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与重复Ⅸ

问题及其象征与符号相关。正是符号在“制造问题”,并在一个象征场域中得到展开。(P283)


十四、微分/差分

辩证法是问题的技艺,是问题组合、问题演算本身。然而,当辩证法满足于按照命题移印问题时,它便失去了自身所固有的力量。而且,使辩证法被否定之物彻底支配的漫长变质的历史也由此开始了。(P272)哲学家和科学家们梦想将真与假的考验带入到问题之中;这便是作为组合或高级演算的辩证法的目标。但在这里,只要先验的结论不是从中明确得出的,只要思想的独断形象仍然在原则上继续存在着,这种梦想就仍然只是发挥着“修改”功能。(P275)

亚里士多德赋予了辩证法真正的任务、它唯一切实的任务:问题与发问的技艺。当分析论给予了我们解决一个既有问题或回答一个发问的方法时,辩证法应当表明人们如何正当地提出问题。分析论研究使三段论能够必然得出结论的程序,而辩证法则发明了三段论的主题(亚里士多德恰好把它们称作“问题”)、造就了关涉着某一对象的三段论的元素(“命题”)。……如果辩证法的价值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似乎被贬低了(亦即被还原为意见的单纯似真性),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很好地领会辩证法的根本任务,而是因为他糟糕地构想了这一任务的完成方式。(P276)尽管数学方法的信徒们声称要反对辩证法,但他们还是保留了辩证法的菁华,亦即一种问题组合或问题演算的理想。但他们并没有倚赖可能之逻辑形式,而是引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形式,确切地说就是数学的——要么是几何的,要么是代数的——可能性形式。(P277)尽管笛卡尔要与亚里士多德式辩证法做斗争,但他与亚里士多德在一个关键点说是相同的:问题与发问的演算仍然是从那些被假定为先在者的“简单命题”的演算那里推导出来,而这仍然是独断形象的公设。(P277-278)

我们效法辩证论者的只是:正如他们为了教人以三段论式的形式,先要假定已知各项或已知题材,我们也事先要求人们对发问已经透彻领悟。

笛卡尔《探求真理的指导原则》

它就是辩证法或组合的对象——“微分”。问题是考验和遴选。具有根本意义的是:在问题内部形成了一种真理的发生、一种思想之中的真的生产。问题就是思想之中的微分元素[差异元素],就是真之中的发生元素。……“一种由问题所执行的真与假的生产”和“遵循意义的尺度”,这是认真对待“真问题与假问题”这一表达的唯一方式。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只须停止按照可能命题来复制问题,一如停止用获得一种解决的可能性来界定问题的真理性。“可解决性”反而应当取决于一种内部特征:它应当被各种问题条件所规定。同时,种种实在的解决应当在问题之中被问题造就。(P279)

根据洛特芒的看法,正是从这种意义上说,科学实践始终具有一种辩证法的特征,这种辩证法超越了科学实践。也就是说,科学实践具有一种元数学的、超命题的强力特征——尽管这一辩证法只将自身的种种联系化身在那些现实科学理论的命题之中。问题始终是辩证问题。所以,当辩证法“忘记了”它与作为理念的问题的紧密关系时,当它满足于按照命题移印问题时,它就失去了自身的真正强力,落入了否定之物的统治地带,并且必然用对立命题、相反命题或矛盾命题的单纯对抗来替换成问题者的理念的客体性。这一漫长的歪曲变质随着辩证法一同开始,它的极端形式出现在黑格尔主义那里。(P282-283)


十五、学习之意味

诸能力的悖论式运用——并且首先是与符号相关的感性的悖论式运用——取决于那些遍历了所有能力并且激活了它们的理念。相反地,理念也指向了每种能力的悖论式运用,并且将意义提供给了语言。“探索理念”与“使每一种能力都提升至自身的超越性运用”表达的是同样的内容。它们是一种学习,一种本质性的修习的两个方面。(P283)所谓学习即深入到那些构成了理念的比[关系]的普遍之中,深入到那些比[关系]对应的奇异性之中。……因此,“学习”始终要经历无意识,始终要在无意识中产生——它因而在自然与精神之间建立了一种深刻的共谋关系。(P284)

虽然暴力被从一种能力传递到另一种能力,但它始终是在每种能力的不可比拟性中包含着他异者。……诸能力的界限在那承负并传递着差异的东西的断裂形式下相互嵌套着。没有用来发现宝藏的方法,更没有学习的方法,有的只是一种暴烈的训育,一种遍历了整个个体的教养或教化。……教养是学习的运动、不由自主之物的冒险;正如尼采所说的那样,它以全部的暴力和必要的残酷压制着感性、记忆,随后是思想,而这样做的目的恰恰是为了“培养一个思想者的民族”,“带给精神一种训练”。(P285)

新的美诺说道:知识只不过是一种经验的形态,是陷入并重新陷入经验之中的简单结果,而学习则是统一了差异与差异、不似与不似,但又不对它们进行中介的真正的先验结构,并将作为纯粹空时间形式一般——而非神话的过去或神话的先前的当前——的时间引入了思想之中。我们总是不断发现有必要颠转经验之物和先验之物的那些被假定的关系或分派。(P287)批判并不与杂乱无边的理性对象打交道,而只与理性本身,只与从理性自身产生出来的问题打交道。……纯粹思辨理性本身具有的特点是,它能够且应当根据它为自己选择思维对象的各种不同方式来衡量自己的能力、甚至完备地例举出它为自己提出任何问题的各种方式。(P289)

