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偷瓜

种在西边的瓜,是为西瓜。

七岁之前,我都是这么来辨别瓜果的。于是就有了种在南边的南瓜,种在东边的冬瓜,至于为什么不叫东瓜,我妈说冬天吃的,自然是冬瓜啦,我一听,蛮有道理,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七岁之后,学了书,自然懂得不是这个理,但依旧喜欢沿用这个叫法,说来主要是因为我家的西瓜确实是种在西边的,后来冬瓜也种在了西边,连带着还有南瓜、倭瓜、香瓜、黄瓜。西边那块地就成了瓜果的乐园,也成了我的乐园。

瓜果成熟的季节,我就猫在瓜果地里,视察我的领土,驱赶偶尔越界的猫狗。我是喜爱猫猫狗狗的,它们也不会偷瓜,驱赶也只是我跟它们之间的游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狗儿时不时的会对我嗷嗷叫,就像是在配合我的演出,作为奖励,我偶尔也会赏赐它一口香瓜,也会给黄瓜,给它一口就行,剩下的我来吃。

有一次,心血来潮,不知道南瓜,狗儿会不会喜欢。就自作主张的给它挖了一口,果不其然,狗儿很嫌弃,所以我也很嫌弃,但剩下的那个掏了洞的南瓜怎么办呢?被我又掏了几个洞,扔掉里面的瓤,做成了南瓜灯。那会还不知道万圣节,但在我的瓜果田里,早就有了南瓜灯。我溜回屋,摸了一根蜡烛出来,在瓜果田里等到天黑。点上蜡烛,扎进南瓜里,高高举起,想象着是位南瓜国王,在我的领土上分封诸侯。任命黄瓜为我的锦衣卫统领,西瓜是守门大将军,冬瓜为太监头头,香瓜充满香气,就是我的后宫了。

我没有任命地方官,一来我不知道该认命谁合适,二来自觉我的瓜果田铜墙铁壁,也不需要。正当我耍的开心,我妈提着手电筒过来了,攻城拔寨般瞬间摧毁了我的防御工事,提着我的耳朵问我,南瓜是怎么回事。我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自然实话实说:“狗儿干的!”我妈举起巴掌就给了我来了一顿女子单打,一边打一边骂:“败家玩意儿,好好的粮食被你给糟蹋了,还说是狗干的,啊?你就是那条狗呗?”这就是冤枉我了,我自然不是那狗儿,但也心生懊悔起来,应该让狗儿来担任边防将军,以它的气势应该镇得住我妈。

南瓜王国没了,我开始琢磨起西瓜来。毕竟我可以说西瓜被我吃掉了,吃掉的东西就不算败家。我爱吃西瓜,我的小伙伴们也爱吃西瓜。但我不能让他们吃我的西瓜,因为那是我的王国。于是我们决定,去吃别人家的。

别人家的西瓜看守的严严实实,我跟小伙伴决定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再行动,这样也符合我们的气质。悄咪咪的等到半夜,小伙伴带着我,我带着狗儿就出发了。之所以带上狗儿,是因为它现在是我的边防将军兼锦衣卫统领了。上一任的黄瓜,已经在昨天做了我妈的刀下亡魂。以后有机会,我得跟我妈建议,黄瓜还是凉拌的好吃。

我有个小伙伴叫二狗,二狗的大伯种了一大片的西瓜,有多大,反正比我的瓜果田大。二狗在前面走,我和狗儿在后面跟着,这会儿倒显得二狗是个头头了,毕竟明面上来讲,是二对一,两狗一人。这样一想,我又心生得意。

大伯家的瓜田是真的大啊,一望无际的,在月光的照耀下,我似乎看到了闰土在插瓜,瓜上蹲了个猹。二狗带我摸进了瓜田,我视察着我的新领土,摸着我的新瓜,心满意足。我左敲打,右敲打,挑好了一个,用小石子沿着瓜皮轻轻一划,西瓜就嘭的炸开了,一股清香沿着我的鼻子钻了进去,我猫下腰,看看周围,除了把头埋在西瓜里的二狗,四下无人。我也就放心的开始了我的表演,吃完一个我就接着去找另外一个,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我的边防将军兼锦衣卫统领去了哪里。

