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最幸福女人非她莫屬,雖然連姓名都沒出現

要評《儒林外史》中最幸福的女人,估計大家少有分歧,都會投票給杜少卿娘子。

《儒林外史》寫到的女人不多,着墨最多的是沈瓊枝,其他女性多是作爲男人附庸,在情節需要時纔出現,而且多數是三言兩語帶過。

杜少卿的娘子也是如此,作者並未專門爲她多下筆墨,她的存在不過是爲塑造杜少卿的形象服務。

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會覺得,她是個幸福的女人。

這得益於三點:一是杜少卿對她好;二是杜妻本身很好;三是夫妻琴瑟和諧。

杜少卿主張一夫一妻制。這事,書中是這樣說的——

當下擺齊酒餚,八位坐下小飲。季葦蕭多吃了幾杯,醉了,說道:“少卿兄,你真是絕世風流。據我說,鎮日同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嫂子看花飲酒,也覺得掃興。據你的才名,又住在這樣的好地方,何不娶一個標緻如君,又有才情的,才子佳人,及時行樂?”

杜少卿道:“葦兄,豈不聞晏子云:‘今雖老而醜,我固及見其姣且好也。’況且娶妾的事,小弟覺得最傷天理。天下不過是這些人,一個人佔了幾個婦人,天下必有幾個無妻之客。小弟爲朝廷立法:人生須四十無子,方許娶一妾;此妾如不生子,便遣別嫁。是這等樣,天下無妻子的人或者也少幾個。也是培補元氣之一端。”

杜少卿並不反對納妾,但他認爲納妾是爲延續子嗣,而非是爲男人享“齊人之福”。

這樣的思想,放到現在可能依然會受到批判,但在那時,已經很超前很進步了。

重要的是,杜少卿並非僅在口頭上說妻子“今雖老而醜,我固及見其姣且好也”,而是在行動上也表現出對“老妻”(三十多歲)的愛。

最有名的,是他曾帶妻子在戶外遊玩。看原文——

又過了幾日,娘子因初到南京,要到外面去看看景緻。杜少卿道:“這個使得。”當下叫了幾乘轎子,約姚奶奶做陪客。兩三個家人,婆娘都坐了轎子跟着。廚子挑了酒席,借清涼山一個姚園。

……這日杜少卿大醉了,竟攜着娘子的手,出了園門,一手拿着金盃,大笑着,在清涼山岡子上走了一里多路。背後三四個婦女,嘻嘻笑笑跟着。兩邊看的人目眩神搖,不敢仰視。

明清時期,一幫男人可在外亂逛亂搞甚至叫上妓女喝花酒,但男人偕妻外出遊玩則是不爲世人所接受的。

《浮生六記》中,沈復已算夠開放,但他帶妻子芸娘出去遊玩,還得專門讓她女扮男裝以掩人耳目。

而杜少卿不光帶妻子外出遊玩,而且“竟攜着娘子的手”,公然“在清涼山岡子上走了一里多路”,也難怪“兩邊看的人目眩神搖,不敢仰視”。

這場景估計就像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有男女當街親吻一樣,周圍的人見了也會“目眩神搖,不敢仰視”。

有這樣的丈夫陪伴,杜娘子自然會心滿意足。

與杜少卿的非同尋常一樣,杜娘子其實也很不一般。

首先,她不是個物質的女人。

杜少卿是大家族少爺,本來頗有家業,但他不拿金錢當回事,最愛仗義疏財,加上不識人心、不知理家,其家業逐漸散盡,之後連大宅院都賣了,跑到南京買個河房生活。

對這樣“不靠譜”的丈夫,杜娘子並無不滿,不管是送人錢財、變賣家產還是移家南京,她都接受。

另外,她不是個追求名利的女人。

有次,朝廷徵辟賢者,杜少卿被舉薦,有機會得官得利,他卻裝病不去。就此,夫婦二人有這樣一段對話——

娘子笑道:“朝廷叫你去做官,你爲甚麼裝病不去?”

杜少卿道:“你好呆!放着南京這樣好玩的所在,留着我在家,春天秋天,同你出去看花喫酒,好不快活。爲甚麼要送我到京裏去?假使連你也帶往京裏,京裏又冷,你身子又弱,一陣風吹得凍死了,也不好。還是不去的妥當。”

這段對話在《儒林外史》中是較少見到的有人情味、令人感動的內容。

需要注意的是,杜娘子問丈夫爲何裝病不去,並非是想讓他爲官,更非對他舉動有不滿,這從她“笑道”的“笑”字可知。

第三,她像丈夫一樣心善。

婁老爹是杜家過去一個門客,年老病在杜家,不光杜少卿,連同杜娘子,都像伺候父母一樣待他——

“人蔘銚子自放在奶奶房裏,奶奶自己煨人蔘,藥是不消說。一早一晚,少爺不得親自送人蔘,就是奶奶親自送人蔘與他(婁老爹)喫。”

第四,她與丈夫心意相通。

有次,杜少卿出門辦事,回來沒了盤纏,一路上多虧遇到故人才解困。回家後,“娘子接着,他就告訴娘子前日路上沒有盤程的這一番笑話,娘子聽了也笑。”

這“娘子聽了也笑”,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說明她與丈夫三觀相近,對人生趣味有同樣的理解。

這就是杜少卿與杜娘子了,《儒林外史》中,他倆都是令人喜愛的人物,他們的夫妻關係,也是令人羨慕的琴瑟和諧。

他倆的日子,誠如杜少卿解讀《詩經》“女曰雞鳴”一篇所說:“你看這夫婦兩個,絕無一點心想到功名富貴上去,彈琴飲酒,知命樂天。”

綜上可知,杜娘子雖然只是個小小配角,書中關於她的文字很少,甚至連姓名都不曾出現,但這不影響她是全書女人中最幸福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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