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若的宇宙(一)【科幻習作】

1

“我要出差了”,我舉杯衝王弗洛眨眨眼。他很驚訝,“你有5年沒有出差了吧。”在旁邊攪拌色拉的黛絲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動作慢了,但是沒有說話。我在這種場合拋出這等新聞,就是想一次說好,不和她糾纏。

“這次去’潘若’宇宙,要做一週時間的實驗,爭取一次把驗收報告寫好。”我把脫酸的葡萄酒喝的乾乾淨淨。王弗洛又給我加了一些酒。

“那董事會這次不改主意了吧,’潘若’迭代的次數不少了吧。如果再換原型的話,沒有個幾年這產品是推不出來了。”他自己就嚐了一小口。

“這就是我的目的,狠狠做一次實驗。我要求各部門篩選至少一個官員,和我們架構組一起去’潘若’,財務官看到我那費用申請,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反覆問我,真的要這麼多人嗎?我面不改色鄭重告訴他一定要這麼多人的。這次這費用,我給它徹底做大了,董事會的佛爺們再要改原型,先把上一代原型的試驗費用全部給喫進去。”

 

“你這手夠陰的,執行官怎麼說的?”王弗洛接過黛絲給他的植物牛排。

“執行官?佛爺們再改原型,全部人員的績效都要重新被評估,第一個滾蛋的就是她執行官,我只能排在裁員前十里面。你看這次申請的授權情況,我那項目試驗費用早超預算了,到她的審批節點沒有過一小時就批了,我那幾十G的附件估計她都沒打開看。”

“我也想去’潘若’看看呢”,黛絲總算說話了,但沒有看我。

“爲了測試的干擾項降到最低,這次去潘若不讓帶家人或朋友的。實驗報告必須在最好的條件下得出。”我看了她一眼,

“我們被傳送到潘若之前,還要做全套精神和心理評估,如果人處在特別的高潮或低潮狀態,也可能會被拒掉。”

“哎呀,我剛剛失戀,估計也去不了吧?”王弗洛給我做個鬼臉。

“按你這個反應,失戀不算重大心理事件。”

 

2

鈷藍色的測試倉,空間對於一個人而言很大了,仰臥着向上伸出手,我夠不到艙的頂部,向旁邊伸出去也夠不到艙的邊緣,艙內的背景音是輕微到幾乎不能聽到的流水的聲音,偶爾似乎還有鳥叫。

這個設計的目的是讓人儘可能平靜下來,但是又不會有昏睡的感覺。

眼前的墨水屏幕逐漸亮了起來,變化非常柔和,我幾乎是沐浴在光線中了。

“架構官紹特,How are you today! 你好嗎!”我回答我很好。AI和我寒暄了幾句,直到我的聲音的頻率被它評估完成,它判斷我處於比較好的狀態了,纔開始問我正式的問題。

“架構官紹特,一年內你是否有親人過世?”

“沒有。”我回答。

“架構官紹特,六個月內你是否經歷過嚴重的抑鬱?”

“沒有,我有過幾次三級以下的輕微抑鬱。”

“架構官紹特,六個月內你是否遇到新的伴侶,並確立了關係?”

“沒有,我和現在伴侶黛絲相處1年了。”

“架構官紹特,三個月內,你是否在執行任務中遇到不能應對的情況,並且引發負面的情緒危機?”

我停頓了一下,我知道它是明知故問,我的智商和AI比,基本上是蝸牛和愛因斯坦的差距,如果我不知好歹,再和AI計較這種情緒,只會拉低我的績效。“猩紅星球的事故中,我有過輕微的負面情緒,歸類爲慚愧,內疚,和一定程度的恐懼。但是通過覆盤,我認爲這些不構成情緒危機。”

“架構官紹特,1個月內,你是否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六級以上的正面情緒波動,包括但不限於狂喜,天人合一,和心靈震顫等等現象?”

