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來一碗螺螄粉

老闆,來一碗螺螄粉,一碗桂林米粉,米粉少蔥免辣。  

林北衝着站在櫃檯邊上的夥計喊了一嗓子,就一屁股坐了下來,背靠着牆,拾起桌子上的廣告扇拼命扇,一邊扇一邊喊:“熱死老子了,差點跑虛脫。要不是老子身強力壯,就那麼大個的行李箱,早就完犢子了…”

林北一邊喘氣,一邊自言自語,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位姑娘正惡狠狠的盯着他。  

“你說你啊,平時不是自詡鐵骨錚錚一漢子嗎,怎麼關鍵時候蔫了?幫我妹搬個家而已,那個行李箱還沒有我的大,幫我拿的時候也沒見你吭哧吭哧…”姑娘一邊埋怨,一邊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還有,你要跟我喫一樣的!”姑娘頓了頓,嘟着嘴。  

林北手裏的扇子愣住了,僵持在那裏,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兒一樣。林北顫巍巍地看向姑娘,在感受到凜冽的迴應後,默默地問了句:“能不能不要加酸筍?”

 “不行。”

 “少放點辣椒。”

 “不行。”

 “得嘞,老闆,兩碗螺螄粉,多加酸筍,多放辣椒。”


林北和姑娘是在一間破破爛爛的米粉店認識的,那年他大二,姑娘大三。

那天,天還早。林北跟幾個朋友出門跑步,回來路過校門口的一家米粉店,朋友說要去喫粉,林北也沒什麼其他主意,就在屁股後面跟着。他其實不怎麼喜歡喫粉,尤其是那個螺螄粉,天吶,他受不了那個味道。但這個點,學校附近能開的店也只有這個鋪子了,他也沒得選,畢竟學校的早餐還要再等等。

進了門,落了座。幾個朋友就利利索索的點好了單,等着嗦粉了。林北張望着菜單,不知道選什麼好,糾結了半天,衝老闆喊了句:“來一碗桂林米粉,少蔥免辣。”

“哈哈哈哈哈,你個憨批,嗦粉不嗦螺螄粉,你喫個寂寞哦。”其中一個朋友率先嚷嚷了起來,說:“看吧,我沒猜錯吧,這傢伙肯定不點螺螄粉。”

“就說嘛,但我也沒想到他點個米粉還不放辣椒,莫得靈魂啊。”

“哈哈哈哈哈”

嘲笑聲,此起彼伏,從林北的左耳朵裏進去,再在腦子裏繞上幾圈,從右耳朵滾出。

林北嘆了口氣:“就知道你們這幫小子,要給老子下套。一大早拉我出來跑步,學校的操場不香嗎?”說着還不解氣,跳起來一人敲了個腦瓜崩,纔算了事。

“說實話,我們哥幾個拉你出來,主要是想讓你見識一下正宗的螺螄粉喫法,包你愛上,不能自拔。”

“畢竟我們宿舍六個人,就你一個不喫,怕你孤獨啊。”

“就是,就是。小北北啊,來一碗,賊香!”

"不行。老子說啥都不喫。"林北義正言辭的拒絕了衆好友的相勸。

片刻後,大家的米粉都端上來了,整整齊齊的擺在桌子上。五碗螺螄粉圍着一碗少蔥免辣的桂林米粉,圍了一個漂亮的同心圓。

“ML@#¥%…”林北扶着額頭,爆了句粗口。

“這就是命,這象徵着我們哥幾個的命運。說明啊,你這碗螺螄粉是早晚要喫上的。”

“哈哈哈哈。”

林北頂着巨大的壓力,低着頭扒拉着碗裏的米粉,一邊喫一邊吐槽:“哼,實在想不明白,好好的飯不喫,非要來這裏喫屎。”

話還沒出完,頭上就捱了五個腦瓜崩。

“這是還你的,哈哈哈哈,出來混遲早要還滴。”

他們這裏的喧鬧,似乎吵到了隔壁桌的一位姑娘。她正在安安靜靜的嗦着粉,突然聽到有人說她喫的是屎,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跳起來就喊:“哪個兔崽子,嘴巴不乾淨,啊?喫你家屎了?”

