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看成嶺側成峯——蘇軾的哲理詩詞賞析(上)

橫看成嶺側成峯

——蘇軾的哲理詩詞賞析(上)

       王傳學

哲理詩是表現詩人的哲學觀點、反映哲學道理的詩。這種詩內容深沉渾厚、含蓄、雋永,多將抽象的哲理含蘊於鮮明的藝術形象之中。意象生動,語言含蓄,寓理於形象之中。宋代大詩人蘇軾,以其豐富的人生閱歷,厚實的文化底蘊,睿智的思維語言,創作了許多蘊含哲理的詩篇。

在蘇軾的哲理詩中,有些是詩人觀察自然、認識世界的體會。

先看蘇軾的《題西林壁 》,形象地說明“要認識事物的真相與全貌,必須超越狹小的範圍,擺脫主觀成見”的道理:

橫看成嶺側成峯,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題西林壁:寫在西林寺的牆壁上。西林寺,在江西廬山北麓。

蘇軾由黃州貶赴汝州任團練副使時經過九江,遊覽廬山。瑰麗的山水觸發逸興壯思,於是寫下了若干首廬山記遊。《題西林壁》是遊觀廬山後的總結,它描寫廬山變化多姿的面貌,並借景說理,指出觀察問題應客觀全面,如果主觀片面,就得不出正確的結論。

開頭兩句“橫看成嶺側成峯,遠近高低各不同”,實寫遊山所見。廬山是座丘壑縱橫、峯巒起伏的大山,遊人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到的景物也各不相同。這兩句概括而形象地寫出了移步換形、千姿萬態的廬山風景。

後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是即景說理,談遊山的體會。爲什麼不能辨認廬山的真實面目呢?因爲身在廬山之中,視野爲廬山的峯巒所侷限,看到的只是廬山的一峯一嶺一丘一壑,局部而已,這必然帶有片面性。遊山所見如此,觀察世上事物也常如此。這兩句詩有着豐富的內涵,它啓迪人們認識爲人處事的一個哲理——由於人們所處的地位不同,看問題的出發點不同,對客觀事物的認識難免有一定的片面性;要認識事物的真相與全貌,必須超越狹小的範圍,擺脫主觀成見。

這是一首哲理詩,但詩人不是抽象地發議論,而是緊緊扣住遊山談出自己獨特的感受,藉助廬山的形象,用通俗的語言深入淺出地表達哲理,故而親切自然。

蘇軾的《唐道人言天目山上俯視雷雨每大雷電但聞雲中》,告訴人們,所處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事物的結果會有很大差異:

已外浮名更外身,區區雷電若爲神。

山頭只作嬰兒看,無限人間失箸人

唐道人,字子霞,曾作《天目山真境錄》。天目山,在今浙江省西北部。清代詩人查慎行注引《鹹淳臨安志》雲:“天目山有雷神宅,在西尖峯半山間。”

失箸:據王文誥注引《三國志·蜀志》和《華陽國志》,曹操曾與劉備論天下英雄,“曹操從容謂先主(按指劉備)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孤耳,本初(指袁紹)之徒,不足數也。’先主方食,失匕箸。”“於時正當雷震,備因謂操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良有以也。’”箸:筷子。

全詩的意思是:唐道人已將浮名置於身外,那區區雷電何能稱爲雷神呢。在天目山上看雷電,其聲若嬰兒啼哭,而山下之人聞之,卻是非常的響,驚得連拿着的筷子都掉到地上了。

這首詩所告訴世人的內涵很豐富。從自然科學的角度看,同一種現象,變換了方位和視點,就能夠得出不同的認識。而從社會心理的角度看,同一個事物,由於心境不同,也就有不同的感受。世人聞雷聲而失箸,是由於他們心有未安,競相逞巧鬥智,所以總是爲外物所動,不能獲得心靈的自由。詩人塑造了一個站在天目山上的“已外浮名更外身”的形象,由於帶有“平常心”,所以能“山頭只作嬰兒看”,以一種超然的態度對之,因而與大自然有了親和性,也就是不隔。換句話說,那些“失箸人”實是處於“隔”的狀態。當然,從詩本身來看,其中所藉以對比的兩種人所處的位置是不相同的,即不在同一自然空間上,但詩人所要強調的是心理承受的差異,因此,它就脫略細節,大處落筆,成爲對人生境界的妙喻。

蘇軾的《琴詩》,從美妙的琴聲中,悟出事物之間相互聯繫的道理: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 

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美妙的樂曲是一個有機整體,而整體都是由若干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部分、要素構成的。在樂曲、琴聲中,指頭、琴、演奏者的思想感情、演奏技巧等部分、要素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它們之間是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關係,存在着緊密的聯繫。唯物辯證法認爲,普遍聯繫的根本內容,就是事物內部和事物之間的矛盾雙方的聯繫。因此,這首詩所揭示的,就是琴、指頭和琴聲三者之間的矛盾關係。如果把演奏者包括在內,那麼,演奏者的思想感情和技能與琴、指之間的關係,又可以看作是事物的內部矛盾(內因)和事物的外部矛盾(外因)之間的關係。前者是音樂產生的根據,後者則是音樂產生的條件,兩者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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