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讀「論語」19.25:仲尼之賢不可及,其生也榮死也哀

「子張篇第十九」25

【原文】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爲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爲知,一言以爲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譯文】

陳子禽對子貢說:“您是故作恭敬的吧?仲尼哪能比您更賢呢?”子貢說:“君子可以一言而知其人之智,亦可以一言而知其人之不智,因此出言不可不慎啊。我老師的不可企及,正像天是無法拾階而上的一樣。若我老師得能治理國家,那就會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發展民生,則民得生存;導之以德,則民知行義;安之以道,則四方來附;齊之以禮,則社會和諧。他有生之時,國家欣欣向榮;他去世之時,國家萬民哀痛。這樣的人,如何是可以企及的呢?”

【註釋】

“陳子禽”,姓陳,名亢(音“剛”),字子禽,小孔子約四十歲。鄭玄說他是孔子弟子,但《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未載此人。陳亢在《論語》中共出現三次。

“子貢”,複姓端木,名賜,字子貢。“孔門十哲”言語科弟子,小孔子31歲。曾任魯、衛之相,辦事通達,善經商之道。

“爲恭”,意即故作恭敬。“爲”,作。

“仲尼”,孔子的字。

“君子”,此處指有德者。

“知”,音義皆同“智”。

“夫子”,此處指孔子。

“階而升”,即拾階而上。

“得邦家”,指得能治理國家。“邦”,諸侯之封地;“家”,卿大夫之封地。

“所謂”,此處應是指孔子自己所說的。

“立之”,指發展民生。“立”,生存,使生存;“之”,指民衆。

“斯”,則、就。表示承接上文,得出結論。

“道之”,指導之以德。“道”音義皆同“導(導)”,教導、引導。

“行”,指行以義。

“綏之”,指安之以道。“綏”,安也,使安定。

“來”,歸附也。

“動之”,指動之以禮,亦即孔子所謂的“齊之以禮”。“動”,改變。如“動色(臉色改變)”。

“榮”,指國家繁榮、文明昌盛。通常是解作“榮耀”,今不從。

【評析】

君子是有仁德者。仁德之成,需“仁、智、勇”三者俱備,故君子必有智。有智則足以知人,故能憑一言而知其人之智與不智。陳子禽的“子爲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之言,便顯然不智,故子貢告誡他“言不可不慎也”。

孔子曾說:“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13.10)。若孔子得能治理國家,則一年可以見效,三年可以大成。這當然不是孔子在說大話。孔子的爲政之道,的確堪稱真知灼見,即使在2500年後的今天,也依然閃耀着不朽的光芒。

有一次孔子去衛國,看到衛國人口很多。其弟子冉有就問:有了民衆該做什麼?孔子回答說:“富之”(13.9)。所謂“富之

”,就是“立之”,也就是發展民生,使民衆得以生存。故曰:“立之斯立”。然後冉有接着問:在富民之外,還需要做什麼?孔子說:“教之”。所謂“教之”,就是“道之”,也就是以仁德教導民衆,使民衆能知義行義。故曰:“道之斯行”。

子夏的弟子吳起有句話甚合儒家之理。吳子曰:“聖人綏之以道,理之以義,動之以禮,撫之以仁。此四德者,修之則興,廢之則衰”。爲政者不僅要“富之”而使民有以生存,“教之”而使民知以行義,而且要“爲政以德”、“子帥以正”,要“上好禮”、“上好義”、“上好信”(13.4),此即“綏之以道”。果能如此,則生民自安,而“四方之民”則“襁負其子而至矣”。故曰“綏之斯來”。

子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2.3)。所謂“齊之以禮”,亦即吳起所謂的“動之以禮”,也就是以“禮”來規範民衆的行爲,使民衆逐漸改變自私自利的習氣,並能寬容利他。如此則民衆自能彼此和諧相處。正所謂“禮之用,和爲貴”。故曰:“動之斯和”。

孔子在其生時,可使民衆安居樂業、守禮行義、萬衆歸心、和諧相處,使文明日新月異、欣欣向榮。故曰:“其生也榮”;在其死時,民衆必感其恩德而爲之哀痛,故曰:“其死也哀”。

其實子貢初入孔門之時,也並不覺得孔子如何了得,只是後來跟孔子學習日久,才慢慢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據《論衡·講瑞》記載:“子貢事孔子一年,自謂過孔子;二年,自謂與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當一年、二年之時,未知孔子聖也;三年之後,然乃知之”。《論衡》是著名的東漢思想家王充的著作,而王充本人則對儒家多有批評,因此其上述記載應當是可信的。因此子貢後來對孔子的敬重,絕非故作謙虛,而是基於對孔子的高度認同,實出一片至誠。子貢認爲,孔子的高不可及,猶如天之不可拾階而上,豈是凡夫所能企及?因此,每遇別人貶低孔子,子貢都要站出來維護老師,絕不容許別人對孔子肆意詆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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