黃河淹死,更多的人當然是 在鼠竄,喊殺聲振天動地,唐軍死傷很嚴重,據說是“十不存一二”。這回扮演乘勝追擊角色的換成了叛軍。而唐軍後面的將士看見前面的部分大敗,也喪失鬥志, 紛紛潰逃。緊接着連鎖反應,在黃河北岸未渡河的軍隊也向後撤,哥舒翰僅與部下數百騎兵得以逃脫。他們從首陽山的西面渡過黃河,進入潼關。在潼關城外,原先 爲了防衛,挖了三條深溝,都是寬二丈,深一丈,結果這三條溝沒給敵人用上,卻成了自己軍隊的墳墓。當過關的人馬來到時,紛紛落入溝中,很快把溝填滿了,緊 接着後面的人也來到,踏在他們身上得以通過,有點類似於踩踏事件。不管怎麼說,最後逃入關內的殘兵總共才八千多人。這樣的唐軍當然更加無法抵擋叛軍攻勢, 六月初九,崔乾祐率兵攻佔了潼關。
  至此,最令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潼關失陷。
  
  ㈢、“大漢咣噹倒地”
  
  兵敗後,哥舒翰沒有回朝,想象一下,如果他回去的話,只怕多半會被殺。
   哥舒翰到了關西驛站,張貼告示,收羅散兵,想要重新奪回潼關,將功補過。哥舒翰這麼做,當然是不甘心就這樣被殺,另外,也有想要挽回面子的原因,以及對 唐王朝的忠心。事實上哥舒翰已經算是盡了一個元帥的責任,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想收復潼關,還是有積極意義的。然而,未敗之時都抵擋不住,大敗之後士氣低 落之極,還能指望有什麼作爲嗎?如果再打,多數也是敗。但這時蕃將火拔歸仁發揮了作用,避免了哥舒翰的二次慘敗,但卻是以另一種結局收場。
  火 拔歸仁率領一百多騎兵包圍了驛站,他親自進去對哥舒翰說:“叛軍來了,請您趕快上馬。”哥舒翰上馬出驛站後,發現情況不對,自然知道這是火拔歸仁謊報軍 情。火拔歸仁則率部下向哥舒翰叩頭說:“公以二十萬衆一戰棄之,何面目復見天子!且公不見高仙芝、封常清乎?請公東行。”您沒看到高仙芝、封常清都是什麼 下場嗎?您難道想步他們的後塵嗎?還是投降安祿山算了。哥舒翰自然不同意,唐玄宗和安祿山這時都有理由殺他,一個是因他戰敗,另一個則是宿仇。哥舒翰自己 選擇的還是唐,並不想去投降安祿山,所以就想要下馬。鐵心投降叛軍的火拔歸仁一看他不答應,就讓人用繩索把他的雙腳捆綁在馬肚子下,將領中若有不願意投降 的,也都捆起來一齊押走。這時叛軍將領田乾真趕到,火拔歸仁就勢 投降了他,一行人一起被送往洛陽。
  哥舒翰與安祿山是仇敵,從前面的表現來 看,還是很忠於唐朝的,而且他本人也不願投降叛軍,那麼見到安祿山,應該狠狠的大罵一通了吧?非也非也,這麼想可就錯了。當安祿山問哥舒翰道:“你過去總 是看不起我,現在怎麼樣呢?”要注意,對敵雙方交兵,一方獲勝後往往會這麼問手下敗將,當然文人有時也會這麼問,比如蘇秦問他的嫂子“何前倨而後恭也”, 他的嫂子倒也直爽,說因爲你現在富貴了。不過蘇秦的問話顯得有些小肚雞腸,而李世民打敗王世充、竇建德之後的問話,卻有些孩子氣,譬如他先問王世充以前說 他是“童子”(就是說他是小孩子,看不起的意思)現在卻又這麼恭敬(又一起前倨後恭案),王世充嚇的趕忙謝罪。哥舒翰也一樣,趕忙伏地而拜,說:“臣肉眼 不識聖人。”這句話聽來真有些讓人泄氣,趕緊向上推了推眼鏡,免得它跌下來——這麼大一員將軍,最後居然連點烈士之氣都沒有。哥舒翰還說,天下尚未平定, 李光弼在常山,吳王李祗在東平,魯炅在南陽,只要安祿山能讓他活下來,他就寫信招降這些人,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平定。哥舒翰知道安祿山也很恨他,怕他殺了 自己,所以這麼說也是爲了加重自己的砝碼,好讓安祿山不敢輕易下手。安祿山聽後很高興,就拜哥舒翰爲司空、同平章事。當然,當時以打仗爲主,宰相之職基本 就沒什麼用,而司空,本來就是榮譽頭銜,當然更是無用。安祿山雖然把哥舒翰擡的很高,但從根本上就不信任他,沒有給他一點實權,實際上還把他監視起來了。
   安排好哥舒翰,安祿山又對火拔歸仁說:“你背叛了你的主人,是不忠不義。”然後就殺了他。安祿山這麼做是想鼓勵臣子們要忠心,當然是想要自己的臣子忠於 自己,肯定還是希望唐軍能源源不斷的來歸降自己。但他這麼做,以後唐軍裏面像火拔歸仁這麼主動投降而且還把自己的上司賣了的人,倒真的有所減少,大多數的 投降都是被迫的。其實鼓勵忠心也就是做做樣子,等安祿山遇上真正的烈士,手下那是絕不留情的。所以,他這麼做,是有點失策,因爲忠臣他也殺,叛臣他也殺, 大家摸不準他的脾氣,不投降要命,投降也有危險。在這方面上,他就不如劉邦老練,劉邦殺死曾救過自己的丁公,那也是在平定項羽之後,所以殺這個人可以表示 自己討厭叛臣,有點兔死狗烹的意味。而安祿山還沒等兔子死掉,就把狗烹了,實在不高明。其實什麼愛忠臣厭叛臣,都沒什麼用,誰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再說哥舒翰,他當真寫信去招降其他將帥,然而都遭到了回絕,他們覆信責備哥舒翰的背叛唐朝,根本不給面子。當然,如果真是他們處在哥舒翰的位置上,也未 必就有多忠烈,但他們的確沒有理由因爲哥舒翰的一句話而投降。安祿山知道沒有什麼效果,就把哥舒翰囚禁在禁苑中,最後將哥舒翰祕密殺死了。可嘆一員常勝老 將,一員曾經讓西鄙人那麼尊崇的將軍,甚至“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李白都向他寫過自薦信,這樣一個人,最後竟是這樣死了,容我再一次推 推眼鏡。和高仙芝、封常清一樣,哥舒翰也可說是在一次大敗之後而死,但又與他們不同的是,前二人還落個冤枉之名,而人們對哥舒翰卻是非議頗多,三人共同的 列傳後面,史家連爲高、封二人喊冤的力氣都省了,用了大量篇幅來批評哥舒翰的投降,可見此事的影響。總之,這三個悲慘的人兒啊,的確不枉列在一起
   還記得本部分引語說的一個大漢正往前走着,忽然被一個不明物體砸暈,咣噹倒地的話麼?可以說,唐朝這時的確是被打的暈頭轉向了,潼關一丟,等於眼前一 黑,緊接着就倒在地上,其狀甚是可憐。還記得前面說李林甫比楊國忠幸運麼?好吧,不再囉嗦,容我喝杯茶,下一章將爲您介紹歷史上著名的、柔腸寸斷的、蕩氣 迴腸的、複雜多變的——馬嵬之變。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6 23:46:14 
 
暈死 網友倍加推崇的--哥舒夜帶刀 最後也是做了叛徒
  唉 可惜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7 13:54:01 
 
在陳家林導演的<唐明皇>中哥舒翰是個烈士,暈
 
作者:英風 回覆日期:2005-9-7 22:31:15 
 
哥舒翰的行爲讓人不解,要麼忠就忠到底,要麼奸就做一個實實在在的奸臣,可惜他兩樣都不到頭。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7 23:40:40 
 
哥舒翰需要有一個慘烈的結局,可惜他最後這樣的下場實令人欷歔長嘆,不免虎頭蛇尾。
  
  演唐明皇時年紀太小,根本看不懂。也沒注意過,現在想看,卻又看不到了……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8 12:52:50 
 
可能是因爲我們習慣對人物作類型劃分。歷史上更多的是中間人士,畢竟刀已經架到脖子上了。
  
  歷史題材的影視作品在處理這類情況時比較爲難,但歪曲歷史就不對了。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8 13:03:59 
 
歪曲是不對,不過覺得給哥舒大將軍安排這麼個結局,估計就是爲了照顧大家的情緒吧……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8 14:43:40 
 
第四章 馬嵬之變
  
  潼關失守,於是河東、華陰等郡的防禦使都棄郡而逃,部下的守兵也紛紛逃命。長安再也無險可守,於是怒斬高仙芝、封常清,急催哥舒翰出戰的玄宗,一下子失去了頤指氣使的神氣……
  
  一、出逃
  
   在潼關失守的當天,哥舒翰的部下到朝廷去報告情況危急,“上不時召見,但遣李福德等將監牧兵赴潼關”,按說“不時”一般是“時時、經常不斷”或者“隨 時”之意,但後面那個“但”,在古文當中一般就是“只”的意思。從語言角度來看,這個“不時”有點讓人費解。但從句意來看,大致是說玄宗沒有召見求救的 人,只是派李福德等人率領監牧小兒組成的軍隊奔赴潼關增援。玄宗並未對哥舒翰的求救引起足夠的重視,直到這時,他居然仍沉浸在安祿山小賊可以馬上平定的白 日大夢裏。然而到了晚上,報告平安的烽火沒有傳來,玄宗方纔感到一絲恐懼,這陣不妙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頭。也許他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六月初十,玄宗把宰相楊國忠等人召來商議對策。自從安祿山反叛以來,楊國忠一直沒閒着,雖然他認爲唐朝可以擊敗安祿山,但也在着手做逃跑的準備。向哪逃 呢?由於楊國忠任劍南節度使,所以楊國忠讓節度副使崔圓在暗中準備物資,也就是說,以後如有不測,就暫時逃到蜀中去。楊國忠的劍南節度使是天寶十年年底兼 領,至安祿山叛亂,玄宗任皇子潁王李璬爲劍南節度使,不過他沒有到任,副使仍爲崔圓。不過起到管理作用的應該還是楊國忠和崔圓。幸好玄宗封給楊國忠的是劍 南,在長安的西側,要是封一個東側的地方,楊國忠還沒法準備了。面見玄宗的時候,楊國忠提出到蜀中避難,得到玄宗的贊同。六月十一日,不知唐朝內部又得到 什麼新消息,使楊國忠嚇得神色驚懼的召集百官於朝堂,並痛哭流涕地問他們有什麼應對計策,百官們相顧無言,三員能征慣戰的將軍都失敗了,他們這些文人還能 有什麼辦法呢?楊國忠說:“人告祿山反狀已十年,上不之信,今日之事,非宰相之過。”唉,我,還有很多人向皇上報告安祿山要謀反,都十年了,皇帝從來就不 信,現在落到這個地步,不是我的錯啊……言外之意,這又是誰的錯呢?不過,這時誰也沒心情來追究責任了,最主要的是眼前怎麼辦?
  長安城中幾乎 所有人都已經知道情況不妙,百姓們嚇得驚慌逃命,卻不知道該往那裏躲避。店鋪也只好關門,東市、西市一片蕭條。退朝後楊國忠又讓韓國夫人與虢國夫人入宮, 一起勸說玄宗到蜀中避難。事實上長安的確守不住了,楊國忠勸玄宗入蜀,並非是失策。至於玄宗,前面已經答應了楊國忠,但似乎又不堅決,否則楊國忠也不必叫 自己的兩個姐妹再去勸了,然而玄宗似乎仍然沒有下定決心。半年多前,玄宗曾提過要御駕親征,但被楊氏兄妹勸阻,這一次玄宗舊事重提。六月十二日,玄宗登勤 政樓,下制書說要親自率兵討伐安祿山,人們當然不信了。玄宗這麼說有兩個可能,一是虛晃一槍,二是真的想率兵征討。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玄宗後來等於是把 大臣們騙了,而騙他們對玄宗又有什麼好處呢?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皇帝下詔說要親征,對穩定人心穩定局勢還是有幫助的,不然長安城裏會更亂;我覺得玄宗這 時這麼說,或許還是有些出自“真心”的,他仍然保持着帝王的矜持,不甘心就這麼逃出去,也是實在放不下臉來,所以嘴上依然強硬,也是做最後一次掙扎。但大 臣們的反應有些讓他泄氣,再加上這時楊氏兄妹肯定又加大力氣勸他,所以最後玄宗還是同意了西逃。他任命原京兆尹魏方進爲御史大夫兼置頓使,原京兆少尹崔光 遠爲京兆尹,兼西京留守,讓邊令誠掌管宮殿的鑰匙。之後假稱劍南節度使穎王李璬將要赴鎮,命令劍南道準備所用物資,其實就是爲逃跑做準備。當天,玄宗便移 居到大明宮。
  天黑以後,玄宗命令當初曾協助他成功發動唐朝第四次“玄武門之變”的陳玄禮(他也幾乎是那羣人中唯一一個依然爲玄宗所用的人了) 集合禁軍六軍,重賞他們錢帛,又挑選了良馬九百餘匹,這些都不爲外人知曉。於是,六月十三日,天剛發亮,皇宮中就上演了我們開篇描述的那種情形,玄宗帶着 楊氏姊妹和自己的兒孫,還有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這些親近大臣,及親信宦官、宮人等,從延秋門出發,之前對大臣們說的話,不管當時出於什麼考 慮,這下徹底淪爲騙人的把戲,就像是對他們唸了一遍“唵嘛呢叭咪吽(俺把你把你哄)”,然後逃之夭夭。
  想起很多人都是在自己最得意的方面上栽 了跟頭。霸王在鴻門大度的放過了日後的對手,而垓下的劉邦卻不會錯過同樣的好機會;隋煬帝曾在突厥牙帳中趾高氣揚的賦詩,幾年後在雁門卻只好抱着兒子痛哭 流涕的看着城門下的突厥兵。而當初極寵安祿山的玄宗,現在則是被乾兒子打的落荒而逃。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圖解唐詩,這是本給兒童看的漫畫一般的書,解析都 比較幼稚,但也挺有意思,其中有一幅圖是講白居易的《長恨歌》,上面畫着楊貴妃邊哭邊埋怨:你這沒良心的……不知玄宗從皇帝出來的那一刻,心裏是不是也這 樣埋怨過安祿山……
  當玄宗路過左藏庫的時候,楊國忠請求放火焚燒,理由是不要把這些錢財留給叛賊。玄宗阻止了他,滿心淒涼的說:“叛軍來了找 不着錢財,就會向百姓徵收,還不如留給他們,以減輕百姓們的苦難。”這時的李隆基方纔回到了原來那個以蒼生爲己任、關心天下黎民疾苦的明皇帝。然而,晚 了。被人重重一擊才清醒過來,原先的昏聵都可以不記了麼?當然不會,因此,爲着曾經的昏聵,他需要清醒的付出代價。
  當宮門打開後,來到的官員 們才知道,依然響着的漏壺滴水聲,還有整齊站在那裏的儀仗衛隊都只是一個平靜的假象。宮門打開,宮人亂哄哄跑出來,宮裏宮外頓時一片混亂。至此,所有人都 明白了,皇帝已經走了,自己也該有所打算。於是長安城中,王公貴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都忙着四處逃命。有些山野裏的村民,爭着進入皇宮或是王公貴族的府 第宅院,盜取金銀財寶,甚至有的騎着驢就跑到了那曾是肅穆無比的大殿中——或許昨天還是一派莊嚴景象,而今日卻被人騎驢蹈踏,實在有些幽默,冷的幽默。玄 宗爲了滿足叛軍貪婪、減輕百姓苦難而故意留下來的左藏大盈庫,也在這時被放火焚燒了。崔光遠與邊令誠帶人趕來救火,又募人來守護,殺了十多個人,局勢才穩 定下來。
  這裏想說說邊令誠,大家還有印象的話,他就是前面介紹高仙芝時提到的那個宦官。在衆多宦官中,邊令誠似乎還是比較受重用的,若干次監 軍,而最後又由他掌管宮殿的鑰匙。但玄宗出逃時卻沒有把他也帶上,不知是忘了或是來不及去找,抑或本就有意如此?在玄宗前一天任命的三人中,只有魏方進跟 着一起出逃了,另兩人都被無情的甩下。看來玄宗就是拿他們來穩定人心(崔光遠是穩定百姓之心,邊令誠則是穩定宮人之心),也就是說,多半玄宗本意就是不想 帶他們走。如此說來,這二人也挺悲慘的。後來邊令誠把鑰匙交給了安祿山,最後又抓住機會逃了出來,回到了那時已即位的肅宗的身邊。可他的運氣不好,被殺掉 了,原因多半就是鑰匙。但面對安祿山的威脅,邊令誠有辦法不交出鑰匙麼?怕是沒有,安祿山殺了他之後照樣可以拿到鑰匙,所以這一點也不必苛責邊令誠。但這 個下場對邊令誠來講也有些罪有應得,不管怎麼說,高仙芝、封常清確是因他而死,我們就當是肅宗爲高仙芝、封常清報仇吧。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9 14:09:50 
 
二、試看今日之宮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玄宗這麼快就西去避難,大大出乎安祿山的預料。
   這時,安祿山又犯了第二個失誤,就是沒有即時派人去追,估計是對於能夠攻打下來潼關也大大出乎他的預料吧,所以都沒有爲勝利做好準備。他讓崔乾祐留兵守 潼關,十天後(玄宗早跑的沒影了)纔派孫孝哲率兵進入長安,又讓安忠順率重兵駐守在禁苑,鎮撫關中。由於崔光遠也留了下來,所以不得不投降,派他的兒子去 見安祿山,於是安祿山仍任命他爲京兆尹,同時命張通儒爲西京留守。其實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安祿山本末倒置,如果他一舉 把唐朝皇室殺光,則唐朝沒有了領導階層,羣龍無首,他就很有可能統一天下了。當然也有可能,就是大家共同立一個高祖某代孫、太宗某代孫的人,以延續唐朝的 壽命。這種可能必須建立在大家對唐朝都很忠誠的基礎上,由各鎮首領的人選及對唐朝的忠誠度來看,確實也有可能,不過更有可能的是天下會更亂。因爲邊鎮失去 了效忠的主人,不一定會這麼放棄,說不定自成一家,和安祿山爭一爭,也未嘗不可。就像隋末,各大集團無不找了一個隋朝的皇室成員作爲自己的傀儡,而後又取 而代之。雖然這時唐朝的藩鎮還不成氣候,但由於外力的作用,也許會瞬時間成長壯大起來。反正不管怎麼說,安祿山任由玄宗一干人等逃走,實在是大大的失誤。
   進入長安後,安祿山將凡是跟隨玄宗避難而家還留在長安的官員的家人,即使是嬰兒也都殺死。當然,後來還有一場大屠殺,主要是針對皇族,那些來不及走的皇 孫、郡主、縣主等二十餘人,都被殺死,而和安祿山之子安慶宗之死有關的人物,死的更是慘,比如霍國長公主以及王妃、駙馬等人,就被挖出心肝,祭奠安慶宗。 至於楊國忠、高力士這些人的黨羽,或是安祿山平時憎恨的人,被殺掉的總共八十三人。有的人被叛軍用鐵棒揭去腦蓋,然後血流滿街。怎一個慘字了得!
   安祿山又命令搜捕朝臣、宦官和宮女,每抓到一定數量,就派兵“護送”到洛陽。說是護送,但實際上就是押去洛陽。總之,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好端端的 得去,病怏怏的也得去。有些人裝病,結果只能是使自己更受罪,因爲安祿山根本就不照顧老弱病殘,而且很不客氣。這些事情後世的史家記載的不多,幸好有當事 人給我們提供了相關信息:“君子爲投檻之猿,小臣若喪家之狗。僞疾將遁,以猜見囚。勺飲不入者一旬,穢溺不離者十月,白刃臨者四至,赤棒守者五人。刀環築 口,戟枝叉頸,縛送賊庭。”看來都是綁着去的,而且周圍還都有刀戟“護駕”,着實是慘啊。於是,這些人無論想還是不想,最終都被迫做了唐王朝的“叛徒”, 接受了安祿山任命的僞職。
  忽然想起我的語文老師在講到王維的時候,提起了周作人,本來從未把這兩個人聯繫起來,但經過老師的點撥,細細品味, 覺得有些心痛,因爲確有相似之處。促成周作人最後“落水”的,是一樁至今仍無定論的刺殺他的公案,而安祿山招待王維的,也是刀槍之類的東西。二人都是敵人 來犯時,沒離開所在地,周作人是沒離開淪陷的北平,當時北平淪陷,胡適、葉公超,還有魯迅筆下那位“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個人認爲,魯迅先生在這個問題 上有點過了,最初引起爭論的是關於尼采的問題,最後竟至那種地步,實是出人意料)”梁實秋,都撤離了,周作人本有機會一起離開,卻久久沒有他的消息,最 後,人們才得知,周作人“落水”了。那麼,“王維”們呢?王維,或者說大部分唐朝的官員,似乎是來不及從長安撤退。然而,安祿山六月十日佔領潼關,十日後 進佔長安,玄宗則是六月十三日逃走,這之間有七天的時間,離開也並非完全辦不到。也許對於有着一羣兒女、若干親戚的人來說,確實有些不易,但王維幾乎就是 一個人,逃走按說也可以辦到的,爲什麼不走?但王維和周作人畢竟有所不同,周作人最後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日本人的保護,真正的保護,而王維就是我們前面說的 裝病的人的當中一員,以前曾打趣的說,他裝病裝的不是地方,文人本來可以利用的就只有嘴了,而他喝喑藥裝啞巴,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後來王維寫了 一首《凝碧池》(原題目相當於一段小的記敘文,太長,不寫也罷),其政治態度相當明朗。唐朝的大部分官員,確實是非常無奈的做了僞官,事實上,他們並未泯 滅良心,即使不能人人都去做烈士,只要不助紂爲虐、主動投敵,也是好的。
  但總有叛徒不是?比如晚年失去玄宗信任的陳希烈,心懷怨望,就與同樣 懷有怨望的張均、張垍兄弟一起投降了叛軍。張垍是玄宗的女婿,按說不應如此,但由於玄宗有一次跟他說要任他爲宰相,結果卻失信,所以張垍心裏也十分不快。 於是安祿山任命陳希烈、張垍爲宰相,其餘朝臣也都授以官職。
  當然,也有烈士,洛陽陷落之後有若干就義的官員,其中還包括後來奸相盧杞的父親盧 弈,但長安陷落後,這樣的官員卻少有,死的也都是“被動烈士”。也許出人意料,真正死難的人非是什麼官員,也不是什麼有身份地位的人,而是一名梨園弟子。 雷海清,這位宮庭樂工,忍不住心中的悲憤,擲樂器於地,西向慟哭,被安祿山肢解而死。古時人們看不起伶人,雷海清死後是連唐書的忠義傳都進不去的,因爲他 沒有官職,然而他卻是真正值得敬佩的烈士。“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只怕太宗地下有知,也會苦笑了吧。
  此外,叛軍進入長安後,除了燒殺, 還要搶掠。由於安祿山聽說長安城陷時,百姓們曾趁亂盜竊府庫中的財物,於是在攻克長安後,命令部下大肆搶掠三天,將百姓的財產搶奪一空。而後又命令官員審 訊,哪怕一點財物都窮追不捨,就這樣大肆搜捕,株連了很多人。這種情況下,自是民不聊生,因此百姓們思念起大唐王朝來——可是,當初玄宗好心留下的府庫, 難道不是他們貪財搶掠的麼?這些“愚民”,體會不到玄宗的深刻用意,只顧自己眼前利益,他們也不想想,一旦叛軍到來,這些財物難道能留得住麼?說來也是有 些“罪有應得”。儘管他們從來都是受害者,都是我們課本上同情的對象,但他們確有愚昧之處。由此可見,提高全民素質是多麼重要……當然,即使他們不搶,叛 軍也仍然不會放過他們,八國聯軍毀了圓明園,但北京城裏的百姓仍然免不了被洗劫一空、家破人亡的悲慘命運。
  由於佔據兩京,佔據優勢,一時間, 叛軍勢力大盛。不過,和遲遲不去進佔長安一樣,安祿山佔據長安之後,仍是不思進取,沉迷享樂,“以爲得志,日夜縱酒,專以聲色寶賄爲事,無復西出之意”。 而叛軍內部的將領也都剛猛有餘,智謀不足,沒有人向安祿山提議西追玄宗,所以玄宗後來安全地逃入蜀地,太子北上也沒有什麼危險。
  總之,長安的皇宮中,皇帝走了,百姓來了;百姓走了,叛軍來了。一百多年的金碧輝煌,終於隨着世勢的混亂變遷而物是人非……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9 14:45:35 
 
記號。
  ===========大記號。=============
  +++++++++++++++++++++++++++++++++++++++++大大記號。+++++++++++++++++++++++++++++++++++++++++++++++
  
  俺剛學會的頂貼方法,可卿喜不喜歡^_^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9 14:58:04 
 
強……
  蕭JJ學的好快啊,俺也會了^-^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9 15:37:11 
 
可卿是誰?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9 15:41:50 
 
我就是可卿
 
作者:風雨如梅 回覆日期:2005-9-9 23:07:44 
 
嗯,我喜歡可卿^_^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10 9:11:09 
 
不知道樓主怎莫講馬嵬坡
  昨天央視10套 百家講壇 葉廣岑講楊貴妃下落之謎 說是去日本了
  不過作家葉廣岑可能沒怎莫演講過 她顯得很緊張 也沒有說服力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10 11:24:29 
 
完了完了,掉坑裏了,可卿救我
 
作者:悍馬狂飆 回覆日期:2005-9-10 12:46:42 
 
令人驚歎的可卿MM啊^_^如此大氣磅礴地抒寫中國歷史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佩服啊佩服!期待後續部分!
  
