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種一棵黃荊樹

想種一棵黃荊樹,竟成了多年來的一個願望,農村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話是“黃金棍兒下出好人”。

有時兒子表現不好,就威脅他說“不聽話我就要買黃金棍兒”,弄得兒子每次都乞求着“媽媽,不買黃金棍兒”。兒子不知道黃金棍兒是什麼,但聽我們說過多次,隱約感到它是一個很厲害的武器,很軟很細的枝條,落在身上卻痛得鑽心,傷皮不傷筋,給人留下很深刻的教訓。喫過黃荊棍兒苦頭的孩子都懼怕,捱過幾次打之後,自然就變成了那個不惹父母生氣的好孩子,所以有“黃金棍兒下出好人”之說。

不過黃金棍兒的威力終是一個傳說,非到萬不得也,父母不會輕易動用黃金棍兒,只不過是成了父母威脅孩子們的一種手段。“不聽話就用黃金棍侍候”父母常說,因爲害怕,孩子們也會規範自己的行爲,改正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隨着時代的進步和教育理念的轉變,更多家庭選擇說服教育而不是棍棒教育。我一向不主張打孩子這樣的教育方式,孩子不是我們的附屬品,不應該成爲我們希望他而爲的那個人,他是他自己,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獨立的個體。孩子的路要他自己去走,我們父母要做的,是成爲孩子人生路上的引路人和點燈人,在關鍵時刻幫助他成爲自己想成爲的那個人,在他迷路的時候引導他。而不是讓我們站在強勢的那一方,用暴力讓他屈服於我們。

後來,黃荊樹帶給我的更多是關於故鄉的記憶。到如今,母親還認爲只有用黃金葉纔可以做豆豉,也只有用黃金葉做出的豆豉纔會有股清香的味道。只因母親多次唸叨,想種黃金葉的願望更強烈了。

記憶中,在山裏發現黃金葉,母親總會驚喜。黃荊的根都很發達,也耐燒,將它挖回家,一頓菜的柴火又有着落了。每次我們都很驚訝,看似弱小的黃金葉,卻把粗壯的根深深埋在土裏。

孩子們更開心的是,在坡上玩得太曬了,就找幾根黃荊條擰成圈,編成花環戴在頭上,既遮陽又避暑。

想種一棵黃荊樹,多年皆未夙願。每一次回鄉行程都安排得很滿,就是沒有給挖黃荊樹留夠充足的時間。有一年回鄉是離黃荊樹最近的一次,趁親人們熟睡,我早早地起了牀。看濃霧從一個山頭偷偷爬上另一個山頭,看村莊在濃霧中甦醒,看炊煙四起。走在熟悉的鄉間小路上,刺梨、牛奶子、野地瓜、酸棗、板栗、折耳根、野柿子、野山杏,兒時的記憶又回來了,我很清楚每一種驚喜的具體位置。黃金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更何況那些天下着雨,路變得泥濘,從一片地到另一片地,要走過雜草叢生的鄉間小路,只能與黃荊無緣了。

去年回鄉,母親又提起黃荊樹,還告訴我奶奶墳旁就有,我卻又一次止步了。打我記事起,那棵黃荊樹就陪着奶奶,如今已經長得枝繁葉茂,每年四到六月就會開出無數紫色的小花,落下的黃金子又長出了很多小樹苗。像是一個不成文的約定,村莊裏的人到處尋找黃金葉做豆豉,挖黃金根當柴燒,卻從沒人打這棵黃金的主意。這些年來,黃荊已成了和奶奶不可分割的一部份,讓我對它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我沒有關於奶奶的記憶,只聽父親說在父親三歲的時候奶奶就走了,爺爺沒有再娶,一人拉扯三兒一女。

前些天,又趕上舅媽回鄉,再一次想起黃荊樹,終是又一次與它無緣了。舅媽只到街上,連自己的老屋也不能看上一眼,更不能跋山涉水爲了我心中那棵黃荊樹。同時,舅媽有些不解:種什麼不好,爲什麼偏偏要種黃荊樹,不好看又佔地方,種點兒花開滿陽臺不好嗎?其實,我也沒有答案。

想種一棵黃荊樹,怕是與它無緣了,但心中那一棵,卻一直在生長。黃荊,它時時提醒着我的故鄉在哪裏,只要根還在那裏,葉兒就會努力向上。

文/花默黎

202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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