這一喊,他們幾個就瞬間涼了下來,七目相對,冷颼颼。

啪!林北頭上捱了響亮的一筷子。

“哎呦,你打我幹嘛,又不是我說的。”

“嗯?不是你說的?就你一人不喫屎,還不是你說的?”姑娘看着瘦瘦弱弱,這暴脾氣挺大,力氣也大。

林北捂着頭不敢說話,其他五個人低着頭,捂着嘴,死命憋着,生怕笑出來,打破這份美好。

姑娘丟下筷子,惡狠狠的瞥了他們一眼,跟老闆結完賬,大步跨出了門。  “哈哈哈哈哈,林北,你果然是個慫批。”

“打你都不敢還手,嘖嘖…”

林北望着門口,嘟囔了幾句:“還不是因爲你們喫屎。”

“哎,說真的。小北北,這姑娘看着脾氣爆,其實還挺可愛的,長得也好看,不如你去追她,追到了我們答應你,不逼你喫螺螄粉,怎樣?”

“對對對,我覺得這個主意靠譜。北啊,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上吧,皮卡丘!”

你一言我一語,熱鬧的氣氛竟然有點蓋掉了螺螄粉難聞的氣味。林北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哎呀,別開玩笑了。我都不認識她,都不知道住哪裏,還有啊,這傢伙一言不合就拔筷子,這誰受得了啊。”林北揮了揮手,”算了算了。”

“哪能算了呢,下次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切…”


“臥槽!要遲到了,你們幾個兔崽子也不叫我。”林北從牀上跳了起來,慌慌張張的穿好衣服,拿起課本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嘟囔。

“叫個鬼哦,是你要上選修課,又不是我們。”睡在靠近門口的那位含糊不清的應付了幾句,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

林北匆匆忙忙的,往教室跑,正着急着呢。要不是因爲學分不夠,他也不會選這門課,那個老頭是出了名的厲害,誰要敢遲到,考試就敢給你個不及格。他一邊瞎想,一邊往裏衝。

嘭!

“哎呀,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走路看着點路。”林北張口就來。

“你怎麼說話呢,是你撞到我了,好嗎?”

林北一擡頭,剛想張嘴,愣住了。這不是前兩天敲我一筷子那姑娘嗎?她怎麼也來上課?

姑娘也愣住了,默默的冒出一句:“你是來尋仇的?”

“尋個屁仇啊,老子是來上課的。”林北哭笑不得。

“哦。”


“哎,同學,那個啥,那天對不起啊,是我太沖動了,不該用筷子爆你的頭。”姑娘低着頭,撩着頭髮。

林北心裏一驚,“她居然是在跟我道歉?!”

“啊?那個啊,沒事沒事。怪我多嘴,怪我多嘴,不應該說你們喫的是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北緩了一下,也趕緊道歉。他當時覺得,只要道歉道得快,麻煩就找不上他。

“還講?”姑娘怒目圓瞪,盯着他。

“這?比屎好喫???”林北腦子一抽。

“你!”姑娘徹底不理他了,氣哼哼的坐到位子上,拼命的撩頭髮。

“emmmm,不好意思啊,開玩笑開慣了,沒剎住車。”林北撓了撓頭髮,笑嘻嘻的看着姑娘。

姑娘沒理他。

十分鐘後…

“那啥,其實你不用給我道歉的,畢竟有錯的是我。”林北還在試圖挽回。

沉默了一會後,姑娘放下了撩頭髮的手,可能是有點酸了吧。慢悠悠的回了句:“本來沒打算道歉的,可沒想到,你跟我一個學校。你長得挺壯碩,你們人又多,我怕你們尋仇。”

林北愣了一會,“哈哈哈哈哈,姑娘你真有意思。”

“哎哎哎,第三排那兩個人你們幹嘛呢,我講課很好笑嗎,啊?再笑罰你出去笑啊。”也許笑得太自我了,驚動了老師。林北趕緊收聲低下頭,憋住,臉都開始漲得通紅。

“好笑嗎?”姑娘大大咧咧的問了句。

“嗯,好笑。”

“你!”


