屾魂(48)

        溪流灌滿溢出,淹沒了田莊,形成潭窪,一股洪流從兩山間飛出,帶着樹枝根莖,泥砂石塊噴湧而來;下了半個時辰,天上烏雲散去,太陽掛在頭頂,大地暴曬在陽光下。 

        天甲山村口的木橋不翼而飛,德意老房這邊完全浸泡在水裏,他擼起褲腳到膝蓋上,往後面新房走去,只見田壟中分不出田梯,被水流衝下來的石塊所覆蓋,形成一大片沙灘,好在新屋沒事,他擡頭看屋檐上的鰲魚,微風吹着轉動不停;得幸當初砌房石基打得高,這場大雨纔沒有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全村人把田裏的石塊,泥砂清理乾淨,待插上秧苗,已經到了端午節;初三的眼睛白眵異常,不腫不癢眼球彤紅,瞳仁發出一種貓眼在黑夜裏的強光,他去鎮上問過醫生,也問過鎮里人,都說是火氣大,用野菊花熬點茶喝就會好,天甲山一年四季山中有各種菊科品種,初三採了一種九老倌的菊花,熬了幾天不見效,他連根帶莖挖回來,熬了一大鍋,喝了又洗澡,反覆不見好轉,他想起慧娘會些奇門怪招,便走到常青家問慧娘,慧娘用手比劃着告訴他,她沒見過這種疑難雜症,但可以用生薑和橘葉敷在眼睛上試試。 

        慧娘小時候長的乖巧漂亮,一個江湖術士在山中採藥時,落宿她家幾個月,朮士見她可憐,教會她許多偏門偏方,給附近的人們行個方便,這種行方便的技能,會帶來好的人緣,慧娘記憶好,人又聰明,一學就會;她看到初三的眼睛後,不好告訴他,是初三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和說了不該說的話纔會害眼疾,生薑去溼,橘葉避邪;她一會兒去找初三,告訴他炆兩雞蛋,熟後敷在眼球上,敷過後給她看一下蛋黃;初三用滾燙的雞蛋在眼瞼上來回滾動,直到兩雞蛋完全冷卻,纔拿給慧娘看,慧娘剝開蛋看了一下,搖了搖頭,比劃着告訴初三,你的雙眼紅塊一消退,便會盲掉;她剝開蛋沒有見到蛋黃上有小圓球,證明眼睛正常,而雙眼的紅是種極光,現在初三的視力很強,不要多時即會瞎掉,初三不知所以,他心慌起來,又沒其它辦法所想,索性不去想這件事,過了十天半月,眼晴看上去恢復到平常,可初三再也見不到這個世界美麗的色彩,雙眼真的如慧娘所說,瞎的眼睛一點變化沒有。 

        起初很多人去猜測初三是怎麼嗐的,衆說不一,慧孃的比劃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和說了不該說的話,大家還原初三算命時看到過亡魂,肯定是那些亡靈不該喚出來看和問;德意想起大雨前初三說過的水災,猜想是否道破了天機;總之,初三的眼睛瞎了是真的,很多盲人是瞎後學會掐指算命,取樂人們而賺點生存費用,初三會掐後變瞎,在人們心目中似乎是一種劃等式的當然,他乾脆搬到鎮上練起攤來,請人寫了塊布條,藉着黃掌櫃的小門面,陪着年邁的黃掌櫃過日子,相互照應着。 

        卻說花鼓劇團這年招工,除了大清小秀這些老演員納入劇團,還從當地招收了一批輕年男女,排練節目下鄉演出,極大地豐富了農村文化生活,同樂鎮一年差不多有六七場演出,演出就在公屋內,公屋翻修後,改成了能容一千多人的大禮堂,前低後高,梯地面和二樓看臺都裝上簡易的木質坐椅,舞臺呈扇形,鎮上開大會時經常坐不到三分之一,而縣裏來唱戲時,十里八村會湧過來,顯的熱鬧非凡。 

        天甲山歸屬於同樂鄉,同樂村,天甲山組,去年教育改革時鄉里辦起了學堂,小學,初中,高中都在鄉里可以完成,社會開始重視教育,普及文化,村組辦起了夜校;天甲山的彩雪再一次登上了輔導村民識字讀書的講臺。

        十月的某一天,陳風楊在鄉里收到一包裹,是父母從上海寄過來的高中書籍,內有一封書信,大意是國家重視教育,父母又回到了原來學校的崗位上,正在籌備招生工作,明年將面向社會舉行高考,要求陳風楊趁這次教育改革的東風順勢而上。陳風楊好象得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看完信在原地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興奮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姐放,他再次衝出門向東山林場走去,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所有年輕人。