  煮酒論史果然高手如雲,MM們都這麼有實力,偶算是來對地方了:)
 
作者:harryfang007 回覆日期:2005-9-10 13:30:42 
 
看的出你對糖史瞭解的可以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0 14:27:31 
 
呵呵,多謝諸位:)
  馬嵬之變沒寫完,先貼一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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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譁變”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
  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不用說,一提起白居易《長恨歌》中的這一段誰都知道,玄宗出逃整個事情的高潮部分到來了。也就是馬嵬之變。
   不妨先說下這次事件的名稱,由於是在馬嵬坡發生的,自然就叫“馬嵬坡之變”,有的是把“坡”字去掉,又因爲確切發生在馬嵬坡的馬嵬驛(驛站),所以也有 人稱爲“馬嵬驛之變”。還有不用“之變”而用“兵變”的,當然也有說“事變”的。對於一次事件有這麼多不確切的叫法,這隻怕在歷史上也是少有。地名上無所 謂了,着重的是“馬嵬”二字,至於那三個“變”,其實要說區別,也不很大,只不過“之變”似乎包括的面更廣一些,所有變故都可以稱爲“某某之變”,只要確 實變了就行;事變則是“事之重大而有非常之變者也”,即突然發生的重大政治、軍事性事件,比如戰爭及天災流行之類;兵變顧名思義,當然就是用“兵”來 “變”了,此外還有一個“譁變”,意思是“部隊叛變;兩個以上下級軍事人員反抗或攻擊其上級的公開行動;有時也指非軍事性質的反抗或攻擊”。對於這次事件 的稱法,其實也沒必要死鑽牛角尖,雖然它幾個定義都還算符合,但感覺用“之變”更好一些,因爲它還達不到“事變”那種重大程度,兵變感覺意思就差了,而從 表面來說,用譁變則最爲貼切,但這個詞往往單用,或者是作謂語。總之,本文爲統一起見,一律稱爲“馬嵬之變”。
  且說玄宗從皇宮中逃出來,走過 便橋後,楊國忠派人放火燒橋,玄宗不忍心,說:“士庶各避賊求生,奈何絕其路!”我們逃走,也得讓別人逃走。於是就把高力士留下,讓他把大火撲滅後再跟 來。玄宗逃難過程中,一次將府庫的財寶留下,一次把逃生的橋留下,堪稱有德之君了,再次讓我們爲他這遲到的清醒感嘆一聲。可惜他的好心並未給他帶來好運。 玄宗派宦官王洛卿先行,告訴咸陽縣要提前作好準備(玄宗大概還沒進入角色,這是出逃,不是出遊)。然而,“食時(食時者辰也)”的時候,皇帝一行人抵達鹹 陽望賢宮,而王洛卿與咸陽縣令都已經逃跑了。宦官去徵召,官吏和百姓,沒有一個人來。到了中午,玄宗還沒有吃飯,玄宗長這麼大估計也沒怎麼捱過餓,於是楊 國忠就親自去買胡餅獻給玄宗。一看皇帝放下架子肯吃這些山珍海味以外的東西,便有百姓來進獻粗飯,並摻雜一些麥豆之類的東西,餓的發慌的皇孫們爭着用手抓 着吃,不一會兒就全吃光了,可是這樣還沒吃飽。玄宗按價錢付給百姓們,並且慰勞衆人。此情此景,不免淒涼,大家都有些傷心,於是就流淚涕泣,惹得玄宗也忍 不住哭出來。這時有一位名叫郭從謹的老人,進言道:“安祿山一直以來包藏禍心,陰謀叛亂已經很久了,其間曾有人到朝廷去告發他,但是陛下卻常常把這些人殺 掉,終致安祿山奸計得逞,而陛下只好逃出來。所以先王務求延訪忠良之士以廣視聽,就是這個道理。我還記得宋璟爲相的時候,敢於犯顏直諫,所以天下平安無 事。但從那以後,朝中大臣都忌諱直言進諫,只是一味地阿諛奉承,取悅陛下,所以,宮門之外所發生的事情,陛下都不得而知。草野之臣早知道會有今日,但由於 宮禁森嚴,區區忠心無法上達。如果不是安祿山叛亂,使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又怎麼能夠見到陛下當面訴說呢!”從這些話來看,這位老人即便不是飽學之士,但 至少是位有學問的老人,之所以沒有當官,很可能是當年某位落第書生。玄宗聽後,說:“這都是我的過錯,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玄宗安慰了一番之後,郭從謹 便走了。不一會兒,負責皇帝吃飯的官吏終於給玄宗送飯來了,玄宗先讓隨從的官吏吃,然後自己才吃。固然玄宗先人後己值得表揚,但也要考慮到他先前是有那幾 個胡餅的鋪墊的,不然就算玄宗是做樣子,大臣們也不敢把皇帝餓壞了。大臣們吃完了,可是還有士兵們,玄宗又讓士兵分散到各村落去尋找食物,約好在未時集 合,繼續前進。快半夜的時候,到了金城縣,縣令和百姓都已逃走走(當時逃的人很多,就是跟隨玄宗的官吏當中也有,比如宦官袁思藝,就藉機逃跑了),幸而食 物和器皿都在,士兵們才能夠吃飯,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並未吃飽,否則也不會心懷怨望了。在驛站中,沒有燈火,累了一天的人們,此時誰也顧不上身份上的差 異,不管貴賤,都互相枕藉而睡。這便是玄宗出逃第一天的悲慘遭遇。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四日,玄宗一行來到了馬嵬驛,隨從的將士們由於飢餓與 疲勞,都心懷怨怒(可證明前面說他們沒吃飽沒睡好確實是有道理的)。這時,龍武大將軍陳玄禮認爲天下大亂都是楊國忠一手造成的,很想殺掉他。雖然天下大亂 楊國忠確實有責任,但這時衆兵士們的怨氣需要有一個發泄的對象,無疑楊國忠就成了大家的出氣筒。於是陳玄禮找到了東宮的宦官李輔國,由他轉告太子,據史書 載,“太子未決”。
  按理來說,此事既已奏報太子,等於已經稟明上級,如果太子沒有決定,那麼陳玄禮是不能夠將之實施的,如果實施,又恰好沒合 太子的意思,那必會給自己造成麻煩。但事情並未因太子“未決”而停止,這時有二十多個吐蕃使節攔住楊國忠的馬,向他訴苦說沒有吃的東西,楊國忠還沒有來得 及回答,士兵們就喊道:“楊國忠與胡人串通謀反!”說着,有人用箭射擊,射中了楊國忠的馬鞍。楊國忠見勢不妙,急忙向馬嵬驛內逃命,逃到西門裏面,被士兵 追上殺死,將他的屍體肢解,又把楊國忠的頭顱掛在矛上插在西門外示衆。楊國忠死後,士兵們進而殺了他的兒子楊暄,和他的姐妹韓國夫人、秦國夫人。楊國忠的 妻子裴柔與她的小兒子楊晞、虢國夫人與其子裴徽雖然乘亂逃走,但在陳倉縣被縣令薛景仙帶人抓獲並殺掉了。御史大夫魏方進說:“你們膽大妄爲,竟敢謀害宰 相!”結果士兵們又把他給殺了。韋見素聽見外面很亂,就跑出驛門察看情況,也成爲受害者,被亂兵用鞭子抽得頭破血流,衆人喊道:“不要傷了韋相公。”這才 使韋見素免於一死。
  事情來得很突然。太子還在“猶豫”,大家仍然把楊國忠殺了,而且陳玄禮好像並未參與。真的是這樣嗎?
  楊國忠等 人的死,並不是事件的終點,相反,這倒像一個試探,一旦試探成功,下一步就自然而然向下發展下去。所以緊接着,士兵們包圍了驛站,吵鬧聲驚動了玄宗。玄宗 問發生了什麼事,侍從回答說楊國忠謀反。於是玄宗走出驛門去慰勞士兵,讓他們撤走,可是士兵們不答應。玄宗又讓高力士去問話,這時,前面似乎沒有露面的陳 玄禮,站出來回答說:“楊國忠謀反,已被誅殺,其妹楊貴妃不該再侍奉陛下,願陛下割愛,將楊貴妃處死。”聞聽此說,不知玄宗做何感想,相信他一定很驚訝, 不是因陳玄禮提出的要求驚訝,而是因整個事件驚訝。他當然意想不到,僅僅一天,他由一位天朝皇帝,淪到這種地步。而陳玄禮提出要殺楊貴妃,玄宗應該早就預 料到了,當他一聽說楊國忠叛亂時,這幾乎就是必然的結果。玄宗說:“這件事由我自行處置。”然後走進驛站,拄着柺杖側首而立。就在側首而立的這一會兒,玄 宗一定是左右爲難,從本心來說,他當然不想殺楊貴妃,只是眼前的形勢,怕也由不得他了。但玄宗依然對他的威嚴很有自信,他遲遲不做反應,就是想拖延時間, 想看看最後能否挽回。過了一會兒,那位差點也被打死的韋見素韋大人的兒子,京兆司錄參軍韋諤,上前勸玄宗道:“今衆怒難犯,安危在晷刻,願陛下速決!”說 着向玄宗跪下叩頭,磕的血流滿面。玄宗說:“貴妃常居深宮,安知國忠反謀?”可見玄宗是十分聰明的,昨天還親自爲玄宗去買胡餅的楊國忠,怎能說反就反呢? 而且他一點謀反的實力也沒有,因爲他手中沒有兵權,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玄宗自然知道楊國忠是被冤枉的,但於大家爲什麼恨楊國忠,相信他心裏也清楚,只 是,這時士兵們顯然已經不聽自己號令,這個重大政治問題已經定性,即使想爲楊國忠平反,顯然這也不是時候,所以玄宗順着大家的意思,承認了楊國忠的確是謀 反,但承認之後,無疑楊貴妃確實就該殺了,沒辦法玄宗又替貴妃開解,說她一直在深宮裏,哪裏知道她哥哥的陰謀呢?其實誰都知道楊貴妃沒有罪,但是歷來人們 總喜歡把責任推到后妃的身上,楊貴妃自也逃不了。何況,楊國忠死了,萬一將來貴妃要爲哥哥報仇,他們又該怎麼辦?所以此番楊貴妃必死。高力士勸玄宗說: “楊貴妃確實是沒有罪,但將士們已經殺了楊國忠,而楊貴妃還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們怎麼能夠安心呢?望陛下好好考慮一下,將士安寧,陛下才會安全。”高力 士很有眼光,看出其中的厲害關係,一語中的,且當時能這樣勸玄宗的人,也只有他了。這樣,玄宗終於下定決心,讓高力士把楊貴妃引到佛堂內,縊死了楊貴妃, 然後把屍體擡到庭中,召陳玄禮等人去察看,覈對身份。看到果然是如假如換的真楊妃,陳玄禮等人脫去甲冑,叩頭謝罪。唐書上有關於陳玄禮和玄宗的對話,通鑑 中沒有,當時陳玄禮謝罪說:“國忠撓敗國經,構興禍亂,使黎元塗炭,乘輿播越,此而不誅,患難未已。臣等爲社稷大計,請矯制之罪。”玄宗則回答:“朕識之 不明,任寄失所。近亦覺悟,審其詐佞,意欲到蜀,肆諸市朝。今神明啓卿,諧朕夙志,將疇爵賞,何至言焉。”玄宗不可能降罪於他們,就算心中埋怨,也不能表 達出來,只有安慰他們,並告諭其他的將士。於是陳玄禮等人高呼萬歲,拜了幾拜,出了驛站,然後整頓軍隊準備繼續行進。馬驛之變即宣告收場。
  其 實事情發生的經過,說來還是很簡單的,但整個事件都有可疑之處,如果認真分析一下,確實非常之不簡單。突破口不妨從那二十個吐蕃使者說起,我覺得攔住楊國 忠的這二十人很可疑。他們不知從何處突然一下子冒出來的,如果說是長安一直跟過來,那不可能,玄宗好多子孫都沒帶,幾個吐蕃使者,而且又不可能讓他們住到 皇宮中,怎麼可能記得一起帶上?如果說是碰到的剛好來朝的使者(《舊唐書》上就是這麼寫的),那也太巧了,另外,若說是這些使者循消息而來,也不對,這樣 的話那他們的消息實在靈通的可怕,玄宗剛出長安一天,居然就能知道他到了哪裏?他們剛和楊國忠說話,就有人說“楊國忠與胡人串通謀反”,這個反應是不是也 太快了點,豈是普通士兵能想出來的?唐時與胡人說話並不算很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懷有某種目的,當下就想到用裏通外國來誣陷楊國忠,發生的可能性不大。因 此,這是預謀,是早就定好了的,爲的就是找個藉口殺楊國忠。那二十個吐蕃人,說不定就是士兵假扮的,或者這些人根本就沒假扮,總之目的達到即可。那,既然 大家這麼恨楊國忠,直接殺豈不痛快?不行,楊國忠畢竟是宰相,殺也得找個理由。
  可是,又是誰這麼處心積慮,提前設好圈套的呢?有一種說法是高 力士。有人認爲高力士其實是“內相”,是可以和“外相”李林甫、楊國忠相抗衡的人物,陳玄禮就是受他指使,才最終發生了馬嵬之變。但真的是高力士麼?首 先,雖然玄宗對他很親近,也很尊敬,稱他爲“將軍”,但高力士從來就沒掌握過可傾朝野的大權;雖然他可以在玄宗面前說一些別人不敢說的話,但他正直的言論 玄宗從來就沒聽過。高力士很謹慎,雖然與李楊二人並不同夥,但好像也沒與他們敵對,比較可疑的也就是勸玄宗不要把權力交給宰相,其出發點是軍國政柄未可假 人,是爲玄宗着想,從中看不到什麼刀光劍影,因此有人說他這次是勸玄宗殺楊國忠,只怕有些離譜。而陳玄禮,又憑什麼要聽高力士的話呢?陳玄禮又是一個什麼 樣的人呢?“中官益盛,而陳玄禮以淳樸自檢,宿衛宮禁,志節不衰”,看出來還算是一個比較正直的人。但玄宗對於過去幫他平定韋氏之亂和太平公主之亂的功 臣,幾乎一個不用,就是當時衝鋒在前立下大功頗有些類似於玄武門之變中的尉遲敬德的葛福順,後來都沒有什麼消息。這些人中,後來只有王毛仲和陳玄禮還有消 息,但王毛仲因輕視而得罪於宦官,最後被高力士一句話陷害而死——這件事就是高力士不對了,但高力士平生害的人也並不很多,只能說王毛仲得罪宦官太苦了, 也是有些自討苦吃。那麼,和王毛仲命運相反的陳玄禮,會不會依附宦官,或者說,依附高力士呢?這倒有可能。那最後,果真是高力士指使的麼?我不那麼認爲。 高力士必定是跟在皇帝身邊的,給玄宗去買胡餅的是楊國忠而非高力士,就說明即使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高力士都不曾離開核心。而陳玄禮帶兵,當然是在外面了。 兩人要商量的話,不可能在玄宗跟前嘀咕,但如果高力士外出太久,也勢必引起玄宗疑心。所以,高力士就算真的想殺楊國忠,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何況,他並沒 有必殺楊國忠的理由。
  既如此,那馬嵬之變真正的幕後黑手又是誰呢?高力士這個人選基本可以排除,那麼此刻玄宗身邊,唯一有能力、有威望、有理由這麼做的,就只剩下李亨。
   李亨是太子,而且是當了玄宗朝十幾年的太子,其間經歷若干風浪,但最後都化險爲夷。可以說,基本上他的繼承人地位是鞏固的了。因此,安祿山纔會擔心以前 得罪太子,給自己帶來麻煩。地位如此,少不了趨炎附勢的人,當然,作爲皇子,本身都會有一些府僚,只不過太子的人更多一些。從威望來講,李亨是玄宗的太 子,是理所當然的國家第二把金交椅,下一任皇帝的話,有誰敢不聽?至於理由,在第一章已經介紹過,不在贅述。何況,安祿山叛亂之初,玄宗曾想親自帶兵徵 討,而讓太子監國,那一次被楊氏兄妹阻止,一是說明他們不想讓太子早些得到權力,二來,有過這一次勸阻,李亨更會厭惡楊氏兄妹。
  當時,和楊國 忠有關的人,不管當場被殺也好,後來追殺也好,總之,是一個不剩,即使是說了一句“汝曹何敢害宰相!”的魏方進,也被殺死了,只有韋諤大人的父親韋見素沒 殺。那麼,魏方進是不是楊國忠提拔的人呢?從現有資料來看,幾乎找不到魏方進以前的事蹟,很難拿出什麼確切證據說他是楊國忠的黨羽,不過我倒的確相信他是 親楊國忠的,因爲在玄宗任命的三人當中,只有魏方進跟來了,另兩人,不能說沒受到玄宗賞識,但身在宮廷之中的邊令誠都對玄宗出逃的消息不知道,魏方進又是 從何得知呢?應該是楊國忠通知他的,要麼就是他在楊國忠家裏作客,忽然聽到消息要離開長安,急忙回家做準備。當然這是猜測了,但魏方進地位不高,有誰能顧 得上管他呢?若不是他自己打聽到消息,恐怕他最後也是要做一個僞臣了(這也比被亂軍砍死強)。但如果這樣說,那會產生同樣的問題,就是,韋見素和韋諤父 子,又是從何得知的呢?陳玄禮是帶領御林軍保護玄宗的將領,自然要帶上,而朝臣跟來的除楊國忠、魏方進外,就是韋氏父子。如果說楊國忠是皇親國戚不必發 愁,魏方進又疑似是黨於楊國忠,那韋氏父子呢?“國忠訪於中書舍人竇華、宋昱等,華、昱言見素方雅,柔而易制士,知門下省事,代陳希烈。見素既爲國忠引 用,心德之。時祿山與國忠爭寵,兩相猜嫌,見素亦無所是非,署字而已,遂至兇胡犯順,不措一言。”韋見素是由楊國忠提拔的,而且上任後對楊國忠也頗感恩戴 德,當時安祿山與楊國忠相爭,韋見素從來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公文來了只是籤個名罷了。那據此斷定,他也是楊國忠一黨,可否?若單從韋見素角度來講,是這 樣,但我們不能忽略他的兒子韋諤。
  (本節待續)
 
作者:不齊 回覆日期:2005-9-10 15:40:17 
 
一時聞唐風
  甘爲坑中人
 
作者:jingying001 回覆日期:2005-9-10 16:08:08 
 
好文章!頂一下.
 
作者:書玉山 回覆日期:2005-9-10 16:09:02 
 
MM寫得好!能把歷史講得這麼有看頭,足見文采飛揚之處
  做個記號,明天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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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 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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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遲疑 回覆日期:2005-9-10 18:47:25 
 
半天雲中拍巴掌--高手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11 1:17:22 
 
陳玄禮到底看沒看到楊貴妃的屍體 好像還有爭議
  按照常理來說 他已經要求殺死貴妃了 不太可能再在那兒等着驗屍
  這也太不給皇帝面子了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1 1:48:45 
 
哈哈,6464兄的帖太及時了,我正琢磨着這段呢。看來驗屍也得好好分析一下……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12 0:40:06 
 
厚厚,期待貴妃之死~~~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3 23:44:03 
 
㈡、楊貴妃生死之謎
  
  馬嵬之變之所以有名,還在於楊貴妃的香消玉殞。
   楊貴妃的美,衆所周知,與其他三大美人不同的是,她是比較胖的,有一句話叫“燕瘦環肥”,說的就是楊玉環是個胖美人。唐代的審美比較別具一格,以胖爲 美,我們看唐代的壁畫、雕塑,人物都是很豐滿的,沒有太瘦的。但唐朝真的不喜歡苗條一點的麼?記得小時候看過一篇文章,說是唐玄宗下詔選女子進宮,其中有 一條要求就是身材要苗條一些,忘了確切的用詞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用的不是豐滿,由此可見,唐朝不單是以胖爲美,只要是美的,不管胖瘦都能接受,這也比較符 合唐兼容幷蓄的特點。所以,其他朝代的美女到了唐朝,也不會失業,照樣可以很風光。
  好了,閒話不多說。要唐玄宗殺楊貴妃,確實是一件殘酷的事 情。玄宗側首站立的那會兒,柔腸寸斷,苦不堪言。但玄宗與貴妃的愛情,真的像白居易的《長恨歌》寫的那樣,那麼纏綿悱惻麼?非也非也。“上乃命力士引貴妃 於佛堂,縊殺之。輿尸置驛庭,召玄禮等入視之。”他們生離死別的場面沒有那麼誇張,連個抱頭痛哭都沒有,而且楊貴妃死後,玄宗還大大方方的叫陳玄禮等人 “入視之”,覈對一下身份。這裏似乎有問題,爲什麼還要覈對身份呢?如果說是大臣信不過皇帝,認爲皇帝會做假,那也實在有點大不敬。究竟,陳玄禮等人有沒 有這樣去看過楊貴妃的遺體呢?如果有,他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楊貴妃呢?再引申一下,楊貴妃有沒有真的命喪馬嵬?
  首先,我覺得史官記載此事, 從行文來看,並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主觀傾向。這位史官沒有與陳玄禮等人一個鼻孔撒氣,否則就該把陳玄禮的行爲再上升一個臺階,並且將這個人也擡高一下,但 實際上陳玄禮甚至沒有個人的獨立傳記,只是作爲“附”纔在《舊唐書》中出現一下。另一方面,一般來講,都是爲尊者諱,從玄宗這個角度來說是不該記下這件有 損皇帝顏面的事的,從兩唐書來看,也確實未曾記載,但到了司馬光的時候,就與唐朝的皇帝無關了,可以大膽的直書其事。所以這樣說來,這件事應該確是發生過 的,不過就像史書中所寫,是玄宗主動讓陳玄禮去看,否則,陳玄禮等人也不好提出這個要求。考其心態,大概也是爲了平息禍亂,否則只怕自身難保。但又有問 題,那就是,既然兩唐書沒記此事,司馬光又是依何而言呢?去查通鑑考異,這裏沒有相關記錄,沒說是取自哪裏。從《唐國史補》這些唐代筆記來看,和兩唐書所 記大同小異,至於覈對身份,未曾提到——麻煩了,莫非是司馬光老人家自己杜撰出來的?不過我們一般情況下還是應該相信史家之筆的,因爲他們手中掌握的史料 絕對遠遠多於我們。像司馬遷記下的夏商兩朝,由於現存史料匱乏,因此後來甚至有人懷疑究竟有沒有那個遠古的青銅時代。但安陽發現的甲骨文有些上面有類似 “甲、乙、丙、丁”這樣的天干,人們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太丁、太甲、中丁這樣的字,這些正是商王的名字,由此印證了司馬遷《史記》的真實性。
   唐朝當然沒有甲骨文這些東西來作印證了,能參考的也就是墓誌銘這些東西。楊貴妃的墓雖然還在,但似乎並未有什麼特別的石碑,有的也只是和史書上記載差不 多。至於泰陵(就是玄宗的陵墓)裏面,或許有這樣的東西,但泰陵並未打開,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從我個人來講,我寧可相信通鑑的記法。玄宗讓陳玄禮等人去看 楊貴妃的屍體,其實想想也是順理成章的。馬嵬驛不是皇宮,往日極聽話的士兵們現在是在譁變,玄宗還有什麼理由來耍他那皇帝派頭?如果能耍,貴妃就不會死 了,而且在玄宗第一次讓士兵回去時,他們就該出去了,結果呢?結果就是,玄宗很清楚他無力挽回局面。因此,應將士們的要求殺了人,但只派個人去跟他們說 “貴妃已死”顯然並不能打消他們的疑慮,只有讓他們看到屍體,纔有說服力。比如學校收學費(由於前兩天剛去交錢,所以深有體會),收完之後會給一張收據, 表示已收了錢。雖然大不相同(交錢的學生像是被迫殺楊貴妃的玄宗,而學校則像是陳玄禮,不過出示證據角色換成了學校,如果類比一下的話,就像是陳玄禮拿出 筆來寫了張證明書:今確認楊貴妃已死),但本質是一樣的,都得有確鑿的證據才行。
  既然陳玄禮看到了楊貴妃的屍體,那麼楊貴妃的生死之謎是否就 這樣解開了呢?也不盡然。我們都知道,縊死的人死相都不怎麼好看,眼往上翻,然後還吐着舌頭,我們俗稱吊死鬼的這種東西往往都是這樣一副形象。無獨有偶, 有一次看到一部外國電影中,絞死的人們也都是這樣子。但也有不伸出舌頭的,《洗冤集錄》中有一段:“若勒喉上,即口閉,牙關緊,舌抵齒不出;若勒喉下,則 口開,舌尖出齒門二分至三分。”其實我們自己拿手試着勒一下自己(放心,自己用手絕勒不死自己的,這已經經過我的同學親身驗證,不過她也只是好奇,可沒什 麼想不開的),如果放在位置偏喉的上部,舌頭確實不好出來,如果放在下面,則有種想咳嗽的感覺,那舌頭離出來就不遠了。所以,可憐花容月貌的楊貴妃,死後 相貌有沒有這麼慘,完全取決於高力士繩子勒的位置。但分析一下,若是人工拿繩索勒的話,位置多半應該靠下,或是靠中間,而上吊的人由於重力,位置應該多靠 上纔是——奇怪爲什麼吊死鬼的形象多是吐舌頭的,不過我們不是研究上吊,還是回到楊貴妃這裏來吧。繩索與喉的位置我們現在確定是在中間或者下面,在下面的 話只怕貴妃死後的確是那樣子了,若是在中間,則又取決於她是否有保持自己美好形象的毅力,如果堅持下來了,也有可能是不吐舌頭的。但無論如何,人死後肯定 都好看不了,楊玉環固然相貌可以羞花,卻也無法擺脫自然規律,而且一來年齡也不小了,肯定已沒有十幾年前的動人,二來死前必然受到驚嚇。所以,屍體的面貌 若是這個樣子,只怕並不好確認那就是楊貴妃,只要找一個也是非常美貌而且有些像楊貴妃的後宮中人(這也不難,只要有點像即可),照樣可以掉包。這麼一想, 玄宗大方的讓陳玄禮來看屍體就顯得有點可疑了。至於陳玄禮是否能認出那是不是真的楊貴妃,也很難說,就算有疑點也不敢提出,皇帝讓他來看已經是相當的沒面 子了,難道還要再給玄宗臉上剝層皮麼?
  雖然玄宗確實有造假的可能,哪怕真能矇混過關也行啊。但我真的不相信後人所說,楊貴妃是到了日本。此說 如果要找證據的話,可以上溯到白居易,《長恨歌》中寫“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 是”,這幾句,那座海上仙山,有人就懷疑是日本。其實白居易這首詩,很多地方都有詩人的想象成分,還有他刻意美化楊貴妃的地方,比如隱去她曾爲壽王之妻, 所以這樣的詩歌並不能作爲信史。法學上,一個證人只要說了一句謊話,那麼他的其他證詞也全部無效(因爲無法判定他究竟說了多少謊話),因此我們已知有了一 處僞案的《長恨歌》,決不能拿來作楊貴妃到日本的文字證據。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文字上的證據呢?不知道,至少在中國是沒有了。日本的記法可能不同,那 我們能拋下自己的史書不管,去相信別人的說法嗎?當然不能。但現在很多日本女子,堅定的宣稱自己是楊貴妃的後人(奇怪,難道不從父系要從母系?),這可以 說附會的成分較大,非常不可信。日本人爲什麼要這麼編呢?其實日本對於唐朝是很崇拜的,若唐朝有一位十分美麗的皇妃到了他們那裏,在他們來看當然是蓬篳生 輝。而且白居易的詩在日本流傳也很廣,說不定他們就是看了《長恨歌》之後才產生的這種說法。其實楊貴妃也不是第一個到日本的人了(鑑真那樣主動去的不 算),比如黑澤明名作《亂》中就提到妲己去了日本,而日本流傳的百鬼夜行中,有些鬼神是來自於中國的《山海經》。有了這麼多“前輩”,楊貴妃的出國也就不 稀奇了(不過唐朝出國可沒這麼流行)。有人替楊貴妃把出國路線都找好了,說是她從周至的儻駱道出發的。這隻能說是有了結果之後尋找出來的途徑,譬如告訴你 一加上一個數,結果是二,那麼自然能找出另一個數是一;預定結果是楊貴妃沒死,那麼自然能找着一條逃生之路。總之,我不相信楊貴妃還活着的說法,要知道, 被勒完之後再甦醒的可能性太低了,以至於真有人這麼醒過來,全世界都會當作新聞,我就曾在報紙上看到某國一名囚犯,絞刑之後又醒過來,倒把執法人員嚇的不 輕。楊貴妃沒有死,只是善良人們的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而且不排除這件事有“名人效應”。
  好了,正題似乎說完了,那下面讓我們休閒一下,討論 討論李隆基與楊貴妃那千古流傳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的愛情。前面說了,他們之間的愛情很可能沒有這麼轟轟烈烈。史家的筆記得比較無情,玄 宗除了猶豫不忍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現,當然這也許是史家不願多記這些兒女情長的東西,另一方面,歷史上皇帝與后妃之間的愛情,本就沒什麼特別好看之 處,少數幾個或許還有流傳價值。李、楊二人的愛情算是典型一例,所以唐有白居易歌長恨,元有白樸嘆梧桐雨,清則有洪昇詠長生殿,經過文人們一而再、再而三 的美化昇華,玄宗簡直就是情聖一般。但一個基本的事實,真正的情聖,應是寧願自己死,也不忍心讓愛人去死的吧。玄宗說到底還是皇帝,而且是一位曾經很有爲 的皇帝,也是曾經發動過政變的皇帝,沒有什麼割捨不下,雖然心痛,但再讓他選擇一次,仍然是這樣的結果。雖然沒有達到這種高度,玄宗之寵楊貴妃,在歷史上 也屬罕見了,雖然他曾次把楊貴妃遣送回家,但後來又接回到宮中,起作用的當然不僅是楊玉環的美貌,如果單是那樣,當她三十多歲時就快人老珠黃了,玄宗本可 以再找其他美貌女子,但是沒有,無論怎麼說,僅以最低標準來看,十幾年的夫妻總也總會有些感情。
  可憐“宛轉蛾眉馬前死”,楊貴妃傳說是被縊死 在一棵梨樹之下。七月的梨樹上面,或許結了一些小梨了,但相信誰也無心去注意樹上,因爲樹下的人兒更像是“梨花一枝春帶雨”,可嘆卻是“君王掩面救不 得”……楊貴妃死時年齡是三十六歲,也有說是三十八歲,無論是哪個年齡,都還很年輕,很可惜。所以,自古紅顏多薄命,看來說的一點也沒錯。
  小 的時候有一部電視劇《唐明皇》,當時基本上是看不懂,也沒怎麼注意馬嵬坡一段,它的片尾曲中好像提到“只剩得馬嵬坡前草青青”,然而印象中最深的倒不是這 句,而是有一句:“難道他不愛江山,愛美人,吶(本是‘啊’字,但由於前一字‘人’的尾音有n,因此自動要在a之前加n,即na)——啊啊啊啊啊……”曲 調比較古樸,說的直白一些,就是有點怪,所以小時候覺得聽這首歌實在有點不舒服,以至於到現在都記得這一句。不禁想起達利的名畫《記憶的持續》,莫非這句 古怪音調(現在來看,當然不怪了,但小時候確實不怎麼習慣)對我來講,就是畫中那幾個軟鐘錶麼……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3 23:47:28 
 
本章未完,待續……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13 23:52:07 
 
暈 這一部分一直在分析
  樓主對於人物的心機揣摩得如此透徹 不知在現實中是否也是如此練達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14 23:40:34 
 
馬嵬之變寫得很長亞,可卿加油。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5 12:40:08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13 23:52:07 
    暈 這一部分一直在分析
    樓主對於人物的心機揣摩得如此透徹 不知在現實中是否也是如此練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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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只是寫文時多想了一些,至於現實中,嘿嘿,當然談不上練達了,儘管有時確實能揣測出來別人的意思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5 12:49:28 
 
四、又一次“馬嵬之變”
  
