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我的兒子——九歲

親愛的兒子,這麼快,你的生日又到了。

再過十幾天,就是爸爸四十歲的生日了。

四十歲在你前面還有好遠,可對爸爸來說,這意味着我終於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中年男人了。

所以,這篇文字,即是送給你,也是寫給我自己。

這兩年,爸爸很少陪在你身邊,爲數不多團圓的日子,咱倆反而聊得比以前更多。我會跟你講以前的事,我的童年時代,你沒見過的那些逝去的親人,還有關於家族的故事,讓你走進我的過去,當然大部分是美好的回憶。你也會跟我講你在學校的事,你喜歡玩的遊戲,你的朋友,以及各種讓你高興和不高興的東西。你在日漸加速的長大,快速吸收各種知識,理解力也快速提升,我發現跟你聊天越來越容易,也越來越有趣。這很好,你以後會明白,對至親來說,有天可聊,還能聊得愉快,是件很棒也很重要的事情。

今天我們聊點不一樣的,也是我之前沒有跟你聊過的。

我跟你講的那些關於過去的日子,其實也不都是美好和有趣的,有些糟糕的事情我沒並有跟你講過,那些不太美好的經歷和回憶,一部分塵封在歲月裏,一部分融入了爸爸的血液。我會有一點擔心,留着同樣血液的你,能否與這些不美好徹底隔離。

過去這四十年的大部分時間,我都談不上是個快樂的人。你也許會奇怪,很多時候爸爸看起來都很快樂啊,聽相聲和看搞笑視頻,還有我們一起打鬧的時候,爸爸也總是哈哈大笑啊。我說的快樂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一種內生的,長久的,不依託於外界刺激的一種能力。缺乏這種能力,像一個詛咒,也許會適應乃至習慣,卻永遠無法擺脫那種遺憾的感覺。你現在不明白也沒關係,長大後會懂的。好在爸爸馬上就四十歲了,四十歲也叫做不惑之年,這個年紀的人不應該再有什麼執念,要學會放過自己,與命運講和。我只希望承接了我的一部分生命的你,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希望你擁有這種能力——

快樂的能力。

相信我,擁有這種能力,會讓你充滿信心和勇氣,從容面對各種挑戰和不確定性。它會成爲你的護身符和防彈衣,讓你保持激情、鬥志和旺盛的生命力。如果你有所成就,它會幫你邁向更大的成功,而不是滿足於眼前的鮮花和掌聲,止步不前甚至誤入歧途;如果你終生平凡,它至少讓你成爲一個眼裏有光,心中有愛的普通人,在老去的日子回首往事時,讓你覺得人生值得;假如萬一有一天,你陷入人生的低谷,對未來失去希望,它也會在關鍵時刻悄悄出現,引領你走出至暗時刻,重回光明。

關於如何獲得這種能力,我認爲三分靠遺傳,七分靠自己。雖然我沒有那麼幸運,卻不妨給你一些建議,靈驗與否,留給時間檢驗吧。

首先,儘可能多一些愛好,多多嘗試,找到一兩樣可以相伴終身的玩意兒。不是讓你表演給別人看,只需取悅自己。於我來說,音樂、閱讀和騎行,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帶給我很多快樂,也讓我從中學到很多。我給你的建議是,文藝和運動裏至少選一樣,偉人說過“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深以爲然。其他的,只要打心底愛它,願意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你大可以隨便選擇,我不會加以限制,前提是不影響你的學業和健康。

然後,儘可能多交朋友,珍視友誼,用心維護和經營。你們可以一起玩耍,聊喜歡的話題,看比賽,去旅行,可以互相幫助,分享自己的快樂、苦悶和祕密;隨着時間推移,有些人會慢慢走遠,又有新的會出現;你會發現這裏面有的人與你十分投緣,你們互相欣賞,被對方身上的特質所吸引,你們互相支持,給對方以向上的力量,你們可以彼此理解,爲對方指點迷津。。。。。。擁有這樣的朋友是你的幸運,也是你快樂的源泉和保證之一。

其次,儘可能多見些世面,走遍天下,看看別處的風土人情,瞭解不同地方的人們對待生活的態度,試着體會他們的愛憎和情感。只有走出自己熟悉的天地,纔會知道世界之大,生命的寬廣和多樣,這樣的旅程會讓你觀察、思考和覺醒,遠離偏執、狹隘和愚昧。世界很大,也許你終其一生也看不到她的百分之一;世界又很小,我們的星球和歷史只是浩瀚宇宙的一粒沙和一瞬間。我們都是過客,希望你會走得更多一些,心裏明白——

走過的路,每一步都算數。

還有,儘可能提高審美的上限,懂得欣賞,讓自己“識貨”。你現在還小,對優劣、好壞、美醜等概念還太清晰,判斷的標準也十分單純:喜歡就好。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數不清的東西,你不能僅僅嘗過了幾樣就斷定這是最好的,還有些東西明明很吸引你但實際上對你有害;你要知道人生很長,你現在的喜歡不代表五年十年後依然喜歡;你有大把時間可以學習如何分辨,前提是你要掌握評判的標準。還記得嗎,你小時候對很多食物過敏,我們控制你的飲食,那時的你啃塊饅頭就很開心,大概覺得鈣奶餅乾是世界上最好喫的東西。你現在還會這麼認爲嗎?不會的,因爲你口味提升了,刁鑽了,更難以滿足了。我希望未來的你,依然可以開心的啃饅頭,卻不妨礙你做個美食家,懂得品嚐天下珍珍饈美饌。食物如此,其他亦然。簡而言之:

既能將就,也會講究。

幾百年前有位哲人提過一個問題:快樂是否有衡量的標準?他舉了一個例子:如果你突然擁有了一種神奇的力量,可以選擇變成一位悲傷的智者或一頭快樂的豬,你會怎麼選?有的人選智者,有的人選豬。哲人說,應該選智者。因爲豬的快樂是低等的快樂,來源於純粹的感官刺激和生物本能,智者的快樂是高等的快樂,來源於智慧和情感,豬窮奇一生體驗到的快樂總和,也比不上作爲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天甚至一分一秒的那種快樂的成色。換句話說,快樂是有衡量標準的。如果豬的快樂是饅頭,人的快樂就是媽媽做的香煎牛排和爸爸做的油燜大蝦。如果有人聲稱饅頭最好,那也是因爲他還沒有嘗過後兩者。

好了,說這麼多,不知道你能否聽懂。慢慢來吧,不着急。我想你還是比較快樂的,希望我們能一直陪你快樂下去。

最後,生日快樂,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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