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這個世界快要把我逼瘋!」,我的感覺正確嗎? 1. 2. 3. 4.

1.

「如果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你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顯得很傻,因爲世界貌似就是不公平的,也就是說「不公平是常態」。既然是常態,我們就不需要假設,就像你是你爸媽生的,有天你面對他們的時候說:「假設你們是我的父母。」,我想他們會很困惑。

這就是「常態」的另一面,常態包括事實,並且這個事實是不用懷疑的。

談到這裏,你可能覺得這篇文章說的都是廢話。

然而,如果你這麼想,你可能忘了一件事,人並不是純然理性的動物。

相反地,人有理性,也有非理性的思維。人不總是聽從理性的聲音,這是人性本質的一部分,也就是人有非常愚蠢的一面。但也因爲這愚蠢的一面,構成人的特殊性。

舉個例子,有些人在追求對象的過程中,對方已經明擺着發出各種「我不喜歡你,離我遠一點」的信號,但對活在自我感動中的追求者,他對這些信號視而不見,甚至會自行曲解信號,把拒絕看成接受。

又好比很多人都知道體彩的頭獎中獎率極低,但當彩民買了彩票,開獎前那幾個小時,他會小心翼翼護着兜裏的彩票,就像那個彩票幾乎就是領千萬大獎的憑證。

這時,千萬分之一之類的統計數據,在他怦怦跳的小心臟加工下,彷佛成了百分之一,乃至於幾乎篤定的一場交易。

因此,儘管我們都知道不公平是世界的常態,不公平是事實,但當你遭遇不公的時候,我們可能還是會咬牙切齒的問:「這個世界爲什麼那麼不公平!」

這意味着,我們都有理性能力,我們都能推導出世界的現實,但我們無法接受。這就是人,即使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見得會接受。


2.

如果每個人都接受自己原來的處境,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能農村人永遠待在農村,奴隸世世代代做奴隸。整個社會的階級絲毫不流動,每種行業都有人繼承,但這個社會會因此變得更好嗎?

面對未知,無論懷抱希望或絕望,無論帶着樂觀或悲觀,那都是一種冒險。人在冒險中,誕生了無數「第一個喫螃蟹的人」。他們用自己的魯莽或勇敢,開創了許多超乎想象的生活方式。

在我們感嘆社會不公,也許我們需要同樣的魯莽或勇敢,去走一條沒有走過的路。有些「不尋常」的路,並不是真的很古怪,而是你沒走過罷了。

就像對於一些不熟悉哲學的人,在高考志願填上哲學系,他們會覺得這是一個古怪的選擇。但對某些學子,他喜歡哲學,他走的路在某些國家也不是新鮮事。

當我們開闊心胸,試着接受他人的視野,我們就在擴大自己的視野。

我們可能不是第一個喫螃蟹的人,但我們可以做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然後在吃了之後,表達我們的意見。我們可能會成爲下一個喜歡喫螃蟹的人,也可能成爲下一個不喜歡喫螃蟹的人。

重要的是,無論我們喜歡或不喜歡,都不來自我們的臆測,更不是來自我們自以爲靠譜的理性判斷。我們及其簡單的面對着我們眼前的事物,我們給予了一個相應的表述,在這個表述中有我們自己,因爲我們和眼前的事物有過真實的相遇。

有些人從未真正開展出這樣的相遇,他們總是在臆測中判斷,在判斷中臆測。他們身邊的人,可能剛開始會很尊重這些人的意見,但漸漸地,當他們發現這個人的意見全是編故事,這些人以及他們的意見往往就會變得不再重要。

