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其實我很愛你

母親節近在咫尺,而母親卻病倒了。大姐來電安慰我:別擔心,人老了身體各個器官都會逐漸衰弱,天意不可違,慢慢調養吧。

聽聞,心跳得厲害,唯恐母親會有什麼閃失。平靜以後,才感到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母親那笨拙的身體、嘮叨的樣子,一股腦的縈繞在我面前,令我難以控制感情的閘門,閉上眼睛任淚水不斷滑落。

豁然發覺,自己是有愧於母親的。而母親,一直矇在鼓裏,總認爲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是無人能夠撼動的。其實,多年來,在我心中,父愛始終超越母愛,就連大姐對我的愛也在無形中超越了母愛。多年來,我把大姐當成我的最愛,她代替了父母親的身份,我對她的愛,遠遠超過對母親的愛。父親在世的時候,當我們幾個兒女對父親的愛稍微表現的明顯點,母親就會不樂意,不僅僅是喫醋那麼簡單,緊接着就是哭泣,那一刻,我們只有倒過來哄她,卻不感到母親是委屈的。

父親對我們的愛體現在細心。不管多苦,都不會對我們說出來,怕影響了我們的學業。而與父親一同喫苦的母親,反而嘮叨不停,是要兒女們理解她的不易。在生活極爲困難的時代,母親堅持不住,勸說父親,讓大姐、二姐都不要讀書,遭到父親堅決反對。母親的做法,符合那個時代的現狀。從小被寵愛的母親,沒有受過什麼苦,嫁給父親後,過着與孃家天壤之別的生活,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種不易。母親嫁過來沒幾個月,奶奶就讓父母獨立門戶,從此各過各的日子,可以說是斷了往來。回憶起來,母親永遠理解不透奶奶的言行,而父親,則是滿肚子的苦水,難以言表。

母親帶着與孃家難以割捨的情結,與父親一起支撐起自己的小家。母親對待舅舅家的孩子十分疼愛,特別是對待大表姐,遠遠超過對待我們兄妹幾個。事實上後來沒感覺有什麼用處的,只是母親怎麼會承認呢。

上次回家看望母親,陪她體檢回到妹妹家時,她突然說了一句:“你大表姐好久沒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敢轉臉看她,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只是接了一句:“都忙,等閒下來,就會來看您的。”“是的,他們都在外地打工,不容易。”母親終於釋然。

而我,似乎覺得,母親是否已經心裏有了答案,卻又不願意把它公佈於衆?不得而知。可我內心,寧願母親永遠不要揭曉,因爲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說破了,反而影響母親的心情。

母親一生中苦樂參半。前半生爲了家庭不辭勞苦,節衣縮食跟着父親一同把孩子培養成人,來自旁人的不解乃至不屑,母親當然是難以消化的。父親的解釋無形中會使得母親更加厭煩,覺得父親是個另類:太要強!父親年輕時脾氣很火爆,母親難免吃了不少苦頭,在那個交通不發達的時代,母親只有對着她孃家家的方向望而興嘆。村後的那條河岸邊就成了母親慪氣後逗留的最佳場所。舅舅家村莊東頭也有一條大河,和我家後面那條河幾乎一樣的大小,都是流向淡水湖的一條不可或缺的支流。想來母親望着河水,一定會想起她家鄉的那條河,更會想起疼她愛她的外婆和舅舅(外公在母親剛出生不久就被日本鬼子殺害了)。父親的不理解,奶奶的異樣對待,孩子們一個接一個要喫要喝,母親當時的絕望,現在想來,幾乎到了絕望地步。

母親年輕時很俊俏,只是我們很難從她現在的容顏推斷出來。不過,二姐的美足以證明母親年輕的容貌絕對驚豔,母親說二姐還沒有完全遺傳她的基因。那個時代,都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什麼自由戀愛之說,如果說愛情,也只是婚後的相濡以沐,時間長了卻演變成親情。所以,母親從未談起她對父親的感情,父親走了八年的今天,母親也從未表現出對父親的思念,大姐說,父母年輕時吵架多了,感情也沒了。

從小我就羨慕別人家的母親。每每在外受了委屈,我訴苦的對象是父親,而不是母親。開始讀書了,我的調皮搗蛋耽誤了學業,母親就會慫恿父親打我,當父親拿起繩子把我捆好吊打時,母親又會肯求父親放手,可惜父親的怒火已被點燃,偶爾父親也控制不住情緒對母親發火。也就是說,火是母親點的,自己卻潑不滅,甚至會引火燒身,自顧不暇。時間久了,我就對母親有點不滿。因爲我深知,父親最寵愛的是我。

母親很疼愛哥哥,在那個時代,哥哥的到來,終於讓父母懸着的心落了地,不用擔心無人傳宗接代了。

有時候,我也在深深的自責,怪罪自己不理解父母的苦衷,不能原諒父母的不完美。就如我,現在有了兩個女兒,我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最疼哪一個。

每年的母親節,微信朋友圈,暢談母愛的文章鋪天蓋地。而我,也想寫幾段母愛的篇幅來,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仍舊寫不出隻言片語。但,母親一定很愛孩子的。其實,我忽略了一個大問題:若不是母親在後方支援,又如何能體現出父親的偉大!想來,母親是無私的,她給予的母愛雖是無聲,卻勝似有聲!

