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與你安靜地畫一幅畫(No.183)

最近要被果凍氣死了,起因還是上次報名的線上美術。

我給果凍換了個簡單的課程,本以爲可以像廣告說的,孩子能獨自玩1小時,我也自此獲得解放。沒想到,果凍還是那個熊樣,不敢嘗試,懼怕失敗,絕不允許自己和老師有一丁點不一樣。

你不敢,那我就上,我操起五顏六色的畫筆,覺得自己就是神筆馬良本良,正感慨咋畫得那麼好,我是個被耽誤的天才,果凍一句你畫得和老師不像,激起我佈道師的反抗:

有個老爺爺叫齊白石,他可是個大畫家,他就說了,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啥意思呢……果凍開始身體扭曲。

我換個說法,老師畫一百遍了,你剛畫,不會一下畫好。我們不要追求像,我們要獨特,接受自己不完美,我們和自己比,每次進步一點點……

這些話蘊含成長思維、刻意練習、斯多葛哲學,立意高遠,內涵深刻,我要早知道肯定比現在混得好,果凍你好幸運,我現在免費告訴你,果凍開始哼哼唧唧。

我瞬間獲得一個洞見:線上課雖便宜但其實很貴,因爲它大概率會半途而廢。爲啥?

家長不能幫忙,因爲線上老師是權威;家長不能講道理,因爲孩子知道自己正是當下的反例;家長不能憤怒,因爲會破壞親子關係。但失去家長監督,孩子必然沒定力把自己固定在熟悉的家裏,把罪惡的小手伸向手機動畫的app。

線上老師就像你與孩子之間的小三,正宮的你試圖獲取孩子注意,而人家正被別個吸引。

我正運氣要教訓果凍,果凍一針戳破了我的神功,我喜歡媽媽,叫媽媽來陪我畫。

媽媽屁顛顛上位,給我一個看老孃的白眼,可由愛轉恨也不過瞬間,路徑和我無半點差別,簡單部分興高采烈,複雜地方哭哭啼啼:你畫得和老師不一樣,你的不是橢圓,你毀了我的畫,哇……

我終於滔滔不絕訓斥起果凍,我知道我說得每一句話都異常正確,但還是被四面八方湧來的挫敗感吞沒,因爲我似乎看到多年後那個薅着頭髮瞪着眼睛,一邊監測血壓,一邊吼叫輔導作業的自己。

奶奶只管喫喝不管教育,訓斥我你把她哭壞了,明天就生病給你看!耳背的爺爺跟着着急,你得講愛迪生,講鐵杵成針的故事……我在一地雞毛裏石化,不用給我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的蠢樣足以讓所有人窒息。

溝通是個技術活,我們常一言不合就把對方當沙雕,這是理性選擇。因爲與他人溝通,不但需要耐心與涵養聽完,還要有足夠腦力聽懂對方講啥,然後再組織語音精確表達自己觀點,這太考驗綜合能力,也太耗元氣了,認定“文無第一”最省力。

就像你讀完一本900頁的書,把主要觀點濃縮成一個工作報告,你自覺每個字都是精華,每句話都蘊藏連綿不絕的深意,結果拿到領導那裏被咔咔砍掉一半,你必然腹誹懷才不遇。

可事實果真如此嗎?劉禹錫寫出《西塞山懷古》後,白居易、元稹、韋楚客自覺這已是龍珠,龍鱗龍爪啥的就不用再秀出來了。

李白讀崔顥的《黃鶴樓》,也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但這種唐伯虎與對穿腸深情一吻般的惺惺相惜,建立在充分理解和了解之上,可又有多少人彼此能達到這個境界呢?

親閨女尚且做不到,何況他人?

何時我能心平氣和地與果凍一起上個線上美術,而不是總想着動用蠻力教育她,何時我才能敢說,我可以與你來一個真正的文字溝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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