打那天起,林北和姑娘算是認識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說來也巧,以後幾天裏,他們倒是經常相見,也越發熟稔起來。林北也慢慢發覺,這姑娘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他說不上來。

不久後的某日,他們又一次在考場遇見了。一前一後。

林北坐在後面,興奮不已,覺得這次考試穩了。在後面的瞭解中,他發現姑娘是個學霸,學習成績好,但脾氣很爆。

“哎,等會考試,有不會的題,我戳一下你,你給我傳個答案。”林北搓着手。

“不行,你這樣是違反紀律的,況且我憑什麼幫你啊,哼。”姑娘也沒給他好臉色。

“哎呀,幫個忙嘛,抓不到的。你看這裏都沒有監控,老師在玩手機呢。”林北戳了戳前排。

“不行。”姑娘嘴上說着不行,但語氣似乎倒是沒有那麼強硬了。

“兩根冰淇淋,哈根達斯!!!”林北咬了咬牙。

“好的。”

“嗯?早知道說一根了。”林北心疼的捂着錢包,懊悔不已。

考完試,林北帶着姑娘去了小賣部,小賣部的東西是真的貴。姑娘一手一根,一邊走一邊跳,跟平日裏見到的高冷屬性一點都不一樣。

“兩根冰淇淋就這麼開心?”林北捂着小心臟,一邊盤算着今天沒錢充點卡玩遊戲的事情。

“自然,考完試了當然開心。”

“選修課而已嘛。況且你學經濟的,那不是天天考試?不像我學個土木,還要來選個高數,倒了大黴了。我天生對數字不敏感,幸好有你啊,要不然這次考試可能就砸手裏了,那老頭我可不想再見第二面。”林北此時此刻倒也顯得開心了,一想起這個事,也跟着蹦跳起來。

“你跳什麼?”

“我也開心。”

“切!”

“照你這麼說,你還要繼續感謝我。”

“還要繼續感謝,咋感謝?”林北下意識的捂住了錢包。

“請我喫螺螄粉。”

“可以。”

“你也要喫。”

“不行。”

“哈哈哈。”

“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我不想喫,你肯定是故意的,還對上次的事耿耿於懷,對不對?”林北掐着腰,質問道。

“哪能,我就是想讓你體驗一下喫屎的感覺,哈哈。”

“你!”


兩日後,姑娘主動找上了門,問林北要不要陪她一起去長隆玩,今天是萬聖節,賊刺激。

林北心裏一驚,“該不會又想變着法的整我吧。昨天還從我這順走了兩袋泡麪,把我的宵夜都拿走了。”

“不了不了,我要學習。”林北連忙揮手推脫。  

“真不去?你不會是害怕吧?”姑娘試探性的問了句。  

林北的膽子是不大,但這關乎男人尊嚴的事情,他自然不能承認,“我怎麼可能害怕,頂天立地一漢子,就是,就是自從上次考試後,我痛定思痛,覺得我數學實在是太差了,連考試都要求助於人,自覺有愧於心,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將重心放在學習上,要發憤圖強,要爲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話還沒說完,頭上就捱了一個響亮的腦瓜崩,“得了吧你,我還不知道你。我請客。”

“好的,幾點走。”


長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又是晚上七點左右的黃金時間段。林北和姑娘在鬼屋前已經排了一個鐘了,還沒有到他們。林北有點等的不耐煩了,嚷嚷着:“我們去其他地方吧,這裏太多人了。”

“不行,人越多說明越好玩,這人啊就喜歡扎堆,鬼也是。”姑娘興奮的搓了搓手。

“唉,你一個小姑娘家的,老是喜歡這些玩意兒,你怎麼不叫你的小姐妹們一塊來玩呀。”林北一邊張望着隊伍,一邊對姑娘講。

“她們膽子小,不敢來。”

“我膽子也不大。”林北小聲嘟囔着。 

“啥?”