父親離開後,大姐考慮到母親的家族心臟病史,擔心母親也會慘遭不測,提前給母親做了心臟造影並做了支架手術,使得母親平穩渡過了家族心臟病發作年齡的危險期。母親經常給我說:這個家,你大姐是最受累的。我笑而不語,只是點頭表示認可,內心卻波瀾起伏:母親大抵懂得心疼大姐了。

老年的母親倒是明顯疼愛孩子們,尤其擔心我的生活起居,經常勸我少喝酒、多休息等。母親時常和我說:人一輩子很短,不要在意那麼多,只要身體好,孩子們好,就夠了,當官有什麼好,稍不留神,就毀了幾代人。因爲發生在母親身邊的事很多,她第一時間就是想到罪犯們的父母如何熬過晚年,他們的兒女們怎麼活等。母親的善良,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描述詳盡的。

母親倒是擔心到我的傳宗接代問題來。細思量,這不是小事,老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果真如此,我的確不孝,只生了兩個女兒,且小女兒是計劃外生育,我受到了黨紀、政紀處分。母親不知從哪裏得到偏方,抓藥給妻子服用,只是勞而無獲,結果白白忙活了一段時日,除了肚子多了幾斤贅肉外,妻子毫無其他反應。母親沒有就此罷休,仍然不辭勞苦,託人找了看風水的“先生”,在老家宅子上加蓋院子及房子,事先並沒有給我說明原因。後來,根本就沒有兒子出現,母親徹底失望了,對着我說:你們幾個,就你沒有兒子了。

而我這些年總覺得虧欠母親,無論從精神還是物質,都沒有盡到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最大的孝順是陪伴,可是偏偏在父親生病前夕,我舉家搬遷異地,從此與家鄉漸行漸遠。落下母親一人在妹妹家,雖然母親也是其樂融融,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不時惦記着我,在她幾個兒女中,當下只有我過得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如意。而我,也會在飄雨的日子裏,隔着窗戶眺望北方,想着母親寂寞的眼神,更會想着孤墳裏的父親。寒風雪飄,我更會擔心母親會一不小心滑倒,又會擔心在雪化了的時候,母親由於道路泥濘,難以出門與老友們打牌------

想來,我還是不孝的,儘管我不時牽掛着母親。

母親七十七大壽那天,嘴裏一直說着過壽是浪費,瞎折騰等,但想來內心深處一定是非常快樂的,滿屋裏都是她的子孫,不高興纔怪呢!上次回家,我給母親說,:“媽,等您八十歲時,咱們回老家過壽,好嗎?”

“我聽說了,過壽就是折壽。”母親聽後放下筷子,“再說,回家過壽,別人要是去了,這賀禮收還是不收?”

母親的考慮還是周全的。按照農村的風俗,老人過壽可不是簡單的兒女來慶祝,親朋好友都會前來拜壽,若如此,絕非我的本意。

母親經常羨慕別人家的老太太幸福,我們兄妹幾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安慰。其實我們都知道,在母親同齡的親戚、朋友中,母親無疑是最幸福的。母親的幸福還來自孫輩。她的外孫、外孫女們都相當懂事,對待他們的外婆,方方面面都比我們做兒女的還到位。這次母親病了,大外甥聽聞後,果斷退掉早已訂下的高鐵票,要從北京回來陪護外婆。最後在母親的再三勸說下,並告訴他只是得了老年人的小病,不必大驚小怪,勞師動衆的,同時從視頻中看到外婆狀態很好,這才帶着一顆不安的心,踏上了旅途。想起父親住院期間,大外甥、二外甥都從學校回來,輪流陪護了好幾日。病榻上的父親卻很生氣,生怕耽誤了孩子們的學業。

母親老了,老的令我不敢再去跟她做任何問題的辯解,唯恐會惹她不開心。每每陪她嘮嗑,聽着聽着不油然地會潸然淚下。我知道,母親有一天會離開我們,那時候,我們幾個做兒女共同擁有的家也隨之土崩瓦解。

我還是心急火燎地回家。而母親剛好出院,一切平安如昨。母親怪我往返太勤,我如獲至寶般聽着她的“教訓”,心裏一陣暖流-----

望着廚房裏佝僂的母親,一邊給我做飯,一邊安慰着我。告誡我注意身體,健康快樂就好。我坐在妹妹家飯桌旁的椅子上,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在想,其實我們幾個做兒女的是不是都犯了同一個錯誤:把父愛和母愛進行比較,來劃分親疏?

果真如此,我們都難以饒恕各自的無知。其實,母親老年,大姐給予母親的愛最大,妹妹雖不及大姐耐心。但被我們忽略的,妹妹十八年的陪伴給母親帶來的快樂,恰恰是最好的孝順。寫到這裏,我倒感覺到自己有點對不住妹妹了,父母多年來都是住在她家,雖說爲她帶孩子,照料家務,但父母終歸沒有感到孤單,相反,全家的喜悅氣氛給予父母的幸福又豈是幾個文字能描述的。

想對母親說的很多,一時不知從哪裏開始,又在哪裏落筆。就這樣,想到哪裏,隨手就在鍵盤上敲打幾下,算是留着記憶吧。雖零散雜亂,對於將來的我,定是不可多得的回憶。

窗外的風依然呼呼地颳着,儘管沒有上次南通十四級大風那樣猛烈,但“颼颼”聲,還是把我本已稀疏的頭髮吹的四處亂飛,大腦也被吹得格外清醒:母親一直深愛着我們,只是年少的我們沒有讀懂母愛。馬不停蹄返鄉,母親看我的到來,心裏一定是格外的歡喜。從家鄉剛回住地,還沒有來及給母親保平安,母親又掐準時間給我電話,問我到家否。我深深感悟到了亙古不變的道理:兒行千里母擔憂。

關了窗戶,開了燈,望着玻璃上反射的光線,我知道,其實我的內心很愛愛母親,就如愛父親一樣,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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