        陳風楊走入東山,讓他不敢相信地一幕印入眼睛,春季的那場雨把東山林場全部催毀,木屋被沖走,零時架了個茅廠,山體整個似抖了幾抖,露出鮮新的痕跡,本是荒草佈滿的溪道,已經成了卵石和石塊的集散地;經過大半年他都不知道林場發生瞭如此災害,他只顧埋在書堆裏和哪些昆蟲打交道,忘記了世界上還有其它事情,使他窘態在臉上溢出來;當他把高考的事情講給林場裏的人聽時,沒有他想象的那種歡呼雀躍的效果。

        陳風楊本來早就可以返城,可是他迷戀上了這塊土地,現在在此安了家,更是不願意離開,姐放身孕快臨產就要做父親,他的學朮論文已告一段落,沒有想過要把生活折騰出什麼效果;可姐放不是這麼想,他在大山裏混不到肚圓,沒有勞力,他的勞力廉價都沒人要,不是喫這碗飯的人。這些年沒有她的照顧,恐怕早就在這大山裏呆不下去;姐放強烈支持陳風楊去高考,她要和他一起復習考試。 

        姐放打算孩子生下來後的年前去上海探望陳風楊的父母,有心地準備了很多山貨土產,陳風楊着重複習迎接高考,姐放一有空閒抓緊學習,她要跟上陳風楊的腳步,她學習基礎底子還在,加上這些年陳風楊的指導,她憑藉着這次改革一定要成爲讀書人,從睿武哪裏把整過複習參考資料搬回家中。  同時,睿武和樂水遭到很多年輕人來討要參考資料,樂水拿了幾套複習資料來天甲山,這個冬天農閒時年輕人扎堆學習比任何一次活動都積極,彩雪也來湊熱鬧,她也要報名考試,就這樣天甲山成了備戰高考的前沿陣地。 

        隔些時日,七仙女要臨盆,山裏講究,頭胎一定要在男方生產,從示對家族的尊重,德意再次編了個大簸箕;家中從鎮上領了兩條半大的黑狗,教小狗狩獵的基本口令,梱在樹杆上聽銃響,讓狗聽慣後不怕銃響聲,教狗們跑,躍,撲,咬。等待着七仙女早日生產,心中想起一起生下來,該是一件多麼偉大而自豪的壯舉。 

        這幾日,首先生產是小秀的男雙胞胎,緊接着如排好隊一樣生男孩子,田麗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大清生了又雙胞胎,周梅生了,姐放生了,田滿生了,唯有秋豔挺着個大肚子,今天去看這家的嬰兒,明天去串哪家的門,過了半個月才生出個九斤重的嬰兒;這一年正是天干地支中的龍年,被當地人戲稱爲龍生九子,三個月後,七仙女的果實全部交給了彩雪和德意照管,這是早就協商好的,大家樂得個開心,生產隊讓彩雪不用出工,爲大家料理孩子,就這樣彩雪家成了名符其實的託兒所。 

        七仙女休息時立刻會將孩子領走或幫助帶孩子,按彩雪的話說一隻羊是守一羣羊也是守,何樂而不爲呢?有時孩子餓的哭時,不管七仙女誰在場,撩開上衣便把乳頭深入孩子嘴脣,這樣一來,九個孩子誰都吮過七仙女們的奶;彩雪來不及給寶寶取名,暫時叫大龍,二龍,三龍……,她經歷了自己孩子的磋磨,喜歡人多的熱鬧。 

        七六年政府允許自留地種植,允許養殖畜牧水產,這些惠農惠民政策讓天甲山人得到了實惠;慧娘就是這次新政的見證,她起初用的是組裏的豬圈,發揮了在生產隊養豬的嫺熟,留了三頭小豬牸,一頭小豬哥,大面積種植豬飼料,過年時七仙女們生孩子,她的母豬產豬崽,一窩,兩窩,三窩,一共產出二十幾頭,常青眼看着慧娘,直誇老婆厲害,慧娘養這麼多豬崽也不肯賣,直接從小養到大,常青只能在組上豬圈旁加蓋了一間泥磚豬圈,讓慧娘去展示她養豬的才能,慧娘對養豬這件事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冬天山上的鳥不落樹荊棘滿樹,樹梢上一叢葉片向四處展開,一串串如繁星佈滿枝頭的花,葉片形成花窩,白白紫紫的小花引來許多采蜜的蜂;這個季節裏是德意忙碌的時候,他會站在樹下觀看蜜蜂去向,有時一站就是幾個時辰,直到找到蜜蜂的老巢,鳥不落花期不長,但每年這個時間段能找到幾窩蜂,附近有蜜蜂的地方几乎在他腦中有幅地圖,他記下有幾十處蜂巢,待鳥不落花謝時去蜂巢中淘蜂蜜,這個時候正是蜂性不燥動的時節,天晴時每天帶蜂糖回來,這是德意每年的必修課程,家中有個蜜缸,每年盛滿若百十斤,這也是他的絕作,家中養了十幾箱蜜蜂,但他對觀察蜂的走向也越走越遠,甚至不辭勞苦地住田貴的鄉里去探蜜蜂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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