  什麼叫又一次“馬嵬之變”,難道陳玄禮等人還不過癮,又惹出什麼是非來了麼?
  當然不是,再借他一個膽,也不至於敢把玄宗怎麼樣,所以楊氏兄妹死後,事情便平息了。那這又一次“馬嵬之變”,又是什麼意思呢?啜口茶,容我慢講。
   在馬嵬之變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五日,玄宗要從馬嵬驛出發了,這時帶來的朝臣中就只有韋氏父子隨行,於是玄宗任命韋諤爲御史中丞,兼任置頓使。但這時 在前進的目標問題上,大家產生了分歧,將士們似乎都反對去蜀地,說:“楊國忠謀反被殺,他的屬下親信都在蜀中,不能去那裏避難。”不去蜀地,又去哪裏?有 人提出來去河西,有人說去隴右,有人請求去靈武,有人主張去太原,還有人想回長安。首先最不可能的就是長安,當初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如果長安能呆幹嘛要 離開呢?提出這個建議的人估計是腦子發昏了,如果真回去,那幾天後正好被安祿山抓個正着。其次,去太原可行麼?不見得。前面介紹過,安史之亂暴發的時候, 負責太原守衛的是王承業,他盜取了顏杲卿的功勞向上彙報,所以朝廷中很可能以爲他的太原很牢固,提出這一建議的人很可能是基於這個想法。不過,太原是在長 安之東,唐軍正面作戰失敗,整個東線都岌岌可危,此時能依靠的也就是西北的兵力,如果去太原,也有點自投羅網的感覺。去河西和隴右又如何呢?地理志中寫: “河西節度使,斷隔羌胡。統赤水、大斗、建康、寧寇、玉門、墨離、豆盧、新泉等八軍,張掖、交城、白亭三守捉。河西節度使治,在涼州,管兵七萬三千人,馬 萬九千四百疋,衣賜歲百八十萬疋段。”高仙芝和哥舒翰都曾作過河西節度使。同時,地理志又說:“隴右節度使,以備羌戎,統臨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 威戎、莫門、寧塞、積石、鎮西等十軍,綏和、合川、平夷三守捉。隴右節度使治,在鄯州,管兵七萬人,馬六百疋,衣賜二百五十萬疋段。”王忠嗣和哥舒翰曾任 過隴右節度使。而靈武又在哪呢?唐天寶元年將原來的靈州改爲靈武郡,“天寶領縣六(意爲天寶這次修改是讓靈武郡統領六個縣),戶一萬一千四百五十六,口五 萬三千一百六十三。在京師(長安)西北一千二百五十里,至東都二千里。”這三個地方對玄宗來講,都不是很重要,可去可不去,此時的玄宗,已經失去了當初想 要親自掛帥禦敵的銳氣,一心想要逃亡,所以這三個可以利用的地方,都沒有引起他的興趣。但靈武對太子李亨來說,就不一般了,因爲靈州是朔方節度使治所,李 亨未做太子之時,就是任職朔方節度大使。朔方,根據地理志所載:“捍禦北狄,統經略、豐安、定遠、西受降城、東受降城、安北都護、振武等七軍府。朔方節度 使,治靈州,管兵六萬四千七百人,馬四千三百疋,衣賜二百萬疋段。”所以,如果唐朝要和安祿山開仗,的確需要以這幾個地方爲根據地,組織好力量進行反擊。 事實上後來唐確實是這麼做的,但那時的領導早已不是玄宗。
  玄宗此時一心要去蜀地避難,以前開玩笑說他這是想去領略一下秦川八百里棧道的險峻, 事實上當然不可能如此,玄宗一把老骨頭了,哪裏還經得起如此折騰。但他爲什麼堅持去蜀地,實有些費解,難道他不再管他的天下、他的蒼生了麼?難道他已失去 反擊的信心了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確實怕了,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躲起來,或者是,至少要找一個不容易爲敵人攻破的堡壘躲起來,再進行反擊。所以聽到大家 七嘴八舌的說,卻沒一個人說中自己的心思,又怕違背了大家的意思,所以沉默不語。這時韋諤說:“如果要返回京師,需要有足夠的兵力來抵禦叛軍。現在兵力單 薄,不能輕易回去。不如暫時到扶風郡,再慢慢考慮去向。”玄宗徵求大家的意見,大家也都同意,於是準備出發去扶風。
  等到要出發的時候,當地的 百姓便當路攔着玄宗請求他留下,並說:“宮闕,陛下家居,陵寢,陛下墳墓,今舍此,欲何之?”宮殿是陛下的住所,陵寢是陛下列祖列宗的墳墓,現在都不要 了,究竟是要去哪裏呢?玄宗在馬上想了許久,其實他也很不甘心,真的這麼一走了之嗎?但話又說回來,他也很無奈,自己的皇帝威嚴被一再挑戰,先是有人大叛 亂,被逼離京後又有人小叛亂,自信心難免減弱。所以,最後,玄宗讓太子留下來安慰這些父老鄉親。不用很久,玄宗就會發現,這是他今生做的第二大失策,當然 第一大失策就是當初無比信任安祿山了。
  既然太子斷後,這些父老們有什麼話只好對太子講,他們說:“既然皇上不想留下來,那我們願意率領子弟跟 着殿下您向東討伐叛軍,收復長安。如果殿下與皇上都逃到蜀地去,那麼誰又來爲中原的百姓做主呢?”不久,來到李亨跟前請求的人的多達數千。但李亨並不同 意,他說:“我父皇冒着艱難險阻,遠出避難,我怎麼忍心不管他、早晚都不在他身邊呢?再說我沒有當面辭行,所以得回去告訴父皇一聲,然後聽候他的吩咐。” 說着涕泣流淚,便要回馬西行。其實“且吾尚未面辭,當還白至尊,更稟進止”這句話已是答應了衆人的請求,真不同意的話又何必說去當面辭行呢?當然也有可能 是以辭行爲藉口,趕緊回去。不過從李亨角度來想,他絕對願意留下來,因爲他已經46歲了,這麼老了仍然是太子的比較少見,李亨心裏多半會有點着急吧。如果 繼續留在玄宗身邊,那麼也就是要等到皇帝老死之後自己才能即位,可是玄宗的身體硬朗的很,從長安一路趕來,也沒聽老人家唸叨哪裏不好受,其勢大有“真的還 想再活五百年”的意思。可是李亨自己的身體就未必吃的消了,從後來的情況看,他當皇帝的後幾年一直有病,此前也必有徵兆纔是,當事人李亨自己自然很清楚這 一點。唐朝皇帝很多正常死亡的都是在五十左右,李亨現已46歲,的確也是時日無多,如果一直當下去,最後也不過是位老太子,怎麼也心有不甘吧。寫到這裏, 忽然想起81歲的沙特王儲阿卜杜拉在他82歲的國王哥哥死後即位,他們78歲的弟弟蘇丹成爲新一任王儲,這條消息剛看到的時候瞠目結舌了半天,不禁覺得有 些好笑。李亨是要命也活到不到這麼大年紀的,七老八十的皇帝在中國歷史上也屬罕見,七老八十的太子更是一個都沒有。而且他這十幾年的太子當的也不甚舒服, 又有人陷害(李林甫等人),又有人輕視(比如安祿山),所以這一次如果能夠單獨留下來,則是一個脫離父皇的好機會,李亨能放過嗎?從私人角度來講,李亨沒 有理由不想留下,再有,我們也不能忽視太子留下來的積極作用,從後面來看,正是即位後的李亨組織起反擊的力量(雖然玄宗在蜀地也有所行動,但不能不承認, 真正起作用的是李亨),這裏我們不妨對李亨的思想境界想的高一些,就是他留下來排除個人因素,確實也出於抵禦叛軍的目的,小一點則是爲了祖宗的基業,大一 點則是爲國爲民,無論怎麼看,都是正確的。
  既如此,李亨只要派一個人去和玄宗說一下便可,自己又何必去呢?李亨心裏並非不明白,若是當面辭 行,有可能就不會留下了。確實,如果是他親自辭行,變數會很大的,玄宗究竟會持何態度,真是不好說。一種可能是,“啊,什麼?好啊,你這小子,翅膀硬了, 想脫離你老爹了麼?”皇帝當然不喜歡有人背叛自己,自己的親人當然也不例外,也許不但不會答應,反而從此對李亨會防備起來;另一種可能是,“啊?哦,這樣 啊……唉,我老了,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這種可能也是會發生的。但我傾向於前者,因爲李亨如果自己來請的話,那對玄宗發出的信號只是“想要脫離”,玄宗 未必就會同意;如果是讓別人來說,那發出的信號就不只是“想要脫離”了,而是“已經脫離,有力量脫離”,所以玄宗心理上產生的感覺絕不會一樣。
  衆人想必也是認爲李亨若親自去辭行,多半會不批准,所以也勸他趁機留下。這時李亨的三子建寧王李倓與東宮宦官李輔國,一起拉着他的馬籠頭進諫道:
  
   “逆胡犯闕,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興復!今殿下從至尊入蜀,若賊兵燒絕棧道,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人情既離,不可複合,雖欲復至此,其可得乎!不 如收西北守邊之兵,召郭、李於河北,與之併力東討逆賊,克復兩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復安,宗廟毀而更存,掃除宮禁以迎至尊,豈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區區 溫情,爲兒女之戀乎!”
  
  我傾向於這是建寧王所說,無論是學識還是從後來表現出來的謀略,“飛龍廄小兒”李輔國都不大可能會說出這 樣的話來。這段話翻譯起來不難,說的是“逆胡安祿山舉兵反叛,進犯長安,使四海沸騰,國家分裂,如果不順從民意,又如何能興復大唐天下呢!現在殿下隨從皇 帝入蜀避難,如若叛軍燒燬棧道,那麼中原大地就拱手送給叛軍了。人心既已分離,難以再聚合起來,到那時就是想要有所作爲,又怎麼可能!不如現在聚攏西北守 邊的兵將,再召回河北作戰的郭子儀和李光弼,與他們合兵東討叛賊,收復兩京,平定四海,使國家轉危爲安,讓大唐帝業得以延續。然後再掃除宮殿,迎接皇上返 回長安,這難道不是最好的孝道嗎!何必因爲區區溫情,而作兒女之態呢!”其中提到叛軍燒燬棧道的可能,一旦唐朝皇室全部進入蜀中,蜀地之外無人領導,叛軍 想要拿下來易如反掌,雖然蜀地易守難攻,但總困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只要安祿山命人將棧道燒燬,斷絕蜀地向外的通道,坐困於此的唐朝情勢就危急了。三國時 的蜀國就是這樣,諸葛亮屢次北伐,並非不知己弱敵強,但是“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待亡,孰與伐之?”爲了不坐困在益州,就只有拼命往外攻了,以求得發展 的前途。可是幾次北伐下來,效果何如呢?不怎麼樣,而且諸葛亮本人還出師未捷身先死。那還是棧道沒燒的情況下,而且還有個漢中在前面。可是不也有佔據蜀 地、漢中成功奪取天下的實例嗎?劉邦就是一個。但是,劉邦的主要對手項羽可是在彭城啊,劉邦相對來講已有足夠發展的時間和空間,而魏國則是靠西了不少,在 洛陽,所以對蜀國的壓力當然更大。安祿山大有建都於洛陽之勢,何況此時還佔據着長安,如果唐王朝再主動放棄長安以西以北的廣大土地,那麼安祿山對蜀地的壓 力就遠遠大於魏國對蜀國的壓力,只據有彈丸之地的唐那時絕不是叛軍的對手了。而且,如果持這種消極態度的話,確實不利於收復人心。這是從反面說皇帝與太子 都去蜀中的危害,然後建寧王又從正面提出將來的計劃,聚集西北邊兵的力量,然後起用郭子儀和李光弼爲統帥,合力討賊。唐後來的行動確實是按照這個計劃來實 施的,建寧王的這番話雖然是在倉促之間說的,但是卻並不浮躁,足見其謀略之不凡。還有一點,不是很重要,就是唐朝皇室中的人之間幾乎從來沒有爸爸、哥哥、 弟弟之類的稱呼,而是那個人是什麼身份就用什麼叫法,皇帝當然稱陛下、至尊,太子都稱殿下,像什麼“父皇”、“父王”之類的稱呼,明以前都少見。古人的稱 呼其實大有學問,尤其是貴族,禮儀更多。譬如還沒有當上皇帝的李氏一家,李淵喊子們爲“爾曹”、“兒等”,要麼就是“汝”,反正他是長輩,怎麼喊都行,說 不定還謙稱過“犬子 (對這一稱法一直覺得奇怪,固然這是自謙,但自己的孩子都是‘犬’子了,那自己又是什麼?) ”;孩子們則喊李淵爲“大人”,就和其他下屬稱長官是一樣的,而成爲皇家之後則全統一爲“陛下”、“臣”之類的稱法。明明是至親,卻並不這麼叫,顯得有些 不近人情,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講,是不是也可以說是“公私分明”呢?只是分明的不是地方。
  這時李亨的長子廣平王李俶也勸他留下來。一看有人替自 己撐腰,於是父老們膽子都大起來,攔住太子爺的馬,讓他無法前行。好說歹說,我們的李亨太子終於答應留下來了——心裏說不定十分高興呢——於是就派廣平王 去向玄宗報告。這時玄宗還在馬上等待太子回來,半天也不見人影,又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情,就派人去打聽,派去的人回來報告了太子那邊的情況,玄宗聽了之後, 別的話沒有,只是說了兩個字:“天也!”——“也”是助詞,其實就是說了一個字:天!天意啊……看到自己的長孫廣平王李俶來辭行,玄宗沒有爲難他,而是表 現出非常支持的樣子,從後軍中分出二千人,又把一批最好的飛龍廄馬一起交給太子,還告諭那些分出去的將士說:“太子仁義孝順,能夠繼承我們大唐的帝業,你 們要好好輔佐他。”然後又告諭太子說:“汝勉之,勿以吾爲念。西北諸胡,吾撫之素厚,汝必得其用。”你要努力啊,不要牽掛着我,西北的蕃兵蕃將,我一直對 他們很好,這對你必然大有用處。此外,玄宗還派令高力士與壽王李瑁將太子內人及服御等物都送給太子,同時宣旨說要傳位。太子看到不但自己的人全部來齊,而 且還有派來的衛隊,又聽說玄宗要傳位給自己,當下十分感動,不過當然是不敢接受。既然玄宗已經擺出這樣一副高姿態,那自己也得有所表示吧,於是李亨向南號 叫泣慟哭起來,表示感激。
  從玄宗的做法來看,應該是屬於我們前面分析的第二種情況,但這是他在確定了太子不只是有心脫離,而且已經脫離的實際 情況後的反應,這時如果發怒要太子回來,多半怕是自討無趣,李亨完全可以一邊痛哭着說要回來,一邊在簇擁的人羣中止步不前,自己對此又能奈何?玄宗自己就 是由政變起家的,本來身爲三郎的他,並無可能染指太子一位,但他誅殺韋氏之後,爲自己掙足了資本,嚇得他父親睿宗皇帝和他哥哥宋王成器,一個趕緊立太子, 一個則是拼命讓太子,生怕自己成爲第二個李淵、李建成。所以李隆基深諳政變之道,知道這件事的本質含義,就是太子向自己發出的“您該退位了”的信號,因此 不等別人說出口,自己主動表示讓位,反正將來這也是必然發生的事,自己表示支持的態度,說不定將來還可以得到一個“寬大處理”,就像自己對自己的父親那 樣,也算是盡到了爲人子的孝道。若能如此,則也不失爲一個好的歸宿了,總比面對刀光劍影來的優越。但玄宗是不是有點支持的太過了呢?前幾件事都好理解,但 是有必要傳位嗎?就是說,玄宗必須考慮說完這些話,太子是否能夠接受。當然這個“接受”指的是客觀上能不能接受,而不是主觀上願不願意——還有誰不願意當 皇帝的麼,就算是不願意,也必是因爲某種客觀原因導致不敢當。當時那種情況下,就算再輕浮的人,也絕不可能說,好的,老爸,您多歇歇,我替您當這個皇帝 吧。玄宗當了幾十年的天子,能不清楚這點?劉備臨終前對諸葛亮說:“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有人認 爲這是古代君臣風雲際會的典型,併爲劉備大度的胸懷而感動非常——慢着,劉備這麼說,真的出自真心麼?雖然我們這裏不是研究三國,但也不妨來討論一下。當 時外面跪着一大幫人,諸葛亮怎麼也不能答應,答應了則爲亂臣,在場諸人就會敵視他,即使真的篡位,也長久不了,當然也許等不到諸人來討徵,劉備一聽他答應 了,可以立刻動手鏟除諸葛亮。所以劉備本心確實是出於警告,另外,他這麼一說,諸葛亮必須得向他表示一番忠心才行,也就是說,劉備其實是逼着諸葛亮在衆目 睽睽之下,發誓效忠於自己的兒子。玄宗應該瞭解李亨這時是斷然不能答應的,但他這麼說,目的只能有兩個,其一即爲前面所言,是提出來通告一下:“我知道你 是想當皇帝,你想當就當,我絕不會阻攔你”,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其二,玄宗的目的可能在於想延遲這件事的發生。一般皇帝要是對誰說了比較重的話,那原本 可能發生的事情要麼不會出現,要麼就是延遲,否則正中皇帝所說,豈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玄宗又爲何要延遲太子當皇帝呢?當然了,誰不想在這個位置上多 呆些時候?後來玄宗入蜀之後,依然自以爲是皇帝,說明他的確沒想到太子會那麼快“奉命即位”。也許我們是多想了,也許熟諳皇帝權術的玄宗並沒有把這些用到 自己的兒子身上,但誰又能保證,他真沒這麼想過呢?反正就一句話,隨你怎麼想。無論李亨怎麼來理解,最後玄宗都不會吃大虧(出現意外不算)。
  於是,太子便這樣留了下來。這件事最終導致了唐朝皇家內部權力的又一次非正常交接,因此稱爲“又一次馬嵬之變”也不爲過。
   從玄宗怠於政事開始,埋下了唐衰落下去的禍根,最後安祿山終於起兵反叛,雖然有河北幾位義士的反抗和唐朝幾位將軍的抵禦,但由於唐軍主力戰鬥力極差,根 本無法托起各方的抵抗,再加上策略失誤,強要出兵潼關,因此潼關一丟,玄宗等人就只好逃出長安。至此第一階段以玄宗的出逃告終,我們的第一部分也該結束 了。不過唐是有恢復能力的,而安祿山叛軍內部也並不太平,因此這纔有了後面的拉據戰,即下一部分——相持。
  
 
作者:西屠石堡 回覆日期:2005-9-15 14:25:50 
 
沙發,頂一下!
 
作者:glim 回覆日期:2005-9-15 14:35:00 
 
做個記號。
 
作者:微風不倦 回覆日期:2005-9-15 16:01:35 
 
:)
 
作者:rtwx 回覆日期:2005-9-15 16:58:07 
 
好文
  頂
  看到一世梟雄的明皇帝如此落魄
  不禁讓人感嘆
 
作者:堅硬的稀粥 回覆日期:2005-9-15 19:05:17 
 
近年來考證出高麗和高句麗並不是一回事。關於此事,來龍去脈太複雜,簡單來說,就是高句麗基本在中國境內,是東北古代邊疆少數民族政權,而高麗則在境 外;前者是高氏高麗,後者是王氏高麗;前者被唐朝滅亡,而後者在唐朝滅亡後興起。二者除了名字上的相似,其他幾乎沒有共同之處,之所以被我們搞混,是由於 古時戰亂損失很多資料,再加上兩個王朝很相似的名稱,甚至高句麗有時就被寫成是高麗,所以從宋代開始,人們就常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王朝弄混。
  
  ------------請教LZ:
  高句麗基本在中國境內,是東北古代邊疆少數民族政權---是否該民族就是朝鮮族的前身?
  當時他們活動統治的區域是否涉足現在的朝鮮半島呢?
  
  
 
作者:凡雲野鶴 回覆日期:2005-9-15 22:01:42 
 
mark
 
作者:ljzbamboo 回覆日期:2005-9-15 22:26:07 
 
期待下文!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6 9:30:30 
 
作者:堅硬的稀粥 回覆日期:2005-9-15 19:05:17 
     近年來考證出高麗和高句麗並不是一回事。關於此事,來龍去脈太複雜,簡單來說,就是高句麗基本在中國境內,是東北古代邊疆少數民族政權,而高麗則在 境外;前者是高氏高麗,後者是王氏高麗;前者被唐朝滅亡,而後者在唐朝滅亡後興起。二者除了名字上的相似,其他幾乎沒有共同之處,之所以被我們搞混,是由 於古時戰亂損失很多資料,再加上兩個王朝很相似的名稱,甚至高句麗有時就被寫成是高麗,所以從宋代開始,人們就常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王朝弄混。
    
    ------------請教LZ:
    高句麗基本在中國境內,是東北古代邊疆少數民族政權---是否該民族就是朝鮮族的前身?
    當時他們活動統治的區域是否涉足現在的朝鮮半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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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從高句麗的起源來講,似乎有多種說法,有說是東北松花江流域的穢貊族,也有說是高夷、扶余、先商等。反正都是中國東北的少數民族。唐滅高句麗後,大部分 高句麗人都被南遷,後來該是和漢族融合了。現在的朝鮮族是後來李氏朝鮮建立時形成的,到近代(19世紀中葉)有一部分人來到中國,成爲中國現在的朝鮮族。 高句麗和現在的朝鮮族應該沒有多大聯繫吧。
  高句麗有三座都城。第一座是紇升骨城,在現在遼寧桓仁縣一帶,後來遷都到國內城,即今天吉林集安市一帶,在這裏呆了400多年,後來是遷到了平壤。高句麗強盛的時候是南到朝鮮半島的漢江。要說涉足朝鮮半島,的確是涉足了,但主要還是在中國境內吧。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6 9:33:32 
 
第二部分 相持
  
  第一個回合,雙方各有失誤,不過安祿山的失誤在於一再貽誤戰機,沒能夠一舉消滅敵人,有點放虎歸山的意思。但最後是老虎厲害,還是獵人的獵槍厲害,還要看雙方後來的發展,因此安祿山的失誤,至少短時期內並不致命,而唐朝犯的錯誤就嚴重了許多倍,所以他們敗了。
  肅宗在靈武即位後,唐朝便立刻開始了反擊。同時叛軍內部也一再更換領導人。形勢似乎對唐有利起來了,可是唐又一再失誤,這纔有了雙方的持久戰。
   不知大家有沒有看過小貓玩蝗蟲,蝗蟲本在小貓掌握之中,但它並不急於將這個跳來跳去的傢伙弄死,而是用爪子“啪”的一下,將蝗蟲按住,然後慢慢擡起爪來 小心翼翼的看,不想蝗蟲又跳出貓爪,於是小貓又“喵嗚”的一聲用嘴制住這個不聽話的傢伙,鬆開嘴之後又用爪子按住,然後又被它逃脫,如是者再三。最後,蝗 蟲被這頑皮的小貓咪弄的精疲力竭,再也跳不起來了,這時小貓纔會一爪子拍死,或者是一口咬定,總之蝗蟲既已到了貓爪之下,就註定了它悲慘的命運。
   唐與叛軍的戰鬥,當然比不上可愛的小貓與蝗蟲之間的“戲耍”(蝗蟲實在被動的很)好看,但卻有相似之處。唐朝好像是抱定了不想一下子殺盡叛軍的決心,非 要與他們鬥個幾年才肯罷休。然而,貓是出自好玩的天性,而唐卻是因爲失誤,而且唐也並沒有強大到可以輕鬆制住叛軍的程度。所以,叛軍不像蝗蟲,倒像是個大 螃蟹,有時夾住貓的鼻子,讓貓也嚐嚐痛的滋味。
  場景一:貓與螃蟹“玩耍”。
  場景二:螃蟹揮舞着兩個大鉗,神氣的說:“我也不是好惹的!”
  場景三:貓用爪子揉揉被夾痛的鼻子,咬牙切齒的說:“誰敢侵犯我就叫它滅亡!”
  
  
 