“啊,沒什麼。我說啊,這裏的鬼屋好大啊,一眼望不到邊的感覺。”

“傻帽,沒看見天黑了嗎?你能望見個鬼。”

“哦。”林北打了個冷戰,摸了摸有點發涼的手臂。    

進來了,這鬼屋還真的挺大,就像一個森林一樣,說是鬼屋,倒不如說是圈了一個區域,裝扮成了鬼世界的樣子。加上幽暗的燈光,煙霧,時不時冒出來的鬼影和尖叫聲,倒真的像那麼回事。姑娘很開心,林北很惆悵。  

他有點慫,但又不敢表現的很明顯,他不想讓姑娘看出來。於是就故作鎮定的咳嗽了兩聲,挺起胸膛,顫巍巍的走在前面。姑娘就在他旁邊,一直在尖叫,不是害怕,是興奮。  

林北的心啊,撲通撲通亂跳。但還是要鼓起勇氣往前走啊,這個時候可不能認慫。他這樣勸自己,一邊摸索着往前,一邊眯着眼。其實也不用眯着眼,畢竟烏漆麻黑的啥也看不見。  

大概過了幾分鐘,他們似乎走到了一處密林,剛纔的鬼叫喧鬧一下子沒有,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林北嚥了咽口水,繼續往前走。就這麼又走了幾步,他突然發現太安靜了,連身邊的尖叫也沒有了。他遲疑的轉過頭看了一眼,姑娘正低着頭,小手緊緊的拽着他的衣服,躲在他身後,安安靜靜的,似乎還在小聲哭泣,但又像一直壓抑着的感覺。林北忽然覺得不怕了,彷彿有什麼東西牽動着他的心,一下子堅強了起來。他轉過身,拉着姑娘,大步往裏走,三步兩步出了死水一般安靜的密林。  

“啊!!!”剛走出林子,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又響了起來,那些熟悉的鬼影又開始活躍了。姑娘也跟着開始尖叫,但緊緊拉着他的手卻是放開了。她一邊跑一邊叫,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興奮。那尖叫聲像極了極度壓抑後的狂歡。  

又經歷了幾波襲擊後,他們走出了鬼屋。林北的心還在顫抖着,沒有徹底緩過來。姑娘倒是依舊興奮,披散着頭髮,衝林北喊:“我像不像鬼?”

林北低頭看了一眼,“不像,倒像個女魔頭。哈哈哈。”

姑娘一聽,舉手便打。林北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北北了,接觸一段時間後,就再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了,自然也是躲得極快,“哎,你打不着,打不着!”他一邊跑,一邊叫囂。  

姑娘也不甘示弱,在後面狂追。  

兩人就這麼一追一趕,幾分鐘就跑到了出口大門這裏,兩人累的氣喘吁吁,林北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大門:“我認輸,我認輸。不跑了,累死老子了,你可真能跑啊。”

“那是,再怎麼說我也是以前學校的長跑冠軍。”姑娘也氣喘吁吁,明顯也有些體力不支了,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剛纔嚇的。  

“那咱都不跑了,找個地方喝點飲料吧,渴死了。”林北把手當做扇子,扇了扇。  

“那行。”姑娘也站了起來,順便撩了撩頭髮。此時林北無意間瞥見姑娘眼角似乎沾着淚痕,眼睛也紅紅的,不由得笑了起來,“哈哈哈,原來你也這麼膽小啊,還嚇哭了,哈哈哈。”

姑娘聽他這麼一說,又慌亂的把頭髮捋了下來,說道:“哪有,怎麼可能。這是剛纔追你風太大,迷到眼睛了。”

“我信你哦,你追我的時候,是把眼鏡摘下來追的嗎?哈哈哈,就是膽小。”林北可不信她說的話。  

“哼,懶得理你。”姑娘一扭頭,氣呼呼的往前走了。  

“哎,你。不經說啊。”林北看着姑娘的背影,才發覺她今天穿的跟往日不太一樣,她平時很少穿裙子的。飄散的長髮拖着她的影子,一蹦一跳的,“就說嘛,你那麼大度,怎麼可能生這種小氣,是吧。”林北看到姑娘又蹦跳起來,心一放鬆,連忙追了上去。  

遙遙的看着,這一追一趕,倒是像極了那些正值熱戀的小情侶。 

   

“你不是說來喝飲料嗎?怎麼點起酒來了?”林北拿着酒瓶疑惑道。  

“我樂意,我花的錢。”姑娘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哎,你慢着點,沒人跟你搶。”林北一見,趕緊站起來,拿走了姑娘手裏的酒杯,嘟囔道:“你這喝酒跟喝水一樣,逛個鬼屋就像在逛自家花園,不知道的還以你是個漢子呢。”

