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疑之耀

也許莊子本人根本無法想像,他寫的齊物論裏,也許最不重要的一句話,結果似乎卻成了是否讀懂齊物論的一道分水嶺。這句話就是

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

歷代名家對《莊子》的註解,在這句話上是分歧最大的。

既然有分歧,至少可以說明一點,這些名家對齊物論未能得到真正的理解。他們跟昭文,師曠,惠施差不多,皆非凡人,但是用莊子的話來說,他們都是

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

事實上,我等凡人,能躋身爲名家,已是此生的造化了。名家是何以成爲名家的呢?

唯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

簡單地說,就是這些人之所以能成名,是因爲他們對自己的事業有着莫大的愛好,是愛好驅動着他們前進。

現在的我們,應該沒有人不知道愛好的巨大作用,不然市面上怎麼會有如此多的興趣班呢?愛好,已經發展成一門很大的生意了。

莊子是反對愛好嗎?當然不是。

他贊成愛好嗎?當然不是。

他反對的是對愛好過度癡迷。這不是很奇怪麼?對愛好的癡迷,不是自古以來大家一直都不遺餘力地欣賞麼?教育界也一直希望孩子們能愛好,高考時甚至專門爲特長生設立加分項。從小到大,我記得填了很多表格,其中都會有一個欄目,有什麼愛好或特長?

上中學時,我的一些同學,數理化極好,語文和外語平平甚至很差。老師們對此不僅寬容,甚至有些縱容,因爲理科班,語文和外語不好是很正常的現象,數理化學得好,纔是正道。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的這些同學對語文和英語自然也是不以爲然,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學這兩門課的料,自己天生就是學理科的,甚至還有些驕傲。

他們長大了,在自己工作領域成了專家。後來專家們漸漸也有了個外號,磚家。同理,教授成了叫獸。爲什麼會得這樣的外號呢?因爲,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

有愛好,當然是好事。以前我一直都認爲,一個人如果沒什麼愛好,那麼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折磨自己的子女了。現在的我依然如此認爲。但是,愛好不該時刻拿出來示人。實在忍不住,可以閃現一下。

這就是滑疑之耀。

莊子當初,興許是怕名家們不懂,後面又多寫了兩句:

爲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如果我的愛好是畫畫,那麼我畫的那匹像爬行的火柴人的馬,我並沒有必要焚膏繼晷,孜孜不倦。我完全可以在閒來無事的時候偶而畫幾筆,只是這幾筆是在我不熟悉的方向上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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