因爲與其聽這些人的意見,還不如自己親自考察一番來得可靠。

這就是年輕的代價,年輕人很難判斷身邊的人給出的意見,到底來自他的真實經歷,還是他的想象和臆測。有些人的想象和臆測,影響年輕人的判斷,導致他們做出後悔的決定。

在我看來,如果給出類似意見的人,他們和年輕人同個年紀,這無可厚非。缺乏現實經驗下,人們只能推論,包括臆測和想象。

可是,給出類似意見的若是大人,那我認爲這根本是某種犯罪。

比如有的大人,他自己害怕改變,於是他勸年輕人不要改變。

比如有的大人,他自己感情受挫,於是他勸年輕人不要花時間在感情上。

比如有的大人,他極度自卑,看誰都像潛在的壞人,於是他告訴年輕人世上沒有一個好人。

諸如此類的大人,他們把自己困擾的問題當成人間的常態,他們走不出自己的世界,就以爲別人也走不出他們的世界。

他們的誤導,很可能會讓一個年輕人還沒踏出走向世界的腳步,就對世界產生錯誤的認知。提早掐死原本能生長的幼苗,這可能讓世界上少了一位科學家、醫生或走向宇宙的冒險家。

剝奪他人存在的可能性,這是綁架,所以是犯罪。

3.

我很喜歡舒伯特寫給豎琴和鋼琴的奏鳴曲(D. 821)。

那個旋律總讓我腦中產生一個畫面,有一個畫家,他揹着畫架和畫具,一個人走到郊外,在彎曲但不險峻的丘上行走。他在尋找一處讓他願意停下腳步的景色。終於,他找到了。

畫家開始作畫,但畫着畫着,感覺不對了,他把握不了眼前的景物,就像那些景物在跟他作對。畫家意識到,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今天的狀態不佳,沒有辦法靜下心感受眼前自然的饋贈。

畫家勉強自己繼續畫下去,他想要有所收穫,他在跟自己的心靈抗爭。他的筆觸開始變得粗魯,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生誰的氣。

令人絕望的一天,畫家很沮喪,他什麼也沒畫成,只是爲這個世界創造了又一幅垃圾。看着畫,他發現一件事,他在跟自己嘔氣。成爲畫家是他的夢想,他確實拿畫家成爲一個職業,但他並不成功。每當他要介紹自己,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一位畫家。

因爲聽到的人,要麻是過份崇敬,不然就是一臉疑惑。這些感受都在告訴畫家,他是如何不被理解。

畫家發現自己追求的不一定是被理解,他也追求被肯定,以追求某種世俗的成功。可是他找不到這條路,他感覺自己陷在一個迷宮裏。

可能只要他承認自己不行,他就能從迷宮中走出來。但畫家做不到,他努力的想要讓自己和別人眼中的身份合一。

畫家嘔的每一口氣,都包含他複雜而矛盾的內心衝突。這些內心衝突,可能每個人都會遇到。只是有的人找得到出氣包,有的人找不到。

畫家綁架了他自己,或者說他對繪畫的企圖讓他自己跳進一個不知道該如何結束的戰役。


4.

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有很多謊言。我們會欺騙自己,去假設這個世界可能有公平的一天。我們會欺騙自己,認爲這個世界的不公平沒什麼大不了。

前面提到的那位畫家,如果他有天告訴自己,「我去考個公務員算了。」而這人剛好是梵高,也許梵高就不會發瘋,也不會死了。

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有時候,是否就是我們自己在逼迫我們自己,逼迫我們自己接近發瘋,或者忽視自己快要發瘋的事實。

因爲我們對事實置若罔聞,我們內心有另外一個我們很想實現的結局,即使那個結局基本不會出現,我們依舊想要說服自己「他會來!」

聽起來,這是一個等待果陀的故事。(作者注:也有翻譯爲「等待戈多」,反正是等待一個洋人,我們用中文計較啥!)

果陀最後沒有來,但瘋狂會來。

公平最後沒有來,但死亡會來。

這樣一想,人生還是公平的,至少我們可以通過發瘋或死亡的方式去說服自己。我們可能在過程或結果中,被動得到某種解脫。


5.

孔子說:「生無所息。」

換句話說,人活着就得不斷的折騰。

相較死亡,瘋狂可以讓一個人在活着的時候,就能從這個折騰的現實世界中超脫。

也許這就是時代帶來的一種病變,某些人選擇瘋狂,這是他們打破世界不公這循環,僅存不多,且靠自己能實現的少少機會。



作者:高浩容(公衆號:容我說;臺灣哲學諮商學會監事,著有《別害怕當個流淚的大人》、《你好,光明村》等著作。)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