几分钟后,我遥遥听到一声狗叫声,似乎是狗儿,正当我要起身招呼它过来一起吃时,突然看到一束灯光往我这边照过来。坏了,这狗去通风报信去了,我懊恼不已,我居然忘了这狗儿是二狗家的,我居然让一个外戚当了道。此时此刻,我也顾不上小伙伴了,猫着腰低着头就往围栏的另一个方向冲。自觉得脚下生烟,跑得飞起,一瞬间就到了围栏边,擡头一瞧,比我两个人都高。来时我们钻的洞,不用翻栏杆,此时洞口已经被叛徒狗儿占领了,自然不可能回去。我焦急的看着围栏,思索着逃跑的办法。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发现围栏旁边有个小土堆,高度正好跟围栏差不多。我可以冲上土堆,然后从土堆上面跳下去,就可以顺利到达围栏外面,从而逃之夭夭。我果然是个天才,天无绝人之路,我一边思索,一边往土堆上冲。我已经冲到半坡了,眼看就要到达山顶,顺利登峰,却突然觉得脚下一沉,慢慢的陷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恶臭。完了,我应该是掉进粪堆了。

这应该是给西瓜施肥用的粪堆,白天堆起来,外面被太阳晒成了硬硬的干皮,踩上去轻飘飘的勉强扛得住一个人的重量,谁知一个冲刺,它就扛不住,塌了下来。我这两条腿完全埋在粪堆里,发酵了好几天的粪便,此时因为我打开了一个缺口,完全激发出来,沿着我的鼻子钻了进去,清香是没有了,留下的满是刺鼻的臭味和乱糟糟的苍蝇。我感觉,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绝望的开始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我不敢动了,更不敢喊,想我堂堂西瓜国王沦落至此,众叛亲离,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见江东父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围栏的另一边,大伯把头埋在西瓜里的二狗拽出来,提溜着耳朵往外走,就像提溜着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我看到这一幕,不禁嘿嘿一笑:“这傻子,头埋进西瓜里就看不见了吗?不知道跑?”我低头一瞧,又苦笑不已,还不如把头埋进西瓜里。

我看着大伯带着二狗和狗儿渐渐远去,我开始慌乱起来,我的边防将军兼锦衣卫统领彻底叛变了,大清,已经亡了。

我任由苍蝇盘满了脸,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我刚才又努力了一把,把手也埋了进去,现在只剩个脑袋了,但幸好,我似乎踩到了底,不至于临走前还要吃口屎。我一边懊悔,一边想着二狗会不会来救我,已经不指望狗儿了。等了半个钟,没人来。我绝望了,我已经开始思考遗书该怎么写了。发现自己没有笔,没有纸,没有办法写遗书的时候,更绝望了。

正当我模模糊糊,已经想要放弃人生的时候,听到了几声狗叫声,伴随着的还有二狗的吆喝。他们来捞我了,我瞬间清醒过来,扯着已经嘶哑的喉咙喊:“我在这儿,在这个粪堆里,快来救我啊!”

再后来,就是几天后的事了。我在家里泡了好几天的澡才肯出门,始终洗不掉身上的臭味,我感觉这个味道要伴我一生了。我妈提着我去跟大伯道歉,大伯倒是很和善,没有责怪我,反倒是问我好点了没有,并表示那个粪堆已经处理了,让我不用担心,以后再也踩不到了。我打了个冷颤,我再也不想去踩了。

道完歉,我就迎来了我成为西瓜国王以来的第一次男女混合双打,真的是皮开肉绽。在承诺再也不偷瓜之后,我又回归了我的果园。这一次,我决定卸任西瓜国王,我看了看香瓜,有了新的注意。作为卸任前的纪念,我偷偷的摸了一个最大个的西瓜,划开,却没有那晚那么沁人心脾的香味。我不禁感慨,西瓜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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