纯粹理性的这一规则……不能告诉我们什么是客体,而是告诉我们,为了达到客体的完备概念,必须进行经验性的回溯。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

理念本身是成问题的,是行问题化的……康德有时会把理念说成是“没有解答的问题”。他并不是想说理念必然属于假问题,所以不可解决,而是说真正的问题就是理念,而且后者不可能被“它们的”解决消除,因为它们是任何解决得以实存的不可或缺的条件。(P290)问题具有一种客观价值,而理念在某种意义上也有其对象。“成问题的”所指的并不是一种特别重要的主观活动,而且还是这些活动所投入的客观性的一个维度。一个经验之外的对象只有在一种成问题的形式下才能被表象;这并不表示理念没有实在的对象,而是意味着问题之为问题就是理念的真正对象。(P291)

最后,理念的对象本身抱有无限的完全规定的理想,因为它确保了一种知性概念的特殊化。由于支配了一个无限的连续性场域,知性概念凭借特殊化而包含了越来越多的差异。(P292)因此,理念呈现出了三个环节:它在对象上是未规定的,它相对于经验对象而言是可规定的,它相对于知性概念而言持有着无限规定的理想。理念在此明显重演了Cogito[我思]之思想、思想之微分。而且,Cogito[我思]指向的是一个被贯穿它的时间由首至尾割裂了的分裂的我,就此而言,应当说理念是在这龟裂中麇集着,它们在这龟裂的边缘处不断地出现,不停地进出,并以无穷无尽的方式被组合。问题亦不在于填充不可填充之物。但是,正如差异立即重新统一并勾连了它所区分的东西那样,龟裂保留了它所割裂的东西,理念亦包含了它们的分裂环节。理念的任务是内化这龟裂及它的居住者,它的蠢动者。理念中绝不存在同一化与混同,但存在未规定者、可规定者与规定这三者的一种内部的成问题的客观统一性。(P292)

不仅如此,康德还使这些环节化身在了不同的理念之中:自我是未规定的,世界是可规定的,上帝是规定之理想。……视野或焦点,亦即作为差异之为差异发挥其集聚作用的场所的“临界”点,仍未得到确定。(P293)


十六、差异与差分

正如我们将自在之差异与否定性对立起来那样,我们将作为差异之符号的“dx”(Differenzphilosophie[德:差异哲学])与作为矛盾之符号的“非A”对立起来。(P293)应当被谈论的是微分学的辩证法,而不是微分学的形而上学。我们所理解的辩证法,绝不是某个使对立表象重合在概念之同一性中的对立表象之循环,而是与和解的原本的数学元素区分开来的问题元素。……因此对成问题的(辩证的)理念具有构成性作用的理想性联系,在此就化身于各种实在关系之中。数学理论构成了这些实在关系,并将其作为问题的解决提供出来。……微分学显然是属于数学的,它完全是一种数学工具。因此,在这里很难看到柏拉图所要求的那种比数学辩证法更为优越的辩证法——至少是当问题的内在性方面没有给予我们一个恰切的解释时。问题始终是辩证的,辩证法没有别的意义,问题也没有别的意义。作为数学的东西存在的是解决。……(P306)因此,数学并不只是包含着问题的解决;它亦包含着问题之表达,这一表达与由问题通过自身的辩证秩序所界定的可解决性场域相关。所以,即使微分学在一种超越了数学的辩证法的启示中发现了自身的意义,它仍然完全属于数学。(P307)

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不是数学史中某一具体的断裂,而是辩证问题在该历史的每一环节被组成的方式、它的数学表达,以及可解决性场域的同时发生。……微分学认识到了不同秩序的微分。不过,微分与秩序的观念完全是通过一种不同的方式才得以首先与辩证法契合。辩证的、成问题的理念是微分元素[差异元素]的关联系统,是发生元素的微分比[差异关系]系统。按照被考查的关系与元素的理想本性(理念之理念,等等)的不同,存在着种种既相互假定又各不相同的理念秩序。这些定义仍不含有任何数学的东西。数学是伴随着最终秩序的辩证理念化身于其中的解决场域出现的,是伴随着与这些场域相关的问题之表达出现的。而理念中的其他秩序则化身于其他场域以及与其他科学对应的其他表达之中。所以,正是从辩证问题及其秩序出发,不同科学领域才得以产生。最精确意义上的微分学只是一种数学工具,它甚至在自己的领域中都不必然表现最完善的问题表达形式和与它所体现的辩证理念之秩序相关的解决之构成。尽管如此,它还是具有一种宏观意义。(P309)

毋宁说,每个被形成的领域都有其专属的微分学,某一具体秩序的辩证理念化身于这个领域中。理念始终具有可量化性、可质化性、潜势性的元素;始终具有可规定性、相互规定和完全规定的过程;始终具有特异点和普通点的分配;始终具有形成了充足理由之综合渐进的添加体。这里不涉及任何隐喻,除非是那与理念具有相同实质的隐喻,亦即辩证性运送或“运送”的隐喻。理念的冒险就在于此。不是数学被应用到了其他领域,而是〔反柏拉图、反黑格尔的〕辩证法根据问题的秩序和条件为它们创立了与被考查领域直接对应的、专属于被考查领域的微分学。就此而言,与辩证法之普遍性相呼应的是一种[普遍数学]。如果理念是思想的微分,那也就存在着一门对应着每一个理念的微分学,存在着一张说明何谓思想的字母表。微分学既不是功利主义者那浅薄的算计,也不是使思想从属于其他事物或目的的宏大算数运算,而是纯粹思想的代数学,是问题自身的最高反讽,亦即唯一“超善恶”的微分学。(P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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