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小說連載28)第二章:青澀年華結出帶傷的果子

誰會想到,到了城裏就像進了煉獄。人如果有來生,來生如果還能有選擇,那我一定選擇留在鄉下和大大一起生活。

剛開始,我爸監督我寫作業,一年級的加減法,對於一個啓蒙階段的孩子來說無疑是有難度的,這個難度不是別的,是理解能力。而我的理解能力,尤其是理解角度可能異於其他的小夥伴,在這種時候,其實只需要稍稍耐心點的講解和引導,我可能就回歸到正常的理解上了,然而我得到的是“蠢豬”的羞辱,和鑽心疼痛的“毛栗子”,那是老家的一種叫法,是大人教訓孩子時的一種手段,就是用手指的關節用力叩擊腦袋,產生瞬間劇烈的疼痛感。

作業本上三減一等於幾?我的答案是四。老師給了個大紅叉,我爸給了我一“毛栗子”。

“那二減一等於幾?”我爸接着問我。

“等於三。”我囁嚅着回答。

“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豬!”我頭上又急速的增加了兩個痛點。

我的理解是我兜裏有兩顆糖,然後又撿到一顆糖,那怎麼不是三顆糖呢?

沒有人問我的理由,也沒人給我講這個道理,有的只是謾罵和肉體的打擊。

以後每次寫作業,只要我爸往邊上一坐,我就高度緊張,我人在寫作業,但眼睛時刻留意着我爸,並隨時做好躲閃的準備。

可以這麼說,只要是和數字沾邊的學科,從小學到學生時代結束,我都沒弄明白過。

學習上沒弄明白,但生活的事又似乎有點似懂非懂。

一座二層的老式木板樓,住着四戶人家,一樓一溜不太寬裕的公共廚房區域和二樓的一間不到十平方的無窗黑屋就是我們在城裏的家,爸媽大妹和我,一家四口的蝸居。

由於我們家是半邊戶,只有我爸是城裏的身份,我媽藉着治病的由頭才得以在城裏立足,但這種情況下是不能在外面找工作的,家裏的所有的開銷全部來自我爸三十二塊五毛的死工資。也正是因爲生活上的赤貧與窘迫,我爸媽只好咬牙將小妹送回鄉里頭,換我到城裏來上學。

自打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生活,我纔算是真正的接近了我爸。在我的眼裏,我爸的那張臉就像我們現在蝸居的黑屋子一樣,從來沒見過有陽光在他臉上閃現。

也是在那間黑屋裏,我第一次見證了我爸的自我與涼薄。

那天放學,我和大妹正好一起回家,我們當時在市區內一所鐵路子弟小學上學。當我們回到這座老屋,走到公共廚房上二樓的樓道口時,樓上傳來激烈的碰撞聲響和我媽的哭喊聲以及同屋的婆婆阿姨們拍門的勸架聲。

一會,我爸一臉怒氣咚咚下樓走了,看都沒看我和大妹一眼。我和大妹急忙跑上樓去,只見黑屋裏亮起燈,媽媽披頭散髮坐在地板上,一個婆婆和一個阿姨正在勸慰我媽。

本來還在抽泣的我媽看見我和大妹,一把將我們兄妹攬入懷裏。正在這時候,我媽的嬸孃走了進來。

我媽的這位嬸孃家在球場街鐵路邊不遠,離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也不是很遠。我和大妹趕緊喊到:“家家。”家家是武漢的方言,是外婆的意思。

剛纔安慰我媽的婆婆和阿姨也藉口退出屋來,屋頭實在太狹小,多兩個人就磨不開身,我和大妹也將書包放在屋裏,轉身站到門外的走廊上聽媽媽和家家說話。

我的這位家家一幅菩薩心腸,對我們家一直比較關照。在那個貧窮的年代裏,大家的日子過得都不是很好,只不過她們家人口多,賺工資的人要多一點,所以每隔十天半個月的,家家總是會悄悄的給我媽送點米呀,蛋呀,或者糧票之類的給我媽,接濟一下我家不堪的生活。

今天家家考慮到端午節要到了,想提前給我家送十斤米和十個鹹鴨蛋過來,不巧碰到我家這事。

“伢嘞,快莫哭了,莫哭,今天又是爲麼事咧?”家家勸着我媽,自己反倒是抹起了眼淚。我媽是她最喜歡的侄女。

“嬸孃啊,我要不是看在幾個伢的份上,我真的不想活了啊。”我和大妹看到媽媽一頭扎進家家的懷裏嗚嗚的哭出聲來。

我能感到一種傷心,一種絕望。

平息了一會,我媽才向家家道出了原委。原來今天家裏正好米喫完了,而媽媽手頭僅剩下兩毛錢,我爸回來要錢買菸,我媽說不行,要買米,不然今天晚上大人小孩都沒有飯喫,就爲這個,我爸動手打了我媽,並從她身上搶走了僅剩下的兩毛錢。我就是說,如果不是碰巧今天家家來我家送米送鹽鴨蛋,那今晚我們一家將會無米下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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