屾魂(44)

        德意艱難地走着每一步,西邊的太陽已躲到山後不見蹤影,天漸漸地黑下來,月亮掛在天邊,德意藉着月光努力地向圳基下游拖着他的勞動成果;陳風楊的到來讓他歇了口氣,跟在後面,有障礙的地方搭把手向前推進。 

        陳風楊剛走,水生火生從東山回家,聽母親敘說後,水生打着個鐵火籠,火生緊跟在後,橋邊從村裏走來幾個年青人舉着火把要跟他們一起上山尋找德意,他們一行上山到沒有路的地方向山裏高喊,德意在不遠處聽到回了一聲,衆人走到德意跟前,火把去照他的獵物,無不羨慕地說德意撞了大運,淤堆上加狗屎肥上加肥;幾個年輕人拿了工具袋中的專刀,藉着火把的光砍了兩根柴,直接扛上肩擡回去,德意一路上問長問短被大家簇擁着下山。

        彩雪見到德意一顆懸着的心才安定下來,她仔細在燈火下打量着德意,好象要重新認識他,臉上被冬茅掛的血痕經緯縱橫,身上被樹枝扯的不成樣,腳上除了腳底完好無損,露出肉的部位傷痕累累,雖然都是些皮外傷,但都疼在彩雪心裏,德意經彩雪提示,才感覺遍身酸楚,畢竟不再是年輕小夥子。 

        東方紅了一大遍,遠山起伏的曲線從光亮中突出來,天甲山村的雄雞們打着鳴,相互地應合着,炊煙從各家各戶牆頭上冉冉升起,與大地山嵐相溶,將小山村裹在雲霧深處,天亮了,一個嶄新日子從清晨開始了它美好的一天。 

        秋天田芳隨軍隨不了,金生從部隊轉業到縣裏,縣委報到後,直接到武裝部當了副部長,部隊團級幹部下來任命下調一級半級是很正常的事,主要是小家團圓,兩個女兒長得乖巧,兩個兒子還小,這些年也苦了田芳,又帶孩子又上班,把自己的生活工作每天擠的無一絲空隙。 

        生產隊的糧食作物上繳的已上繳,村裏沒有什麼大的事需要忙,德意翻着通書,哪本通天通地的通書,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能通過通書通行無阻,德意娶彩雪後一直是這樣,通過通書很多文字認識了他,關於砌房子德意在通書上找好日子,找好後還是不敢確定,百年大計草率不得,村裏只有初三能通神,帶着彩雪去與他相商必有結果。 

        初三聽後,作古正經地焚了冥紙,點燃九根香,拜天地師祖,然後分三組插入神龕,坐着竹扭的太師椅,雙手交叉架在八仙桌上,前額搭趴着雙手,雙腳前掌固定,後掌不停地踏地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口中唸唸有詞:

查家神,問亡靈

列祖列宗快顯靈

黃泉無路神修道

奈何橋邊快放行

子孫有事求出路

那位先人管事情

問個日子那天好

問個朝向進金銀

施主莫慌先人來

陰陽道上須文書

官道通過須公文

神仙老祖在路上

到此請坐我對面

邵雍神算顯神靈

室內安靜的能聽到人呼吸的喘息聲,不一會,初三如夢初醒,打了個長長的嗬囈,半神半仙地坐在太師椅上,頭舒正,盤好腿,眼緊閉,雙手搭膝蓋,兩個大拇指點在兩手中指中節。 

        彩雪直截了當地問初三,先祖留下的書可否一看?初三驚奇地睜開雙眼,驚訝地看着彩雪,四目相對很久沒有說話,瞞是瞞不過去,都是家裏人也不好強嘴,初三從樓上拿出一本薄薄的棉紙書,彩雪翻開書,上面密密麻麻地毛筆小楷,她沒有閱讀,只是看着初三問是否你爺爺去過安葬祖先的洞,初三一五一十地講起了爺爺探洞的事,爺爺能算會掐,是他爺爺教的,他爺爺只知道四順留下一本書在山洞裏,後來一個人偷偷去取出來,他爺爺將此術教會我爺爺,我爺爺一生未用過此道,後來就教會了我,我不識字,在鄉里把不認識的字全部查了個遍,其實這本書有沒有都一樣,就是一套公式按施主來求問的事情推理,其餘裝出來給人看,讓人感覺真的有神。 

        初三老婆死了後,出於無奈纔行此道,爲了生存賺了不少昧良心的錢,他認爲世上沒有人會知道此中奧祕,不想被彩雪戳穿,倒不覺的害羞,他在世上混成這樣,屬於無路可走,裝瘋癲,出洋相,爲得僅僅是活着。彩雪知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容易,沒再說什麼,沉默一會兒後走回了家。 

        彩雪一開始的懷疑得到證實,初三那句“邵雍神算顯神靈”讓她肯定有一本書作參照物,她的判斷沒有錯,錯的是這個時代,讓人有正確的思維而不能發揮。初三依然守着他賴以生存的神漢事業,沒人會再打擾他,沒人追究他的對錯與好壞,靈應了說他神,沒準只當他閉着雙眼瞎說。 