作者:Sgray 回覆日期:2005-9-16 11:00:47 
 
頂一下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16 12:38:37 
 
期待下文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17 13:48:33 
 
up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18 20:06:35 
 
一、唐玄宗西遊記——劍閣聞鈴
  
   大家都看過明小說《西遊記》吧,就算沒看過原著,電視總也該掃了兩眼。那一次西遊的是唐僧師徒(小說裏的唐僧和歷史上的玄奘相去甚遠),而這一次“西 遊”的則是唐玄宗李隆基;前者是取經,後者是避難。不管怎麼說,玄宗這一次西行也算比較重要,讓我們先“流水賬”似的看看他的行程:
  通鑑記載,玄宗一行從馬嵬(今陝西興平縣附近)出發,六月十七日,到達岐山。
   這時有傳言說叛軍的前鋒立刻就會到,玄宗嚇的不敢停留,繼續前行,當夜宿於扶風。按說攻下長安後安祿山應該馬上發兵追擊唐玄宗等人,奈何他也並不怎麼精 明,所以玄宗也是多慮了。但這裏有一個問題,察看一下地圖,現在的岐山是在扶風的西側,從馬嵬出發,應該是先到扶風后到岐山纔是,怎麼玄宗是往回走呢?路 線實在有點怪啊。莫非是迂迴戰術?應該不是,玄宗正擔心安祿山追來,哪裏有心情迂迴。懷疑是由於地名更改造成的,宋時的地名與唐朝也肯定不一樣。這點還是 參考《舊唐書》爲妙,其中說十六日到達扶風縣,十七日到達扶風郡。扶風縣大致在今扶風一帶,而扶風郡治所大致在鳳翔附近,或許是與岐山之間的某個地方吧。
   情勢如此,連皇帝都這麼慘,隨從保駕的士兵們也只好暗謀出路,常會出言不遜,這回是連陳玄禮都無力控制了,玄宗對此十分擔憂。這時正趕上成都進獻給朝廷 的“春彩(就是春織絲綢)”十多萬匹到了扶風,玄宗命人把這些絲綢都陳放在庭中,召來隨從的將士,自己站在殿前的臺階上跟他們說:“朕比來衰耄,託任失 人,致逆胡亂常,須遠避其鋒。知卿等皆倉猝從朕,不得別父母妻子,跋涉至此,勞苦至矣,朕甚愧之。蜀路阻長,郡縣褊小,人馬衆多,或不能供,今聽卿等各還 家;朕獨與子、孫、中官前行入蜀,亦足自達。今日與卿等訣別,可共分此彩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爲朕致意,各好自愛也!”就是說:“我老了, 老糊塗了,任人不當導致現在這步境地,你們倉促之間跟着我來,來不及與你們的父母妻子告別,一路跋涉至此,非常辛苦,我心裏感到十分慚愧。入蜀的道路艱險 漫長,而且那裏地方又狹小,難以供應如此衆多的人馬。現在聽憑你們回家去,我只帶着兒孫們還有這些宮人也足以保護着我到達那裏了。現在就與你們分別了,你 們把這些絲綢都分了吧,聊以爲資費。等你們到了家裏,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長安的父老,代我向他們問一聲好,讓他們多保重。”玄宗褪下皇帝的威嚴,呈現出他 仁慈友愛的一面,這番話更像是一位鄰家爺爺在諄諄勸導面前的這羣孩子們。玄宗言罷,眼淚流了下來,此時的他,倒真的很可憐。即使我們只看文字,仍然不得不 對這位古稀老人報以同情的態度,又何況眼見着老人落淚的將士們。聽完玄宗的話後,這些士兵哭着說:“我們生死都願意永遠跟着陛下,不敢有二心!”當然,留 下來的人越多越有利,玄宗自然是盼望留下來的人更多一些,但話已出口,他也並不反悔。這點還要佩服一下玄宗,不管他是否出自真心,也不管這是否是他爲了挽 留人定下的計策,在自己落迫的時候,能做出這樣的高姿態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是欲取先予的計策,那麼此前已經有過一次背叛的這些士兵,難保不會再背叛一 次,玄宗就算還保留着極度的自信(事實上執意入蜀說明他這份自信已經受到打擊了),也不一定相信自己這麼一哭,就全都能留下來。總之,冒這麼大的風險,弄 不好真會樹倒猢猻散,玄宗是個明白人,且此時又謹慎的很,應該不會這麼做。我傾向於這確是玄宗出於真心,他前面留下府庫、不讓燒橋,說到底都是慈心大發, 這會跟來的士兵們又一百個不情願,與其讓他們怨天尤人的跟到蜀地,還不如放他們回家,兩面都落個清靜,豈不是好?但玄宗老人家這麼一哭,大家也都受了感 動,表示願意留下,玄宗心裏當然願意,但一來要等他們的確下定決心,二來自己也不能這麼快就答應下來,否則別人會怎麼看?於是他等了一會兒說:“去留都由 你們自願。”也就是默認了。從此那些怨尤的言語便平息了下來。
  十八日,玄宗任命劍南節度留後崔圓爲劍南節度副使,十九日從扶風郡出發,當晚,在陳倉(今寶雞)住了一夜。
   六月二十日,玄宗到達了散關,以陳倉到散關的距離來量一下,與從興平到武功的距離大致相等,由此可見,推測他十七日是到了武功而非岐山是有一定道理的。 玄宗在這裏把護衛的士兵分爲六軍,派潁王李璬先去劍南,讓壽王李瑁分別率領六軍隨後。這本也無甚可說,不過散關可是個很有名的地方,同時也是軍事要地, “鐵馬秋風大散關”說的就是這裏。有這樣的說法:東函谷、西散關、北蕭關、南武關。此說見於《史記集解》中引東晉徐廣(字野民)的話,而南宋徐天麟的《西 漢會要》也持此說:“關中,謂咸陽,秦所都也。東函谷關,南嶢關、武關,西散關,北蕭關,故咸陽曰關中”。後來又有說是東潼關、西散關、南武關、北鎖關。 無論哪種說法,都體現了“關中”名稱的由來,即指四關之中的地方,鐵馬秋風的散關,正是關中的西大門。
  玄宗一路馬不停蹄,於六月二十五日到達 河池。這時蜀郡長史崔圓前來迎接,並說蜀中富饒,糧食大豐收,且兵馬又強壯。這一路上逃跑的官不少,難得有個這麼殷勤的,可以想象玄宗是多麼高興,當天就 任命崔圓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仍兼任蜀郡長史。同時又任命其他一些官員,不是很重要,不細說了。崔圓本人,後來也算是善終,要說有什麼事值得一提呢,除 了這次馬屁拍的恰到好處之外,就是他曾讓王維、鄭虔、張通三位畫家去給他家作畫。這話怎麼說?因爲那三人都接受了僞官,當時都在等候處理,由於崔圓是宰 相,又有大功,所以三人都想求得這位宰相大人的解救,據說三人“運思精巧,頗絕其能”。唉,看來就算是詩佛王維也未能免俗,可嘆可嘆。
  然後, 玄宗走了好久,至七月十二日,才又有他行程的消息,這時是到了普安。二十天左右纔剛到這裏,難道是安祿山在長安享樂的消息傳到了玄宗耳朵裏,所以玄宗放鬆 了警惕,以致後面的行程變慢了?抑或是路程加長了?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查地圖,於是找了一張四川地圖,又找了一張陝西地圖。據說河池是在寶雞西南的鳳縣一 帶,於是拼命在地圖上找。可憐我眼睛都看花了(不知老花眼是不是這麼來的,要是的話,我大概要早幾十年戴上老花鏡了),連張良墓都找着了,居然沒找到目 標。鬱悶之下,忽然一瞥看到了兩個濃黑大字:鳳縣。原來正因爲太醒目了,所以纔沒看到,再鬱悶一下。那翻過頭來再找普安吧。也是先找了半天沒什麼眉目,忽 然間看到劍閣的旁邊有個括號,括號裏寫着:普安。噫,莫非後世流傳的令人愁腸百結的劍閣就在這裏?不過,玄宗在劍閣的遭遇我們後面再說,先說路程。由鳳縣 到普安,確實距離遠遠大於從散關到河池,粗量了一下(當然是量地圖),直線距離前者約是後者的四倍左右。從散關走到河池,用了五天,四倍的話恰好是二十 天。確切的說,玄宗應該是走了十七天,離二十天還差三天。看來他們非但沒有放鬆警惕,反而走的越發的快了。
  在普安,時任憲部侍郎(憲部即刑 部,陳冠明《房琯行年考》中說,天寶年間改刑部爲憲部)的房琯趕來晉見玄宗。這充分印證瞭如果及時得知玄宗出逃的消息,還是有機會從長安跟來的。當然能否 及時知道情況也和官位高低有一定的關係,小官多數怕是不會曉得的。當玄宗曾問過高力士,說誰會跟來?高力士回答道:“張均、張垍兄弟和他們的父親張說受到 陛下的恩惠最深,何況張垍還是駙馬,所以他們兄弟一定會先趕來。當初大家都認爲房琯應該拜相,但陛下卻並沒有重用他,且安祿山也曾舉薦過他,所以房琯可能 不會來。”玄宗搖搖頭說:“未必。”房琯趕到後,玄宗就問起張氏兄弟的情況,房琯說:“我約他們一起跟,可他們卻猶豫不決,看他們的意思,好像有什麼難言 之隱。”玄宗看看高力士,說:“我早就知道他們不會來。”玄宗這一次預料的很準,雖然房琯真的來到了,但張氏兄弟真的沒有跟來,固然說明了玄宗這一次看人 沒看錯,但玄宗本人當是很鬱悶的吧。於是當天,玄宗就任命房琯爲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七月十五日,玄宗——啊不,這時得說是高升一級的太上 皇,似乎是累了,三天都沒有離開這裏,而是在此下了一道後來頗有爭議的制書(此製爲跟隨入蜀的賈至所寫),這個不妨回頭再寫。除了制書起到的副作用之外, 制書起到的另一個作用(可惜就是沒起到應有的作用),就是大家終於知道了李隆基的行蹤,使他免於被列入失蹤人口。
  不知玄宗是否當日起程,反正 三日後,他們已到達了巴西,即今天四川綿陽附近。考其行程,手測一下地圖,大約是從河池到普安的1/2.5,即五分之二。其實具體是多少也不必弄的太清 楚,因爲即使弄清楚了,玄宗的真正行程,也不可能是直線,所以怎麼也都會有誤差,只能說是大致的情況。不管取二十天,還是取十五天,計算一下,這一次應用 的時間是六至八天,玄宗三天左右便走了兩倍的路程,似乎太快了一點,但若加上十二日算起的三天,時間卻正好。所以,十五日玄宗很可能並不在普安,而那道制 是在普安下的則沒有問題,也許這是障眼法,又或許是流傳時間上的誤差。在巴西,又來了一個迎接的太守,崔渙,當然玄宗又很高興了一回,加上與他談話很投 機,另有房琯的推薦,當天即任命他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又任命韋見素爲左相。這一路上玄宗任命了三個同平章事,再加上一個左相,等於共封了四個宰相。這 若是到太平時期,絕對屬於濫賞,但亂世誰也顧不上了,多封幾個宰相說不定還能再招幾個人來。
  玄宗的蜀中行總算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十天後,即七 月二十八日,歷盡千辛萬苦的唐玄宗終於到達了成都。史書上這裏只寫了一句:“庚辰,上皇至成都,從官及六軍至者千三百人而已。”大約是史官和玄宗一起累的 不行了,連話都懶的說了,所以玄宗沒什麼行動,而史官也正好偷懶。再量一下行程,基本上是從河池到普安路程的一半,所以十天的時間還算正常。至此我們可以 看出,這一路上,玄宗都是馬不停蹄,不曾有絲毫懈怠,歷經一個月零十一天的艱難跋涉——而且這可是曾讓李白喊出“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登天之路啊,真難 爲了老人家。想來玄宗居於深宮之中,肯定談不上“天天跟我做,每天五分鐘”這樣的鍛鍊,也沒喝壯骨粉之類的東西,可身體實在很棒。衆人當初都不想入蜀,除 卻遙遠之外,可能也擔心自己受不了路途的艱險,玄宗卻是一往無前的抱定入蜀的念頭,現在想想,也難怪呢,人家體格有這個資本,所以不怕,不然換李亨試試, 這麼走一個多月,到成都之後非病倒不可。其實走上棧道的不止是一位老人,還有另一位老人,高力士。從記載來看,高力士比李隆基大一歲,但有人考證出來高力 士比李隆基又小那麼幾歲。無論如何,“高將軍”也是一位老人了。
  也許曾有兩位白髮蒼蒼的老者相互攙扶着,步履蹣跚的走過棧道。棧道下的絕壁, 可曾使他們後怕?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也逐漸暗淡下去,聽着山中猿猱悽哀的叫聲,玄宗可曾黯然神傷?杜鵑那“不如歸去”的悲啼,可曾引起他對長安的思念? ——也許,兼而有之吧。然而更動人的,是劍閣那些在冷雨悽風中顫抖的鈴兒們,它們無助的清脆銅音,譜成了玄宗心中一曲無限惆悵的悲歌……
  不錯,劍閣聞鈴。
  玄宗在劍閣的一夜哀傷,歷來是文人們不肯輕易放過的題材。《長恨歌》裏面寫到了“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長生殿》裏二十九出直接題爲“聞鈴”,裏面有一段《武陵花前腔》,很是經典:
  
   淅淅零零,一片悽然心暗驚。遙聽隔山隔樹,戰合風雨,高響低鳴。一點一滴又一聲,一點一滴又一聲,和愁人血淚交相迸。對這傷情處,轉自憶荒塋。白楊蕭瑟 雨縱橫,此際孤魂淒冷。鬼火光寒,草間溼亂螢。只悔倉皇負了卿,負了卿!我獨在人間,委實的不願生。語娉婷,相將早晚伴幽冥。一慟空山寂,鈴聲相應,閣道 崚嶒,似我回腸恨怎平!
  
  其實這些應該都來自於唐代一些筆記的記載,如《明皇雜錄》裏寫道:“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屬霖 雨涉旬,於棧道雨中聞鈴,音與山相應。上既悼念貴妃,採其聲爲《雨霖鈴》曲,以寄恨焉。”這也便是詞牌《雨霖鈴》的來歷。除此之外,不能不說當事人李隆基 的一首詩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幸蜀西至劍閣》(閣一爲門):“劍閣橫雲峻,鑾輿出狩回。翠屏千仞合,丹嶂五丁開。灌木縈旗轉,仙雲拂馬來。乘時方在 德,嗟爾勒銘才。”單看詞意,並未寫到鈴聲什麼的,其情調也並不很低沉。但既然有了這麼一首詩,說明玄宗在這裏還是很許多感慨的,否則也不會詩興大發了。
   不過留在劍閣的也不都是淒涼,張邦伸《雲棧紅程》卷六:“二十里至上亭鋪,古名郎當驛。明皇入蜀,雨中於此聞鈴聲,問黃幡綽:‘鈴語云何?’'對曰: ‘似謂三郎郎當!’”類似的記載在《歷代詩話》等很多書中也有。但不同的是,很多地方都寫作“唐明皇自蜀還京道中”,且聽到的不是閣樓上的鈴聲,而是駝 鈴。究竟是在去的途中聽到的,還是回來時聽的?抑或是兩次都聽到了?這就不得而知了,但兩次作用則明顯不同,前者是給文人們準備的題材,可以盡展其才華, 大作感傷文字;後者則是給唐宋詼諧調侃的人準備的,一句“三郎郎當”實在讓人忍俊不禁,就連玄宗自己聽後都“愧且笑”。
  “郎當”的意思有很多,如破敗、紊亂,衣服不合身、不整齊,樣子狼狽、頹廢,還有形容不成器的意思,另外也通“鋃鐺”。雖則如此,其大意基本都一樣。三郎郎當,郎當了自己,也郎當了天下。
  
 
作者:黑流 回覆日期:2005-9-18 21:22:57 
 
沙發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19 1:34:43 
 
填坑啦~~~
 
作者:leewanchun 回覆日期:2005-9-19 2:36:15 
 
up!
 
作者:chinaman999 回覆日期:2005-9-20 9:05:50 
 
up!
 
作者:hehe22122 回覆日期:2005-9-20 12:16:41 
 
悽慘啊!蓋世名君落到了這個結地步,這難道就是創造了華夏五千年最輝煌一頁的君主嗎!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0 16:00:56 
 
二、李亨的“西行漫記”——靈武之行
  
  玄宗到了成都,他的行動就算告一段落。下面該說說本章的主角李亨了。
   太子李亨留下來以後,卻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廣平王李俶也一樣沒主意,問道:“天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覺得該去哪裏好呢?”結果衆人都不說話。 這時建寧王李倓說:“殿下昔嘗爲朔方節度大使,將吏歲時致啓,略識其姓名。今河西、隴右之衆皆敗降賊,父兄子弟多在賊中,或生異圖。朔方道近,士馬全盛, 裴冕衣冠名族,必無貳心。賊入長安方虜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圖大舉,此上策也。”
  插點題外的東西,李亨曾任過朔方節度大使,就是他 這個“節度大使”費了我一番功夫。爲何不稱朔方節度使呢?這個“大”字有什麼特別麼?《唐六典》:“若諸州在節度內者,皆受節度焉。其福州經略使、登州平 海軍則不在節度之內。凡親王總戎則曰元帥,文、武官總統者則曰總管。以奉使言之;則曰節度使,有大使焉,有副大使焉,有副使焉,有判官焉。”《舊唐書》則 說:“以奉使言之,則曰節度使,有大使、副使、判官。”對這個問題解釋的似乎都不是特別清楚,而《新唐書》中寫道:“節度使、副大使知節度事、行軍司馬、 副使、判官、支使、掌書記、推官、巡官、衙推各一人,同節度副使十人……其後有持節爲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者,正節度也。諸王拜節度大使者,皆留京師。” 這就比較清楚了,諸王任節度大使,但都留在長安,真正起作用的正節度,其實就是副大使知節度事。
  建寧說當初朔方的將領每年送書信的時候,他大 略也記得他們的姓名,這說明他們對朔方是很熟悉的,這是去朔方的一個有利條件。而當時河西與隴右的兵都靠不住,因此那兩地都去不得,只有朔方,距離較近, 軍隊完好,兵馬也強盛,且河西行軍司馬裴冕出自名門望族,必定不會有二心(意思是名門望族的後人要顧面子不想辱沒先祖的話,多半不會變節,倒不一定全是因 爲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雖然從這話中也透露出這方面的信息),這又是一個去朔方的條件。既如此,去朔方是有必要了,可是此時能不能去呢?建寧認爲叛軍正在長 安大肆搶掠,一時還顧不上向外攻城略地,這正是前往朔方的好機會,如果再遲一步,也許就來不及了,到朔方以後再圖謀大計,那時便可無憂,“此上策也”。確 實,這稱爲上策毫不爲過。在所有人當中,只有建寧王李倓看到了叛軍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的一面,所以他的建議恰好是抓住了這一點,比起玄宗的胡亂擔心一口氣跑 到蜀中,是氣定神閒了許多。他這番話,令人無可辯駁的信服,於是太子李亨一行確定了前進的方向——朔方。
  如果說玄宗的前進方向是西南,則李亨的前進方向是大西北。兩方面要走的路程都不近。實在是患難父子。
   和玄宗比起來,李亨在行程途中就倒黴的多了。在渭河的岸邊,他們遇上了潼關敗退下來的士兵們,誤以爲是叛軍,雙方交戰,打了半天糊塗仗,死傷了許多人, 這才搞清楚對方是什麼人。李亨大約很是氣惱吧,白打了一仗,損失這麼多人。如果元曲裏要寫這件事,李亨的唱詞中多半會有:兀的不氣殺人也麼哥,兀的不氣殺 人也麼哥。也罷,運氣不好,認命就是了,於是重又收羅散兵,選擇一處水淺的地方,讓大家乘馬渡過渭水,沒有馬騎的人就只好流淚返回了。其實去朔方實在是一 件苦差事,不求功名的話回家倒也不是多痛苦的事,也沒必要流淚。唐書中說“軍既濟,其後皆溺,上喜,以爲天之佑”,那麼其後的當是追兵纔是,雖然安祿山大 部隊沒追來,如果追來那就什麼都完了,但可見確實有小股人馬出來作怪。因此,李亨後面纔會拼了命的向朔方逃跑。
  李亨從奉天向北走,到達新平, 即從今天陝西省的乾縣走到邠縣。據說一個晚上就行進了三百里,實在是超快速了,逃的實在算不上從容,“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要是放在他們身上就成了“時 間就是生命”。在地圖上找找吧,乾縣很好找,而邠縣在哪呢?既然說三百里,那必是很遠了,可是找了三千里,也沒找着“邠”縣的影子。一查,原來這裏改叫彬 縣了——真是要命啊,好端端的改什麼名嘛,不然早幾個時辰就找到了,我實在比李亨還要鬱悶啊……粗量了一下,兩地的距離與從散關到鳳縣即河池的距離差不 多,玄宗當時是花了五天的時間走到的,平均每天走六十里,也相當的快了。但李亨一行這一個晚上就走了這麼多路,速度實在驚人的很。就算是騎馬,人沒有被顛 的骨架鬆散,身體也是十分結實了,至於步行的人,那多半是堅持不下來的。所以李亨清點士兵和武器裝備時,發現武器已丟失大半,留下來的人不過數百,比之於 玄宗到成都後清點出來的一千三百,又慘了不少。當太子李亨到達新平的時候,發現太守薛羽棄郡逃跑,於是就殺了他。那這人都逃跑了,太子是怎麼殺的他呢?按 這裏的記法,估計是他不走運,逃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太子,被抓個正着,如果是逃到了別的地方,太子也就無能爲力了,總不能因爲滿大街找一個逃跑的太守耽誤自 己去朔方吧。經過一夜的勞累,然後還有力氣殺人(當然不是親自動手了),看來李亨身體也還算可以,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若是這麼走一個多月,太子爺就累得 要吐血了。
  不過《新唐書》上稍有差異,說十五日夕至永壽縣(唐時的永壽與現在的永壽地理位置差不多),十七日到保定(治所在現在甘肅的涇 川),這時才抓住逃跑的太守。查諸《舊唐書》,則說是自奉天以北,夕次永壽,十六日到新平,十七日到安定,安定曾一度稱爲保定,可以認作是一個地方。結合 唐書與通鑑的記法,十五日從奉天出發,當晚到達永壽,這裏纔是太子一夜狂奔的起點,夜裏大家馬不停蹄,十六日白天到新平,十七日到保定。這樣的話路線就算 清楚了,只是通鑑接下去的記法有點不對勁,說是就在到達新平的當天,太子一行又前進到了安定郡,與唐書的記法相差了一天,今取唐書的記法。在安定,李亨又 殺了這裏要逃跑的太守,而兩唐書則說是兩個逃跑的太守都是此時殺掉的,反正是殺了,也無所謂一天兩天。
  六月十八日,太子李亨到了烏氏驛,即今 天甘肅平涼西北。總算遇上個沒逃跑的太守,彭原太守李遵。李遒出來迎接太子一行,並獻上衣服和乾糧,於是太子便去彭原補充“能源”,在那裏招募了數百士 兵。彭原在今天甘肅寧縣附近,在平涼的東北方向,且距離不近,李亨也只能說是有特殊目的纔去,否則應該直奔西北纔是。十九日,到達平涼郡。平涼郡治所是否 就在今天的平涼呢?唐初平涼治所在高平,也就是今天寧夏的固原,平涼縣只是郡中的一個縣,應該還是有所區別的。想想也是,李亨前一天已經到了烏氏,從彭原 出發後,又何必再回去呢,所以應該直接向西北走去。在平涼郡,李亨察看監牧所養的馬,有數萬匹之多,然後又招募了五百多士兵,其力量又得到一些加強。
   李亨在平涼郡呆了數日,沒有再往前走,想來也是累的不行了,另外,雖然有建寧的建議,但李亨還是有點拿不定主意究竟要去哪,所以也猶豫着。而這時朔方那 邊的朔方留後杜鴻漸、六城水陸運使魏少遊,還有崔漪、盧簡金、李涵等人商量着說:“平涼地勢平坦,無險可守,不是屯兵之地。靈武兵精糧足,如果太子能到那 裏,再向北召集諸郡之兵,向西徵河西、隴右的精騎,然後揮師南下,平定中原,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幾人推出來李涵做代表來到平涼和李亨說這件事, 並把朔方的士兵、馬匹、武器、糧食、布帛以及其他物資的情況一同報告給李亨。李亨當然很高興,而裴冕由於路過平涼,這時恰好遇上李亨,他也勸太子去朔方, 李亨樂得同意。於是杜鴻漸和崔漪讓魏少遊留下來修葺房屋,準備食物用具等等,自己則去平涼迎接太子。見到太子後,說:“朔方,天下勁兵處也。今吐蕃請和, 回紇內附,四方郡縣大抵堅守拒賊以俟興復。殿下今理兵靈武,按轡長驅,移檄四方,收攬忠義,則逆賊不足屠也。”基本上就是前面幾人商量的話的意思。其實不 用多勸,李亨早已決定去靈武了,既如此,大家上路吧。
  李亨起初從平涼出發時,據說“有彩雲浮空,白鶴前引,出軍之後,有黃龍自上所憩屋騰空而 去”,吉兆啊,可是黃龍什麼的太讓人難以置信,所以很多人認爲這是史家的編造。這不妨後面再說。當李亨走到豐寧南部,看到了牢固的黃河天塹,因此打算“整 軍北渡,以保豐寧”。豐寧比靈武更靠近前方,由此可見李亨是很想有爲的,可惜上天不給他這個機會,“忽大風飛沙,跬步之間,不辨人物”,所以只好回軍靈 武,而這時風沙卻停止了,天地一片廓清。有人認爲這裏又是史家作怪,怎麼風沙來的這麼是時候,又停的這麼是時候呢?明顯是爲了宣揚李亨到靈武是符合天意 的,所以才編出來這麼一段。這麼說未嘗不可,但李亨這一路上“符合天意”的行爲不少,爲何卻沒有再多寫點什麼吉兆呢?我覺得未必是編出來的,按照史書所載 也可以解釋一番。譬如風沙可能之前就有,只不過後來越發的大了。前面說的什麼彩雲浮空、白鶴引前,還有黃龍騰空而去,可能就是風沙的預兆。“彩雲浮空”, 也許是陽光照在懸空的細沙粒上散射產生的景象;“白鶴引前”,要知道古時甘肅、陝西等地並不是現在黃土高原這個樣子,尤其是在遠古,水草豐美,所以纔會孕 育中華文明,因此那時有白鶴一系列的水鳥也不算奇怪;最荒誕的當屬“黃龍騰空而去”,但這個“黃龍”會不會是龍捲風呢?如果不是,那可能也是當時黃沙飛滿 天,然後人們誇張說當時天空中有一條黃龍在飛。風沙最嚴重時,李亨不得不回趨靈武,而最嚴重的時候往往也就快要平息了,所以他回軍靈武時碰上風沙靜止,也 合情合理。
  一路上還算比較平靜,比前面暴風驟雨似的趕路從容多了,在七月初九,李亨終於到達了靈武,他的這段“西行漫記”也宣告結束。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9-20 20:56:46 
 
讀史以明智
  讀罷可卿mm的"隨筆"
  確實感悟良多
  
  樓主的文筆、閱歷和心智
  令偶深爲敬佩
  
  誰若有幸能娶到樓主mm,即使沒有機會濟世,則修身齊家也大大足矣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20 21:06:38 
 
暈 是個mm 厲害
  這一段不太好看 有點掉書袋哈
  
 
作者:憤怒的北丐 回覆日期:2005-9-21 1:14:11 
 
好久沒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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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的記法可能不同,那我們能拋下自己的史書不管,去相信別人的說法嗎?當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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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有疑問。這麼說,大家參考朝鮮記錄的關於清朝歷史的那些段落,也不行了?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9-21 1:49:42 
 
每每想起杜甫詩中"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的悽慘景況,總是忍不住有流淚的衝動.
  一個如此輝煌的強大帝國,富甲天下文明發達,兵鋒凌厲東征西討,號令百夷莫敢不從,卻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傾覆在一場本不該發生的內亂之中.
  不僅由此葬送了中國擴張稱霸世界的前途,也給無數安逸已久的黎民百姓帶來了毀滅性的浩劫!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求天佑中華,不要再禍起蕭牆!!
 
作者:木木佐 回覆日期:2005-9-21 03:53:30 
 
寫的好啊。留個記號
 
作者:ljzbamboo 回覆日期:2005-9-21 9:37:16 
 
好看,頂!
 
作者:執着不等於偏執 回覆日期:2005-9-21 10:09:25 
 

  下面快到建寧王的悲劇了吧,一直覺得他很可惜.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1 15:34:07 
 
:P多謝大家
  關於日本對楊貴妃的相關記載這裏,確實寫的簡略了些,修改時會補充:)
  另外,建寧王的悲劇可能得靠後了……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1 15:36:02 
 
三、西唐小朝廷
  
  咦,知道有個南唐,這個西唐又是哪一個?別誤會,歷史上沒有這麼個朝代,這只不過是本人心血來潮想出來的一個叫法,不作準。
  那這個“西唐”又是怎麼回事呢?
   七月初九,李亨到達靈武之後,發現這裏的準備有些“過分”——不是可憐的過分,而是好的過分了。當初杜鴻漸等人去接李亨來靈武的時候,把魏少遊留下來做 準備,魏少遊的想法當然是要討好太子,認爲李亨“遠離宮闕,初至邊籓,故豐供具以悅之”,在李亨將至靈武的時候,魏少遊探得消息,便帶着千餘人,在靈武南 界鳴沙縣舉行盛大隆重的歡迎儀式。這還不算,他此前命人修整宮室,據說“殿宇御幄,皆像宮闈,諸王、公主各設本院,飲食進御,窮其水陸”,這對於一個逃難 中的皇帝來說都已算是奢華,何況是一個逃難中的太子。所以李亨認爲不妥,說:“我來這裏本是想要成大事,安用此爲!”就下命讓有司稍微減少一些。雖則如 此,但李亨心裏肯定還是很高興的,這總比給他冷炙殘羹、粗茶淡飯要好。
  魏少遊之所以這樣準備,一是討好太子,二來,也說明當初他們幾人商量的 時候,就已定好奉太子爲帝。李亨在靈武纔剛過了一天,七月十日,裴冕、杜鴻漸等人便上表,以當初在馬嵬時玄宗曾想讓位爲由,請求他遵照玄宗的意思即皇帝 位。李亨沒有同意,一是因爲來的太突然了,二是第一次上表怎麼說也不可以答應的,否則有點不成體統。太子不答應,裴冕等人當然就得勸,他們說:“將士皆關 中人,日夜思歸,所以崎嶇從殿下遠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離散,不可復集。願殿下勉徇衆心,爲社稷計!”爲了社稷啊,您就即位吧。歷來勸誰即位的話 總是要這麼說,實在有點落入俗套。至於他們提到的將士冀尺寸之功,如果太子不當皇帝便會人心離散,多少有點危言聳聽。太子嘛,反正早晚是要當皇帝的,這會 兒不當也不至於人心馬上就分崩離析,只是早些時候當皇帝,這些大臣們就早些受益,否則將來勸進的人越發的多起來,這擁戴皇帝的功勞又會多分出去一些。裴冕 等人一連五次上表(唐書則說是六次),太子這“大腿”也寧不過“胳膊”,所以只好登基了。
  公元756年七月甲子,也就是七月十二日,李亨於靈武城南樓即位,是爲肅宗。
   現在拍的電視劇裏某某皇帝一即位,往往要走一段很長很長的用紅毯鋪出來的路,然後皇帝坐在寶座上不怒自威,下面一大羣人跪拜,山呼萬歲,場面好不壯觀。 對了,雄渾盛大的就職典禮伴樂也是不可或缺的,不過古時宮廷音樂可和現在電視裏的配樂大大不同,聽起來倒很像道教音樂。不知是因爲有了這麼個先入爲主的觀 點,還是本身就確實如此,聽現代人演奏的《霓裳羽衣曲》也多少有這種感覺。當然我們也只能聽現代人演奏的樂曲,古人的樂音就算再餘音繞樑也傳不到我們的耳 朵裏。其實現代人無論怎麼想保持原味,也是不可能的,一來流傳過程中會有衍變,二來現代人多少都會注入現代氣息。儘管如此,聽的時候腦海裏仍然不由得想起 了道觀……事實上宮廷音樂,尤其是唐朝的宮廷音樂和道教音樂的確大有聯繫。但二者的關係,是誰影響在先,我們這裏無暇說得太細,總之,是它們互有影響。唐 代由於皇帝們自承是老子的後人,所以這時宮廷音樂與道教音樂的關係十分緊密。唐高宗曾下令讓宮裏的樂工製作道調,玄宗則命道士、大臣獻道曲,並且親自創作 道樂,同時兼任音樂“教授”。《混元聖記》中記載:“二月辛卯,帝制《霓裳羽衣曲》、《紫微八卦舞》,以薦獻太清宮,貴異於九廟也。”薛濤有詩云:“每到 宮中歌舞會,折腰齊唱步虛詞。”知道了這些,也就不會再奇怪聽宮廷音樂時的感受了。也許肅宗就是在一片這樣的宮廷音樂聲中登上皇位的——且慢,肅宗即位的 地方好像是個城樓啊,城樓上面哪有什麼皇帝的龍椅?不錯,要想找大明宮裏那個龍椅是不可能了,但是非常時期自然有非常辦法,城樓上隨便放個豪華一點的椅子 來充數,就算可以了。
  實際上古時皇帝即位並不一定都要多麼的隆重,像肅宗即位就是想搞的更隆重一些也沒那個條件。從勸進到即位就只有兩天的時 間,略顯倉促,亂世之中也只能如此,還能再有什麼更高的要求呢?面對跪拜自己的羣臣,肅宗不禁欷歔流淚。爲什麼要流淚呢?我想肅宗是沒時間來埋怨條件簡陋 的,多半是爲自己終於熬到這一天,有點激動罷了,他這十幾年太子當的也實在是不容易,眼淚中包含着多少辛酸與後怕啊。
  肅宗即位後,把當年的年 號由天寶十五載改爲至德元年。一般來講,新皇即位之後,改元要在次年,只有發生了什麼特殊事情的時候,皇帝纔會迫不及待的改年號。比如唐太宗即位後第二年 才改爲貞觀,雖然此前是發生了玄武門之變,但後來的權力交接則是正常的;而宋太宗即位的當年便改年號爲太平興國,事實上完全沒有必要,這也成爲後人懷疑 “斧聲燭影”的一個佐證。肅宗在即位當年改元,自也有他的原因。肅宗的登基從根本來講畢竟是自作主張,算是非正常即位,所以他當年改年號有利於讓大家知道 此時新皇已登基。一個皇帝即位,尤其還是在混亂時節,除了年號上的差異可以迅速爲人知曉並確認以外,其他方面消息根本不會傳的太快,而且也無法驗證是否爲 真。肅宗改元至德,其實是發出了一個信號:今後的事情要由我來作主了。
  年號的事情解決後,下面就該封賞了。肅宗首先是請玄宗從皇帝崗位上名譽 的走下來,然後光榮的高升一級,當上大唐第三任太上皇。而後則開始任命大臣。肅宗任命杜鴻漸、崔漪爲中書舍人,裴冕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將關內採訪使改 爲節度使,遷其治所到安化郡;任命前蒲關防禦使呂崇賁爲節度使;又任命陳倉縣令薛景仙爲扶風太守,兼防禦使;隴右節度使郭英乂爲天水太守,兼防禦使。這些 人中大多爲擁護肅宗的有功之臣,也有李亨一路上覺得可靠的人,還有一些人至少是沒犯錯誤的。然而肅宗並沒有封自己的妻妾與子女,他們原來是什麼還是什麼。 之所以肅宗沒有加封他們,是因爲太上皇不在,也不知此事,故而不能擅自作主——皇帝是擅自作主當的,但如果再擅自加封皇后、太子、諸王等等,就有點過分 了。肅宗這樣做,無非是表示自己即位是爲社稷着想而非爲自己,說明自己仍然是個聽太上皇的話的皇帝。其實這也只是權宜之計,肅宗既然當了皇帝,早晚不會虧 待他的妻子兒女,加封也不急在這一時。
  只是新即位的肅宗有點慘,當時塞外的精兵都調入內地去討伐叛軍了,留下來的只有老弱殘兵,文武官吏加到 一起也不到三十人。此時的大唐王朝倒有點像個小朝廷,加之制度草創,因此武將們難免驕橫傲慢起來。當時就曾發生過一員大將在朝堂上背對宮闕而坐並且言笑自 若的事,這要是放到太平時期絕對是不可原諒的罪過,而亂世中肅宗也只有忍氣吞聲。好在這時有監察御史李勉出來維護朝廷尊嚴,他上書彈劾不守規矩的那員大將 管崇嗣,並把他關了起來。肅宗心裏未必不想這麼做,但他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尤其還是武將,所以不好衝着大家發作,另外也是想顯示自己的仁慈,就下令赦免了 管崇嗣,只是感慨的說:“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這便是小朝廷的可悲之處,連應守的禮法大臣們都遵守得那麼不自覺。假如肅宗後來失敗了,他成立的這個政府在後世的史書上大約就會有個別號,也就是我在本節加上的標題——西唐小朝廷。
  
 
作者:雁度千山 回覆日期:2005-9-21 17:45:07 
 
其實唐朝有“安史之亂”,是有着歷史的必然原因的,因爲時間關係,我只說一點,邊鎮中以藩代漢的政策無疑是安史之亂的禍因所在~
 
作者:西屠石堡 回覆日期:2005-9-21 20:16:19 
 
頂一下!
 
