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时期的爱情——简写(下)

阿里萨篇

当费尔明娜告别每一个吊唁的宾客时,发现客厅中仍然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是阿里萨,在这些年来,他的身影从来没有今天那么清晰,明娜走上前去想道谢,感谢他能够来,以及帮助她料理一些丧礼不可避免的事,包括将那只罪魁祸首塞进笼子扔到马厩里面去。不过她还没有说出口,阿里萨已经满怀炽热对她说:“明娜,我一直再等待这个机会想你重申这么多年我为你保留着忠诚不渝的爱”。明娜惊愕不已,她没有想到,在刚经历丧夫之痛后,就要面临这种告白,这分明是一种侮辱。她怒不可遏,打开大门,对阿里萨喝道:“别让我再见到你,想都别想在进这个大门”,让阿里萨滚出去。

明娜回到了她的卧室,此刻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孤独的生活中,她躺在床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一直没有停下哭泣,可是当她明白时,发现她心里想的更多的是阿里萨,而不是那个死去的丈夫。

阿里萨与明娜结识的经历与阿里萨身为邮差的职业有关。那天他为明娜父亲提送邮件,第一次进入庭院,他看到一名少女在阅读课文,而此时,少女擡头的一瞬间决定了阿里萨将为此神魂颠倒余生。

阿里萨为了能够接近明娜,只好在明娜所在的庭院旁边,装作阅读,却时刻注意着明娜的一举一动。 直到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明娜的面前,对她说:“请求您收下我这封信”。

事实上,明娜已经注意到这个身材瘦弱、面带忧郁的少年总是会出现在她所在的庭院。她只是好奇,为什么他总是出现在那个位置。明娜并不明白“好奇也是爱情的一种”。“我不能收下这封信”,明娜甚至没有擡起头。阿里萨,情急的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明娜,只好接下那封信,对阿里萨说:“没有我的要求,你并不要再来了”。

此后,明娜保持着与阿里萨的通信,但是明娜带着的她少女的矜持,对阿里萨的感情没有言明认可,也没有回绝,这样就不会浇灭阿里萨的热情,而停止一直持续不断的为明娜写信。最终,阿里萨最终抑制不住,在信里像明娜求婚。而明娜一直没有直面回答阿里萨,这让阿里萨心急如焚,最终当明娜接到阿里萨的信时,她意识到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我愿意,只要不要让我吃茄子”,她这样回答阿里萨。

明娜与阿里萨的恋情最终被明娜的父亲了解。他看不上身份低微的阿里萨,他威胁如果他不中止这场爱情,就要枪杀他。阿里萨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对明娜父亲说:“来吧,再也没有比为爱而死来的光荣了“。

不过这场生生死死的爱情却没有敌得过明娜的理智,在事关紧要的关头,明娜最终在医生和阿里萨两者中选择了理智的一个。

当得知明娜即将嫁给以为身份高贵的医生时,阿里萨心如死灰,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他的母亲请求他的叔叔看在阿里萨父亲的份上,为阿里萨谋一份活,至少让他再也不看到这片伤心地。阿里萨的叔叔此时是内河轮船公司的合伙人,他和阿里萨的父亲一起创办了这家日益繁荣的轮船公司,他无法回绝阿里萨母亲的要求,而有碍于哥哥遗孀的脸面,最终让他哥哥的私生子阿里萨赶上内河轮船公司的轮船,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做电报员。那时电报刚刚兴起,他认为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那时,内河布满沼泽,一切都富有初生的景象,轮船在两岸的参天大树中穿行,河岸上爬着捕捉蝴蝶的短吻鳄,以及看不到的长臂猴的叫声,甚至能够看到怀抱幼崽的母海牛在哺乳。这让阿里萨感受在一片遗忘中的一丝快慰。

那段时间内河上酷暑难耐,船舱中闷热无比,旅客们纷纷走到甲板上。阿里萨虽然一直躲在自己的舱中阅读他钟爱的情诗,却无法忍受酷热。他走出船舱,试图穿过饭堂,走上甲板。但就在走到最后一个舱门时,一个鹰一样有利的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来到一间黑暗的舱室中。他看到一个裸体的女人的身体,他被她按到床上,接着她骑到他的身上,毫无光荣的夺走了他的童贞。接着,他们沉浸在在一篇寂寥昏暗中,她在阿里萨的身上躺了一会,接着对他说:“你走吧,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阿里萨意识到在肉欲的高潮时,肉体上的快慰让他暂时遗忘了对明娜的爱情受阻的痛苦。尽管他在旅客中搜索夺去他童贞的那个女人,最终他将嫌疑对象锁定在一个带着婴儿的女人身上。但似乎她却将所有的爱给予她的孩子,分明看不出来对阿里萨的关注。阿里萨甚至不顾礼仪,在就餐时故意坐到罗尔芭的前面,但是似乎罪犯对自己犯过的罪行没有丝毫的惶恐。

