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婚了！”王老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啥時候？”孫老師大張着嘴巴問。
“那重要嗎？”
“你這個無恥的混蛋！”孫老師憤怒了，這是他第一次對錢老師感到憤怒。
“老孫同志，你該爲我感到高興，你們都該爲我感到高興，尤其是老王。”
王老師此時的臉上顯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神情，那神情中帶有悲傷，失落，恐懼，內疚等，不一而足。
“老王，你是對的，他已經無可救藥了！”孫老師嘲諷着說。
“你們都對，錯在我，一切都是我錯。”錢老師並沒有把孫老師的話放在心上，他嘴角微微上揚，那種冷漠中帶着戲謔的神情讓孫老師感到眼前這個人如此陌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必定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王老師腦海中突然閃現出當年五個人在大學後山擺香爐結拜的畫面。
真幼稚，“必定”這個詞用的真是幼稚！人生何來必定？人間哪有絕對？一切都是不確定的，萬物無時無刻不在運動，自詡萬物之長的人類在這一點上並沒有什麼特殊。我們的身體晝夜不停地走向衰老，我們的靈魂容量也時時刻刻都在擴張或縮減。
“可總該有什麼東西是永恆不變的吧？”
王老師百思不得其解。
李老師用腳踢了一下王老師的小腿，將王老師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咱們兄弟五個難得一聚，今天只談咱們五個之間的事，不談外人！”王老師故意將王曼說成外人，以此來表明自己對錢老師的支持。
“剛離婚，就成外人了？”孫老師一臉茫然。
“老王說的話，中聽，除了咱們五個，其他都是外人！”錢老師邊說邊將倒滿的白酒再一次一飲而盡。
孫老師看到錢老師與王老師有說有笑地聊着天，李老師和趙老師專心致志地喫着飯，他感到脊背發涼，眼前的這些人，他似乎一個都不認識，他們都是魔鬼，他們披着人皮，但他們絕對都是魔鬼。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這就過去了？就沒人關心一下悲劇的主角？
“他們太自私啦！他們原來是這種人啊！他們的一切矛盾在此刻都已化爲烏有，我還自以爲是地想要幫助他們複合，太可笑啦，現在，我在這裏反而顯得格格不入！原來我始終是個外人！”
孫老師站起身，他看到那四個人突然同時微笑着看向自己，他頭皮發麻，趕忙離開包間，他加快腳步飛奔而去，直到和平飯店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他驚慌不安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果然如此，他們永遠都穿一條褲子，只有我是外人。他媽的！竟然我把當猴耍！”
包間內的四位老師並沒有因爲孫老師的離去而改變什麼，他們有說有笑，氣氛異常熱烈！
“以後，我就成了孤家寡人啦！”說完，錢老師將第三杯酒一飲而盡。
“我們不都是一樣嗎？”王老師附和着說。
王老師突然發現，此時自己心中那僅存的一點愧疚感已經煙消雲散，他甚至有點興奮了，他不僅不反感錢老師，反而開始感激他，感激他離開了王曼，感激他成全了自己。
王老師本來已經決定與大家告別，他決定聽從孫老師的安排調到城裏工作，但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一瞬間就改變了王老師的計劃。
“我纔不走！傻子才走！在這裏，你們都得聽我的，到城裏呀，我就得聽老孫的啦！
“你離了！以後王曼就是我的！我真是個卑鄙的小人，可我一點也不慚愧！”
王老師想到這裏，差一點笑出聲來。
錢老師醉眼迷離地望向窗外，他看到皎潔的圓月此時正高掛天空。
“你們看窗外！”他一臉驚喜地喊。
“包間一壺酒！”趙老師說。
“獨酌無相親！”李老師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王老師說。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錢老師說。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趙老師說。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李老師說。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王老師說。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錢老師說。
“哈哈……”四人走到窗邊，端起杯中酒，對着窗外斗大的圓月一飲而盡，然後放聲大笑，那笑聲衝破天際，最後消失於浩渺的星空之中！
那一晚，孫老師做了一個噩夢，他夢見王老師拿一柄燒紅的長劍將自己身體貫穿，錢老師和李老師分別控制着自己的手和腳，趙老師卻只是在自己身邊冷冷地看着。
“他們要殺我！救命！救命……”孫老師絕望地呼喊，直到他奮力睜開眼睛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
“我要離開他們！我一定要離開他們！我要瓦解這個集體！”孫老師默默下定決心。
趙老師永遠都是最清醒的那個人，他清楚這四個人所有的思想。他們有時候卑鄙、無恥、下流，他們有時候光明、偉岸、崇高，但這都不是他們的常態，他們最普遍的狀態經常是自私而冷漠的。
“人哪！和動物沒什麼區別。”
當年在他們四人蔘加完錢老師的婚禮一起回家的路上，王老師突然說錢老師的婚姻不會長久，趙老師一開始還有點喫驚，但隨後他立即明白，王老師是對的，因爲他永遠是對的。
“什麼狗屁直覺，不過是內心最真實的願望罷了！這個卑鄙的老王！”
第二天清晨，在劇烈的頭痛刺激下，錢老師突然驚醒，他茫然若失地回顧着昨晚發生的一切。
“可憐的老孫！他什麼都不懂！
“婚姻就像墳墓，我想出來，老王想進去。想進去，就進去吧！反正我以後可以解放啦！”
錢老師哼哼一笑，翻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孫老師最近經常反覆咀嚼着自己的憤怒。
“我把你們當心靈的歸宿，你們把我當猴耍！你們不該這樣對我！我孫謙益一定證明給你們看，你們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你們那種曲高和寡的思想，都是錯的！誰都別想跑，都跟我一起同流合污吧！”
孫老師決定立即實施他的計劃，他首先找到了李老師。
“我說老李呀！你雖然沒行過萬里路，但也差不多讀過萬卷書啦！你比誰都清楚，以你的能力，想去縣城哪個學校不是隨便挑啊？”
“我做不了主，我得聽老王的，他走，我走；他留，我留。”
“沒有他，你一定能更充分地發揮自己的才能，你很優秀，你一直都是咱們五個中最優秀的！”
“但沒有老王，我的優秀毫無意義。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得面對現實，我們離不開老王，甭管你認識局長還是縣長，那都沒用，你離不開他，就像我們都離不開他一樣。”
“沒有商量餘地了？我都已經替你鋪好未來的路了。”
“我說了，決定權不在我這裏，在老王那裏，我們所做的的一切努力都要經過老王的同意，否則毫無意義，我建議你去找老王聊聊。”
出師不利，孫老師決定改變策略，沒辦法，那就只好擒賊先擒王啦。
“王昌明！錢朝陽！李默然！趙濟海！總有一天，你們都得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