作者:第八元素 回覆日期:2005-9-21 23:04:22 
 
可卿mm好,幫你提一下
 
作者:kkcc11 回覆日期:2005-9-22 12:20:04 
 
好文章。如飲醇酒。最爲唐朝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算是被外族和平演變的一例吧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9-22 12:38:49 
 
還和平啊?
  生靈塗炭```
  
  其實唐跟羅馬帝國的覆滅有異曲同工之處``
 
作者:不要忘記階級鬥爭 回覆日期:2005-9-22 12:41:04 
 
ding ha
 
作者:kkcc11 回覆日期:2005-9-22 13:45:42 
 
所謂和平,我想說的是其實是唐朝把兵權主動的交了出去。引狼入室的那種。唐明皇這個人,我不太喜歡,前期太自信,後期太不自信。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2 15:55:42 
 
和平演變……唉唉唉,唐朝後期真是要命啊,藩鎮在外不好節制倒也罷了,皇帝被宦官們整的好慘啊……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2 15:56:57 
 
四、白衣卿相——神仙弟弟
  
  肅宗在靈武即位,正是用人之際,這時一位傳奇人物飄然而至。
  誰呢?李泌。
   史載,李泌,字長源,“其先遼東襄平人,西魏太保、八柱國司徒徒何弼之六代孫”。李泌不是姓李麼,怎麼六世祖是徒何弼呢?和李淵的祖父李虎被賜姓大野一 樣,徒何弼的這個“徒何”也是賜姓,他們原本也是姓李。太平廣記說李弼是唐太師,這是不對的,那李弼究竟是何方神聖呢?前面已經說了,是八柱國之一,不過 他本人雖然厲害,知名度卻遠不如他的一個曾孫——李密。而後來同爲八柱國中姓李的這兩家,又都恢復了原姓。這對於李淵一家來說,非常有必要,因爲“大野” 實在不如“徒何”好聽,像李虎就是“大野虎”,一隻大野老虎,而李淵則是“大野淵”,諧音有點像“大野猿”,難怪這麼急着姓回李去呢……大家都知道李密在 李淵不動聲色的逼迫之下投唐又反唐,但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反”。按說這是族誅的罪過,史書中也沒有記載李密死後他們家族的情況,如此看來在殺掉李密之 後,李淵父子對他們家族還算留情,或許正是因爲知道李密反叛的真相,所以“做賊心虛”的他們沒有再得寸進尺,但更有可能的,是因爲當時有很多瓦崗將領投 唐,所以李氏父子纔不會趕盡殺絕,否則就不好得人心了。
  李泌也許是李密這一支,又也許不是,反正李密是李泌的曾祖父一輩的人是沒錯的了。當初 李淵稱李密爲“大弟”,自認兩人是同輩,那麼算起來李泌比李隆基的輩份還要大一級。不過算這個也實在沒用,因爲兩家根本沒什麼關係,李隆基連遠房叔父李林 甫都沒認,更何況當時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李泌。
  但年幼的李泌卻不可小看,因爲他實在可稱得上是個神童。唐書中記載的比較簡略,只說是 “少聰敏,博涉經史,精究易象,善屬文,尤工於詩,以王佐自負”,當時的張九齡、韋虛心、張廷珪還有賀知章等人都很器重他。這幾個人都是當時很了不起的人 物,因何這麼看重一個小孩子呢?顯然唐書中的記載不能說明問題,倒是《太平廣記》裏有詳細的情形。開元十六年,當時李泌姑姑的孩子也是一個神童,令玄宗大 爲驚訝,而後聽這個孩子說他有個表弟比他還要聰明,於是就讓一個宦官按照這個九歲神童的辦法,去李泌家裏,不讓他的父母知道,偷偷把他抱來——有點像拐賣 兒童。宦官依言果然把七歲的李泌抱來了,看到了這個孩子,玄宗對張說言道:“後來者與前兒絕殊,儀狀真國器也。”張說當然得點頭稱是。玄宗想看看李泌才能 究竟怎麼樣,就讓張說考一考他。張說出題要李泌寫首詩,內容是關於“方圓動靜”。李泌問有什麼具體要求沒有,張說就打了個比方,“方如棋局,圓如棋子,動 如棋生,靜如棋死”,而且說只要不犯“棋”字,隨意而作便可以了。李泌一聽,啊,這個簡單,隨口便道:“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李泌 的確很厲害,所以張說這回真正的佩服起李泌來,向玄宗恭賀道:“聖代嘉瑞也。”玄宗也樂得心花怒放,把李泌抱在懷裏,撫摸着他的頭,叫人端來水果蛋糕(那 時候哪有什麼蛋糕,原文是“果餡”,總之是這一類的東西)給他吃。後來玄宗還捨不得放李泌回家,又把他擱到忠王院中呆了兩個月。忠王就是當時還未做太子的 三皇子李亨,這時的李亨還叫李浚(這是第二個名字,此前叫嗣升)。李亨比李泌大十一歲,這時十八歲的李亨大概很有些大哥哥的風範吧,總之這一次相處爲兩人 後來的交往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來,玄宗對李亨確實是有些偏愛的,否則爲什麼不讓李泌到別的王府呢,忠王院又不是託兒所、幼兒園,所 以玄宗的確是想讓李亨和這個孩子多交往一下的。兩個月後,李泌終於回家了,玄宗囑咐他的父母要好好培養他。然後就和唐書上所寫一樣,很多朝廷大臣也都很器 重李泌,認爲他將來必可爲卿相,張說還曾把他接到自己家裏,讓他和自己的兒子張均、張垍兄弟在一起交遊。總覺得張說很會投資,總是提前給兩個兒子找好後 路,譬如他極力捧李亨,對李泌也一樣有拉攏的性質。可以說,張說的眼光實在太準了,只可惜他的兩個兒子沒有乃父的眼光銳利,後來錯誤的投降了安祿山,而且 是主動的,惹得玄宗大怒。這要到後面再說了。
  但有個道士給李泌算命,說他十五歲時一定會白日飛昇,原因是他小時候體重很輕,甚至可以在屏風、 薰籠上行走。身輕在道家來看是有緣修道,但其他人可不這麼認爲,如果放到今天,他的父母一定發愁了:這麼輕,是不是營養不良?還是缺鈣導致的骨質疏鬆?要 麼是脂肪多於肌肉?……是哪種情況呢?我們也不清楚,但李泌看起來卻是正常的很。道士的這個預言可害苦了李家,讓他們整天提心吊膽——“昇天”嘛,可能意 味着他們會失去這個神童兒子,那麼憐愛他的父母又怎麼捨得?從這時起,李家,或者說憐愛李泌的親族,以及和李泌的父親李承休要好的朋友,生活中便多了一件 事,就是一聞到空中有異香之氣,或聽到有音樂之聲,就要破口大罵,把這些東西都趕走。神仙昇天往往會伴有異香、樂聲,所以這兩樣成爲了李家的敏感源。終於 熬到了李泌十五歲,這年的八月十五,據說“笙歌在室,時有彩雲掛於庭樹”,然後李家齊動員,搗大蒜,搗出來有數斛之多,等聞到異香之氣時便潑過去。沒考證 過鬼神怕蔥蒜究竟是從哪裏起源的,《楞嚴經》中有一段:“阿難。一切衆生,食甘故生,食毒故死。是諸衆生求三摩提,當斷世間五種辛菜(包括蔥蒜之類的東 西)。是五種辛,熟食發淫,生啖增恚。如是世界食辛之人,縱能宣說十二部經,十方天仙,嫌其臭穢,鹹皆遠離;諸餓鬼等,因彼食次,舐其脣吻。常與鬼住,福 德日銷,長無利益。”說的是神嫌蒜臭穢,鬼則很喜歡這種味道,而西方的傳說是吸血鬼怕蒜。編造吸血鬼怕大蒜的人自己也有可能怕這東西,所以認爲鬼也怕,而 佛祖大概是很討厭蔥蒜的味道吧。但平心而論,比起嗆人的胡椒,蒜還算是辣的客氣的。李家潑完大蒜的結果,就是香氣和樂聲果然不會再來了,他們也終於得到了 解脫。但這件事真的可信麼?大約那個道士是可以這麼胡謅的,香氣、音樂聲這些,也可以認爲是鄰居家薰香或是彈琴,至於那個彩雲,的確不好說通。總之,仙話 色彩很濃的一件事情,信不信由你。這個記載的結果,就是給李泌身上增加了一層神祕色彩,再聯繫李泌後來的修道隱居諸事,着實像個“神仙弟弟”——當然對肅 宗而言是個弟弟了,而對廣平來說,李泌可是比他大上四歲呢。如此推之,李亨十五六便有了兒子,雖然這在古時還算正常,但剛一推出來的時候還是不免有點少見 多怪。古人結婚實在太早了啊……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2 16:05:21 
 
忘了說,李泌這一小節未完:)神仙弟弟嘛,還是大有可說的
  
  另外,前面寫的過程中,章節只有寫到了才能確切安排,所以預先的打算有時對不上,再把截止到現在的目錄發一遍
  
  引子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第一部分 禍起
   第一章 從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
     一、安祿山
     二、激變
     三、范陽兵來
   第三章 悲情三人組
     一、封常清
     二、高仙芝
      ㈠、高仙芝的成名作——小勃律之徵
      ㈡、怛邏斯之戰
     三、第一番較量的失敗
     四、安史之亂的第一批烈士
     五、哥舒夜帶刀
     六、安史之亂的又一批烈士
     七、潼關失守
      ㈠、潼關前,安祿山暴跳如雷
      ㈡、潼關前,哥舒翰灰頭土臉
      ㈢、“大漢咣噹倒地”
   第四章 馬嵬之變
     一、出逃
     二、試看今日之宮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三、“譁變”
      ㈠、誰是幕後黑手?
      ㈡、楊貴妃生死之謎
     四、又一次“馬嵬之變”
  第二部分 相持
   第五章 反擊從靈武開始
     一、唐玄宗西遊記——劍閣聞鈴
     二、李亨的“西行漫記”——靈武之行
     三、新皇即位——西唐小朝廷
     四、白衣卿相——神仙弟弟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9-22 17:33:24 
 
哇噻```
  可卿mm實在太能侃了``
  
  真想象玄宗抱李泌一樣把樓主mm抱起來拍拍腦袋,再塞一嘴蛋糕!
  
  -__________-!
 
作者:fans_barca 回覆日期:2005-9-22 20:55:36 
 
回去好好看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3 0:56:14 
 
有才如此,李泌自己當然也很自豪,十七歲的時候,李泌寫了首《長歌行》:“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不然絕粒昇天衢,不然鳴珂遊帝都。焉能不 貴復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一丈夫兮一丈夫,平生志氣是良圖。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這口氣相當大了,相當於說:我就是日月之精華,我就是天 地一丈夫,看我成就大業後,也學他范蠡泛舟遊五湖……當然,李泌的詩可不是這麼張狂,而是別有一股昂揚雄壯之氣,只不過從中也確實透露出他的傲慢來。這大 概在他的一生,也是唯一的一次了吧,以後的李泌,只有清高,沒有囂張。這就要感謝張九齡了,是他提醒李泌:“早得美名,必有所折。宜自韜晦,斯盡善矣。藏 器於身,古人所重,況童子耶!但當爲詩以賞風景,詠古賢,勿自揚己爲妙。”不要這麼張揚,寫些賞景懷古的詩就可以了,千萬別這麼誇自己。正是有了這次教 誨,李泌後來和張九齡成了忘年之交,張九齡呼李泌爲“小友”。
   然而好景不長,張九齡不久便被貶到荊州去也,所以他無法再引薦李泌了。這期李泌曾應邀到荊州呆了一段時間,後來則遊于衡山、嵩山這些地方,結交一些道 人。從這時起,李泌正式學習道家的一些“學術”,包括什麼長生、羽化、服餌之類的東西,“自是多絕粒嚥氣”,估計就是吐納、導引、辟穀這些吧。不知古人修 道是不是真的要絕食,《史記》寫張良辟穀也是一年沒吃飯。單從這一點上,我就與道家無緣了,那天和朋友還開玩笑,說我是餓一頓就受不了,餓兩頓家裏就雞犬 不寧了,朋友說,要是那樣,也不會雞犬不寧,因爲雞犬都被吃掉了。說實話,餓的厲害的時候,眼睛發綠光是完全有可能的,因此極不相信這些辟穀的說法。李泌 在山中的隱居,其實和當時很多人一樣,想走一條“終南捷徑”。這點李泌又和李白特別相似,李白就是不想走“正常渠道”也就是科考邁上仕途之路,夢想着自己 能夠一步登天,李泌也以“隨常格仕進”爲恥。後來兩人的確都沒去考試,同樣也都是待詔翰林,只不過,李白是純粹因爲詩名受到皇帝召見,李泌則是從嵩山中上 書言事。玄宗看到李泌的上表,想起了當年這位神童,便下旨召見他。回到京城的李泌,一如既往的成爲各高臺闊府中的座上客,只是時過境遷,當初的張說、張九 齡、賀知章都不在了,邀請他的多是寧王、玉真公主這些皇室成員,雖然身份有所提高,但不想做幫閒文人的李泌大概並不怎麼喜歡這樣,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 以前和他和有過兩個月交情的當朝太子李亨。
  李泌最終在玄宗朝並未得到重用,原因是楊國忠的“排擠”,通鑑則說是玄宗想要他入仕,被李泌拒絕, 沒辦法才讓他以布衣的身份與太子交往。據說後來楊國忠連這也容忍不了,上奏非要玄宗把他遷移到蘄春才行,就這樣,李泌便回家隱居,住在潁陽一帶。這正應了 道家祖師爺老子的話:“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李泌此時沒有當官,看起來像是有所失,但實際上卻是“得”大於“失”,起碼他不必在李林甫、楊國忠 當朝的時候因爲正直而擔心,安史之亂中也不會陷於賊庭,不必去接受什麼僞職,當然也就不必受什麼懲罰;同時,也正由於他是布衣,所以叛軍不會太注意他,讓 他得以來到靈武,從而開始他“白衣卿相”的另一段傳奇經歷。
  肅宗在靈武即位後,很快想起了這位“神仙弟弟”,就派人去召李泌快些過來。李泌果 然飄然而至,令肅宗大喜過望。歷史上,形容君臣風雲際會相得益彰,往往都是用如下語句來形容:食則同桌,寢則同榻,出則聯轡,事無大小皆諮之。總之,是像 個寶貝一樣供起來,言聽計從。肅宗是真的看重李泌,至少這時候是,因爲任免將相這樣的大事也都與李泌商量。那麼,在我們看來,李泌理所當然要擔任宰相,肅 宗也是這樣想的,但李泌卻沒有同意,他堅辭不受,說:“陛下待以賓友,則貴於宰相矣,何必屈其志!”這理由冠冕堂皇,做皇帝的賓友確實比做皇帝的臣子還要 尊貴,肅宗一時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只好作罷。其實肅宗有句話不好開口,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而大唐現在落到這步境 地,連自己這個皇帝都是這麼慘,還哪裏有膽量像他的祖輩一樣底氣十足的這麼說上一句呢?而且對老朋友這麼說,也略顯霸道了些。但你也不可小看肅宗,他二十 年的太子能堅持當下來,說明他有着一股“韌勁”。那眼前,李泌不肯答應出山,怎麼辦呢?肅宗有些奸險的“嘿嘿”一笑:不着急,朕自有妙計……
  李泌這時還沒有正式當官,但已有着卿相的“地位”了,至少皇帝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卿相的,因此稱爲“白衣卿相”。這樣的身份地位,令後世多少文人羨慕萬分啊;這樣的身份地位,歷史上又能有幾個?
  曾經的“神仙弟弟”,此時的“白衣卿相”,以後再出場時,則難免要食人間煙火了。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4 15:54:15 
 
五、熙熙攘攘
  
  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天下熙熙,皆爲利來。“熙熙攘攘”就是這麼來的,後來不知怎麼,意思就成了“指路上行人多,喧鬧雜亂”。
  我們這裏不談利來利往,就說說這些雜亂的人羣吧,其中既包括除皇帝親貴外其他的大臣們,也包括推動歷史前進的人民。這段時間內他們都在做些什麼呢?
   譬如曾勸哥舒翰殺掉楊國忠的王思禮,在潼關戰敗後曾經趕回來報告玄宗“哥舒翰被俘”這個讓人鬱悶的消息,這時玄宗才知道具體情況,於是任命王思禮爲河 西、隴右節度使,並且讓他立刻去赴任,收聚散兵,準備向東討徵叛軍。結果王思禮到達平涼後,得知河西胡人作亂沒法統率,就又返回玄宗行在。河西胡人作亂, 又是怎麼回事呢?當時河西各部落聽說他們的都護跟隨哥舒翰戰死於潼關,所以這時都忙着爭相自立爲王。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謀反大亂,但這種情況下混亂卻比大 亂還要命,也難怪王思禮僅轉了一圈就回來了。當然他們得到的情況並不屬實,那些都護沒有戰死,也沒有投降叛軍,只好像是下落不明——這又是一種非常要命的 狀態,因爲不確定,所以最讓人放心不下。見王思禮無法統帥河西,玄宗又任命河西兵馬使周泌爲河西節度使,隴右兵馬使彭元耀爲隴右節度使,讓他們與都護思結 進明等人一起去赴任,安撫胡人部落,改命王思禮爲行在都知兵馬使。
  哥舒翰潼關一敗,影響劇大。正如前面所說,潼關的唐軍是主力,主戰場上失 敗,其他就談不上能成功。當時正在率兵攻打博陵的李光弼,得知潼關失守的消息後,便向南撤退。好在並非倉惶而逃,所以雖然有史思明的追擊,也被李光弼擊退 了。李光弼與郭子儀率兵回撤井陘關,留下常山太守王俌來率領景城,又安排河間團練兵守衛常山。這時也恰好是平盧節度使劉正臣將要偷襲范陽的時機,劉正臣就 是第三章中提到的劉客奴。可惜若這時郭李二人還能再拖些時候,史思明的軍隊就不會那麼快回軍了,正是史思明這部分軍隊殺得劉正臣大敗,連妻子兒女都顧不 上,只好單身而逃,其部下將士戰死的有七千餘人。而張興帶領之下一年都未被攻克的饒陽,在其他的郡城陷落後,遭到史思明的全力圍攻,實在無法抵抗,饒陽太 守李系無計可施,只好投火自盡。城陷後,史思明抓住了張興,想勸他投降,張興說:“興,唐之忠臣,固無降理。今數刻之人耳(意思是說自己就只有幾刻時間的 命了),願一言而死。”史思明沒有料到他會說什麼,也沒反對,就讓他說出來。張興說:“聖上對安祿山如同對自己的親兒子一般,其他大臣誰都無法相比,可是 安祿山忘恩負義,非但沒有報答皇上,反而興兵攻打長安。生爲大丈夫,不能平叛除逆本就是件可恥的事,又怎能跟着一起做逆臣呢!我有一點淺見,不知道足下願 意聽否?足下之所以跟隨安祿山,貪圖的無非是富貴,但富貴就只燕子在幃幕上作巢一般,怎麼可能長久呢?不如趁機消滅叛賊,可以得到長久的榮華富貴,這豈不 是一件好事?”以史思明的力量,當時肯定是辦不到的,一旦反叛安祿山,他能堅持的時間也並不長,所以他此時也並未有此想法。聽完張興的話之後,史思明大 怒,令人把張興捆起來,用鋸子殺了他。張興被殺的情況有點類似顏杲卿,但是他的名氣遠沒有後者大,《舊唐書》中甚至沒他這個人,《全唐文》中也查不到他, 只有宋代成書的《新唐書》和通鑑上有,此人究竟有沒有存在過?如果有,那麼他也夠得上烈士的等級了,爲什麼沒有受到同等待遇呢?至少也該有人寫一篇悼文才 是。莫非,張興是直到宋朝才發現的一位前朝烈士麼?這且不管,反正安史之亂中後來的烈士還有很多,也無法挨個介紹,這裏也只好存疑了。至此,河北地區全部 陷落。
  再說說長安這邊。當初安祿山舉兵的時候,聯合了同羅、突厥的部隊,在佔領長安後,就讓這部分人屯駐在長安的禁苑中。六月二十二日,突厥 酋長阿史那從禮帶着五千騎兵,盜走了二千匹馬,準備回到朔方,聯結其他部落佔領邊地。可見此時的確有人在打割據的主意。後來阿史那從禮果然聯合九姓府與六 胡州諸部落總共六萬人馬,聚集在經略軍北邊,準備侵略朔方,肅宗只好派回來不久的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去討伐。當阿史那從禮帶的這部分人離開後,長安又大亂起 來,官吏們到處流竄躲藏,只高興了監獄中的囚犯,因爲無人看管,他們不必有多費心策劃越獄,都自己逃了出來。原來京兆尹崔光遠不是投降叛軍了麼,但他也並 不想真正投靠安祿山,只是當時情況迫不得已爾,現在看到長安大亂,以爲叛軍要離開了,就派兵看守住叛軍在長安帶軍的將軍孫孝哲的住宅。孫孝哲情知不好,就 報告給了安祿山,這樣一來崔光遠只好帶着一幫縣令縣官逃出長安來投奔肅宗。和邊令誠得到的結局不一樣,崔光遠被肅宗任命爲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並讓他在渭水 北岸招集逃散的官吏和民衆,仍然受到朝廷的重用。之所以結果不同,就是因爲崔光遠有了前面派兵守住孫孝哲宅院的事情,這說明他是反對安祿山的,就算有前面 的降賊過失,也可以將功補過了。這時逃到靈武的大臣多了起來,又有侍御史呂諲、右拾遺楊綰、奉天縣令崔器等人,大約後來還有個杜甫。凡是從長安來到靈武 的,肅宗一律禮待,而且都封了官,像杜甫困於長安那麼久也沒怎麼樣,一來到靈武就被封爲左拾遺。叛軍那邊,京兆尹走了,安祿山便以田乾真繼任。
   但肅宗的對大臣們的召喚也不是都能生效,他曾讓河西節度副使李嗣業率五千人馬來靈武,可是李嗣業卻與節度使樑宰商議,打算延緩發兵的時間以觀形勢有何變 化。這時觀望的絕不只是這一家,其他節度使也不曾聽說有人來“勤王”。但皇帝沒下令,那還好說,如果皇帝下令了再不來,的確有點說不過去,這時段秀實責備 李嗣業說:“豈有君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特進常自謂大丈夫,今日視之,乃兒女子耳!”李嗣業聽後很慚愧,當即就請樑宰如數發兵,並任命段秀實爲自己 的副將,率兵趕往靈武。
  段秀實是誰呢?他和高仙芝、封常清一樣,原來也是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手下的將軍,後來跟隨高仙芝、封常清多次出征,也 多次成爲李嗣業的助手,但他主要發揮作用是在代宗、德宗時期,尤其是他後來的悲慘壯烈更是讓人同情。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朱泚在涇原兵變,迫 不得已假裝投降的段秀實和其他幾個人商量好到時一起誅殺反賊,然而,當朱泚在大堂上提到譖越之事的時候,只有段秀實挺身而起,用笏擊破他的額頭,其他人卻 沒有響應,就這樣,段秀實成爲那一次反叛中的烈士。後來德宗聽到這件事後,“垂涕久之”,看來德宗確實是真心感動,因爲《全唐文》中德宗有兩篇和段秀實有 關的文章,一篇《贈段秀實太尉詔》,一篇《贈太尉段秀實紀功碑》,不管是不是他親自所寫,至少是掛了他的名。後來憲宗也有《命裴冕配享肅宗李晟段秀實配享 德宗廟庭詔》,文宗也有《太尉段秀實廟詔》,而柳宗元也寫了一篇《段太尉逸事狀》。總之,這樣一位烈士,確實得到了唐朝從皇帝到大臣到百姓的尊重,可惜他 生前卻因爲楊炎的緣故而遭貶。不過在安史之亂中,段秀實的作用並不是特別突出,以後還會寫到。
  河西發兵了,對肅宗當然是一個好消息。幾乎同 時,肅宗向安西征兵也有了收穫,安西行軍司馬李棲筠很乾脆的發來七千精兵,之後,郭子儀等人率兵五萬從河北也來到靈武。至此,靈武的軍勢開始強盛起來,大 家覺得大唐的復興總算有望,這纔有了些底氣。八月初一,肅宗任命郭子儀爲兵部尚書、靈武長史,李光弼爲戶部尚書、北都留守,兩人也都是同平章事,其他的職 務依然如故。然後李光弼率領景城、河間的五千兵將趕去支援太原。
  好了,以上基本上是至德元年內官員、將軍們的行動,無法做到面面俱到,只好說個大概。下面該說說百姓們了。
   自從肅宗離開馬嵬北上以來,民間傳言說太子集兵要來收復長安,於是長安市民都翹首盼望。有時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人們一起驚呼:“太子大軍來了!”然後全 都跑散,市裏爲之一空,遠遠不是那種夾道歡迎的場面。其實這也是正常的,軍隊開來必是要打仗了,不躲遠點纔怪,與那個“翹首以盼”也不算矛盾,盼唐軍來是 想讓他們儘早趕走這些叛軍,不是盼來給自己雪上加霜的。
  這些傳言果然有用,叛軍一旦看到北方揚起沙塵,就會以爲李亨的大軍快要開到了,所以也 在驚惶着。叛軍內部的這些混亂,給了百姓們一些機會,所以京畿地區常有“豪傑”起來殺掉叛軍任命的官吏,與官軍遙相呼應。這些豪傑,除了百姓中起來反抗的 領袖,其他估計多半是遊俠之類的人,或者是豪強,甚至可以是有着愛國心的市井無賴。這些人在和平時期是社會的動盪因素,而在動盪年代有時又會主動去維護和 平,不過客觀上他們的作用並不明顯,叛軍要對付他們力量上還是很富裕的。奈何越是鎮壓豪傑們就越是層出不窮,所以最後叛軍也沒法控制了。從長安西門以外都 成了抵抗的戰場,使叛軍的力量限制在南武關、北雲陽、西武功這道線以內。但一直都是百姓們自發行動的話,那麼豪傑就是再層出不窮也沒用,必須要有人來領導 才行。肅宗把薛景仙由陳倉縣令升爲扶風太守不是沒道理的,薛景仙本人就是一位很厲害的“人民運動”的領導者。六月二十七日,扶風郡的百姓康景龍等人自發組 織起來,去攻打叛軍的宣慰使薛總,殺掉了二百餘人。二十九日,薛景仙趁着這個大好時機殺掉了叛軍的守將,攻克了扶風,並且親自率兵鎮守。江淮地區的奏疏以 及物資等等運往蜀中和靈武的路途,都是從襄陽取道上津後抵達扶風,一路上暢通無阻,“皆薛景仙之功也”。可以說,薛景仙領導的相當於一個小的根據地,乾的 相當出色,肅宗後來又把他提升爲關內節度副使。
  總而言之,安祿山那一邊雖然有着優勢,卻也不怎麼省心,不久更是發生了安祿山被殺的事件。然而唐朝能否順利復興,還要看唐軍主力如何作爲。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9-24 23:15:54 
 
沙發耶
  
  樓主mm出書吧 我去買一本
  
 
作者:執着不等於偏執 回覆日期:2005-9-25 01:27:32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2 15:55:42 
    和平演變……唉唉唉,唐朝後期真是要命啊,藩鎮在外不好節制倒也罷了,皇帝被宦官們整的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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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看唐朝後期的歷史,那才叫一個亂啊.
  
  建寧王的悲劇晚點看到也好,可以晚點惋惜.
  
  喜歡樓主這篇文章.
  
