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師
孫老師最近因爲應酬太多,體重飆升,當他發現自己走樓梯只上三樓就已經不得不在每個樓層休息幾十秒鐘的時候,他決定開始鍛鍊。
“你大學時是咱們系羽毛球單打冠軍,你教我打羽毛球!”孫老師對王老師說。
“你應該找老錢,那次比賽要不是老錢退賽,我不可能得冠軍。”
“有意思,我先問的他,他讓我找你,現在你又讓我找他。你們把我當球踢呢?”
“他確實比我厲害!”
“我不管,你倆商量一下,必須有一個人教我!”
“不商量,你還是去找他吧!”
“我聽說,你倆一個月沒說話了?學校就你倆男老師住校,你倆卻不住一個宿舍,你們什麼意思?要散夥啊?”
“你還是問他,別問我。”
“老錢那種性格你知道,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從小到大,我都寵着他,慣着他,現在好了,慣出毛病來了,他那天想跟我動手,你知道嗎?”
“他動手了?”
“沒有,我給了他一巴掌!”
“你這屬於惡人先告狀啊!”
“你要是知道他怎麼說,你也會扇他!”
“我知道因爲啥,不就是他和王曼分居的事嗎?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個……我就是替王曼打抱不平!”
“你以什麼身份替她不平?”
“這個……當然是……朋友,王曼跟咱們不都是朋友嗎?”
“我早就知道他們婚姻出現了問題,我也爲王曼不平,但我絕對不會表現出來,我會首先站在老錢的角度考慮問題,然後再謹小慎微地勸解。這才叫溝通的藝術。”
“切!我可沒這種藝術!”
“你們一起長大,對他來說,你就像大哥一樣,你管教他當然可以,但這件事你這樣處理,本質上是你爲了別人的老婆扇了別人的老公,那你讓別人的老公怎麼想?”
“這個……我確實沒想過,但他說的話真的很難聽!”
“他說話什麼時候好聽過?以前你能慣着他,現在爲了王曼就不慣着他了,你處處替王曼考慮,不得不讓他多心。”
“他愛多心就多心吧,反正我問心無愧!”
“既然問心無愧,那就跟他再好好聊聊,這點小事,別傷了兄弟間的和氣。”
“不聊!這件事你不用操心!”
“唉!你們啊,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我可以教你打羽毛球,但只能在週末!”
“可以,都聽你安排。”
“我個人覺得,打羽毛球可比打籃球難多了,你應該考慮打籃球,從鍛鍊身體的角度來看,效果是一樣的。”
“不考慮,必須打羽毛球!”
“爲啥?”
“咱們縣的縣長和咱們局的局長都是羽毛球迷!”
“你真是……要想把羽毛球練好,沒個一年半載可不成!你短期之內想搭上他們恐怕很困難!”
孫老師會心一笑。
“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早就搭上了!”
王老師一直不太喜歡孫老師的處事風格:左右逢迎,卑躬屈膝。但他清楚,孫老師是這個五人集體的粘合劑,他是這個集體與外部保持溝通的橋樑,他也最有能力保護這個集體。
這個集體離不開他。
“我們五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孫老師從大學時代就已經看透了社會關係的本質: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人啊!根本就不是什麼高級生物,人和萬物皆同,本質都是爲了生存,趨利,避害。
孫老師的做事原則就是沒有原則。
“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要想當大爺,就得先當孫子!孫子還講什麼原則?孫子的原則就是,全聽大爺的!”
