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雜感:兒童哲學必須面向現實社會,培養能夠面對現實社會的孩子 1. 2. 3.

1.

有一次,我去一間民辦的國際學校,分別給小學和初中學生做兒童哲學示範課。下午跟老師們做工作坊。

工作坊使用的刺激物是一篇「親子對話」,內容大致是孩子想要某樣東西,爸爸不給。

兒童哲學強調回到個人經驗,我請老師們一一分享。有位老師談到某次外出,在路上遇到一對父子(或父女)。

孩子很生氣的跟爸爸說:「你怎麼只賺這麼一點錢!」孩子說得很大聲,說了好幾次,路人們紛紛側目。老師說這件事讓她很觸動。

這位老師的分享讓我印象深刻,因爲我平常都是在一般的公立學校上課。其中部分學校,俗稱「菜場小學」、「農村學校」。

這些學校也會面臨學生,以及學生家庭素質比較不高的問題。代價就是這些學校的升學力自然不夠好,學生很難在中考有好的表現。有能力的家庭根本不會把孩子送進這些學校。

背後關於地域歧視或其他問題就先不談,總之家庭背景,也就是家庭社經地位,無論在哪裏都具有巨大的影響力。

北大、清華的生員和臺大的生員一樣,大多來自一線城市,這都有具體的數據。

教育跟金錢之間的掛勾,那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教育工作者的任務,我以爲不是罔顧事實,而是在面對事實的情況下,儘可能做到最好。

頂級的國際學校,裏面的硬件設施比我讀過的輔大、北市大好得多,裏面隨處可見外教和外國學生。老師們的背景也有很多都是海歸、碩士以上學歷。

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小學部一般光一年學費五萬、十萬起跳,初中、高中部只會更多。


2.

面對類似民辦學校的學生時,我會想到我在公立學校面對的孩子。在學校的校園走動時,我會想起我去過的其他學校。雖然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但當你真正面對不公平的處境發生在孩子身上,給予我的觸動還是很拉扯。

當然這對我的教學熱誠不會產生質的影響,畢竟因材施教、有教無類,面對不同學生,給予不同的教學方案,同樣的是要全力以赴。

然而,當中對比確實帶給我在反思教育時,產生喜憂參半的擔憂和想象。

國際學校孩子基本不會參與國內的升學考試,他們大多是爲留學做準備。但我教過的某些學生,他們只能在體制內的升學考試中奮戰,而他們有些人還沒上戰場,就因爲家庭背景,有很大機率成爲炮灰。

這一點在我實地和學生的談話中,和國外的研究可以互相印證。家庭社經地位越處於中下層的孩子,他們會希望畢業後趕快去工作,什麼讀高中、讀大學,都不是他們未來希望之所在。

說這些,在於我想強調兒童哲學可能很美好,但現實社會可不是童話故事。

兒童哲學應該教給孩子的,我以爲是「瞭解自己,以便在現實生活中活下去的智慧、勇氣和能力」


3.

有些兒童哲學課程的內涵,實在太低幼了,好像把孩子放在一個淨化過的世界,他們的討論再精彩,現實的痛感都會將他們從天上拉下來。

所以儘管有些教育家倡導「盧梭式」的教育觀,認爲人天生都像天使,後來纔在社會環境中變得不再純粹。但我們不要忘了,教育學家杜威、文學家歌德、心理學家羅洛.梅等人都批評這種觀點。

就像心理學家弗洛姆說的,「人成爲天使或成爲馬,都是一種墮落。」

人本身有多面性,人有善性,也有惡性。人有同理心,同時也會自私。

把孩子看成小天使,並且希望他們永遠都天真無邪,這種想法放在現實生活中壓根不實際。同時也忽視了人的多面性,忽視人性的真實面,在這種基礎上建立的教育方式,何以能讓孩子處理社會的真實考驗?

社會的真實面,那些殘酷、黑暗的一面,別忘了,也都是因爲人本身有着殘酷、黑暗的一面所帶來的。

換句話說,兒童哲學的課堂中必定需要討論一些會「疼痛」的議題,甚至是讓人「噁心」、「不適」的議題。只要那些是在一定程度的保護之中,那麼這些和現實生活相關的內容就應該被顯現。

就像衰老、疾病和死亡,都會給人帶來心理上的焦慮和不安,但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兒童也不是永遠不會長大,當他們面對爭吵的父母、孩子之間的攀比、社會的競爭,他們有感受,心知肚明。

孩子並不傻,但如果大人裝傻,他們也會裝。

我想兒童哲學放在教育的基本精神裏,教育應該是誠實的,是落地的,能真正幫助孩子面對生活中的難題。有很多難題,跟考試無關,但對每個人都會產生莫大影響。

兒童哲學如果能幫孩子做到這一點,那就太好了。



作者:高浩容(公衆號:容我說;臺灣哲學諮商學會監事,著有《別害怕當個流淚的大人》、《你好,光明村》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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