  
  
  
 
作者:ballee 回覆日期:2005-9-25 14:04:03 
 
只是新即位的肅宗有點慘,當時塞外的精兵都調入內地去討伐叛軍了,留下來的只有老弱殘兵,文武官吏加到一起也不到三十人。此時的大唐王朝倒有點像個小 朝廷,加之制度草創,因此武將們難免驕橫傲慢起來。當時就曾發生過一員大將在朝堂上背對宮闕而坐並且言笑自若的事,這要是放到太平時期絕對是不可原諒的罪 過,而亂世中肅宗也只有忍氣吞聲。好在這時有監察御史李勉出來維護朝廷尊嚴,他上書彈劾不守規矩的那員大將管崇嗣,並把他關了起來。肅宗心裏未必不想這麼 做,但他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尤其還是武將,所以不好衝着大家發作,另外也是想顯示自己的仁慈,就下令赦免了管崇嗣,只是感慨的說:“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從這就可以看出後來"藩鎮割據"的苗頭來了。武人已經不那麼聽話,恭順了.其實高,封二將如果知道後來的藩鎮如此風光一定覺得自己很冤啊.
    很奇怪的是趙匡胤難道真是就憑一杯酒,一頓飯局就把跋扈了百年的武人改造成了乖寶寶.那些將領就那麼乖乖聽話.就象打麻將,大夥都是一直這麼玩的,憑什麼 你胡了把大的就改規則,只許你家胡,別人就永遠沒戲了.岳飛死也不敢反,朝廷斷了供應沒什麼了不起嗎.曹操,劉備,孫權都是自己酬糧,酬款,招兵買馬嗎.
  
  
 
作者:飛天舞之翼 回覆日期:2005-9-25 14:35:31 
 
什麼帖子都可以不頂,但這篇好帖子一定要頂
 
作者:wellset 回覆日期:2005-9-26 9:09:00 
 
好文章,等姐姐得下文那。....
 
作者:疾勁草 回覆日期:2005-9-26 11:41:40 
 
強貼,留名,!!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6 14:39:31 
 
六、兄弟——鬩於牆?外禦侮?
  
  攘外必先安內。
   這一說法最早起源於何時,不甚清楚,從記載來看,這似乎是古時“聖王”的一致觀點,到明清時格外的流行。《明史》中有很多相關段落,尤其是範淑泰的上表 中說的更貼近:“內不安,何以攘外!”《清史稿》中也有“誠能賞罰嚴明,將士用命,先治內,後攘外,實邊防百世之利”的說法。從道理上分析,如果內部不團 結,確實不易抵禦外侮。可惜近代的蔣介石對它的演繹卻是很失敗的,或者說,這不過是他的一個幌子罷了。
  這會兒天下大亂,唐朝也正需要大家團結一致對抗叛軍,不料也鬧出一場“攘外必先安內”。
  事情的起因是玄宗在入蜀途中,於七月十五日在普安下的一道制書,下面是挑揀出來的其中的有用部分:
  
   夫定禍亂者必仗於羣才,理國家者先固其根本。太子亨,忠肅恭懿,說禮敦詩,好勇多謀,加之果斷。永王璘、盛王琦、豐王珙,皆孝友謹恪,樂善好賢,頃在禁 中,而習政事,察其圖慮,可試艱難。夫宮相之才,師傅之任,必資雅善,允屬忠貞,況四海多虞,二京未復,今當慎擇,實惟其人。太子亨宜充天下兵馬元帥,仍 都統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等節度採訪都大使,與諸路及諸副大使等計會,南收長安、洛陽;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隴西郡司馬劉秩試守右庶子。永王璘宜充 山南東路及黔中、江南西路等節度支度採訪都大使,江陵大都督如故;以少府監竇紹爲之傅,以長沙郡太守李峴爲副都大使,仍授江陵郡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中丞。 盛王琦宜充廣陵郡大都督,仍領江南東路及淮南、河南等路節度採訪都大使;依前江陵郡都督府長史劉匯爲之傅,以廣陵郡長史李成式爲副都大使。兼御史中丞。豐 王珙宜充武威郡大都督,仍領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路節度支度採訪都大使;以隴西郡太守鄧景山爲之傅,兼武威郡都督府長史御史中丞充副都大使。應須兵 馬、甲仗、器械、糧賜等,並於當路自供。其諸路本節度採訪支度防禦等使虢王巨等,並依前充使。其署官屬及本路郡縣官,並各任便自簡擇,五品以下任署置訖聞 奏,六品以下任便授已後一時聞奏。其授京官九品以上並先授名聞,奏聽進止。其武官折衝以下,並賞借緋紫,任量功便處分訖聞奏。其有文武奇才,隱在林藪,宜 加辟命,量事獎擢。
  
  這是由賈至所寫,在《全唐文》中可以找到全文,不過,相信大家也是沒這個興趣來看前面的——前文是“我唐受命 百有十載,德澤浸於荒裔,聲教被於殊鄰,紹三代之統緒,綜百王之禮樂”這些文字,然後,幾乎是把當朝歷史大致說了一遍,我高祖如何如何,太宗又如何如何, 然後高宗、中宗、睿宗也都一一提到,最後說到自己,五十年怎麼怎麼樣,現在鬧到這個地步,“上愧乎天地,下愧乎庶人,外愧乎四海,內愧乎九族”,都愧了一 遍,有點類似檢討書。
  這是玄宗升級爲太上皇之後的第一道制,如果是罪己詔一類的東西,到此也差不多了,但玄宗後面還有內容,即“思雪大恥”, 以及爲此做出的具體措施。玄宗雖然有些輸膽,但他畢竟未忘他的江山,在入蜀的路中終於回過神來,想起該交待一下天下大事了。可是,從內容來看,玄宗幾乎是 把天下都交到自己兒子的手中,他所任命的這幾人,規定一人掌握多少地盤,這是否可以看成是他把收復天下的重任徹底的交給別人,自己不想再主持了呢?抑或是 他本人來操縱大局?不管他自己是如何規劃的,此後的玄宗,在天下大事的問題上,更像是一位名譽顧問,顧得上就問兩聲,顧不上也就不問了。
  玄宗 安排自己的幾個兒子分掌天下以反攻叛軍,遭到諫議大夫高適的反對。沒錯,就是那位詩人高適。高適只怕是憑着自己的才力做官做的最高的詩人了,曾任過節度 使,非李白、杜甫、王維等人所能比。高適反對這件事,可見是有政治眼光的,的確比其他詩人更有做官的天分。當然,玄宗沒有答應。如果玄宗知道後來的結果, 他一定會後悔自己做的這第二個錯誤決定:難道自己真的老糊塗了?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6 14:40:54 
 
㈠、永王之反
  
  事情的發展出乎玄宗的意料,除肅宗李亨外,真正出閣赴任的就是永王李璘,而偏偏正是他那裏出了事。
   不妨先說一下永王的來頭。史載,永王李璘“少聰敏好學,貌陋,視物不正”。相貌醜陋是沒辦法的事情;看東西只能斜視,這個會不會是近視呢,要不就是散 光,因爲看東西不舒服側眼來看也是很正常的,這兩種都是比較常見的眼疾,當然更有可能本身就是“斜視”。那時候沒有眼鏡,相信李璘一定非常痛苦。相貌醜陋 這些記載,多半不會是史家誣衊,因爲還記了一個“少(自幼)聰敏好學”的優點,不過,如果真寫什麼“少頑劣”的字眼,只怕別人也不大相信,因爲玄宗不可能 讓一個頑劣的人去獨當一面。比眼睛斜視更痛苦的,應該是李璘生母的早逝。永王是玄宗的第十六個兒子,母親是郭順儀,可惜去世的很早,因此從小失去母親的李 璘很可憐,由他的三哥也就是後來的肅宗撫養(唉,現在不得不懷疑玄宗是否真把忠王院當成託兒所了),李亨常常把他抱在懷中一起睡,可見是很疼愛這個小弟弟 的。如果沒有玄宗這道制書,李璘最後也就是像他的叔父、伯父那樣平安的過完作爲親王的一生。
  後來李璘跟隨玄宗一起逃向蜀地,在玄宗下的這道制 書中,被任命爲“山南東路及黔中、江南西路等節度支度採訪都大使”,原來的江陵大都督的職務仍然如故。玄宗在河北、關中陷落之後,抓住了西北、江南、四川 這些地方,還是頗具戰略眼光的。李璘正是坐鎮江陵,當時江淮地區徵收的賦稅都是積聚在江陵,給李璘募兵提供了財力上的支持,儘管如此,每天耗費仍然十分巨 大。由於叛軍主要集中在北方,又有張巡在睢陽堅守,因此江南受到的影響小了很多,這時就有人給李璘出主意,認爲永王李璘手握四道重兵,疆土有數千裏之多, 應當抓住機會佔據金陵,以保自己能擁有江東之土,這樣便可以像東晉那樣佔據一方江山了。且不說這個辦法是否可行,但這能夠帶來的巨大利益,很難讓人不動 心。史書寫李璘“生長深宮,不更人事”,其實這句話用來形容任何太平時期皇宮中長大的孩子都不爲過。不更人事,也就難免不知天高地厚。史書上的這句話無疑 是暗示李璘的確是動心了的。李璘奉玄宗之命在江陵聚兵反擊叛軍不假,但藉此時機發展自己完全有可能、有條件,簡直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至少在肅宗看來是這 樣。當肅宗得知有人勸他取金陵自立的時候,心下疑惑,不敢小視,當下便讓李璘往蜀中朝見玄宗,但李璘不聽。從肅宗的反應來看,也沒有什麼地方說不過去,當 時他地位不穩,對此難免會特別在意。不過他只是讓李璘回蜀中一趟,算不上特別嚴厲,只不過是一次試探而已,未必是存心爲難,當然,試探的後面是隱藏了奪目 的劍光的。這種情況下要想打消肅宗的疑慮,避免發生什麼事件,李璘就該依言回蜀地。李璘沒有回去,確有可疑之處。從客觀上講,如果是從關中由陸路向蜀中進 發,就像玄宗這般逃到蜀中,確實辛苦,但是從成都由水路經白帝城離川,則好走了很多,江陵正是在長江一線,當初戰國時秦國就是以蜀國爲跳板,實現了對南方 大國楚的征服。李璘到江陵走的也一定是這條路,如果按原路返回,絕不困難,除非他實在懶的回去;從主觀上講,若李璘真有心自成一家,離開江陵則可能意味着 永遠失去實現這個願望的機會。客觀條件沒有太大問題,但對於主觀條件的猜測,不確定性就非常大了。因爲李璘也可能是以爲自幼和三哥關係好,所以纔有膽量違 抗此時已爲皇帝的三哥的命令,若是如此,也正符合史書上對他的描述“不更人事”。試想,謀反事大,再不更人事也必然知道關係非同小可,不見得哪個人都有這 份膽量。而自大就難免了,很多時候人都會犯這個毛病,比如長孫無忌是高宗的舅舅,但他後來萬難想到自己會是那樣一個結局。永王的想法無外乎兩種,其一,李 璘心懷鬼胎,不願錯過時機,又倚仗自己曾和皇帝哥哥關係良好,大膽抗命;其二,李璘在江陵主要是抗擊叛軍,有意無意間擴展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但並未上升到 與李亨爭奪天下的地步,是無心之失,所以胸懷坦蕩而又以爲三哥不會加害自己的李璘,並未注意肅宗的警告。是哪一種呢?這個留到後面再說。
  永王 拒絕回到蜀中,江陵長史李峴嗅出了其中的味道有些不對勁,便借病辭別李璘奔赴肅宗行在,肅宗又召來高適,幾人一起商量計策。高適分析了一番江東的形勢,認 爲李璘謀反必敗。於是當年的十二月,肅宗設置淮南節度使,掌管廣陵等十二郡,以高適爲節度使;又設置淮南西道節度使,管轄汝南等五郡,任命來瑱爲節度使。 這樣,這兩人就可以與江東節度使韋陟合力共同對付李璘了。
  假如歷史止步於此,那麼李璘絕對是冤枉的,但是李璘不該擅自率兵東巡。十二月二十五 日,永王帶兵順長江而下,其軍勢浩大,從方向來看,確實有可能向金陵進發,不過史書上的寫法是“猶未露割據之謀”,大概沿途中也沒有什麼明確目標,看哪個 地方礙事先打哪裏。這個舉動不小,一位親王,帶着軍隊,莫非兜風來了?不可能啊。吳郡太守兼江南東路採訪使李希言覺得此事非同一般,就寫信責問李璘爲何要 擅自發兵東下,他的意圖究竟是什麼。李璘大怒,說“寡人上皇天屬,皇帝友于,地尊侯王,禮絕僚品,簡書來往,應有常儀,今乃平牒抗威,落筆署字,漢儀隳 紊,一至於斯!”李璘的話中,提到“上皇天屬,皇帝友于”,太上皇的兒子這沒什麼特別,那何謂“友于”?《尚書&#8226;君陳》:“惟孝友于 兄弟”。後來割裂用典,以“友于”代“兄弟”。一般情況下,皇弟與其皇兄的關係不好,只怕也不敢輕易拿來呈強,所以永王敢這樣說,的確是以此自恃的。只是 他的這個“友于”派了三個節度使看着他,他難道毫無察覺?不是吧,不會吧……若果真如此,那他也太缺乏政治敏感了。再看看李璘發怒的原因,似乎只是認爲李 希言對他無禮,別無其他。一個無禮,罪不至死,永王又做何反應呢?李璘的動作大了一點,派部將渾惟明襲擊吳郡的李希言,又派季廣琛襲擊廣陵長史、淮南採訪 使李成式。其實永王李璘應該不是個很魯莽的人,這樣的手段未免顯得太莽撞,而且李希言的話並不是很過分,在李璘隨玄宗逃亡的過程中聽到比這個還不尊重他的 話應該更多才是,難道是怒火積壓的太多,忍不住爆發了?可是李璘是個聰敏好學的人啊,這樣做未免與“聰敏”有矛盾。
  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李 璘派兵進攻,李希言等人不能坐等,所以派元景曜和閻敬之率兵抵擋,李成式也派出李承慶迎擊。李璘進兵,殺掉了閻敬之,並且將他的首級示衆,嚇得元景曜與李 承慶趕緊投降,江淮地區因此大爲震動。這下,肅宗派來的三個節度使就有用武之地了,高適、來瑱和韋陟三人在安陸會合,結盟討伐李璘。
  李璘是真的想謀反麼?看來想推也推不乾淨了。再聯繫此前李璘的大發雷霆,忽然覺得他是以李希言無禮爲藉口。但我們無法同時也沒必要再以更多的事實來推斷,只這一件事,足以要了李璘的命。
   此前,肅宗接到李璘不肯聽命的消息,便派出宦官去征討他。他們到達廣陵後,碰上河北招討判官李銑也在,再加上李成式,幾人合兵討伐李璘。李銑駐紮在揚子 的軍隊有數千,李成式也派出判官裴茂率三千人馬在瓜步洲伊婁埭駐紮,他們在長江沿岸廣樹軍旗,大有張良在嶢關給劉邦出的“張旗幟諸山上爲疑兵”之計的意 思。這一招真的管用了,李璘與他的兒子李瑒登上城樓,眺望遠方,看到一排排軍旗,心中不免有些害怕。這時他的部將季廣琛和其他將領們商量說:“我們跟着永 王走到這一步,都是老天不幫我們。人謀不成,不如趁沒交戰的時候,趕快自謀出路,要不然兵敗身死,我們就永遠成了逆臣賊子。”有句話叫樹倒猢猻散,現在樹 還沒倒,猢猻就已經散了,季廣琛逃向了廣陵,渾惟明逃向江寧,馮季康逃向白沙。猢猻不在了,樹也有些空虛,李璘來不及氣憤,因爲這些將軍帶兵一走,他勢力 減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所以就更覺得害怕了。當天晚上,長江北面的軍隊點明火炬,映照在水中,分不清是火光還是水光,李璘的軍隊中居然也列火炬來 響應。這下李璘可受不了了,以爲官軍已經渡過了長江,匆忙之中帶着家眷與部下潛逃出去。等到天亮的時候,卻沒看到有過江的唐軍,於是又返回城中收集軍隊, 準備乘船而逃。實在是虛驚一場,真懷疑李璘軍中是否有唐軍派來的間諜。而後,李成式部下趙侃等人渡過長江,到達新豐,李璘派自己的兒子李瑒與部將高仙琦出 兵迎擊。交戰中,李瑒的肩膀被箭射中,永王的軍隊被殺的大敗。李璘帶領殘兵逃到了鄱陽,收揀庫中的軍械物資,想逃向更南方的嶺南,卻被江西採訪使皇甫侁追 趕上,成了俘虜。後來永王李璘被皇甫侁祕密殺害,他的兒子李瑒也死在亂軍之中。這時是至德二年的二月。從永王疑似謀反到喪命,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至此被肅 宗平息。
  肅宗的反應並不很過分,只是大敵當前,如果他把這份雷厲風行的勁頭拿到平定叛軍上,豈不更好?永王自己也十分不明智,不管他想不想謀 反,都不該帶兵沿江而下。不想謀反,當然不該這麼做,想謀反,就要有可以謀反的縝密心思才行,現在這裏有三個節度使來看管自己,難道就不能忍一時嗎?至少 等肅宗放鬆警惕再辦事也好,這算什麼呢?所以,永王之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永王之敗的餘波,就是肅宗對皇甫侁擅自殺害他的好弟弟十分惱怒,說 了一句:“既然生擒了我的弟弟,怎麼不把他送來卻擅自殺害了呢!”然後把皇甫大人的官撤了而不錄用。其實皇甫大人的做法未必不好,不然肅宗又要如何處置這 個“愛弟”呢?處罰的太重,難免有反對的聲音,處罰的太輕,又無以警示他人,肅宗親自下命殺永王的可能性幾乎是零。而皇甫侁又爲何要殺永王呢?沒得到太上 皇、皇帝的命令,擅自殺死皇室成員,怎麼都有點太大膽了,儘管永王是戴罪之身,但“疏不間親”這個真理是一萬年不變的,而且皇甫侁的身份地位都不足以支持 他殺皇帝的子弟。難道,皇甫侁本人和永王有什麼過結嗎?似乎也沒有啊,那皇甫侁何必非要在押送到靈武之前殺永王,而且還是祕密殺害的。裏面好像有問題。我 的懷疑是,這中間是不是有人傳了什麼話?皇甫侁是不是聽了這些話纔會去殺人?可是,傳話的人是誰呢?幕後主使又是誰呢?其實傳話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要 殺死永王。肅宗的嫌疑最大,他礙於仁慈的名義不敢輕易下手,但永王留下來也是不安定因素,畢竟還是殺了保險,所以完全可能偷偷派人去讓皇甫侁殺李璘,然後 自己再把他貶官,那麼此事皇甫侁也是不會說出來的,因爲他絕不敢惹怒皇帝,否則就不是貶官這麼簡單了。這樣既可以達到目的,又可以保全自己友于之名,豈不 善哉?只是這麼推測的話,肅宗的形象就有點可怕了。是不是呢?反正就算是,肅宗也不會留下什麼證據來。但綜合一下肅宗的爲人,似乎還不大像他所爲。
   再餘一次波,就是關於李白了。李白年近花甲,興沖沖跑去投奔李璘,一心想爲國家出點微薄之力,卻不想最後永王居然是謀反,自己也被牽連進來,要流放到夜 郎去。被李白“牽連”的是杜甫,他整日爲故友擔心,晚上夢李白,白天憶李白,“故人入我夢,明我常相憶”。杜甫爲李白喊冤,那是在大家對李白的一片批判聲 中,他的呼聲更顯得彌足珍貴。與此同時,同爲故友的高適卻是袖手旁觀。高適當初準確的站對了隊伍,從反對玄宗的制書開始,到他堅決站在肅宗一邊,甚至對故 友都置之不理,只能說明他比李、杜更具有政治上的適應性,也難怪會做到這麼高的官呢。
 
作者:essenpeng 回覆日期:2005-9-26 16:12:17 
 
還沒拜讀完。
  想看完不留名都很難啊。
 
作者:ballee 回覆日期:2005-9-26 18:16:58 
 
,“上愧乎天地,下愧乎庶人,外愧乎四海,內愧乎九族”,用句俗話就是"你對的起誰?"
    女人寫東西就是和男人不一樣,很有感情色彩,替每一個歷史人物設身處地的着想,爲每一個"壞人"辯護.可以去當律師.爲別人找出他行爲的合理性.心理揣測 琢磨比男人細膩的多.男人是很少有這麼對一件事從細微處追蹤蛛絲馬跡的縝密心思的.女人是感情動物,思維是感性的,天生感覺很靈敏.很細小的變化,粗枝大 葉的男人視而不見,可能女人心理會翻來覆去琢磨好幾天..
   從女性角度看歷史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中國史家女性很少啊中國的史書歷來都是扳起面孔,冷冰冰的,缺乏感情色彩..
   中國文學歷來很不重視心理描寫.象外國小說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寫幾乎沒有.
 
作者:wellset 回覆日期:2005-9-26 20:43:39 
 
姐姐,加油,看你得文章我都看花了眼睛.結果是:不頂,對不起自己.
 
作者:leewanchun 回覆日期:2005-9-27 0:19:55 
 
可JJ,快呀!!!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9-27 12:50:48 
 
好就一個字,不頂不行
 
作者:飛天舞之翼 回覆日期:2005-9-27 12:52:51 
 
其實我還是對大燕朝的幾次內訌比較感興趣,期待樓主能寫的詳細點。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7 17:35:37 
 
嘿嘿,可能男生和女生注意的地方確實不同吧^^b
  叛軍內部的內訌確實有意思,原計劃是把他們單獨列一章,不過現在來看好像不行了,像第三章、第五章都屬於大章,內訌的內容不多,可能無法單列一章了,不過我會加油,儘量寫的仔細一些:)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9-27 17:38:18 
 
㈡、太上皇的意圖
  
  前面說到永王不回蜀中的可能是有兩個,從後面的情況看,似乎永王確實是心懷鬼胎不想回到蜀中,但多少也對肅宗的命令沒太在意。此外,原因其實還可以有一個,就是關於太上皇李隆基的意圖。永王的“謀反”,有人懷疑他的背後指使者正是玄宗。
  是這樣嗎?
  
  於戲!諮爾元子等,敬聽朕命;謹恭祗敬,以見師傅;端莊簡肅以蒞衆官;慈恤惠愛,以養百姓;忠恕哀敬,以折庶獄;色不可犯,以臨軍政;犯而必恕,以納忠規。往欽哉!無替朕命。各頒所管,鹹令知悉。
  
   這是玄宗下的制書的最後一部分——還是說一下皇家成員下達的命令的稱呼吧,唐朝的規定是:“凡上之所以迨下,其制有六,曰制、敕、冊、令、教、符。天子 曰制,曰敕,曰冊。皇太子曰令。親王、公主曰教。”但是“上皇曰”什麼,似乎沒有明文規定,因爲這一職務不是常有人擔任(條件太苛刻了,必須得是皇帝的爸 爸才行,而且是沒死就退位的),有時是臨時規定,比如睿宗退位後,“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於武德 殿。”不過一般太上皇會用“誥”的稱法。玄宗此制比較特殊,因爲七月十五日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三天前兒子已經登基了,所以依然是以皇帝的口吻來寫的,後世 稱此文的時候,用的也是“制”。不過此後,玄宗既已是太上皇,“上用靈武冊稱上皇,詔稱誥”,也要改稱爲“誥”了。
  誥也好,制也好,玄宗這裏完全是在教導孩子們要怎麼做,比如要慈恤惠愛,忠恕哀敬。當然這完全可以當成是例行文本的正常出現,但玄宗花費的篇幅也不小了,說明對此還是很上心的。他應該是希望孩子們團結纔是,從制書中,瞧不出一點劍拔弩張的氣息。
   玄宗要李亨充當起天下兵馬元帥,總領朔方、河東、河北、平盧四鎮。此前馬嵬分別時玄宗就是要李亨去西北的朔方等地,而李亨也不出所料的果然去了那裏,這 當然和他曾爲朔方節度大使有關,玄宗考慮到這一層,所以將這西北四鎮交與李亨,並且給李亨定的任務是南收長安、洛陽,長安、洛陽二京是唐的重要城市,玄宗 當初就是因爲洛陽之失才大怒而最終殺掉高、封二人的,可見對此二京的重視。玄宗讓永王李璘掌管山南東路及黔中、江南西路等地,又讓盛王李琦任廣陵大都督, 領江南東路及淮南、河南等路節度採訪都大使,豐王李珙則任武威郡大都督,領河西、隴右、安西、北庭四鎮。劃分一下的話,李亨基本上在戰線以北,南方西側由 李璘統領,南方東側由李琦統領,而唐朝邊地的隴右、河西等地,則爲李珙統領,四人的勢力正好形成一個包圍圈,將安祿山圍在當中。
  這樣的話,玄 宗真的是要永王來對抗太子嗎?恐怕不是。一,時間對不上,他現在不知道太子已成爲皇帝了,無所謂去爭權;二,勢力範圍安排的也不像是要爲難太子——南方是 唐的防禦重地,包括玄宗自己所在的劍南道,可以算是二線,隴右這些邊地,頂多算是三線,從其地點來看,也可以作爲支援朔方、河東幾鎮的後方,而分給李亨的 四鎮,則實實在在是一線了。假如玄宗真跟李亨過不去,就該讓李璘統領能對朔方四鎮有影響的地方,比如李珙所領之處,而他所領的地方,根本談不上與李亨對 抗,至少還得跨過叛軍佔領的地區才行。那會不會是玄宗給自己留的後路呢?若是這樣,那就是說,玄宗先讓李亨來平叛,然後再和他算帳。從地理上分析,這倒有 其可能性,因爲若平叛之後,玄宗完全可以出蜀中,到李璘所在之地。但是這又回到第一個問題來了,玄宗下制的時候還不知道李亨已即位,有什麼理由要這樣算計 自己的兒子呢?玄宗對肅宗,即使談不上特別寵愛,但前面說過的幾件事,比如讓他撫養李璘,又把李泌交給他兩個月,後來第二次立太子的時候又一心想立李亨, 都反應出來他對李亨還是很不錯的。另外,玄宗在馬嵬驛的表現,也是積極配合太子的,並沒有委曲求全的意思。因此,玄宗的安排,用意當然是對付安祿山,兩京 之地尤其是有祖先陵寢的長安都要由李亨來收復,也說明“太子”的地位不可動搖。
  
  八月十二日,整整過了一個月,靈武派來的使者到了 蜀中,將肅宗即位的消息報告給玄宗。如果我是這個使者的話,總感覺事情不大好開口。排除像始皇帝那樣尊其已過世且未曾當過皇帝的父親爲太上皇的這種情況, 一般來講,太上皇都是自己開口讓位的(不管被逼與否),或者是像劉邦那樣尊其父爲太上皇,總之,都是在其知情的情況下。而玄宗相當於硬生生被趕下來的,無 論使者怎麼說,即使是最樸素的一句話“您兒子已經當皇帝了,您現在是太上皇”在玄宗聽來都難免會有失落感。這倒有些像李淵遙尊楊廣爲太上皇的情形,雖然大 有區別,但意思卻是一樣的。楊廣聽到自己被尊爲太上皇,史書雖沒有記下他的反應,也肯定是火冒三丈,設身處地的爲他想想,這一切是由外人操縱的,他的兒子 也是被別人控制,當然不會甘心。玄宗則是高興的說:“吾兒應天順人,吾復何憂!”高興是真還是假呢?玄宗或許早有準備了,因爲在馬嵬驛的時候他敢這麼出 口,必然要做相應的心理上的兩手準備,所以似乎這條消息也沒有太出他的意外。而且事已至此,就是不高興又能如何?不過,既然李亨當了皇帝,說明他還是願意 擔起這副重擔的,對玄宗而言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玄宗在這方面與其父睿宗一樣“睿智”,想當初睿宗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退位,在玄宗解決太平公主集團之後表示 徹底的不再參與政治,然後就是父子和平共處,睿宗頤養天年。玄宗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走上父親的老路,如果也能像父親一樣善終,不失爲一件好事,自己畢竟是 古稀老人了,哪裏還有精神和安祿山耗到底(形勢的發展又超乎人的預料)?所以玄宗一再表示支持肅宗,正如前文所說,是想讓兒子將來能夠善待自己。玄宗的一 貫態度都是比較傾向李亨,因此猜測玄宗是要李璘來反對李亨,可能性又打了折扣。
  四天後,也就是八月十六日,玄宗下制,正式承認了肅宗的即位, 也就是說,他也承認了自己太上皇的地位。這道他平生最後下達的制上說:“自今改制敕爲誥,表疏稱太上皇。四海軍國事,皆先取皇帝進止,仍奏朕知;俟克復上 京,朕不復預事。”玄宗對安祿山攻下長安十分憤恨,這讓他跌了一個很大的跤,所以玄宗發狠要奪回京城,在此之前,軍國大事還是要奏報與他知曉的,等收復了 京城,玄宗就不再參預政事。有了這句話,肅宗當然就要拼命的收復兩京了。
  又過了四天,八月十八日,玄宗臨軒,命令韋見素、房琯與崔渙奉送玉璽前往靈武傳給皇帝。玉璽出手,皇帝的大權就算交出來了。
  四十四年前,自己從父親手中接過玉璽,那時節年方二十八歲立志有爲的李隆基是多麼英姿勃發啊。而今,四十四年後,已成古稀老人的他,又親手將玉璽交出,讓人帶給遠在靈武的兒子。不知玉璽出手的那一剎那,太上皇是否生出許多無奈的感慨?
  
 
作者:蕭讓 回覆日期:2005-9-29 0:03:19 
 
頂。可卿的填坑速度好快!!
 
