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語言 58 毒

“噹噹噹……”趙恬恬和孫雨虹站在姚桃家門外,“阿姨,我是恬恬,我們送姚桃回家,您開下門!”漆黑的走廊裏不時傳來鎮流器奄奄一息的顫抖。恬恬說完,回頭看着孫雨虹,孫雨虹不好意思地朝着門努力幾下下巴。

門一動不動,門內也毫無響動。

趙恬恬看着異常乾淨的地墊,想不明白這個家庭用了什麼辦法讓門庭像時刻在河水裏浸着似的。過了幾分鐘,恬恬也經不住發了狠,使勁捶幾下門:“阿姨,我們沒有鑰匙,您開下門哪!”

恬恬如是敲了幾下,裏面隱約有聲,姚桃擡起頭來,用兩隻胳膊分別架住趙恬恬和孫雨虹的肩膀,伸出右腳,下死力踹了幾下,嘴裏罵出難聽的話來。

孫雨虹伸手捂住住她的嘴,有三分鐘後,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穿吊帶睡衣的女人露出蓬亂的頭髮和濃妝的臉。

“跟誰呀?”姚桃半擡起頭,拉長了語調,愛答不理地推開趙恬恬和孫雨虹,又一把推開她媽,嘴裏罵罵咧咧,“這麼久不出來!”

姚桃的媽媽看也沒看趙恬恬,一下就關上了門,一股陰風嗖一下從樓道窗戶刮進來,整條走廊的聲控燈都亮了,照着老樓破窗戶下橫七豎八的破罈子、舊櫃子、自行車和不要的小孩玩具。趙恬恬和孫雨虹都嚇了一跳。

“唉,卸磨殺驢,連句謝也沒有。”孫雨虹邊唸叨邊拉着趙恬恬下樓。

“她喝醉了。”趙恬恬一手捂着胸口說。

“也就是你呀,以後咱們遠着點吧,看看她媽那樣。”

趙恬恬沉下臉,看着自己的腳,慢悠悠的往下走。

走到車站,已經有九點鐘了,風息了,已經進入恬恬最喜歡的時段。沒有了白日裏的一覽無餘,夜晚溫柔多了。如果有一個溫暖的手握着,就好了。

趙恬恬對世事的漠然是那麼的一貫。到後來,她都經常把這作爲一個思維遊戲的主題,思考當年她們之間危機重重卻健壯生存的友誼。

姚桃的媽媽躲在門裏從門鏡往外使勁的瞧,臥室裏窸窸窣窣有響動。

“看什麼看!他們都是好孩子,就你閨女是爛人。”姚桃走回到自己臥室門口,回頭使勁朝着她媽,咬着牙說,“跟你一樣!”

姚桃的怨恨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嫉妒趙恬恬和孫雨虹,可是又離不開他們,就像她恨自己的父母,卻沒辦法脫離開。

住在一個宿舍裏的時候,他們三個女孩子的差別並不大,反倒是趙恬恬因爲父母吵架,總是在探望日裏孤零零的,不是跟着孫雨虹,就是擠在姚桃的家人裏面,喫大鍋飯。可是剛一畢業,姚桃的父親去世了,隨着人的離去,許多往事翻江倒海的湧來,賭債、情債、人命債,一下子全壓在了她們母女的身上,沒過多久,母親就只剩下靠自己來養活家了,從那以後,姚桃也就破罐破摔起來。

學生們揹着書包、手插褲袋,慢悠悠往家走,她也慢悠悠往家走,可是人家褲兜裏揣着的歡樂她全沒有。她把一雙手藏進去根本不是計算晚上喫一個雞翅膀還是兩個,而是盤算幾點回家能既不捱罵還不撞見陌生人,並且不用因爲作業寫不完而熬夜。而這段時間,她的課本里夾着的從不是一支筆或者一頁扯斷的日記,而是一隻口紅。

她對孫雨虹有幾分懼怕,所以嫉妒心起的時候,恨意就都移在趙恬恬身上,一到同學聚會,必定坐在她倆中間,清醒的時候明裏暗裏的做些出格的事,有時扔掉趙恬恬的東西,喝醉了酒就讓趙恬恬送她回家,想盡辦法壓制她,欺侮她,往她的衣服上吐酒,招惹男生往趙恬恬那引。明裏她和趙恬恬誰也不說,暗地裏趙恬恬就有一份厭惡和躲避,每當發現她躲避的蛛絲馬跡,姚桃就越覺得有意思起來,反反覆覆地上來了。

在魏堒的眼裏,姚桃與恬恬是完全不同的兩極。恬恬和他提出分手的時候,也就是倪鵬自殺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正是她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女孩子在柔軟外表下面可能潛藏着的堅硬的刺,十分扎人,也十分特別。

無人陪伴的時候,她就像個困獸,低着頭坐在窗下向外窺視,整夜整夜的不合眼。

她姚桃是個不自由的人,可誰不是坐在自己的籠子裏,觀察其他籠子裏的別人呢!

孫雨虹結婚的前一週,她提前請客,告訴姚桃,恬恬不能回來,要讓她來做伴娘。姚桃面上興高采烈,心裏卻像發酵了,酸乎乎的不斷冒泡。她提前把手捧花束的莖稈切了個口子,就等婚禮上出醜,卻沒想到陳悠然出現,迅速就化解了。

“這是你的房間。”莫蘇領着姚桃,笑着說,“老闆讓把這一層最好的房間給你用。”

“謝謝。”姚桃邊說邊打開空蕩蕩的衣櫃,“我以爲衣服也都買好了呢。”

莫蘇覺得莫名其妙,盯着姚桃看了看,轉身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我今天晚上就不用下去陪酒了吧?”姚桃撲通一下把自己摔在牀上。

“我只負責帶你過來,你的具體工作,你得問老闆。”莫蘇說。

“你老大和你老闆不是一個人?”

莫蘇想了想回答道:“我老大是陸龍游,我老闆是鄒斌。”

“也就是說,你是你老大的人,但是你老闆僱了你。”

莫蘇看出姚桃故意拿話激她,面上有些不悅:“我不喜歡玩文字遊戲,更不喜歡玩弄人際關係。”

“沒有,”姚桃突然坐起來,“我只是想早一點知道,這個地方到底誰說了算。”

莫蘇把頭側過來:“你是來工作的,不管誰說了算,你聽着就是了。”

“那如果他們意見分歧,怎麼辦?你是怎麼辦的?”

“你自己想吧,我下去了。”

“哎,等等,你也是要陪酒嗎?”姚桃提高嗓音,“莫蘇?我想喫冰激凌!”

“……”

關上門後,姚桃坐在牀上,白色的牀單很乾淨,也很硬挺,被芯裏涼絲絲的空氣給擠壓出來,在她的腿上附着。對面空空蕩蕩一排書架,中間挖一個洞,裏面埋好了網線。

她在洗手間補了個妝,把口紅擦得很重,好像做好了準備,只要別人的嘴脣一碰她的酒杯就能立刻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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