最终,在下一批旅客下船时,他看到罗尔芭提着婴孩的篮子下船。这一刻,他终于鼓起勇气,对罗尔芭挥动了手。而他惊讶的发现对方也对他挥手,这让他恼悔不已,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想重踏内河轮船找寻罗尔巴,然而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有下文。

当罗尔巴离开他生活的那一刻,对明娜的刻骨思念瞬间击倒了他。他发了高烧,起不了床,甚至让船长以为他换上了霍乱。然而,他最终挺了过来,他发誓他不再去干什么有前途的电报员的活了,他即可要求船长带着他回程,他要回到明娜待的城市,再也不离开。

在获得在轮船公司上班的请求后,阿里萨终于开始了他的新生。他心中仍然爱意难消,此刻更加的汹涌澎湃。他不断的为明娜写情书,却没有寄出去。最后他决定专门为身陷爱情中的男女写情书,小伙子们请求他写情书,此后,接到情书的姑娘们请求他写回信。他就这这样不停止的写着情书,甚至将轮船的商业信函当做情书来写,而导致叔叔的责骂。他最终想把所有的情书整理成一本指导男女恋爱的书,《恋爱指南》,最后却不了了之。

自从得到爱欲的洗礼后,阿里萨就身陷各种情人中不能自拔,在他生命中出现了623个不同的情人,她们中间有寡妇、单身女人、少妇、甚至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在经历如此多的爱情后,阿里萨懂得:对于一个孤独的女人来说,爱情就是她们生活的全部。而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众多生活中的点缀。而男人都是偏见的奴隶,当一个女人决定为爱献身时,没有翻不过去的围墙,没有抛弃不了的道德,上帝也阻止不了她。

在漫长岁月中,阿里萨在明娜的生活中出现交集。在一场乏味的电影后,阿里萨终于意识到他的后排坐着明娜和他的丈夫,此刻他才意识到他竟然和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如此的近。此刻她的步伐已经没有以前的轻快,挽着丈夫的手,下着台阶。阿里萨此时才意识到在等待最终时机的时,他忽略了明娜也会衰老死亡的事实。过一些年,她像其它的老年夫妻一样,角色变换,她重唤青春,此时丈夫已步履蹒跚,要她时刻提醒才能够走完剩下的路。

 “见鬼,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原以为时间并没有流走,而是在别人身上留下痕迹。他誓将明娜属于他,而他也属于明娜。这一坚定的信念促使他在轮船公司步步为营,而又平步青云,在叔叔退休后,正式接替叔叔的职位。在这些年的历练中,他的孤独抑郁蜕变成让人敬仰的神秘感,即使为了地位财富而干的卑鄙勾当都不足为意,因为他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在经历如此多的时间后,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情人: 比他小60岁的阿美利加,此时才十六岁。阿里萨是阿美利加的监护人,不过阿里萨却将她从少女的懵懂中带到成熟女人的世界中。阿美利加和明娜一样充满的倔强和高傲,这让阿里萨一直以她为明娜的替代品,在和阿美利加的一同游玩中,也让阿里萨找到青春的的气息,让他遗忘衰老。

而这暮年的一切对过往青春缅怀,最终被教堂的丧钟打破。他长久以来希望死掉那个人终于由于一个荒唐可笑的原因而意外死亡。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在医生丧礼结束时,就抓住他长久以来等待的机会,向明娜倾诉衷肠。结果却被明娜恶语相加,第二天,明娜内心无法抑制的愤怒促使她使用世上最恶毒的词语给阿里萨写了一封信,以报复阿里萨对她的侮辱,写完信后,她感觉好受了很多。

阿里萨在这么多时间的等待中,终于有机会对明娜表白,但由于鲁莽的方式导致失败,这让阿里萨失落无比,他这么多年的耐心等待,就因为一夕的冲动而功亏于溃,感觉就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然而就当他在门下发现那封信时,他改变了想法,这是他长久以来等待的那封信。阿里萨并不将信看做一封咒骂的信,相反他认为这是他长久等待的情书。

他将办公室的打字机搬了出来,并开始打给明娜的回信。与年轻时的信不同,阿里萨的信充满了理性的坚守,他将长久以来在世间感受的所有爱情中的对人生、衰老以及爱情的深切思考,他甚至认为他的回信可以作为他曾经写下却最终没有出版的《恋爱指南》的下篇。