“我,樂,意。”姑娘高低拋了一句,卻發現她的臉卻是越來越紅了。  

林北放下酒杯,看了姑娘一眼:“不能喝酒還要喝,你看看你,一杯就上臉。”

“我就喜歡喝,怎麼着吧。”姑娘抱着酒瓶子,趴在桌子上。  

林北也不制止,歪着身子,拿起了一杯酒,小小的抿了一口,還別說,挺順口。他一邊喝,一邊愜意的觀賞着周邊的風景,心道:“她還真會挑地方,一線江景啊,這微風一吹,剛纔的驚嚇蕩然無存啊。愜意!”林北一邊想着,一邊舒舒服服的癱着。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一直沒說話的姑娘擡起了頭,頭髮很凌亂,還有幾根像是粘在了臉上一樣,不肯下來。姑娘紅着眼,紅着臉,就像京劇裏的大紅臉:“喂,你說我像不像個女孩子?”

“嗯?啥玩意兒?”林北正忙着欣賞風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像不像一個女孩子。”姑娘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額。你本來就是女孩子啊,哪有像不像的。”

姑娘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的,他們一直都說我不像個女孩子,倒像個粗男人。你知道嗎,我可以一隻手拎起來一整桶桶裝水。”姑娘一邊說,一邊做着拎水的動作。  

“還有啊,我宿舍的舍友,其實都不跟我玩的,說我沒有女孩子氣,今天我本來叫了她們的,她們說要忙於學習,找的理由跟你一樣。”姑娘說着,眼淚就開始刷刷的掉,聲音也哽咽了起來,“我也想做個安安靜靜的女孩子啊,但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啊,我有什麼辦法。你看,我今天還穿了裙子。”說完姑娘站了起來,還轉了一圈,差點跌倒。林北趕緊站起來扶着,說:“你不要聽她們瞎講,你就是你。你不需要成爲什麼人,你要成爲的是你自己啊。”

“真的嗎?我今天的裙子不好看嗎?”姑娘愣了一下,淚眼婆娑的問道。  

“額,好看,好看。”林北一時間找不到說詞,這姑娘的腦回路一向清奇,林北低頭一笑,繼續說道:“雖然說你平時看起來霸道、冷酷、無情,但確確實實是個女孩子,貨真價實的。”

“你。”姑娘這下倒是有點生氣了。  

“哎呀,哎呀。開個玩笑嘛,別老是板着臉,多笑一笑嘛,你笑的時候還是很好看的。”林北見狀,趕緊安慰。  

“真的?”

“真的,我發誓。”林北舉起了手。  

“別了,我怕你遭雷劈的時候連累到我。”姑娘一邊罵着,一邊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這就對了嘛,這就是你啊。可可愛愛的姑娘。”

“少貧嘴了。”

“不過話說回來,以後要經常笑一笑,還有要對我溫柔一點。”林北補充了一句。  

“怎樣,我不夠溫柔嗎?我可是最溫柔的了。”說到這裏,姑娘語氣頓了頓,欲言又止。  

林北發現了這一點,問道:“說嘛,咱倆啥關係,還有啥不能說的,你該不會是揹着我去外面養其他人了吧,哈哈。”林北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可能是心有所想吧。  

姑娘白了她一眼,“滾!”

過了許久,姑娘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跟你講,你要是敢把我跟你說的跟別人講,我就打死你。”姑娘揮了揮手。  

“自然自然,我還想多活幾年。”林北一聽,連連擺手。  

姑娘理了理頭髮,說道:“小時候,其實我家裏人挺好的,爸媽對我很照顧,也很愛我。後來沒過幾年,有了小弟弟之後,我就感覺他們對我的態度變了,明顯變了。”像是說到了傷心事,姑娘停了下來,捋了捋頭髮,“你也知道,在我老家廣西那邊,重男輕女思想還是很嚴重的······”

