屾魂(46)

        大清小秀蓋着紅頭帕,見伴娘都去湊熱鬧,外面又吵,萬一有什麼走動的事怕鬧出笑話,大聲喊伴娘又怕驚動別人,說新人不懂規矩,當週梅秋豔走回來後講給各自的姐妹聽,兩人也覺得是個新聞;雙胞胎興奮時好象有一個共同的感應,都問伴娘同樣一個問題,你在人羣中看中了那個青年,我幫你拿主意,今晚也嫁了,省得家人操心。 

        周梅住在縣郊區,以種菜爲業,本想通過花鼓劇團作爲跳板,跳出農門,不曾想這麼多年過去,磋砣了歲月,希望成了泡影,最好的年華耽擱,如今只求找戶好人家嫁過去;再說家裏這個時間段不是這個當介紹,就是那個來說媒,搞的左右內外都不是人,好在這個時代婦女得解放,不包辦婚姻,既使介紹也得本人同意,父母是老實的菜農,不會爲她善作主張,沒有她的同意,父母拿不出什麼好主意。

        天甲山這個地方可以,至少這裏人比縣裏人淳樸善良,朋友大清小秀姐妹嫁到了這裏又有玩伴,何樂而不爲呢?  秋豔家在鎮上,祖上以賣雜貨爲生,解放後公私合營才進入合作社,她不喜歡父母的職業,想在劇團發展,可惜到現在沒出演過女一二號,嫁個好男人比什麼都強,可是上那裏去找呢?哪些介紹對象的人沒譜,口燦蓮花,能把鮮花上的花蠓哄下來;還不如自己找個實在人過日子,今天在路上聽樂水說這個地方條件好,人也忠誠可靠,如果有合適的人,嫁到這裏也是不錯的選擇。 

        周梅秋豔也老大不小了,如今觸景生情,加上在路上聽樂水一陣讚美,感覺這個村可以安生立命,自己能作主,不會後悔,抱着這樣的心態,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出,即將在兩位伴娘登場中增加了戲份。 

        酉時朱龑田麗和木生田滿在大堂上拜堂成親後,大家一鬨到初三家,陳風楊姐放拜堂成親完,初三沒有準備,家中坐不下,乾脆在前坪中點了一堆篝火,讓大家圍坐在火堆旁烤火溫和,整個天甲山照得通亮,這堆篝火使大家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彩雪德意顧及不了那麼多講究,叫家中所有人來篝火旁湊熱鬧,並把家中四對新人請過來,初三用大銚罐在燒開水煮茶。

        不知誰提議要新娘子每人唱首歌,田麗田滿是老大,兩人合唱一首,接着大清小秀又合演,輪到姐放,當姐放唱完;年青人要求伴娘唱,周梅二活沒說站起來說,村裏有小夥子會唱花鼓戲嗎?話音剛落,蔣志高說會唱《劉海砍樵》,周梅說好吧就對唱一段,蔣志高此時興奮的不得了,宛如搶到了頭彩,清了清嗓門,準備唱又不知從何起頭,又不好請教,只好問從何處開始,大清提示他後才反應過來,蔣志高大聲唱起來:胡大姐 ,周梅緊跟着應合,哎,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對唱開來:

男:我的妻

女:啊

男:你把我比作什麼人羅

女: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哪

男:那我就比不上羅

女:你比他還有多咯

男: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羅

女:劉海哥你是我的夫哇

男:胡大姐你隨着我來走羅

女:海哥哥你帶路往前行哪

男:走羅嗬

女:行羅嗬

男:走羅嗬

女:行羅嗬

合:得兒來得兒來得兒來哎哎哎

男:我這裏將大姐也有一比呀

女:劉海哥

男:哎

女:我的夫

男:啊

女:你把我比作什麼人

男:我把你比織女,不差毫分哪

女:那我就比不上哪

男:我看你儼像着她羅

女:劉海哥你是我的夫哇

男: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羅

女:海哥哥你帶路往前走哇

男:我的妻你隨着我來行哪

女:走哇

男:行羅

女:走哇

男:行羅

合:得兒來得兒來得兒來哎哎哎   

蔣志高邊唱邊扯着周梅往初三家走,笑得大家合不攏嘴,掌聲熱烈,都說唱得好,聲音般配;雖然沒有酒的衝勁,興奮中的男女彼此好表現,把最優秀的一面展示給對方,彷彿是孔雀開屏;兩人在火光中和歌聲裏對視了好久,前世的前世開始對視,真是三生有幸。大清聽到聲音般配立即補了一句“人也般配”,“在一起,在一起”的起鬨聲呼應着“人也般配”。

        這些曲目大家耳熟能詳,小到五六歲,老到七八十歲都會唱,廣播裏經常播,戲臺上常演,稍留意一下,便模仿的八九不離十。加上農村文化活動匱乏,年青人當流行曲來哼,周梅是花鼓戲團的演員,自然會這些曲藝,而蔣志高知道唱,只是不知那個橋段,心有靈犀,良緣紅線,一撮即合。