作者:wellshin 回覆日期:2005-9-29 10:44:56 
 
姐姐的文章,每天必頂。。。。
 
作者:wellshin 回覆日期:2005-9-29 11:56:13 
 
赫赫,姐姐最近有點懶。更新得好慢了。
 
作者:木木佐 回覆日期:2005-9-30 02:46:22 
 
作者:飛天舞之翼 回覆日期:2005-9-27 12:52:51 
    其實我還是對大燕朝的幾次內訌比較感興趣,期待樓主能寫的詳細點。
  
  
  握個爪~~
 
作者:英勇愛芬 回覆日期:2005-9-30 10:20:34 
 
是不是將來的歷史應該讓女人來寫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3 0:50:15 
 
七、靈武的準備工作
  
   好了,一切條件都具備了——話說回來,就是不具備,也得要反擊了,何況,玄宗不也有話麼,他要等到“克復上京”才肯徹底罷手。雖然肅宗並不一定有這種想 法,因爲怎麼都是他來主持大局,所以玄宗這句話也不必太認真。然而,叛軍佔領兩京的問題,不能無限期的拖下去。靈武,要反擊!
  
  ㈠、元帥之爭
  
  說是元帥之“爭”,當事人卻是沒爭過。但在這件事的背後,確實有一場“爭”論。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肅宗在靈武安穩下來,各處徵兵又差不多趕到,而且郭李二人也已來到靈武,加之至德元年十一月初八,回紇兵到達帶汗谷,與郭子儀相會,十一日兩軍合力與同 羅等反叛的胡兵在榆林河北岸交戰,大獲全勝,殺敵三萬餘人,俘虜一萬,河曲從而平定,剔除了心頭一患,又鼓舞了士氣,如此一來,“收復兩京”不再是空談。
  可是,兵權要由誰來掌握呢?
   兵權不可交與外人。唐之初,就一直是這樣安排的,兵權只交給皇室成員,主力軍隊更是隻有皇子才能統領。到了自信滿滿的太宗執政的時期,則不憚將兵權交給 朝中大臣,所以李靖、李世勣等人纔會有機會成蓋世之功,不然,韓擒虎就是再怎麼預言李靖能成大事也是白費。貞觀時期只有後期的徵高麗纔是太宗御駕親征,而 在徵高麗的兩年前,朝臣中有人讓他大大的失望了一回,從此對大臣的信任不復當初。徵高麗的同年又殺了曾經誓死不肯說出李世民指使在洛陽招兵內幕的張亮,原 因只是張亮養了一些“假子(就是乾兒子)”,這也成爲殺人的藉口,太宗確實變了。所以他親征高麗會不會是一種變相的收回兵權呢?當時太子李治年紀又小,而 且又是那樣一副文弱的樣子,太宗自是鬱悶非常,不敢讓他帶兵出征。如果在自己的兒子中找能夠帶兵出征的,只怕要在前面幾個孩子中挑選,李承乾和李泰或廢或 貶,吳王李恪卻是符合條件,而且太宗也自認爲恪頗類己,然而卻又不能讓他建立奇功,不然李治的太子之位便不保了,朝中說不定又會有一場動盪,已經大受折磨 的李世民,肯定不願意看到同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高麗非徵不可麼?當時在新羅一再的請求之下,又是在太宗火氣正旺的時節,拿它出出氣也未嘗不可,何況藉此 時機也可以再展皇家雄風,所以太宗親征高麗可能也有這麼個機心在其中。此後,生長於深宮中的皇帝們,一來沒有太宗帶兵的能耐,二來皇帝親征確實非同小可不 可等閒視之,所以也就越發的沒有親征的機會了。太平時期倒還沒什麼,大臣們也不至於好端端的要謀反,而到了鬧出亂子的時候,就需要有一位皇室成員來起碼做 個幌子了。玄宗此前任命高仙芝爲副元帥,主帥就是榮王,後來哥舒翰頂替高仙芝,做的是太子的先鋒兵馬元帥,榮王和太子都掛了個名。此時肅宗要反擊,兵隊要 交給誰呢?不用說,副元帥郭、李等人皆可勝任,而主帥就得從他的兒子中挑一個了。
  選誰呢?
  
  (本節待續。這兩天放假,玩的較多,沒辦法,遊戲害死人,所以填的慢了點,今天趕了一部分:)沒完,回來接着來)
 
作者:wellshin 回覆日期:2005-10-3 9:42:47 
 
赫赫,姐姐不要沉迷於遊戲哈。。我們還在等看文章哈。節日快樂。。
 
作者:liuqix 回覆日期:2005-10-4 11:20:34 
 
節日快樂,
  等下文ing...
 
作者:WELLSHIN 回覆日期:2005-10-4 11:21:34 
 
等下文..........
 
作者:baboona 回覆日期:2005-10-4 11:34:54 
 
樓主是南大歷史系還是師大歷史系的?
  樓主是南大歷史系還是師大歷史系的?
  樓主是南大歷史系還是師大歷史系的?
  
 
作者:wellshin 回覆日期:2005-10-5 8:45:40 
 
唉,一天一天得等待..
 
作者:wellshin 回覆日期:2005-10-6 16:13:05 
 
還是等待...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10-6 22:52:29 
 
樓主國慶休假了?
 
作者:吳越之水 回覆日期:2005-10-7 11:38:13 
 
還沒填完?!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7 14:26:56 
 
嘿嘿……開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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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還記得建寧王李倓嗎?在馬嵬驛出盡了風頭,在跟隨肅宗從馬嵬驛北上的途中,也很是引人注目。前面寫肅宗從馬嵬出發後,不是遇到了潼關退下來的唐軍雙 方誤打了一仗麼,其實一路上遇到的寇盜可能遠遠不止這些。由於李亨一行的速度太快,所以掉隊的有一大羣,還有逃跑的,再加上每次都會有傷亡,所以兵力越來 越較弱,直到平涼纔有所補充。而最兇險的路途其實還是在前面。這種情況下,建寧親自挑選了一些驍勇之士,每當遇到敵情的時候,就帶着這些人圍在李亨的前後 把他保護起來,他自己則浴血奮戰抵抗敵人。建寧王的武功如何,我們是不大清楚的,總覺得深宮中長大的孩子有些嬌貴,學武的更是少之又少(清朝除外,雖然我 不大喜歡清朝,但也得承認,清朝在皇帝子女的教育上是勝於明朝的)。建寧王看來對自己武功的信心還是很強的,他當然知道這不是在宮中,不是和下人們玩打雪 仗的遊戲,更不是下人們戰戰兢兢生怕出意外的陪自己練武,而是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拼命。不過,既然有了那班勇士,也不會讓建寧處在太危險的境地,建寧能拿起 武器來保衛自己的親人,已是很難得了,在肅宗的子女當中是數一數二的人才,史書上說他是“性英果,有才略”,已經由前面的事情來印證了,相信大家也不會反 對史家記這麼一筆。文武雙全,我們在他的身上彷彿又看到了李世民、李隆基的影子,似乎這就是一顆未來之星。而且建寧還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有時肅宗過了 吃飯的時間還沒找到食物,李倓心疼自己的父親,悲泣不已,“軍中皆屬目向之”,很得軍心。當然,我們現在完全可以把這個理解是他爲了得人心才故意裝出來 的,到底是不是,不能妄下結論,還要等看以後的表現。
  看來肅宗對李倓也是很滿意的,想任命他爲天下兵馬元帥,統帥諸將東征。這時李泌表示反 對,他說:“建寧誠元帥才。然廣平,兄也。若建寧功成,豈可使廣平爲吳太伯乎!”李泌不否認建寧是帥才,那好,既然其才堪當大任,爲何又要反對呢?豈不是 不合理麼?李泌反對,是由於建寧和其他人的身份不一樣,如果他不是皇子,而是一名普通的大臣,那也無所謂;但是,若是普通大臣的話肅宗也不會想到讓他當元 帥了。正因爲他是皇子,所以這又牽扯出一個問題,那就是將來的嗣位,是立嫡以長呢,還是立嫡以賢,抑或立嫡以功?按傳統是立嫡以長,在和平時期這麼做沒有 異議,因爲賢者自賢,卻無法立功,他的能力得不到證實,人們無法斷定他將來是否會有現在想的這麼好,拿楊廣來說,晉王時期的他和煬帝時期的他判若兩人,就 是一個“立嫡以賢”卻得非其人的生動的例子。而趕上動亂時期,適者生存,有能力的人有了展示自己的機會,就像李世民平定天下、李隆基平韋氏之亂一樣,人們 總還是傾向於賢者的,當他建立了功勳,自然會受到特別的矚目,往往也因此會鬧出嗣位之爭。唐代最典型的就要屬玄武門之變,後來的睿宗和宋王李成器因爲有了 榜樣在先,所以不敢走李淵、李建成的老路,玄宗可謂撿了個便宜。終究,太宗與玄宗是例外,是因爲他們建立了功業,才造成了“麻煩”。要杜絕這種情況的再次 發生,出路就是扼制住那個非嫡長卻是更有能力的皇子建立功勞,或是想辦法培植長子的威望——這多麼無奈啊,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讓廣平將來做吳太伯 麼?想想,也未嘗不可,卻不曉得李俶本人會不會同意。李俶後來的表現一直給人的感覺是比較識大體的,也許真能像宋王成器那樣,甘願讓位於自己的弟弟,不過 他的識大體一直是以他是成功者爲背景,如果真的讓他處在要讓出他的位置的地步,他還會保持這種心態嗎?不知道,不能確定。可以通過史書來了解李俶一生的我 們都確定不了,何況當時還並不知道將來廣平會有什麼變化的李泌?所以他這番話是出自對將來的考慮,而且是從最平穩的出發點出發,不能不說他是有遠見的。
   甫聞此言的肅宗卻不這麼認爲,他的想法和我們一開始的反應是一樣的,既然建寧有才,又怎麼不行呢?肅宗說:“廣平是嫡長子,將來自然要繼承皇位,何必把 元帥之職看得那麼重!”肅宗的這個想法,有點類似於在一種解釋下的唐高祖李淵。什麼叫“在一種解釋下”的李淵?那是因爲,對李淵做法想法的分析出現很多種 類,其中有一種觀點,就是認爲,李淵覺得已立建成爲太子,將來自然是入承大統,沒考慮到世民建功之後會帶來的影響。這種觀點恰好套在肅宗這番話上。對李淵 的這種解釋,未嘗沒有道理,但我還是傾向於他對世民的許諾也是出自真心。好了,李淵的問題不多說了,不然要跑題了。顯然肅宗這麼說,是沒考慮到這樣一來會 有什麼變數,會有什麼麻煩,他很單純的認爲自己的兒子都會守本分,雖然事實上建寧看來是這樣,但是他真的建立了功業的話,他的追隨者會答應嗎?
   李泌下面的話便提到了這一點:“廣平雖然是長子,但現在還沒有冊封爲太子。現在天下大亂,衆心所向,在於元帥。如果建寧大功告成,陛下就算不想立他爲太 子,他的追隨者會答應嗎?太宗和上皇就是典型的例子啊。”廣平現在不是太子,也就是說他的繼承人地位並不明確,在大臣們看來是會有變數的,這比當初建成已 身爲太子的情形還要複雜,可是廣平一時又不能被封爲太子,因爲這些得等到太上皇回來後才能決定(也就相當於總統在議會把一切都決定好了之後籤個字)。可是 誰能領導大家平定叛軍,必然會建立他人無可匹敵的威望,到時四海歸心,人心所向,其勢已成,奈何奈何?便是你不答應,他自己也不答應,跟隨他的人,爲着自 己的榮華富貴,或者再說的崇高一點,爲了天下蒼生,又豈肯答應!“太宗、上皇即其事也。”想想日夜勸李世民發動兵變的那些大臣吧,哪個不是秦王府死黨?再 想想擁護當時還是臨淄王的李隆基那些人吧,哪個不是跟着他一起消滅韋后的人?結果怎樣了呢?蒼白的說教,誰都會,但聽的人卻沒幾個,但只要有個活生生的例 子擺在眼前,其效果要十倍於千言萬語。李泌舉了兩個例子,當下肅宗便決定,由廣平王李俶擔任天下兵馬元帥,統領諸將。
  紙裏包不住火,而且李泌 也沒有刻意隱瞞,所以建寧王得知此事,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感謝李泌說:“此固倓之心也!”我本就是這麼想的啊……建寧能做到這麼坦蕩,是因爲他毫無野 心,如果他謀圖當來能入繼大統,就算再怎麼裝,也裝不出來這樣誠懇,況且,李泌是何等人物,僞裝的話焉能逃過他的眼睛?也正因爲李泌是個厲害角色,又有誰 敢在他面前裝呢?除非自認爲演技高超,而一般懷有陰謀的人,都不敢輕易冒險。所以他對李泌這麼說,的確是出於真心,同時也是讓李泌安心。想到未建立奇功的 李世民,在聽到李淵對他的承諾之後,也是一口拒絕。很多人認爲這件事是假的,因爲秦王有野心,而且李淵不會這麼說。李淵爲什麼不會這麼說?這麼說很正常 啊,排除從最壞處考慮的這是李淵在試探李世民的這種可能性,李世民一直是他的愛子,而且從冊封秦王、尚書令和立太子的時間來看,大有可能是先問過了李世 民,李世民沒同意,才封他爲秦王,過了七天才立的太子。而李世民雖然素有大志,但這時還很年輕,是比較單純的,他拒絕固然有其無奈,但也不能完全否認主觀 因素上的恪守本分。
  好,元帥就這樣定下來了,由肅宗長子此時的廣平王擔任。而建寧王李倓,他的才氣品性,讓我們看到了太宗、玄宗的影子,但是 仔細看去,卻又大不相同:後二者素懷大志,甚至可說是野心,而建寧卻純潔的彷彿天人一般。他後來的悲劇,也正是由於他的這份純潔——純潔的讓人心痛。
  
 
作者:渴望逍遙 回覆日期:2005-10-7 22:20:33 
 
好文采!
  
  嫁人沒有呢....
 
作者:休閒樹 回覆日期:2005-10-7 23:45:19 
 
好貼,~~~~~~~`頂!!
 
作者:isnow2001 回覆日期:2005-10-7 23:55:45 
 
呵呵 
 
作者:書玉山 回覆日期:2005-10-8 0:59:17 
 
先頂再看
 
作者:lintaa 回覆日期:2005-10-8 1:49:39 
 
特別期待能寫到張巡許遠守睢陽。。。。
 
作者:輕舟遠帆 回覆日期:2005-10-8 06:48:10 
 
作者:lintaa 回覆日期:2005-10-8 1:49:39 
    特別期待能寫到張巡許遠守睢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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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話實說,我比較反感那段歷史,曾爲此嚴重迷惑於英雄和正義的定義~~~~~
  其實就在當時,人們對他們的做法也有非常大的爭議的~~~~~~
  
 
作者:長安君 回覆日期:2005-10-8 17:24:39 
 
終於把前面的看完了,今天算是趕上姐姐的節奏了。寫的真好,看得我是廢寢忘食啊!(寢沒廢,食可是真忘了)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10-8 19:57:39 
 
作者:渴望逍遙 回覆日期:2005-10-7 22:20:33 
    好文采!
    
    嫁人沒有呢....
  
  俺忍不住也想問這個問題呢``!!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8 22:54:42 
 
汗……我還是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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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㈡、肅宗:我想有爲
  
   “我想有爲”——肅宗當然不會突然間冒出這麼一句,但從他的做法來看,的確是想有一番作爲的。肅宗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平定叛亂。唐朝此時是連自己的京城 都讓人家佔了,只要不想偏安一隅,不想有爲都不行。其實唐也有條件早二百成爲“南唐”,但安於現狀的事畢竟讓“天可汗”有些不甘心,再加上有玄宗的那句 話,所以長安、洛陽是非奪回來不可了。單憑這一點,唐肅宗就比宋高宗強了很多倍。
  任命元帥後,肅宗做的第一件事,是“算計”李泌。一天,他和 李泌出外行軍,士兵們指着他們兩個竊竊私語:“衣黃者,聖人也。衣白者,山人也。”皇帝穿的衣服的顏色是黃色的,而李泌作爲隱士,穿的是白衣。古時着白衣 者爲平民,所以老百姓又稱爲白丁、白衣或白身。在現在的小說或電視中,白衣人往往都是天人一般,相貌英俊、玉樹臨風、氣質高雅……例子就不舉了,實在太 多。李泌歪打正着的穿起了白衣服,正符合現代人們的審美,只是李泌本人相貌如何,沒記,估計也就是一般般——往往長相好的要記下來,長的奇醜無比的也要記 下來,長的沒什麼特點的……既然沒特點,也就不必記了。然而士兵們的話,看來是多少有些對李泌不恭,至少他身爲“山人”,和皇帝在一起是有點不大協調。肅 宗聽說後,就把這些話告訴了李泌,並且說:“艱難之際,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絕羣疑。”我不敢違背閣下的意志委以官職,但既然有人說閒話,那你就該暫 時穿上紫衣,免得別人猜疑。不經意間,肅宗給李泌準備多時的紫衣派上了用場。唐時三品以上服紫,一二品當然都是朝廷裏的高官。李泌不得已,只好接受了紫 衣,等他換上紫袍後,入宮去謝恩,肅宗哈哈一笑,說:“既服此,豈可無名稱!”官服都穿上了,哪能沒有相應的官職呢!於是就從懷中掏出詔敕開始宣讀,任命 李泌爲待謀軍國、元帥府行軍長史。以“陰謀論”的角度來看,這大概是肅宗定下的詭計,至於他有沒有串通士兵來幫忙,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者是借題發揮,總 之,覺得這個時候的肅宗倒很有些可愛,就像《三國演義》裏給侄兒劉琦出主意騙諸葛亮上閣樓下不來的劉備一樣。李泌仍然堅辭不受,肅宗說:“我不敢強任你爲 宰相,只是現下是艱難時期,你暫時就擔任一下吧,等叛賊平定後,就任憑你行歸隱之高志。”既然皇帝這麼說了,李泌也只好接受。李泌青少年時曾經嚮往的“一 步登天”,現在真正的實現了,只不過而立之後的李泌,對此的心態卻是異常平和,寵辱不驚。
  肅宗在宮中設置元帥府,廣平和李泌輪流值班,一個入 宮,另一個就留在府中,反之亦然。李泌又對肅宗說:“諸將畏懼陛下天威,向陛下陳述軍務大事時,有時難免會拘束無法都說出來,一旦出現哪怕很小的差錯,都 將會召致很大的損失。請陛下允許我先與廣平王商議,等商量好了再向陛下報告,可以執行的就命令執行,不可行的就加以否決。”肅宗同意,此後每日每夜各地不 斷呈上來的奏疏,肅宗讓都先送到元帥府去,由李泌批閱,如果有緊急的事情或者烽火戰報,李泌就重封,隔門傳進宮中,其餘不重要的事情就等到天亮後再奏報。 肅宗對此十分放心,把宮門的鑰匙和符契全部交給廣平和李泌掌管。
  然而就在這時,賊心不死的阿史那從禮又引誘九姓府與六州諸部胡人總計數萬人, 聚集在經略軍的北邊,準備侵略朔方,肅宗只好又讓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到天德軍去發兵討伐。交戰中,左武鋒使僕固懷恩的兒子僕固玢另率一軍與胡人交戰,不料卻 戰敗了,只好投降,沒過多久自己逃了回來,僕固懷恩認爲這是十分有傷家族面子的事,大罵了一通僕固玢之後,狠心殺掉了自己的兒子。於是“將士股慄”——也 難怪呢,就算我們現在聽起來也覺得有些可怕。歷史上不乏拿自己兒子開刀的統帥,但大部分是做做樣子,真正忍心下手的卻不多見,何況就算真生氣,其手下部將 難道不求情麼?有了別人的求情,往往也就“免去死罪,打多少大板,以觀後效”。岳飛也只是讓人打了一通岳雲,而僕固懷恩居然說殺就殺,難道他自己就不能心 疼麼?不是啊,後來僕固懷恩被逼造反的時候給當時的唐代宗上書,就是流着眼淚寫到了自己爲了不廢軍法將僕固瑒殺掉的事情。說殘暴也好,說鐵面無私也好,僕 固懷恩這麼做之後,將士們誰敢不拼命?所以作戰時都奮勇爭先,以一當百,一下子打敗了同羅——看來士氣很重要啊,哪怕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去好好打,也十分管 用。
  這件事過後不久,在李泌的勸說下,肅宗決定離開靈武。不能不說突厥阿史那從禮的幾次進攻是促成肅宗這一決定的因素,因爲唐主要是想一心對 付安祿山,現在朔方這又有個屢戰屢敗而又屢敗屢戰的阿史那從禮,實在讓人鬱悶。這裏插一句,此後不久,南詔趁機攻陷了越郡的會同軍,佔領了清溪關,尋傳、 驃國等國都歸降了南詔。南詔後來被鄭氏取代,最後段氏終於把南詔搞定,建立了大理。相信喜歡看金庸武俠小說的人對大理都不陌生,只不過大理的皇帝可不是什 麼武林高手,什麼一陽指、六脈神劍,都是編出來的。李泌是這樣勸肅宗的,他說:“不如先暫時到彭原,等西北征兵到的時候,再前往扶風接應他們,那時絲帛等 物品也運到了,可以供應軍隊。”九月十七日這一天,肅宗從靈武動身出發。
  走了八天,九日二十五日,肅宗一行到達順化。這時韋見素等人也從成都 趕到,奉上玉璽和玉冊,肅宗不肯接受,並說:“比以中原未靖,權總百官,豈敢乘危,遽爲傳襲!”我只是因爲近來中原有動亂,才斬時管理一下百官,怎能夠乘 機傳襲皇位呢?這聽來實在太假了,皇帝都當了,還談什麼不敢遽爲傳襲?但肅宗卻好像是認真的,他命人把玉璽和玉冊都放置在別殿中,晨昏定省,就像禮拜父母 那樣去禮敬。肅宗的做法其實是對的,儘管後來的“腐儒”們(唐朝當然沒有敢說三道四的,而唐以後的人就不客氣了)已經大大的對他擅自即位不滿了,這麼做也 無法減輕一些他的“罪過”,但總比接受的好,可以想見,如果肅宗笑呵呵的接受了,那麼會被罵的更慘。
  玄宗從蜀中派過來的這幾人,肅宗因爲韋見 素和楊國忠的關係,對他很冷淡;而他久聞房琯的聲名,因此對他很熱情。房琯也是“人來風”,對肅宗談論時事的時候,慷慨激昂,以至令肅宗大受感染,所以一 有軍國大事的時候就和房琯商量。房琯“亦以天下爲已任,知無不爲”,熱情還是很高的。當年楊國忠初任宰相時,也是“以天下爲己任”,雖然楊國忠很不怎麼 樣,但是這份熱情還是要肯定一下,房琯現在也是躊躇滿志,他的這種激昂“嚇”得其他宰相只有拱手避讓的份。房琯任相又如何呢?下一節再說吧。
   肅宗閒暇的時候,有一次對李泌談到了李林甫。仇人啊仇人,肅宗想起來李皇叔——不對,現在得說是皇叔爺爺了——想起皇叔爺爺當年做的好事,害得他擔驚受怕 不說,還被迫與韋妃離婚,所以現在一定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肅宗當時就要下詔說等攻克長安後,把李林甫的墓挖開,焚燒他的屍骨,棄骨揚灰。李 泌勸解道:“陛下正在的大事是平定天下,何必與死者爲敵呢。那屍骨又知道什麼,這樣做只能表示聖上胸懷德行還不夠寬宏。再說回來,現在跟隨安祿山反叛的人 都是陛下的仇敵,如果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恐怕不會再有悔過自新之心了。”肅宗聽後不大高興,又說:“李林甫這個奸賊,過去千方百計想要致我於死地,那時候 我可是朝不保夕啊,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實在是老天爺垂憐。況且李林甫那廝也十分憎恨你啊,只是還沒來得及害你他自己就死了而已,你怎麼倒可憐他?還替他說 話?”李泌從容回答道:“這些事我哪裏能不知道呢!但是陛下想到沒有,太上皇在帝位將近五十年,一直太平安樂,不料一朝禍起,天下大亂,只好遠避巴蜀。南 方氣候惡劣,太上皇年紀已經很大了,如果聽到陛下有這樣的詔敕,必將以爲陛下是爲了報復韋妃之仇。老人家心裏肯定很慚愧,萬一因此再生病,天下人就會認爲 這是陛下心胸狹隘,容不得君父。”還沒等李泌說完,肅宗就淚流滿面的走下臺階,仰天禮拜說:“我沒想到這一點,是上天讓您來告誡我的!”然後抱着李泌的脖 子哭個不停。李泌總是能夠找到對肅宗的制勝法寶——足以打動肅宗的理由,所以往往他說的話都能起到作用。不過,這對於一個皇帝來說,是不是有點危險呢?肅 宗對李泌很好,最後也沒怎麼起疑心,但李泌自己不能不有所考慮。這是後話了,後話當然後面說。只是肅宗抱着李泌的脖子哭個不停,實在有點那個,感動可以理 解,可也沒必要這麼個哭法,好像是史家爲了美化肅宗有多仁孝,所以纔會讓他如此舉動,只是這樣一來,倒有點搞笑的氣氛,真是事與願違。
  肅宗在順化沒有呆太多時間便出發了,十月初三,到達了目的地彭原。肅宗在彭原的時間要多一些,既然他不走,我們也先暫時停在這裏。
   在這裏,有一行人的到來,一定使肅宗十分高興。肅宗想要平叛,但覺得單純依靠朔方的兵力還不夠,想要借胡人的兵力來壯大威勢,於是就封豳王李守禮的兒子 李承寀爲敦煌王,與僕固懷恩一起去回紇借兵。又向拔汗那徵兵,並讓他們轉告西域各國,如果能跟隨安西兵一起來支援的話,必有重賞。敦煌王李承寀依命來到回 紇牙帳,回紇可汗把女兒嫁給了他,並派大臣與唐朝的使者一起回來,在彭原晉見肅宗。肅宗對回紇使節自然厚加賞賜,並且封回紇可汗的女兒爲毗伽公主。
   就在這時,肅宗下詔要革除以前的一些弊政。什麼弊政呢?這就要向上追溯到李皇叔爺爺的時代了。李林甫爲宰相的時候,限制向皇帝進諫的諫官,讓他們在上訴 前前先告訴他一聲,退朝之後也要把與皇皇談話的內容告訴他,御史進言也須御史大夫署名。李林甫把關很嚴,凡不利於他的聲音一律切斷,至於發出聲音的“聲 源”,當然也要想辦法剷除。至此肅宗大開進諫之路,又讓宰相分別在政事堂值日,每十天更換一次,大大的改善了李林甫、楊國忠那樣的宰相專權局面。
   言路是開放了,可是效果如何呢?言路上本有三重門,第一道門是士庶通向朝廷的大門,第二道門是由高官把守的大門,第三道門是皇帝本人的耳朵。第一道門已 經堵住了很多人,當人們好容易邁進了朝廷的大門,忽然發現仕途上有時會有攔路虎出沒,當皇帝把攔路虎馴的柔順了,諫官們覺得終於撥開雲霧見天日了,於是大 諫而特諫起來,卻發現聲音卻怎麼也撞不開第三道門,搞不好皇帝的臉還會陰沉下來……當然也會有諫言比較順利的通過三道大門的情況,不過正常情況下第三道大 門的通過率不超過50%,而像太宗那樣以納諫著稱的皇帝,則是少而又少了,而且太宗本人忍的也是相當辛苦吶。
  肅宗的情況就屬於第三道門還開的 不夠的情況,事就壞在杜甫身上了,是他讓肅宗的“勵精圖治”露了餡。杜甫的性子是比較直的,肅宗任命他爲諫官,實在是給自己找苦頭吃。比如唐初,魏徵的進 諫是很有學問的,而李綱勸李建成的那些事,估計放到李世民身上也照樣不成,只是李世民很會用人,讓魏徵這樣的進諫者來做諫官,而李綱則給他很高的待遇,卻 是束之高閣,結果就是皆大歡喜,而你又實在挑不出來李世民什麼錯,因爲李綱年紀也很大了,退下來也是很正常的事。肅宗任人就欠考慮,基本上就是從叛軍那裏 逃過來一個就封一個官,雖說當時亂哄哄,幾乎沒什麼時間來考查一下這個人的履歷,但好歹也得先摸清人家的性格。杜甫跟隨肅宗的時間並不長,便不得不辭官, 看來合作的相當不愉快。但直接導致杜甫“失寵”(雖說本來也沒怎麼寵過)的,便是房琯的罷相。好吧,既然前面也說到了房琯,現在這件事又和他有關,下面就 好好說一說房琯的“浮沉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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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節寫房琯的牛車陣:P
 
作者:6464912 回覆日期:2005-10-8 23:03:04 
 
江上萎幾巴01 你有病嗎 打擾別人的帖子 強烈建議刪除他的留言
  你看看人家樓主mm的帖子 再看看你寫的 不說你寫的內容了 敢問一句 :江上萎幾巴01 小學畢業沒有???????
  
