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之間:魯迅傳》06:學醫生涯

1904年9月,魯迅進入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就讀。

這裏是今天的日本東北大學醫學部的前身,如今學校裏還保持着當時的幾棟建築。

魯迅是來到仙台醫專的第一位中國留學生,學校不僅對他免試、免學費錄取,還專門派人幫他尋找住處。

這位身份特殊的學生,在日本同學們眼中,是一個神色暗淡、安靜認真的學生。

從魯迅留下來的信中,既可以看出每日學習對他而言相當辛苦,也能看出他不滿於全是死記硬背的學習。

可是即便如此,此時的魯迅仍然死心塌地地一心學醫。

在仙台醫專的第一年,魯迅主要學習兩門功課,德語和解剖學。

解剖學有兩位授課老師,其中一位叫藤野嚴九郎教授,這位老師正是魯迅的名作《藤野先生》中的“藤野”本人。

在學校裏,藤野先生是出了名的嚴師,以給學生打低分著稱,上課時也特別嚴肅,讓學生感到害怕。

就是這樣一位令學生們懼怕的老師,卻對來自中國的魯迅格外關懷。

他曾特意把魯迅叫到研究室,詢問魯迅的學習情況,還扣下了魯迅的筆記。

幾日後他把筆記還給魯迅,魯迅打開一看,筆記本上佈滿了藤野先生用紅筆填改的信息,不但幫他補上了專業知識上的遺漏之處,甚至連文法錯誤都一一訂正了。

藤野先生這樣定期訂正、填改魯迅筆記,一直持續到授課結束。

一年時間轉瞬而過,到了學年考試公佈成績的時候。

魯迅的成績是六門課程平均分65.5,丙等,在142名學生中排名第68名。當時的成績評定相當嚴格,查看保存至今的成績冊可知,在所有學生的成績中丙等佔據了絕大多數。

如果一名學生有三門以上課程的成績爲丁等就會留級,當時有30名學生留級。於是,只有解剖學一門是丁等的魯迅可以升入二年級。

然而,據傳說,魯迅之所以取得這樣的成績,是因爲藤野先生在他的筆記本上做了記號,透露了考試範圍。

然而事實上,魯迅的解剖學是丁等,不及格,因此這個傳言是毫無根據的謊話。

而至於這種謊言誕生的原由,正如魯迅自己寫到的,“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60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

第二學年,藤野先生繼續教授解剖學實習和局部解剖學。

藤野先生很好奇中國女性是如何纏足的,足骨是怎樣變成畸形的,這一度讓魯迅非常爲難。

在解剖實習課上,魯迅參與解剖過20多具屍體,讓他學到了很多東西。胎兒是如何被巧妙地保護在母體之內、礦工的肺部是如何被粉塵污染變黑、父母的性病是如何給孩子帶來殘酷傷害的,這些常人難以接觸到的場景,都在解剖學課上展現在魯迅眼前。

而在第二學年的第二學期,一件事情的發生,徹底改變了魯迅的一生,這就是“幻燈片事件”。

這個事件要從魯迅上的一門叫做細菌學的課程說起。課堂上常用幻燈片展示細菌的形態。如果課程提早講完,講師會在下課前放一些風景或時事的幻燈片。

由於當時日本剛剛打贏日俄戰爭,所以有很多關於日俄戰爭的新聞幻燈片。

就在一次放幻燈片的時候,魯迅看到了一個被日軍俘虜的中國人雙手反綁、將要被砍頭的畫面。

這個被砍頭的中國人被認爲是爲俄國軍隊服務的間諜,而圍在他周圍看熱鬧的都是中國人,他們都體格健壯,神情卻是麻木的。

這張幻燈片像是擊中了魯迅的心臟一樣。他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對日本人的屈辱和憤怒,更是對那些圍觀的麻木中國人的悲憤感、恥辱感。

“幻燈片事件”讓魯迅明白,想要救國救民,必須改變國民的精神狀態,中國人必須重拾敏銳的感覺,以及對彼此的同情心,必須成爲人,而不是被壓迫、被割裂的奴隸。

“幻燈片事件”由此成爲魯迅棄醫從文的轉折點。

在“幻燈片事件”發生後,魯迅沒有參加第二學期的考試便離開了仙台。

面對藤野先生與自己告別時的悲哀神情,魯迅撒謊說自己要去研究生物學,從藤野先生這裏學到的知識還會派上用場。

臨別時,藤野先生送給魯迅一張自己的照片,背面寫着“惜別”。這張照片後來被掛在魯迅北京寓所的書房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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