姑娘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就好像把這輩子的話全都倒了出來,就像喝多了酒要吐出來一樣,說完後,姑娘倒是輕鬆了很多。林北也坐在那裏思考了很久,他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身爲男孩子,並且還是獨苗,他時時刻刻都感受着父母的愛,他從來沒有想過父母不愛自己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他只需要學會伸手就可以,一伸手父母就會給錢,有了錢他做什麼都可以。不需要獨自一人寒暑假出來打工,賺到錢還要寄到家裏給弟弟買喫的喝的;不需要省喫儉用,天天喫便宜到要死的米粉;不需要放棄北京好的大學不去,而選擇到周邊花費小的地方來上學。林北想到姑娘說的種種,不禁覺得一陣陣心酸。  

“那你,是真的喜歡喫螺螄粉嗎?”林北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嗯,好喫又便宜,但這裏的始終不如家鄉的味道。可我又不想回去。”姑娘歪着頭,半趴在桌子上,看着林北。  

“那你,放棄北京的大學,不後悔嗎?我們只是個大專。”

“後悔吧,可能選擇到廣州來,已經算是父母對我最大的妥協了。我當時想着,離他們遠一點就好,遠一點點就可以。”姑娘吸了一口氣,舉起了酒杯,在酒杯裏咕嚕咕嚕吐了幾個泡泡。  

林北見狀,不覺一笑,“你還是蠻想得開的。”

“這不是沒辦法嘛,女孩子不就是有什麼事都要自己扛嗎?哈哈。”姑娘笑了笑,真好看。  

“我替你扛啊。”林北突然冒了一句。  

“就你,算了吧,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姑娘愣了一下。  

“跑的比你快啊。”林北嘟囔着。  

“頂個屁用。”姑娘不吐泡泡了,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喊了聲:”老闆,買單!他付錢!”



自那日後,林北和姑娘也走越近了,儼然一對小情侶,大家都這麼說。但他們至此誰都沒有挑明,彼此無比默契,就好像約定好了一樣。林北也會被姑娘帶到校門口的米粉店接受薰陶,姑娘說這是她唯一的執念了。  

一日下午,天正熱。姑娘找到了林北,要林北幫她個忙,說是她的堂妹要搬家,一個人東西太多拿不動。林北內心不願意,但看在姑娘說要請他喫飯的面子上,欣然答應。

老闆,來一碗螺螄粉,一碗桂林米粉,米粉少蔥免辣。  

林北衝着站在櫃檯邊上的夥計喊了一嗓子,就一屁股坐了下來,背靠着牆,拾起桌子上的廣告扇拼命扇,一邊扇一邊喊:“熱死老子了,差點跑虛脫。要不是老子身強力壯,就那麼大個的行李箱,早就完犢子了…”

林北一邊喘氣,一邊自言自語,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位姑娘正惡狠狠的盯着他。

“你說你啊,平時不是自詡鐵骨錚錚一漢子嗎,怎麼關鍵時候蔫了?幫我妹搬個家而已,那個行李箱還沒有我的大,幫我拿的時候也沒見你吭哧吭哧…”姑娘一邊埋怨,一邊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還有,你要跟我喫一樣的!”姑娘頓了頓,嘟着嘴。  

林北手裏的扇子愣住了,僵持在那裏,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兒一樣。林北顫巍巍地看向姑娘,在感受到凜冽的迴應後,默默地問了句:“能不能不要加酸筍?”

“不行。”

“少放點辣椒。”

“不行。”

“得嘞,老闆,兩碗螺螄粉,多加酸筍,多放辣椒。”

這樣美好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半年後,姑娘畢業了。臨走的那天晚上,姑娘找上了林北。  

“林北。”姑娘一改往日,第一次直呼其名。  

“嗯?”林北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心開始不安起來。  

“林北,我要回老家了。”

“啥?不是說已經在廣州找到了合適的實習單位了嗎?怎麼要回去?”林北慌忙問道。  

姑娘頓了頓,“我爸住院了,我得回去。”

“住院?住院就住院啊,你回去探望一下,沒什麼事可以回來啊。”林北一聽是這樣,就鬆了一口氣。  

“也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次我回去就不回來了。”

“爲什麼?”