      同時其中有一個人百爪撓心,忌妒的不得了,他就是駱常平,駱常平跟朱龑同歲,過了年己經喫三十七歲的飯,能不忌妒恨嗎?再不娶老婆可就要成齊天大剩,心裏想着蔣志高你得瑟什麼?不就娶個狐狸精,蓋個喔嗬被子,看我娶個仙超過你,他從凳子上站起來,立刻走到伴娘秋豔身邊,不待秋豔起身,就一個人邊走邊唱地走向秋豔,唱起《天仙配》中《路遇》的橋段:含悲忍淚往前走,見村姑站路口卻是爲何?她那裏用眼來看我,我哪有心腸看嬌娥,爹爹在世對我說過,男女交談是非多,大路不走走小路,又只見她那裏把我攔阻,迴轉身來在把大路走,你爲何耽誤我窮人功夫 。           

        秋豔主動配合常平的唱詞,常平唱完又與秋豔唱《夫妻雙雙把家還》,結束時常平做了個邀請的手式,指着自家的門,尖着嗓子說道:娘子有請。篝火旁再次起鬨“在一起,在一起”,一浪高過一浪,到後來乾脆叫“拜堂成親,拜堂成親……”。 

        牆角一株含羞草,春天發芽時它不懂什麼是羞,夏天到來它慢慢懂得羞的含意,秋的到來它一有風吹草動便捲起葉片,直到冬季它葉片已老,你怎麼去擺弄它,它已經不知道卷葉片含羞。

        人也一樣,到了某個季節會是屬於他的季節,這就是緣份,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對的兩個人,對的兩顆心,揉在一起發酵,加上外力的作用,一件完美的工藝品我一刀你一斧他一銼,並展現在衆人視野中。  伴娘伴新娘,新娘伴伴娘,蔣志高挽着周梅,駱常平牽手秋豔,各自在衆人簇擁下,回到自家堂屋,完成了拜堂儀式。天甲山看七仙女下凡鬧騰到三更方纔偃旗息鼓。

        真是無巧不成書,天甲山這麼個小山村,一天娶進來七仙女,天九地七,七巧巧合,當地一時成爲笑談。 

        初十照過去一樣,鎮上的人到天甲山來舞龍,各家準備停當,只待舞龍的鑼鼓聲從山下公路上傳來,今年舞的是布龍,鎮上人集資買了兩條龍,一青一黃九人龍。

        上午申時一過,鑼,鼓,鈸,鏘,梆,鈴,嗩吶,還有京胡,二胡,一起敲打吹拉起來,天甲山的男女老少齊聚村口,不一會見到兩塊四方牌從油榨坊的屋頂升起,“肅靜,迴避”四個大字分別在兩塊木牌的虎口中盤踞,待看到人頭攢動,一對海蚌,兩艘旱船,兩對獅子,兩條龍,後面跟着的司樂班子,一起展現在天甲山衆人眼前。 

        兩人擡着大鑼鳴鑼開道,一人背大鼓,人走三步敲一下鑼配合着四聲鼓點,鈸接鼓聲,鏘連鈸音,咚咚咚咚鏘,咚咚咚咚鏘嘻鏘,一路走到老宅前;海蚌時開時合,旱船左右搖擺,兩隻大獅子搖頭晃腦,兩隻獅子崽在地上嬉戲,兩條龍隨隊緊捱一起,騰出塊空地,讓海蚌,旱船,獅子,龍一一亮相。 

        旱船和蚌混搭唱戲後,急足的鼓點聲響過不停,醒獅,呼獅,請獅三遍,當再次鼓聲響起,一人拿着個碩大的繡球從人羣中退向戲池中央,兩隻小獅同時三個金斗翻到執繡球人兩旁,一對大獅子走同邊路出來,震的獅脖上的響鈴脆響,兩隻小獅緊貼大獅耍起歡來,大獅張張口,眨眨眼,擺擺頭,扭扭屁股,緊跟着繡球展現出各種姿勢,舞到最後從獅口中吐出兩條幅,上面寫着“恭喜發財”和“萬事如意”。

      片刻後鼓點聲再次響起,伴隨着鏘嘻鏘的節奏,一人手握長杆,長杆尾端嵌着顆二三十公分大的龍珠,橫在腹部沿着圍觀人羣的邊緣繞場一週,青龍黃龍緊跟,龍騰四海;執龍珠的人側身鷂子翻,鮫龍出海;龍珠上下飛舞,龍身上下躥行;龍珠左右揮動,龍身左聳右伏;九曲十回,時緩時急,時而騰起,時而腑衝,蜿蜒翻騰,變化萬千,大有騰雲駕霧之勢。穿,騰,躍,翻,滾,戲,纏動作生動靈活,展示着他的精,氣,神,韻。

        炮竹在鼓,鑼,鈸,嗩吶等樂器伴奏下震天動地地叫,蔚爲壯觀,好不熱鬧。  二龍搶珠直舞了一個時辰,午時已到,天甲山人在場上挪來六張八仙桌,橫擺在一起,各家端來年貨,拿出酒菜款待龍獅隊;兩頭賓主坐定,相互敬酒祝福,直到回鎮時,又在各家各戶巡迴遊動方纔擺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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