接着他将这封信寄往明娜的家。 明娜接到阿里萨的信后,正好在和儿女们吃饭,看到阿里萨的首字母而悸动不已,不过她仍然对儿子说,这是政府的吊唁信。最后,她带着这封信进入了她的卧室,准备读后就将这封信烧掉,然而她却一口气读了三遍。那时她长久以来的思考,却没有付诸笔端的常年以来对人生、衰老的思考。

阿里萨没有停止写信,他知道信没有已经退回来已经是意味着什么了。他甚至对信进行了编号。

不久后,阿里萨得知医生家的追思弥撒即将举行,他没有接到邀请,不过并不妨碍他不请自来。他选择呆在明娜感谢宾客的必经之路上,只为能够见到他期盼已久的面容。明娜此时并没有像其他寡妇一样心如死灰的面容,她没有作痛苦回忆医生的说话,而是一位位的感谢每一位宾客的到来,当她走到阿里萨的面前时,她对他说道:“感谢您的来信”

阿里萨最终鼓起勇气,走入明娜的家,这就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阿里萨和明娜的交谈却与他们的陈年旧事无关,而且他们也回避相关的话题。阿里萨通过自身真切的思考与明娜进行交流。

最终他仍然在犹豫送上什么样的花,他不需要红玫瑰的热量,而选择了白玫瑰,为了让明娜不认为他带有其他的意义,他特意去掉白玫瑰的刺。明娜不像以前对待阿里萨寄来的花,欣然收下了花。

然而,暮年寡居的生活却如同一幕幕荒唐可笑的闹剧上演,首先是关于她丈夫的捕风捉影的丑闻曝光;后来是对她父亲的污蔑。这不得不让明娜意识到多年光鲜生活下的可笑。最终她是在无法忍受现实生活,如果不是阿里萨的来信为生存赋予更崇高的意义,她实在不能坚信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阿里萨发觉到到这一点,他对明娜建议一场旅行来排遣对现实困境。明娜最终接受了这个建议。

最终他们登上运河轮船公司的轮船,驶向黄金港。此番故地重游,阿里萨已经感受到生命的固有宿命,运河两岸的参天大树已经被砍伐殆尽,捕捉蝴蝶的短吻鳄和哺乳的海牛已经因猎人和旅客的猎杀而灭绝。曾经生机勃勃的景象,现在已经就如他们一样步入暮年的沉寂萧凉中。但正因为有了衰老与死亡,才证明生命是永恒的。

夕阳洒在宽阔的河床上,就像流淌的黄金一样让人沉醉与其中,这场景让人更容易陷入平静的缅怀往事的情绪中。在甲板上,明娜和阿里萨长久的坐着,明娜一直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的痛苦,她诉说着长久婚姻中的种种琐碎的事情,以及和她相伴半生的医生,她说:“真是想不到比他更好的伴侣了”,在医生的陪伴下,她度过了半个世纪幸福而稳定的婚姻生活,她甚至真的不知道那是否是爱。接着她不能自已,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当明娜醒来,阿里萨已经换上了他准备的白色礼服,而不再是他经常穿的沉郁黑色衣服。他带领明娜在轮船上行走,为她介绍轮船的每一个部分。他们不想相见恨晚的情侣,而是就像一对老夫妻,由于长年的陪伴,心有默契。阿里萨明白在人生每个阶段都需要不同的爱情,而此刻他们相逢其时。内河上弥漫的迷雾让阿里萨想到他和明娜经历苍茫的人生后是两个有去无回的年轻人,而如今,他们终于在一起迎接人生的最后旅途,相携共度余生。

在即将登岸的时候,阿里萨终于意识到要重回现实生活中去了,阿里萨终于意识到要重回现实生活中去了,而此时他刚接到了阿美利加的死讯,她看到了阿里萨给明娜的信而自杀了。阿里萨躲在卫生间大哭一场,因为这让他有勇气承认爱着她。

明娜终于要意识到回到现实中去了,此时她感受到一种要死的惶恐 ,就像学生在焦急等待分数,罪犯在等待宣判一样。

不过,岸上的检查员看到船上挂着的黄旗后,要求船长离开港口,退回到沼泽地,等待命令。船长嘟囔着不满,确又无可奈何,命令返航。接着,他不得不问阿里萨:“我们接着去哪里?”,阿里萨望着广袤的天际以及一望无际的河水,对他说:“我们一直走,一直走,回到黄金港”。明娜被阿里萨的话震惊了,她此刻看到的是阿里萨坚定的目光。船长也被阿里萨的话怔住了,说到:“究竟我们要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到什么时候?”。阿里萨已经在五十三年的日日夜夜里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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