“我爸的病很嚴重,急需要錢。弟弟還小,需要我媽照顧,我需要回去照顧他們。”姑娘含着淚,卻始終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這,可以借錢啊。我可以借給你啊。我去找我爸媽要。”林北說着就要打電話。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的錢,我自己可以的。”姑娘攔住了他。  

“可是,我們不是…”

“我們不是。”姑娘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沒什麼的對嗎。”

“不是,你。”林北語無倫次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走了,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的。”姑娘哽咽說道。  

“你明明…”林北還想繼續解釋。  

姑娘揮了揮手,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停了下來,衝着林北笑了笑:“林北,有機會我真想帶你去嚐嚐柳州的螺螄粉。”林北擡起頭望向她,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掛着淚痕,沿着鬢角掉了下來。  

林北這次沒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他不是跑不快了,而是不知道該不該去追。他始終不明白他倆是什麼關係,明明像情侶,又不是情侶。明明互相喜歡着,卻都誰都不肯開口。姑娘走遠了,林北再也不會知道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姑娘有多掙扎,更不知道她在與家人的電話裏被人罵了整整一夜。    

林北現在才大二,距離畢業還有一年。他在姑娘走後,就好像失了心一樣,每日發呆。朋友叫他去跑步,他也不去了,說是校門口的米粉店沒有米粉了。朋友罵他傻了,米粉店好好的開着,怎麼會沒有米粉賣。林北笑了笑,說你們不懂。    

時間過得很快,在這一年裏,林北試過給姑娘打電話,可是一直打不通。也試過發微信,才發現微信被拉黑了。他呀,徹底是聯繫不上那位姑娘了。  

一年後,林北畢業了。第二天一早,他買了一張去廣西柳州的車票,他突然想去試試柳州的螺螄粉。等下了車,他也不知道找哪家合適,也不知道哪裏合適。他總覺得既然到柳州了,那應該是隨便一家都好喫吧。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着,發現了一家,人還挺多,他想起姑娘說人多的熱鬧,低頭一笑,推開門走了進去。  

沒等多久,就到他了,他衝櫃檯喊了一嗓子:“老闆,來一碗螺螄粉,加辣,多酸筍。”

說起來,這種小店的上菜速度是真的快,剛喊完沒多久,就見一姑娘端着碗走了過來。林北擡起頭,準備接碗,發覺姑娘分外眼熟,不禁一愣:“是你?這麼巧啊。”

林北聲音都顫抖了,手也開始抖起來,碗都接不穩。  

姑娘見狀也是一愣,笑了笑說道:“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到你。”

林北老臉一紅,剛想繼續說什麼,卻突然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不禁問道:“你,已經結婚了?”

姑娘看了看手,放下了碗:“是啊,回來沒多久就結了,跟這家店的老闆,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哈哈。”姑娘轉了轉手上的戒指,低頭笑了笑,不知道是開心還是無奈。  

“你現在倒是經常笑啊,挺好的,開心點好。”林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不然能怎樣呢,日子還是要過的。”

“你父親的病,好了嗎?”

“已經好了,多虧了店裏的老闆,他拿了很多錢。”

“是嘛,那,挺好的。”

“秦妹,秦妹?別站着了,客人在催了。”老闆在叫她了。姑娘衝林北笑了笑,說了一句:“謝謝你能來。”轉身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林北舉着筷子,不知道如何下口,呆在那裏,五味雜陳。良久,他終於動了,他想既然來了,還是不要浪費了這碗螺螄粉,畢竟花了15塊錢,比校門口的貴多了。  

林北低着頭嗦了兩口,卻不禁咳嗽起來。他皺着眉頭,看着碗,這跟他想象中的螺螄粉不一樣,帶着點苦澀還有濃烈的酸。他很不習慣,都不如學校門口5塊錢的那碗。他突然想念起學校的米粉店來。他靜坐了一會,嘆了口氣,起身付賬離開。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姑娘還在忙碌着,他突然想起來家裏的父母還在等着他,還給他準備了畢業宴。  

林北推開了門,走了出去。前腳剛邁過門檻,就看到一個氣喘吁吁的小夥子衝了進來,衝老闆喊:“老闆,來一碗螺螄粉,一碗桂林米粉,米粉少蔥免辣。”

林北笑了笑,順手幫他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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