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考試
2015年初夏，k縣小升初考試如期而至，考試這天王老師異常緊張，因爲這屆學生是他帶的第一屆小學畢業生，也是他未來幾年都沒有如此寄予厚望的一屆學生，這不僅關係到理想與信念之類的東西，更關係到他在m小學的地位。
“老校長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啦！咱們學校已經連續兩年小升初考試墊底了，今年要是再墊底，那他這校長就得捲鋪蓋那個啥了！”教導主任對王老師意味深長地說。
小升初考試這天，孫老師看着在辦公室因焦躁不安而來回踱步的王老師，心中暗喜。
“這小子，終於跟我越來越像了！”
錢老師此時正一如既往地沉醉於手機遊戲之中，趙老師和李老師在辦公室角落裏相談甚歡。
“老趙同志，你說，這個小升初考試，意義到底在哪兒呢？”
“分流，通俗一點說，就是劃分等級。”
“這有違國家制定的教育方針呀！”
“老李同志，你讀了這麼多書，難道對這種事還不瞭解嗎？古往今來，各行各業都有兩種規則，一曰顯，二曰潛。”
“我當然知道什麼叫潛規則，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名爲潛規則，就說明他見不得光，見不得光，怎麼還能形成一種規則了呢？”
“這當然是人心決定的，人心有善惡，所以規則有顯潛：顯規則光明磊落，勸人向善；潛規則黑暗陰沉，教人墮落。”
“我還是無法理解，幾張試卷就能決定孩子未來的人生了？”
“不用試卷，用什麼？”
“我不知道，但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你看，連你都想不出來。我反而覺得，這樣很好。”
“爲什麼？”
“因爲公平。”
“怎麼公平？”
“因爲絕大多數地方的分流考試，用的都是統一標準的試卷，所以，這些考試是處於社會底層的孩子們唯一能與上層社會的孩子們進行平等競爭的機會。你想一想，除了死亡，這世界還有比這更公平的事嗎？”
“嗯，好像是那麼回事兒。老趙同志，你看老王，他這樣走來走去已經持續一個小時左右了，你覺得他在緊張什麼？”
“擔心孩子們考得不好唄。考得不好，他會很沒面子。”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他並不是擔心孩子們，而是擔心自己。”
趙老師輕輕地點了點頭。
王老師完全沒聽見李老師和趙老師的談話，他此刻正沉浸在一種複雜的情緒之中，這種情緒帶着他的思想不斷飛躍，一會兒飛到大學時代，一會兒飛到高中時代，一會兒又飛到了初中時代，最終，這思想停在了他的小學時代。
“王昌明！將來你一定能上清華！”王老師上六年級時，他當年的班主任信誓旦旦地跟王老師說。
果然，老師的嘴，騙人的鬼！
那時候的王老師單純得就像一塊透明的水晶，整天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雖然不諳世事，但志比天高。可現在呢？雖然生存能力越來越強，但人卻變得越來越面目可憎。
王老師最喜歡學校裏那羣一年級孩子，他們天真無邪的笑臉總是讓王老師倍感親切。那羣整天笑聲不斷的孩子們，雖然一切以自我爲中心，但看起來卻那樣可愛，這種可愛不僅是稚氣的樣貌帶來的，更是純淨內心的自然流露，所以，不得不讓人心生愛意。而成年以後的人們啊，整天講着大公無私，傾盡全力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可無論如何裝扮也沒法掩蓋自己卑鄙齷齪的內心，所以，看起來自然讓人心生厭惡！
後來有一天，王老師滿含熱淚地看着剛出生的女兒，滿臉祈求地對王曼說道：“小曼啊，咱們能不能想個辦法別讓孩子長大？”
王曼並不理解王老師擔憂的事，而是立刻想到了死亡與弱智之類的事情，氣憤地回道：“你這樣說，真晦氣！”
小考最後一科考試剛剛結束，李寶華就興沖沖地跑進辦公室向王老師報告戰況。
“王老師！沒問題啊！絕對沒問題！大家都考得特別好！我在最後邊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我看到了趙陽的試卷，全抄上了！”李寶華面帶着害羞的笑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王老師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地。
“吊車尾都能做這麼好，看來，這次自己可以在m校站穩腳跟了。”王老師暗暗思忖。
孫老師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他對王老師熱情地說：
“你可以提前放假了，這週末有空嗎？”
“有！”王老師爽快地回道。
“週六上午去體育館，我約了陳局和李局打羽毛球，你陪我去吧，要不我這水平也上不了場啊！”孫老師故作輕鬆地說。
“可以！老錢，你也一起去吧？”王老師真心希望錢老師也一起去，因爲他這個中文系羽毛球冠軍，在整個大學時代都沒能打贏過錢老師。現在畢業兩年了，他想嬴錢老師一次。
“不去，週末有約！”錢老師盯着手機頭也不擡地回道。
“好吧，隨你。”王老師無奈地攤開手說道。
孫老師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趙老師最近經常坐在辦公桌前發呆，他的思緒時而飄到浩瀚無垠的宇宙；時而飄到萬物初始的太古；時而飄到玄之又玄的道家之門；時而飄到萬物皆空的佛家世界；時而飄到朱校長那來不及穿上的褲子前；時而飄到梁主任那奸詐陰險的笑臉上；時而飄到王曼那婀娜多姿的身體前，與之融爲一體；時而飄到王老師那道貌岸然的身軀前，對其拳腳相加。
他循環往復地分析他所熟悉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最後，他得出結論：
“假如這個世界還有一點乾淨的地方，那它一定只存在於嬰兒的心裏！”
他茫然若失地盯着窗外的遠山發呆，突然發出一聲苦笑。
“老趙啊，你先等會兒發呆，有一件不太正常的事要告訴你……”
“老錢同志，你不用說，我知道，而且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很奇怪，你竟然不知道我知道。”
“哈哈！你真是個天才！”
“我不是天才，我不過是什麼事情都知道，但什麼事情都想不明白而已。”
“那就對啦！難得糊塗嘛！”
“越想不明白，我就越想搞明白，越想搞明白，我就越不明白，這就是令我感到苦惱的事。”
“別搞啦！順其自然吧！”
“你不懂，我一直都在順其自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