        德意依然相信初三,每次看完通書與初三對照幾乎相差不大,天底下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在你不知它其中的奧妙時,不是神就是鬼,至少要與神鬼粘親帶故。

        彩雪陪讀時聽王書恆老先生講過此中道理,世上的奇門遁甲都有它的道行,而推日子,看相,堪輿,算命,四柱,六合,八卦都源於伏羲氏《周易》這本書,神嗎?鬼嗎?彩雪讀了很多書,那個年代對文化並不重視,又何況是女子讀書呢?要不然怎麼也可以弄半個私塾乾乾,當然彩雪當過老師,是在五六十年代掃盲時的村夜校,教村裏那些連自己名字畫不完整,數到一百都很困難的人。 

        德意和初三研究好日子,砌房子大地方固定在德意的後面梯田裏,高於老宅意思是步步高昇,再觀房屋朝向,看準後在樹大門的正中心打了個記號,記號是塊磬石,當地人叫奠基石也叫泰山石敢當;焚紙,點香,燃燭,向天地祭拜,材料準備好,地基的石塊能摞一米高,磚是泥磚塊,門窗的材料請了木匠在做,棟樑椽板,樓板杉條一應俱全,只待砌房開工。 

        房子兩個月不到砌的差不多,彩雪把祁師傅雕的那對鰲魚請出來掛在人字檐兩邊,風吹過鰲魚隨風“嗷嗷,嗷”地叫,不停地在檐上轉動;屋脊背蓋了青瓦,把脊樑裝飾了一番,正中擺的是兩垛瓦,好似翻開的典籍,兩頭檐上擺出上翹的喜鵲尾,其它蓋杉木皮;遠處看時,欄杆一字排開,撐着欄杆的橫挑如八隻龍頭向前探出頭,正中大門大口張開,兩邊宛若張開的長擘向四周掃攏扒入大門口。 

        德意和初三商議兩個兒子結婚的好日子,推來算去這年最好的日子封幢時用過了,把日子推到了來年正月初九,這天過了辰時交午後一切妥當,兩人一起推算好,訂下來這個特殊的日子;初九在《易經》上爲陽爻,潛龍勿用,藏鋒守拙,韜光養晦,待機而動;是一年中第二個速喜日。

        水生火生兩人一起送日子,東西一買就是雙份,喜的老梁頭偷偷地轉身樂,老梁頭老婆很滿意,有一點她更高興,看女兒走親家兩件事順帶一次完成,圖個簡單方便。

        水生火生約大清小秀來看新房,在家喫過飯,想起沒有上街合生辰八字,水生火生帶她倆到初三處,初三合了命理,雙方都相配,只有一點,水生火生不能同住一個屋檐,水火相剋,說的頭頭是道;再問有何破解之法,初三說若得此法必有別的喜事相沖,再問下去,初三隻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封了大家的嘴。 

        水生火生到照相館照了相,再到政府民政登記,諸事辦妥,只差結婚的儀式,四人皆大歡喜。

        過年喜慶如往年一般,但德意家的年不同往年,大家全部回來過年,火鳳帶着老公及三個子女,土生帶着媳婦五個子女,金生帶着夫人田芳四個子女,朱龑,木生,水生,火生加上德意彩雪二十四人一起喫年夜飯,菜擺不開,田芳建議把大簸箕當桌面,全部坐一桌,這個提議得到大家贊同,洗淨大簸箕擦乾;三十幾年的大簸箕,裏面還鋥亮,圍邊經常曬東西,露出的青蔑已黃,二層蔑已灰黑,有些地方還加了補蔑,尤其背部斷了幾根撐,中心的圈依然很圓地撒向四周;兩人擡上八仙桌試了試,菜擺在裏面還可以轉動,只是坐不下那麼多人,稍擠擠也蠻好。

        新房的擺設,各人住各人的房間,田芳早在封幢時在薄膜紙上貼滿了剪紙,看上去喜慶異常;朱龑走入自己的臥室,感覺空曠,一種讓人窒息的空氣襲來,他不知道是少了什麼,是憂心,是恐懼,都不是,是冰涼,孤寂,也許是吧,他不敢肯定。與此同時這幢房子還有木生有同樣的感受,經過家庭聚會的熱鬧勁後,熱度還未散盡,落的孤單而冷清,想想這些年有田滿關照,田滿確實爲自己付出了太多,不知是內疚還是虧欠,內心感到慚愧和對不起。

        年夜飯喫過後,大家各自清理自己的衛生,大簸箕中擺滿了年貨,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議水生火生的結婚事宜;自從破四舊後不準請客送禮,迎來送往都不行,想辦酒是不可能的事,鎮裏對這些事管得特別嚴,即使結婚送親也不允許,更別談講客氣和排場;最後商量結果,大清小秀只帶兩個伴娘過來,大家認識一下,以免以後大家見面生疏。 

(未完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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