孫老師的課餘生活很豐富,今天跟着李哥陪張局喝酒,明天跟着趙哥陪周局釣魚,後天和王哥白哥一起陪吳局打麻將……孫老師每天奔波於千頭萬緒的關係網之中,樂此不疲。
但孫老師很清楚,這種人際關係是建立在自己有被他人使用價值的基礎上的,一旦哪天自己失去了這個價值,那他一定會被這個圈子無情地拋棄。所以他處處謹小慎微,唯恐哪一個環節出現問題。
沒人認爲孫老師會和王老師四人走到一起,他們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他們的人生觀與價值觀甚至完全相反,但偏偏他們成了生死之交。
大學時代,孫老師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和自己性格最接近的錢老師,然後又在錢老師的介紹下認識了其他三人。
孫老師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與意外,他從沒見過如此純淨的四個人,他們清新而灑脫,他們絕世而獨立,他們深刻而雋永。
這四人似乎有一種魔力,強烈地吸引着孫老師去努力理解並融入他們的思想,當然,他從來都沒有做到過。但和他們在一起,他可以完全放下戒備,他感覺滿身的污濁之氣頓消,心情無比輕鬆與愉悅。
每天披着各種面具應對飛禽走獸,孫老師很累,他渴望給自己居無定所的心找個寧靜的港灣停靠。這個港灣,孫老師稱之爲——家。
“我是個孤兒,我親朋無一個,了無牽掛,這麼多年,我的心一直在外漂泊,直到遇到了你們,我才終於明白,你們就是我的歸宿!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咱們結拜吧?”孫老師試探性地問道。
“好啊,我舉雙手贊同!”錢老師說。
“當然可以!”王老師說。
“我不反對!”李老師說。
“我隨意!”趙老師說。
“我要保護你們!爲了你們,我願付出自己的一切!”
孫老師心裏默默地說道。
工作一年多以來,孫老師逐漸發現他們這個五人集體內部出現了裂痕,而導火線就是錢老師。
王老師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錢老師,但孫老師瞭解,他知道錢老師與學生時代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錢老師現在仍然對任何事都充滿熱情,無論好事,還是壞事。對於層出不窮的社會誘惑,他根本無力抵抗,目前這種小學老師的身份與工資,早已不能滿足他的慾望,他渴望得到更大的舞臺。
錢老師就是自己的複製品,他和自己一樣對這個花花世界着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慾望更強烈,並且毫無節制!
孫老師也越來越確定一件事:婚姻,對於他和錢老師這種人來說,是一種束縛。
孫老師想讓王老師換個環境,或者換一份工作,因爲他知道,這個集體的核心是王老師,只有他動了,其他人才會動。
所以,爲了保證這個集體不破裂,必須想辦法讓王老師離開這裏去更廣大的舞臺,而且,他絕對有這個能力。
“老王,你得進步,你得活動,你難道想一輩子窩在這個山溝溝裏當個小老師?你如果想走,我可以動用我所有的人脈幫助你!”
“我覺得現在就挺好,不想走!”
“挺好?這點兒工資夠你花了?”
“不夠!”
“那就走啊,去換個地方,掙更多的錢啊!”
“不走!”
“爲啥?”
“沒有爲啥,不想就是不想。”
“那你想掙多少錢?”
“四十萬。”
“爲啥是四十萬?”
“你不懂,不能跟你說。”
“以目前這個掙錢速度,你得掙多少年?”
“很多年,我慢慢掙。”
“你要知道,當你上升到某個重要職位時,你只要大筆一揮,四十萬輕輕鬆鬆就能到手!”
“大筆一揮四十萬,屁股底下坐炸彈。巡查組一來,一個個心驚膽戰,真被查出來呀,小半輩子全白乾!整不好呀,下半輩子也玩兒完!”
趙老師慢悠悠地接過話來。
“嘿嘿,你這打油詩作的還挺上口!我喜歡。”
李老師打趣道。
“你們倆能不能別說話?”孫老師苦笑着說。
“該我走時必會走,不能走時莫強求。”王老師微笑着說。
“好好好,你們都是大聖人,就我是俗人一個,行了吧?我不管了,別忘了這週末繼續教我打羽毛球!”孫老師有點生氣地說。
“你幹嘛非要我走?你這麼有本事,自己走不就行了?”王老師疑惑地問。
“廢話,我現在怎麼可能離得開你們?”
孫老師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