“沒有,儘管我很希望有。”

類似的問題,AI又跑了幾十個場景。

“架構官紹特,您的測試已結束,請閉眼休息,300秒後,我會提醒你。離開測試艙後,請繼續攜帶弗拉腕錶。”

走出測試艙,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我沒有想到她回來測試。

 

相比於AI的心理測試,身體檢查簡直就是小兒科了。我沒有感覺到抽血的過程,被套上了一個薄膜材質的指環時,我才意識到檢查結束了。走出檢測中心的時候,弗拉腕錶提醒我體檢報告已經在我收件箱了,它問要不要口述報告在耳機裏,我說不用了。

我很清楚我的身體狀況,而且體檢數據只是參考,過去幾年幾乎沒有人因爲體檢而錯失去潘若宇宙測試的機會,但是有三分之一的人因爲心理測試被攔了下來。潘若宇宙的測試者必須有可控的心理狀況,這個是董事會的佛爺們唯一給管理層的要求。

我不太想回家,一回去估計要面對黛絲的靈魂拷問,別人的拷問是一系列問題,比如“要出差爲什麼不早說”,“是你自願出差的嗎”,“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等等。

黛絲的拷問不一樣,那是一系列的沉默。沉默爲什麼也會是一系列的呢,因爲短暫的話語給打斷了沉默。比如先沉默半小時,她突然問你喫飯了嗎,我回答吃了,然後她繼續沉默下去。

 

我來到王弗洛的酒吧,他的腕錶提前知道了我在附近,他已經調好了我要的老克拉雞尾酒。我一進門就喝乾了它。

我們這些人都有副業,王弗洛的副業做的最成功的,我常常調侃他,酒調得這麼好,我都忘了你的主業是什麼了。

“說真的,我也想去’潘若’看一下。”回來的測試人都不一樣了,我問大家,他們一個個也說不清楚。

“‘看一下’潘若?那兒不是旅遊勝地啊,兄弟,那可是我們的產品,被選中的人都是做試驗的,不是去玩的哦。”

“我知道是試驗,不過這些人回來之後神神叨叨的,趙朵拉你認識的吧,以前是個多雞血的未來主義者,回來之後變了一個人,天天在公園裏傻坐着,和一堆衣不遮體的靈脩派一起修煉。我路過她的帳篷,差點兒沒有認出來她。

還有安德豐你也認識的,上午來過我酒吧,嚇了我一跳,我打小學就認識他,他就從來沒笑過,總是一副便祕的樣子,我一直當他是陪伴型AI的訓練機呢,這麼多年混在人羣裏做機器學習呢,今天上午你猜怎樣,他…他竟然衝我笑了,還提起我小學的幾件小事兒,我才相信他是個真人。”

“你想和他們一樣換個活兒法,現在就換唄,要信地球教誰也沒有攔着你啊,這不一定要去’潘若’啊”,我瞥了他一眼。

“我現在活得挺好的,我沒有信仰危機,我就是搞不明白他們改變的驅動是什麼,我總覺得他們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的!”

“你想太多了,‘潘若’就是個消費品原型,多了我也不能說,有保密協議約束,但是它沒有那麼神奇!”,我對他的好奇心開始有些厭惡了。

王弗洛又給我調了一杯酒,“你是架構官,想想辦法讓我去測試唄。”

“我是可以動些手腳,但是最後都是隨機的,我們科學官是個’人馬’,懂嗎?一半機體是AI控制的,你猜是哪一半兒?我自己去的了去不了都是看心理測試結果的,就算心理測試過了,也有個隨機的概率被刷下來。”

“那你作爲架構官被刷下來了,實驗誰管啊?”

“有AB角的,我做計劃,99%實驗內容都是自動生成的,我去不了,我的B角會去的,估計是管理團隊的某個人吧。”

 

3

和父母視頻的時候,腕錶微微震了一下,我瞥了一眼,看到pass的字樣。實驗前的身體適應要開始了。我很快收到了一大包試劑,7天的分量。傳送之前,每天用一包。每個包裏面又分了3小包,橙色的是早上空腹飲用的試劑,藍色的是晚上泡澡時放在浴缸裏的試劑,紅色的是睡覺前服用的試劑。

傳送前我感覺體重略輕了一些,早上起牀非常順利,似乎沉睡和清醒之間的界限非常分明。

傳送艙有點像個沒有輪子的公交車,我換好衣服進去,和幾個臉熟的實驗對象點點頭。沒有多久,科學官繞怡錢坐在了我旁邊。

“六個小時?”

“這次設定是10個小時到潘若。”他禮貌地回覆我。

“如果我們想的話,半小時就到得了吧?”我不甘心。

“嗯,如果我們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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