  
  江上萎幾巴01 你有病嗎 打擾別人的帖子 強烈建議刪除他的留言
  你看看人家樓主mm的帖子 再看看你寫的 不說你寫的內容了 敢問一句 :江上萎幾巴01 小學畢業沒有???????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10-8 23:59:45 
 
作者:長安君 回覆日期:2005-10-8 17:24:39 
    終於把前面的看完了,今天算是趕上姐姐的節奏了。寫的真好,看得我是廢寢忘食啊!(寢沒廢,食可是真忘了)
  
  長安君看來是看帖看得打瞌睡錯過吃飯時間了```
  嘿嘿`
  
  有個問題請教下樓主mm,"不過正常情況下第三道大門的通過率不超過50%"這個50%是怎麼得來的?
  而且史書記載裏魏徵的直諫也曾經讓李世民咬牙切齒差點把他喀嚓掉,其方式不見得有多少公關藝術性哦``
  老杜這個來自基層的大老實人對肅宗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熱情那個高漲啊就真把肅宗當太宗了纔會壞了事,沒有領悟中央的大政方針而把太多個人感受給桶了上去,結果當然只能繼續回家種地咯``
 
作者:約克公爵 回覆日期:2005-10-9 9:09:14 
 
房琯就是唐朝的王衍......肅宗光是撤職還算仁厚,陳陶斜一戰四萬多人都死他頭上了:(我要是肅宗非殺他不可,那有這麼多老本給他輸啊!
 
作者:雁度千山 回覆日期:2005-10-9 10:36:57 
 
阿楠,沒想到三天不見,你又新寫了兩節,速度不慢,風格也沒變:)
 
作者:liumin15 回覆日期:2005-10-9 12:47:05 
 
強啊!看得累了,也做記號!
 
作者:林家四公子 回覆日期:2005-10-9 13:10:46 
 
好長啊。眼花了。
 
作者:味味1861 回覆日期:2005-10-9 20:45:39 
 
這幾天竟看長帖了,先提後看:)))
  
 
作者:執着不等於偏執 回覆日期:2005-10-9 21:52:05 
 

  雖說歷史不可以假設,可是總覺得僕固懷恩後來的反叛很有點陰差陽錯的感覺.這樣一位對平定安史之亂有莫大貢獻的大將,最後名列<新唐書>叛臣傳首位,令人頗有些感慨.
  
  好在唐代宗無論是真的覺得僕固懷恩不反,被左右所誤,還是認爲僕固懷恩負他實深,總算對僕固懷恩家人還算不錯,雖然那也可能還是有籠絡回紇的考慮.
  
 
作者:我也是歪歪 回覆日期:2005-10-9 22:50:02 
 
樓主還是個MM啊,我只想說一個字:弓雖!^_^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10 14:26:49 
 
㈢、房琯“浮沉錄”
  
  浮沉錄,沉浮錄,兩個詞都是慣用詞,用哪個來做標題,就要看主人公的遭遇了——房琯正是先浮後沉,所以當然是“浮沉錄”了。
   房琯是武后時期平章事房融之子,他主要當官的時間是在玄宗朝,之前要提到什麼特別突出的政績,好像也沒有,就是李林甫陷害李適之、韋堅的時候,順便也把 房琯貶了官。但皇叔爺爺對他已經很客氣了,因爲和李適之有關的人很多都被“追殺”——前腳被貶,後腳賜死詔書就到了,是爲“追殺”。
  房琯和韋 見素等人一起被玄宗派來進獻傳國玉璽,肅宗對他很是看重,房琯自己也以天下爲己任,諸相均要避他之位,春風得意,快哉快哉。這個時候稱爲“浮”一點都不 過,但是房琯本人,“密度”較大,浮了一段時間之後,就開始沉了。密度是什麼?物理上是物質質量與其體積的比值,不過我用的可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房琯 本人對宰相一職的不適應性較大,尤其是不能像李泌那樣抓住重點,所以沉下去也是早晚的事。
  房琯的性子,大約是喜歡熱鬧的,史書上說他“喜賓 客,好談論,多引拔知名之士”,這本是好事,不過他輕鄙庸俗之輩,所以招致很多人的怨恨。按說這是優點,說明他爲人正直,又有什麼不對?“水至清則無魚, 人至察則無徒”,人都是有毛病的,只怕房琯對人的要求有些苛刻,是否一些本非庸俗之輩的人也被列入了他的黑名單?有可能,所以人們纔會對他不滿。大家還記 得蜀中拜相的崔圓嗎?肅宗到扶風的時候,崔圓纔剛來朝謁。房琯認爲他圓來的遲了,當即免相,對他也不怎麼好。可是崔圓卻厚結李輔國,過了兩天,就得到肅宗 看重,所以他也對房琯頗有不滿。
  有一件事,導致了肅宗對他的疏遠,也是緣自人們對房琯的不滿,當然,這件事上房琯自己也有錯。當時北海太守賀 蘭進明到達肅宗行在,肅宗本來讓房琯任命賀蘭進明爲南海太守,兼御史大夫,充任嶺南節度使,而房琯卻讓賀蘭進明“攝(就是代理)”御史大夫。賀蘭進明入朝 謝恩,肅宗覺得奇怪,自己任命他是御史大夫,怎麼現在多出來個“攝”?賀蘭進明說自己和房琯有矛盾,還說:“西晉任用王夷甫爲三公,而他卻尚浮華虛名,致 使五胡亂華。現在房琯專門在迂闊大言上面下功夫,來求得虛名,他所引用的人也都是輕浮之輩,簡直就是第二個王衍啊。陛下任用這樣的人爲宰相,只怕對國家不 利吧。而且房琯在蜀中輔佐太上皇,使陛下與諸王分領各道節度使,把陛下安置在荒涼空虛的塞外沙漠,又把自己的親信私羽安插在各地,讓他們統領大權。房琯的 用心是不論皇帝的那一個兒子得天下,自己都不失富貴,這豈是忠臣所做的事!”玄宗這樣的安排究竟是不是出自房琯的主意,不知道,也許有他參議的分。但玄宗 讓肅宗統領朔方等四鎮,也是出於就近的考慮,不然難道讓肅宗千里迢迢從朔方的靈武去南方不成?而且要提到沙漠荒涼,朔方固然是這樣,賀蘭進明的話不無對 處,但李珙的安西四鎮豈不更荒涼?所以說,這些話也有點讒言的味道。有了賀蘭進明的挑撥,肅宗果然疏遠了房琯。賀蘭進明確實不對,但是房琯先改變肅宗的任 命在先,也不怪人家不樂意,至於肅宗不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雖然談不上有多好,但也滿正常的,歷史上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並不多。肅宗此後下詔任 命賀蘭進明仍然是“御史大夫”,也算給房琯一個警告。
  房琯這時也正好上疏,請求親自帶兵去收復兩京。考其用意,是想建立功業,當然也是想爲國 家出力了。肅宗一聽有人要去收復兩京,那還不高興,當然就同意了,於是加封房琯持節、招討西京兼防禦蒲潼兩關兵馬節度等使。房琯又請求由自己挑選部下參 佐,肅宗也滿足他的要求,房琯便以御中史中丞鄧景山爲副將,戶部侍郎李揖爲行軍司馬,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誥賈至、右司郎中魏少遊爲判官,給事中劉秩爲 參謀,臨行前,肅宗又讓兵部尚書王思禮去協助房琯。所有人中,除了肅宗任命了一個有打仗經驗的王思禮,房琯自己任命的那些,的確沒幾個是有名的,一個魏少 遊,給人的感覺是他拍馬功夫大於實幹的能力,其他的就一個賈至,在與王維、杜甫、岑參的“大明宮唱和”中,好心寫了首詩呈兩省僚友,還被稱爲是拋磚引玉之 作——當然了,賈至、李揖、劉秩這些都是文弱書生,不懂軍事,房琯把軍務大事交給李、劉二人,真是一個糟糕的問題。王思禮夾在這些人當中,想必也是十分鬱 悶,說不定他這個武人,還會被房琯認作是“庸俗之輩”,從後面的情況來看,王思禮確實沒得到房琯委派什麼任務,估計就是被房琯拋開了。所以,房琯帶着一幫 紙上談兵的人去打仗,不用看後面,我們也覺得事情不妙啊。
  房琯對人說:“賊曳落河雖多,安能敵我劉秩!”什麼叫曳落河?這個不是說掉進河裏, 而是安祿山的精銳親兵,安祿山“養同羅、奚、契丹降者八千餘人,謂之‘曳落河’”。房琯誇口說雖然曳落河厲害,又安能敵得過我的謀士劉秩呢!他把軍隊分成 三部分:由楊希文率領南軍,從宜壽進攻;劉貴哲率領中軍,從武功進攻;又派李光弼的弟弟李光進率領北軍,從奉天進攻。他自己則是自將中軍,爲前鋒。
   我們房大宰相戰績如何啊?十月二十日,唐軍前進到便橋一帶。第二天,房琯的中、北兩軍與叛軍安守忠所部在咸陽的陳濤斜(一個頗像人名的地名)相遇。房琯 此戰效法古人,居然用起了幾千年都沒用過的老掉牙的戰車進攻戰術,實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戰車所用的牲畜也不對呀,人家是要用馬,房琯卻用牛來代替,牛雖然 粗壯了許多,但靈活性就差了,所以戰將都是騎馬,騎牛的可太少了,單挑的時候騎牛豈不要吃大虧?《封神演義》裏黃飛虎是騎牛,可人家是神牛,你一般牛能比 麼?何況又是小說,更不能算數了。房琯組織了二千輛的牛車隊伍,並讓步、騎兵護衛左右——唉,士兵們都用來照顧牛了,真是得不償失啊。沒準騎兵的馬和牛們 還聊天呢:“咦,牛兄,您怎麼也上戰場了?”牛說:“唉,沒辦法,房大人心血來潮,不敢不來啊。”噓,要嚴肅!咳咳,說到哪了?——雙方交戰後,叛軍順風 擂鼓吶喊,牛哪裏見過這陣式,都嚇的不輕。叛軍又放火焚燒戰車,頓時唐軍亂了陣腳,人畜相雜,死傷多達四萬餘人,逃命活下來的僅有數千。不難想象啊,因爲 經過專業培訓的西班牙鬥牛士們還經常會出事,何況也沒見過那種陣式的唐軍?荒唐啊荒唐。總結一下,不提房琯任命的人合不合適,也不管他總體戰略如何,單說 這一戰,最大的錯誤在於戰術不對,雪上加霜的是錯用了牛——戰國時田單敗燕,用火牛陣用的就是這股亂勁,而房琯這次用牛車陣,卻亂了自己。這是房琯東征的 首戰,首戰很影響士氣,這一仗失敗,不但帶來兵力上的損失,在士氣上也是個打擊。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是當時唐軍中的某個士兵,一想到有個荒唐的主帥在帶 隊,是不是很泄氣呢?十月二十三日,房琯親自率領南軍與叛軍作戰,又被殺得大敗,楊希文和劉貴哲都投降了叛軍,這是南、中二軍的主將,他們投降了,仗也就 別提再打了。至此,房琯東征宣告失敗。
  戰敗之後,房琯等人“奔赴行在,肉袒請罪”。肅宗得知大敗的消息,十分憤怒。想來肅宗也沒想到房琯會用 這麼個戰術,而肅宗可不像房琯那麼理想主義,以爲牛車真能取勝,從肅宗讓王思禮輔助房琯來看,他比房琯更有戰爭的頭腦,只可惜王思禮沒派上用場。肅宗聽說 敗的情形,自然十分鬱怒,幸好有了李泌的營救,肅宗才赦免了房琯。不知李泌是怎麼說的,居然說動肅宗像原來那樣對待房琯,所以房琯要想取代李泌在肅宗心目 中的位置實在太難了。
  《舊唐書》上有一段,討論了房琯爲什麼失敗:“琯好賓客,喜談論,用兵素非所長,而天子採其虛聲,冀成實效。琯既自無廟 勝,又以虛名擇將吏,以至於敗。琯之出師,戎務一委於李揖、劉秩,秩等亦儒家子,未嘗習軍旅之事。琯臨戎謂人曰:‘逆黨曳落河雖多,豈能當我劉秩等?’及 與賊對壘,琯欲持重以伺之,爲中使邢延恩等督戰,蒼黃失據,遂及於敗。”有些事情我們前面已經說過,再補充幾句。《舊唐書》的看法是,房琯喜歡高談闊論, 未免輕浮,用兵並非是他的長處,所以皇帝聽他虛誇的厲害便任用他,自然難有什麼作用;房琯本人又不會擇將吏,選的都是徒有虛名的人,出師之後把事情都交給 不習軍事的儒生,再加上交戰之際本是要持重以待,卻被宦官邢延恩等人催促交戰,倉惶之中失去自己的根基,所以纔會慘敗。《舊唐書》是在後面交待了這裏面 “中人邢延恩”的作用,通鑑中卻未涉及。房琯本打算持重,牛車陣也確實需要持重,如果真的堅持下去,面對敵軍時,也許不會一下子就大亂起來,但叛軍終究還 是會贏,就算這一戰不敗,早晚他的牛車陣也是個事。邢延恩的催戰,無疑使失敗提前來到。雖說宦官監軍又讓人鬱悶了一把,不過房琯的東征也是早一些結束的 好,如果一直這麼打下去,傷亡慘重都是無法避免的,但唐朝的糧草——靈武也好,順化也好,彭原也好,糧食還是節省些好。
  房琯回來之後,常常稱 病不朝,對政事也變得懶於過問,大概是受到了打擊。另外,他不上朝,每天與劉秩、李揖等人高談佛老,說些釋氏因果、老子虛無的東西,有時還聽聽門客董庭蘭 的琴聲,或招集琴客來大排筵宴。未敗之前房琯也有空談的愛好,好像慘敗之後,連“以天下爲己任”的勁頭也沒有了。顏真卿當時彈劾何忌不孝,而何忌恰好是房 琯空談一派,所以房琯不想太讓他沒面子,就以他酒醉入朝爲藉口,貶爲西平司馬。更糟糕的是,董庭蘭因爲朝官們往往通過他謁見房琯,所以開始弄權謀利,大收 賄賂。有司又彈劾董庭蘭受賄,房琯十分不理智的在肅宗氣頭上入朝向他說明情況,被肅宗“叱出之,因歸私第,不敢預人事”。這時諫議大夫張鎬上疏,說房琯是 朝中大臣,他的門客受贓,與他無關,不應該因這件事連累他。至德二年五月,將房琯貶爲太子少師,以張鎬代替他爲宰相。
  後來房琯再也沒有像在順化、彭原的時候受到肅宗看重了。最後死於廣德元年,時年六十七歲,死後贈太尉。
   杜甫傳中則說至德二年春因房琯罷相,杜甫上書言房琯有才,不宜罷相之事而被貶,似乎時間上有出入,而且杜甫傳說還寫肅宗一怒之下,“貶琯爲刺史,出甫爲 華州司功參軍”。杜甫確實是被貶了,而房琯則沒有被貶出去,當年十一月便隨肅宗回到了長安。究竟哪個對?房琯確實被貶出去過,不過是乾元元年六月,時間上 又有矛盾。這裏我們還是相信房琯本傳爲好,因爲杜甫傳中是連他的官名都寫錯了的,應該是左拾遺,寫成右拾遺了。
  房琯之敗,似乎在玄宗的預料之 中。玄宗在蜀中的時候,和給事中裴士淹討論宰相。那時肅宗在鳳翔,每任命一個宰相,就報告給玄宗。一聽到肅宗任房琯爲將,玄宗說:“此非破賊才也。若姚元 崇在,賊不足滅。”他很清楚房琯言過其實,有點趙括的意思,所以知道他破不了叛軍。可見玄宗看人比肅宗要準啊,一眼便看到了房琯的不足之處。之後又討論到 其他人,說到宋璟的時候,玄宗說:“彼賣直以取名耳。”只怕這個評價會有些讓人吃驚。大唐三百宰相,最有名的賢相就那麼幾個,有唐初的房玄齡、杜如晦,還 有玄宗時期的姚崇、宋璟。看來玄宗對姚崇還是相當滿意的,而宋璟也是善終,並未與玄宗有什麼芥蒂,怎麼玄宗會這樣評價他呢?雖然玄宗這話絕非稱讚,也微微 透露出一絲不滿,卻並不激憤。《新唐書》評價宋璟就是“宋璟剛正又過於崇,玄宗素所尊憚,常屈意聽納……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有時他的“正”也確有取名 的嫌疑。宋璟的問題還是就此打住吧。玄宗又接連歷評了十餘人,都十分得當。評到李林甫時,玄宗不無憤怒的說:“是子妒賢疾能,舉無比者。”裴士淹當時反問 了一句:“陛下誠知之,何任之久邪?”你明知他是這樣的人,爲什麼還任用他這麼久?“帝默不應”,玄宗無言以對。那我們再問一聲,爲什麼玄宗明知李林甫阻 擋賢路,還要任用他呢?只怕玄宗當時已經倦了,所以有個擋着進諫的人,未嘗不是件舒服的事,而且高力士也曾反對過玄宗“朝事付宰相,邊事付邊將”,玄宗並 非不知,所以只能是他自己的問題。
  然而玄宗又想念起張九齡來,想起當初張九齡說安祿山會謀反的先見之明,不禁痛哭流涕,派宦官到韶州曲江祭祀張九齡,並重賞了他的家人。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10 14:50:24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10-8 23:59:45 
    作者:長安君 回覆日期:2005-10-8 17:24:39 
      終於把前面的看完了,今天算是趕上姐姐的節奏了。寫的真好,看得我是廢寢忘食啊!(寢沒廢,食可是真忘了)
    
    長安君看來是看帖看得打瞌睡錯過吃飯時間了```
    嘿嘿`
    
    有個問題請教下樓主mm,"不過正常情況下第三道大門的通過率不超過50%"這個50%是怎麼得來的?
    而且史書記載裏魏徵的直諫也曾經讓李世民咬牙切齒差點把他喀嚓掉,其方式不見得有多少公關藝術性哦``
    老杜這個來自基層的大老實人對肅宗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熱情那個高漲啊就真把肅宗當太宗了纔會壞了事,沒有領悟中央的大政方針而把太多個人感受給桶了上去,結果當然只能繼續回家種地咯``
  ---------------------------
  這裏是得改一下,本想寫30%,不過哪個數據都不確切……:(
 
作者:whws 回覆日期:2005-10-10 18:18:16 
 
呵呵,很有特色的隨筆啊。
 
作者:雁度千山 回覆日期:2005-10-10 18:25:28 
 
阿楠別光顧寫唐肅宗這邊了,得調過筆頭來寫叛軍這邊了,免得一頭輕一頭重
 
作者:休閒樹 回覆日期:2005-10-10 19:04:54 
 
不錯~~不錯.
  沒記錯那李泌後來是中興大唐之大將
  `~
  順宗的王叔文的“永貞改革”。
  有人說好,有人說壞的,樓主能否寫一寫.
  還有憲宗李純,有的吏書上有所作爲
  但在他在位不停建寺廟呀?/
 
作者:休閒樹 回覆日期:2005-10-10 19:20:56 
 
中興大唐之大將
  不對,應爲宰相,記得他收復長安
  就認爲是大將了.呵呵~~~~
 
作者:偏執不同於固執 回覆日期:2005-10-10 21:52:50 
 

  執着MM說的是不對的.
  
  
 
作者:eaglewhisper 回覆日期:2005-10-11 00:29:20 
 
發現樓主mm是個賺稿費的高手
  連風馬牛不相及的牛馬對話都給編進去,實在不能不讓人遍地找眼鏡片``
  
  這樣的mm偶喜歡``
  咔咔
 
作者:霜河無可 回覆日期:2005-10-11 23:49:27 
 
汗。。。。。。。。
  看了兩天纔看到這。。。。。。。。。。。。。。。。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12 14:51:46 
 
第六章 內訌&#8226;對峙
  
  雙方第一階段的交手早已結束,唐朝重傷之下也已定過神來了,完成了最高權力的交接;叛軍那裏燒殺掠奪,該享樂的也享完了,卻不料自己內部也出現了頂級權力的非正常交接,而且比唐朝發生的事情還要過分……
  
  一、安慶緒:大刀向安祿山的肚子上砍去
  
  唐朝那裏驚魂甫定,着手反擊叛軍,安祿山這邊卻也不輕鬆。
  《紅樓夢》中的“好了歌”,甄士隱解道: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爲他人作嫁衣裳。
   至德元年(公元756元)年底,安祿山派兵攻潁川。由於城中兵少,沒有多少積蓄,儘管太守薛願、長史龐堅全力拒守,周圍環繞潁川百里的廬舍、林木全部被 毀。歷經了一年,救兵仍然不至,安祿山派阿史那承慶增兵攻擊,晝夜連戰,殊死鬥了十五天,最終潁川被攻陷。薛願等人被送到洛陽,“祿山縛於洛濱冰上,凍殺 之”。是被活活凍死的,不過比顏杲卿那個肢解是來得好受的多。但安祿山大概不知,這是他最後一次聽到捷報了。
  自從起兵反叛以來,安祿山的視力 逐漸下降,據說到至德二年初已經看不清東西了,懷疑是散光或者近視,由於本人“進士(諧音近視)及第”,所以知道近視是看不清楚東西,只是散光如何,就不 得而知了,同學曾經把一根黃瓜看成兩根,大概是看東西會有重影。安祿山究竟是看不清楚,還是看着有重影呢?不管它,反正是大大的影響他的心情——可惜當時 沒有眼鏡。恰巧這時安祿山身上又長了毒瘡,性情變得更加暴躁。這下可苦了安祿山左右的官員,還有侍奉他的宦官們,只要稍不如意,就用鞭子抽打,有時把觸怒 他的人乾脆殺掉。此外,還有一個不利的地方,就是安祿山稱帝以後,居於深宮之中,一下子在自己與將軍們之間加了一道屏障,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溝通了。大將們 難得見他的面,所以都是通過嚴莊向安祿山報告。一旦皇帝與大臣們之間出現了只能通過一個小小的溝渠來溝通的情況,那就很容易出問題,一旦這個溝渠堵死,那 將是十分危險的事情。嚴莊本人雖然位高權重,但他也免不了被安祿山鞭打。安祿山還有個侍奉他繫腰帶的宦官,名叫李豬兒,捱到的打尤其之多。在第二章寫安祿 山時候提到過他那個有名的大肚子,隨着他的年齡的增長也在不斷增長,當初繫腰帶的時候就已經得要旁邊的人扶着肚子才能繫上的地步,現在肯定是越發的不好系 了。而且力道怕也不好控制,太鬆了起不到作用,萬一當着人前皇帝褲子掉了下來,李豬兒就別想活了;或是太緊了,也不行,要是把安祿山憋壞了,他照樣難逃一 頓臭揍。所以,李豬兒被打的最多,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由於安祿山的脾氣一落千丈,他左右的人都感到自身難保。這種“恐怖統治”是無法持久的,安祿山這樣做 無疑是自掘墳墓。
  有句話叫家賊難防,安祿山最後是死在了家賊手裏。
  安祿山有子十一人,長子慶宗,聚了榮義郡主,在安祿山叛亂之 初,已經夫妻雙雙“殉難”,被玄宗殺掉了。慶宗死後,次子慶緒成爲兄弟中年紀最大的大哥,加上他是嫡子,所以嫡長子的地位十分有利於他成爲繼承人。安慶緒 的母親是安祿山的糟糠之妻康氏——也許她也是昭武九姓中的胡人,安祿山生父也是姓康,難道都是出自康國,源出出族?那豈不是近親結婚,難怪安慶緒的智 商……嘖嘖,那我們就管不着了,反正這位是正妻就是了。安祿山本來很疼愛這個善騎射的兒子,慶緒本名仁執,後來的名字是玄宗所起,並且把年未二十的他封爲 鴻臚卿,兼廣陽太守。容我插一句,玄宗一輩子賜的名字不少,其中還有應邀給賀知章的兒子起的名“孚”,可是賀知章雖然叩頭謝恩,但心裏一定不好過,因爲 “孚”就是“爪子”。玄宗未必想到了這一層,他也沒理由來嘲笑賀知章,只是賀知章既然想到這一點,心裏就有個坎,未免覺得氣悶。所以,安慶緒的名字就算起 的不錯了。可是後來,安祿山有個愛妾段氏,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慶恩,安祿山很喜歡慶恩,想由他取代安慶緒。失位的太子多半下場都很悽慘,安慶緒自然也明白 這一點,自己的地位差不多可以確立了,如果有什麼閃失,很難說以後會怎麼樣,所以常常害怕被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纔好。
  這關頭,嚴莊抓住安 慶緒的這種心理,對他說:“事情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現在可是機不可失啊。”出人意料的,安慶緒連客氣都沒客氣一下,居然就同意了,說:“嚴兄如果想有所 行動的話,我怎敢不敬從。”就這麼簡單,安慶緒這邊就搞定了,連讓我們多猜測一下的機會都不給。接着,嚴莊又對李豬兒說:“你前後挨的毒打還有數嗎!如果 再不做大事,恐怕你離死就不遠了。”於是李豬兒也答應一塊行動。天大的陰謀啊,居然這麼容易就定了,這三人實在是——“痛快”!
  計劃已定,幾 人雷厲風行。這晚,嚴莊和安慶緒手持兵器站在帳幕外面,李豬兒手執大刀直入帳中,向安祿山的肚子上砍去。安祿山左右的人知道出了大事,由於害怕誰都沒敢動 彈。一擊之下,安祿山急忙用手去摸枕旁的刀,卻沒有拿到,所以連最後這個給自己報仇的機會都沒抓住。安祿山用手搖着帳竿,說:“這一定是家賊乾的!”想必 聲音一定十分淒厲。他在最後時刻明白了“家賊難防”這個道理,可惜這時腸子已流出一大堆,隨即死去。
  安祿山就這麼死了,死的太簡單了,起碼壯 烈一點也好啊,人家根本沒怎麼費心計劃,打了一聲招呼就把事情搞定了。曾經興風作浪的安祿山,一代“梟雄”這樣收場,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強弩之末,勢 不能穿魯縞”。那麼,這個“梟雄”又是誰封的呢?如果按字面意思來理解,梟雄的兩個意思中“強橫而野心勃勃的人,智勇傑出的人物”,安祿山當是符合第一個 釋義,也只能是符合第一個,因爲他的智勇可算不上很傑出。而說到梟雄,我最佩服的是春秋時期的鄭莊公,不過在《東周列國志》中他是以奸雄的身份出場的。不 好,奸雄已經有了一個經典的曹操,以莊公之智勇,劃分到梟雄也不錯啊。
  安祿山死後,嚴莊等人在他的牀下挖了一個數尺深的坑,用氈布包裹了安祿 山的屍體,就這麼埋了進去,還告誡宮裏的人不許泄露出去,否則嚴懲不怠。安慶緒後來似乎並沒有將他埋在牀下的父親改葬,所以安祿山在那個小坑裏一呆呆了幾 年,直到後來史思明以王禮將他改葬,安祿山才重見天日。只是不得不佩服一下安慶緒的心理素質,他在那宮裏居然就這麼住下了,絲毫不怕三更半夜會從牀底下鑽 出個冤魂來,想當初太宗殺完建成、元吉之後,尚且會做惡夢,安慶緒卻能睡的很踏實,真是沒心沒肺啊。正月初六的早晨,嚴莊對外宣稱,就說安祿山病重,立晉 王安慶緒爲太子。不久安慶緒做了皇帝,尊稱安祿山爲太上皇,然後才發喪。唉,遠在蜀中的玄宗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也該知足了,自己至少是個活的太上皇,而安 祿山已經是個死太上皇了。
  就這樣,大燕也完成了最高權力的交接,本想多寫幾句,可是這種情況,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事情進展的相當順利。或者 是因爲記史的人是唐朝這方面的,所以對敵情不甚瞭解,只記了個大概?無論如何,色子就這麼拋出去了,安祿山就這麼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和曾經最信任的謀士,還 有十分親近的侍者共同殺死了。死者已矣,安祿山自己也有取死之道,而安慶緒等人,說他們道德淪喪也好,說是心狠手辣也好,或者像有些觀點所認爲的“胡人本 性(五胡亂華時,胡人給人的感覺確是比漢人更野蠻好殺,但統稱胡人都是如此,也不一定)”也好,安慶緒也確有被迫的成分。否則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如果將 來他上了安慶恩的案板等着被別人殺死的時候,肯定也會後悔爲什麼當初不果斷一點。
  安慶緒順利的即位了,可惜後面進行的並不順利。史載安慶緒 “性昏懦,言辭無序”,就是說他性情昏庸懦弱,說話時語無倫次。昏庸還好辦,懦弱?如果真是這麼樣的一個人,被逼到不得不弒父的地步,可見安祿山有多可 怕。至於言辭無序,想安慶緒一介好騎射的武夫,沒經過專門的培養,又哪來的什麼口才呢。據說嚴莊就是爲了這個,怕衆人不服,所以不讓安慶緒出來見人。安慶 緒也不在乎,反正自己已經是君王了,還怕什麼?於是每天飲酒享樂,稱嚴莊爲兄,任命他爲御史大夫,封爲馮翊王,事無鉅細由他來作主。同時安慶緒加封諸將官 爵,藉以籠絡人心。由於嚴莊總攬大權,所以不免讓人生出疑心來:嚴莊的用心看來不怎麼地道啊,只怕安慶緒十分無能是假,嚴莊欲總攬大權是真。但安慶緒居然 任由別人來掌權,也是有能不到哪去。
  此時金殿之上的安慶緒,萬萬想不到,將來自己也會被他人取代,是謂“你方唱罷我登場”;而且如果他不動手,那人似乎也不敢動安祿山,安慶緒的作爲,到頭來,只是爲他人作嫁衣裳!
  
 
作者:hqqkq 回覆日期:2005-10-12 14:56:06 
 
我承認寫叛軍是少了點,但是史書上也就記那麼點……不過修改的時候是得多加一些叛軍方面的內容,否則確實不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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