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枝頭上的樹葉早已失去夏日的婆娑，也無秋葉飄落的唯美。光禿禿的，枝丫上只鳥不見。
王義揹着手，一如往日，叼着煙，漫無目的在莊子裏瞎逛着。說來也是，大王莊裏這個季節能這麼悠閒也只有他了，那些留在家裏都是七老八十的人。農村到了這個季節，待在家裏的老人，除了個別能看家外，很多都是苟延殘喘，說白了，就是等着喫最後一口飯。不過，王義很特殊，年輕時候，在一次翻牆頭偷情，被相好的男人打折了腿。落下病根的王義，從此在村子裏顏面盡失，老婆雖沒和他離婚，但自此身子不讓他碰了。後來他老婆又添了個女孩，王義都不敢質問是誰的孩子。只能打碎牙齒往肚裏咽，哎，自作自受。不過王義挺會自嘲的，一高興就對着挑逗他的人說：反正老子也沒白來世上一場，比起那些一輩子只守着老婆一個人過日子的窩囊男人，我幸福多了！人家都聽慣了他這亙古不變的話。咋聽好像得了便宜又賣乖，其實就是一肚子苦水又不好對人明說的尷尬，想來還是比較可悲的。
天都快黑下去了，皖北平原到了冬天，白天時間明顯短，夕陽發出的光很黯淡。王義揹着個黃色的包，看起來很有年頭，對於他來說就是公文包。裏面有水杯、香菸、收錄機等，手機是別在褲腰帶上的。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必備品，往年還帶着墊子，坐下來好不讓自己的屁股外面的那層布弄髒。後來，莊子人少了，自己也老了，發現就沒有這個必要了。老婆去年出去到現在就沒回來過，聽說是在外面與一起打工的一個河南中年男人擦了火花，索性同居下來。王義也不敢去證實，啞巴虧吃了好多年。女兒出嫁後很少回家，也不讓他去看望，王義心裏清楚，這時代親骨肉都不一定有用，何況這是別人的種。自己的兒子那是鐵板釘釘，可是又怎樣？婚後在縣城買了房子，卻讓岳父、岳母去帶孫子，硬生生的把王義甩在家裏。王義也算是看透了，過一天是一天吧，反正死了兒子會給他下葬的。想到女人，王義還是委屈的，這個年齡是正需要女人的，可偏偏他竟二十多年再沒碰過女人的身體。幾年前，跟着別人去隔壁集鎮的澡堂按摩，來了一個賣淫女，可是這王義那多年不用的傢伙，關鍵時刻，竟然熄火，把自己積攢的糧補款都搭進去了。同夥倒是滿載而歸，這件事折磨王義好幾個月。
王義倒是對莊裏一個婦女有點那個意思。這女人生性剛烈，名字聽起來挺溫順的：方敏。結婚二十年不到，後十年就是在生活在離婚的漫長生涯裏。一直來，日子過得很卑微，公婆不待見，老公後期不理睬，左右鄰居也是對她不友好。
起初鬧離婚，左鄰右舍都是一樣的口吻：“讓你使勁狂，這下沒人要了！”
不過時間久了，看着方敏帶着兒子在家閉門嚎哭，大家逐漸對她產生同情了，轉而咒罵方敏的老公蘇勝：“不得好死，那麼無情！”
王義本來住在莊東頭，而方敏住在莊西頭，有一段距離。只是莊子本身不大，方敏和蘇勝離婚的事在莊子鬧得沸沸揚揚，婦孺皆知。這王義起初也就是散步，時間久了，那傷了的右腿骨頭都走形了，右腳跟也變形了，鞋很難穿上去，更難脫下來。聽說方敏家的事後，他想趁火打劫。他總在給自己打氣：女人這會正需要男人！於是，他沒事就往村西頭逛，偶爾遇到方敏，卻不知如何說起，也沒那膽量，畢竟人家還沒有離婚。最主要的，莊人都曉得，那方敏愛蘇勝，那真是愛到骨子裏，卑微到塵埃。所以，這王義最多聽到方敏對他說的這句話：
“王義哥，又逛呢”。
“是的，他嬸子。”王義回答的很利索，卻沒有任何底氣。
這天，王義又逛到方敏放後面，靠在一棵樹旁，斜視着方敏家的廁所。突然，尿意來了，跌跌爬爬到了廁所，衝着那一片草木灰上尿了起來。
“我的媽媽——，我的命那麼苦的啊！”一片哭聲從牆的洞眼裏發射出來。
“啊，方敏哭什麼？出什麼事了？”嚇得王義尿都沒有尿完，把剩餘的尿憋回去，慌忙提起褲子，拉緊了皮腰帶。一手提着包，一手扶着後牆，順着牆鑽進了巷口。停下腳步，倚着牆，豎起耳朵。
“不要哭了，人家聽了會笑話的，媽。”方敏兒子蘇康小聲勸方敏。
“我的兒啊，你不懂啊，離婚丟人啊！”方敏睡着堂屋的地上，幾乎袒胸露乳，“我以後怎麼有臉見人啊！”哭聲沒有停歇。
“現在離婚多的是了。我班好幾個同學父母都離婚了，有什麼丟人的！”蘇康拿起衣服遞給方敏，看着他媽那個樣子，又疼又氣。接着有恨他爸蘇康起來：“媽的，等他回來，我非殺了他不可！”
“對了，還有他小老婆！”蘇康舉起拳頭，對準鐵門砸下----
“砰砰——”這響聲嚇壞了躲在巷口偷聽的王義，忙的頭也敢不迴轉身從巷口往屋後逃竄，也來不及顧念他那隱隱發痛的右腿。
這邊，方敏依然在哭天叫地，蘇康淚流滿面，幾乎沒法勸他媽媽了。
“我太愛你爸了，我不離婚！”方敏騰的一聲，坐了起來。
“我不離婚，我要上訴！”她抹了抹嘴邊的白沫。
“法院判離婚，就離吧，上訴也沒有用！”蘇康一手扶着門，一手挎着腰：“認了吧，就是那個孬種回家了，復婚了，也沒有用！”
蘇康也是最近纔開始罵他爸的，蘇勝是知道的，更是經歷過的。
王義迫不及待的要把消息傳遍全莊。
午後，方敏家門口聚集了很多人。這下，大家都知道方敏離婚了，蘇勝終於得逞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