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個房子,一個世界。
太安靜了,就會有聲響。
辛遠豎起耳朵聽了聽,好像是書房飄過來的,是打印機的聲音:“吱……吱……吱……”就像一個動物,在慢騰騰地吐着什麼東西。
他坐起來,披上衣服走出去,打開書房的燈,打印機果然吐出了一份文件。他拿起來,是一張後天八卦圖。
文字描述了奇門遁甲地盤的空間模型:坎,北方,代表水,月。離,南方,代表火,日。震,東方,代表雷,動。兌,西方,代表雨,澤。巽,東南,代表風,散。艮,東北,代表山,固。幹,西北,代表天,父。坤,西南,代表地,母。
辛遠晃動了一下鼠標,喚醒了休眠中的電腦,可是顯示屏上沒有任何打開的軟件,那麼這份文件是怎麼打印出來的?
在這樣的深夜裏,一份來歷不明的文件,讓辛遠有一些不安。
他慢慢走回臥室,開始琢磨剛纔的這分文件,似乎有什麼玄機。
辛遠從小就對易經八卦充滿好奇,尤其是奇門遁甲。他經常聽人說:學會奇門遁甲,可以“穿牆遁地”。剛參加工作時,他學過一陣子奇門遁甲,由於它過於高深複雜,後來放棄了。
不過,他至少明白了,像奇門遁甲這樣揭示宇宙玄機的異術,並非哪個聖賢創造,而是在遠古時代,某種神祕之物賜予人類的。
奇門遁甲被稱爲“方術之王”。
近年來,它成了探索中國神祕文化熱潮的一個焦點。
辛遠早就想靜下心來,重新學習這門偉大的預測術,以便掌握未來,爲自己的每一個決定做出趨吉避凶的時空選擇。從某種意義上說,奇門遁甲是一門決策學。可是,他一直忙於塵事,沒有實現這個想法。
第二天,辛遠跑了幾家書店,想買一本奇門遁甲輔導書,卻發現這類書很少。
現代人整天忙忙碌碌,買書也是彩票指南、兇殺獵奇、愛情三十六計之類。幾乎沒人關注奇門遁甲這類玄書,它讓人們感到不具體、不現實。偶爾看到一兩本,寫得也是雲山霧罩,讓人根本看不懂,或者作者本身就是一知半解。
這天晚上,辛遠一個人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看電視,手中拿着遙控器,不停地換臺。
他家的電視有一百多個頻道,其中八十個頻道有節目,可是沒有一個好看的。接下來的二十個頻道就是雪花了。
今天,辛遠意外地發現,第九十八頻道竟然出現了影像!
屏幕左上角的臺標是一個太極圖,一個穿中式對襟服的老人,他面容清癯,坐在臺上在講課,他的背後是深邃宇宙的背景。影像很模糊,似乎來自於一個遙遠的時空。噪音很大,辛遠隱約聽到,他在講九宮格與天上星座的關係。
辛遠急忙拿出電話,打給了一個叫唐甜的女孩。這個女孩是個“圖書販子”,高雅點說,就是尋找有潛力,但還沒有出名的作家,幫他們出版圖書,從中賺取巨大的利潤。
辛遠是個業餘作家,還沒有出名,唐甜從網上認識了他。剛一開始她被辛遠的文字吸引,後來被辛遠這個人吸引,於是瘋狂地追求辛遠。
辛遠問:“你在哪兒?”
唐甜說:“我在家呀。怎麼了你,慌慌張張的!”
“你趕快打開電視,看看有沒有一個太極圖標誌的臺?”
他聽見唐甜打開了電視,搜索了半天,纔拿起電話對他說:“沒有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辛遠愣住了,說:“沒事兒……”
放下電話,他再看電視,屏幕上已經滿是雪花了,吱吱吱在響。那個老人不見了,那個臺也不見了。
他關掉了電視,一直在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不甘心地再次打開電視,尋找那個詭異的臺,沒有。八十個頻道之後,都是雪花。
這天半夜,辛遠又聽見書房裏傳來“吱……吱……吱……”的聲音。他跑過去,看到打印機又吐出了一份文件:
2 9 4
7 5 3
6 1 8
戴九履一,左七右三,二四爲肩,六八爲足,五守中央。
辛遠面對這組數字,琢磨了很長時間。這是一個三級幻方,不論是正方位,還是對角線,三個數字加起來都是15。
擡起頭,仰望浩瀚的夜空,辛遠心中充滿迷茫。
繁星遠遠近近大大小小明明暗暗。
天上有九組最亮的星,給古人辨別方向:
正北方是一顆北極星,正南方是九顆爲一組的天紀星,正東方是三顆爲一組的河北星,正西方是七顆爲一組的七公星,東北方是八顆爲一組的華蓋星,東南方是四顆爲一組的四輔星,西南方是兩顆爲一組的虎賁星,西北方是六顆爲一組的天廚星,正中央是五顆爲一組的五帝座。奇門遁甲的數字神奇排列方式,與天上九組星的數字、格局完全一致!
辛遠有一種預感:自己似乎接近了某種人類之外的神祕事物。
他有點怕,伸手把打印機的與電腦的連線拔下來。
第三天半夜,辛遠又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弄醒了。他猛地睜開眼睛,辨別出聲音還是從書房傳來的:“吱……吱……吱……”
他披上衣服下了地,走進書房,打開燈,頓時瞪大了眼睛,打印機又吐出了一份文件!
這一次,文件上講的是奇門遁甲地盤的時間模型:
把十天干的甲藏匿起來,於是神妙無窮。剩下九幹,佔領九宮。
講陽遁陰遁總共十八局……辛遠朝打印機的後面看了看,順着電話線,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昨天拔掉的插頭,它在地板上靜靜地躺着。
辛遠瞪大眼睛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沒有任何異常。
他呆住了。
他彷彿看到了這樣的場景:水泥地上,躺着一個嚥氣多時的死人,他突然張開嘴,操着某個地方的口音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第三天早上,辛遠把打印機裝進箱子,抱下樓,放在了銀灰色的雪鐵龍轎車上。
接着,他給唐甜打了個電話。她在印刷廠,印刷廠在遠郊。
“你等我,我馬上到你那裏。”
“尊貴的辛遠作家,你怎麼突然想到光臨小廠呀?”
“我送你個禮物。”
“別開玩笑了,我把自己送你你都不要,怎麼會突然想起給我送禮了?”
“你收下這個禮物,就相當於幫我了。”
說完,他駕車直奔印刷廠而去。他巴不得把這臺打印機送得越遠越好。
他到印刷廠的時候,唐甜已經在大門口等他了。看得出來,她剛剛精心打扮過,身上有一股濃郁的香水味。
辛遠下了車,把打印機搬下來,說:“就是這個東西,送給你的。”
“這是哪兒來的呀?怎麼不要了?”
“我家的買了一臺新的,沒地方放它。”
唐甜一臉疑惑:“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你不幫忙是不是?”
“這是哪兒的話!走,進去喝杯水吧。”
“不了,我還得回去上班。”
“你的臉色不太好,最近幹嗎了?”
“失眠。”
“晚上我帶你去喫飯,補補吧?”
“我不需要,謝謝,我得走了。”
“別走哇,我還想問你呢,昨天晚上那個太極圖電視臺是怎麼回事呀?”
辛遠已經鑽進了車裏,他回頭看了唐甜一眼,說:“你要好好看管這臺打印機,有什麼情況及時告訴我。”
唐甜大聲說:“我什麼時候能請你喫頓飯呀?”
辛遠猛地踩了一腳油門,空氣中瀰漫起一股濃烈的汽車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