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 孤獨的牽念

文/沐恩佳音

01

晚上10:20,趙貴送完最後一單外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身騎上電動車往家走。

下午,哥哥趙富給他打電話說父親趙心鎖又因心梗住院了,當時他正急着送餐,沒顧上和哥哥詳談。

趙貴在昏黃的路燈下邊騎車邊想着生病的父親,一隻野貓從路邊的紅葉石楠裏躥出來,嚇得趙貴打了一個激靈,腦子瞬間清醒。

趙貴租住的房子是破舊的老鐵路局家屬院,樓房沒有電梯。

他拖着沉重的雙腿爬到七樓,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扭頭看見廚房裏的女兒,正擼着袖子站在一個粉色的小塑料凳上刷碗。

“爸爸!”看見趙貴進門,小姑娘微微一笑,衝着他甜甜地喊了一句。

“誒,你怎麼在刷碗?奶奶呢?哥哥和媽媽還沒有回來嗎?”趙貴心疼地把女兒從小板凳上抱下來,用嘴吹着熱氣暖着女兒冰涼的小手。

“媽媽還沒有下班,奶奶哭了。我想幫奶奶刷刷碗,讓她開心一點兒。”

看着懂事的女兒,趙貴的心裏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知道哥哥已經給母親王秀英打過電話了,她正在擔心醫院裏的父親。

趙貴把女兒放下,拉着她的手走進小房間,看見母親臉朝裏歪着牀上,後背一聳一聳地顫動。

他輕輕走過去,拍着母親的肩膀說:“媽,別擔心,我哥說我爸已經做過手術了,已經沒問題了。我明天請假,咱們倆去看看他。”

“咋去?幾百裏地呀!”

“咱們只能坐大巴,這裏又不通火車。”

“一來一回,咋說也得兩天,你咋能請兩天假呢?兩天少掙多少錢啊?這個月的房貸你們又得找人借。”

“沒事兒,反正都得借,索性就多借點。我爸住院也得用錢,不能都讓我哥一個人出吧,要不然我嫂子還是和他生氣。”

“唉!你爹孃沒本事,讓你們哥倆也跟着受連累。”王秀英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趙貴望着母親的背影,聽着母親悲傷的哭泣聲,他的喉頭哽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在地板上。

第二天一大早,趙貴換上一身稍微乾淨的衣服,陪母親坐公交車到南站,準備去省城看望生病的父親。

02

今年,王秀英74歲,趙新鎖76歲。兩年前,正在地裏幹活的趙新鎖忽然頭疼得厲害,鄰居打120電話把他拉進醫院,檢查後發現他長了一個腦瘤,必須馬上手術。

平時家裏的事情都是趙新鎖操辦,王秀英不識字,遇事沒有主心骨,一着急就不知道事兒咋辦。

那次手術後,趙新鎖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讓王秀英不少作難。

每次趙新鎖生病,她都給在外地的趙富和趙貴打電話哭訴。弟兄倆不能及時趕回家,只能一次次請鄰居們幫忙。

趙富在省城,趙貴在申城,兩個城市距離426公里。趙富是在一所普通的中學任體育老師,他的愛人在一傢俬營企業做會計。

趙貴和愛人原來在申城開有一家服裝店,後來因爲房租越來越高,零售店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他們就把店鋪轉讓出去,趙貴開始送外賣,他的愛人幫別人賣衣服。

弟兄兩個都有兩個孩子和高昂的房貸,總是請假回家照顧父母也不是個長法,於是他們決定分開照顧父母。

趙富家的條件相對好一點,他的空餘時間稍微多些,所以他負責照顧身體不太好的父親;趙貴家這幾年比較拮据,兩個孩子還小,所以他負責照顧母親王秀英。

兩位老人就這樣被兩個兒子分開了,趙新鎖跟着大兒子趙富去了省城,王秀英跟着小兒子趙貴去了申城。

王秀英每天忙着孫子、孫女,日子忙忙碌碌也沒時間多想,可是趙新鎖實在不習慣在城市的生活。

他怕惹兒子、兒媳生氣,只能忍着對老伴兒的思念,一個人經常躲在小房間裏偷偷地唉聲嘆氣。

前幾天,趙新鎖因爲突發心梗又住進了醫院,兒子、媳婦都上班,他多希望自己的老伴兒能陪在他身邊。

可是,趙貴夫婦都上班,兩個孩子需要王秀英的照顧。趙新鎖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想法壓在了心底。

03

趙貴和王秀英做四個多小時的大巴車,來到省城,趙富在汽車站門口接住他們直接去了醫院。

趙新鎖看見半年多沒有見到的老伴兒,立馬就紅了眼眶,朝她顫抖地伸出右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秀英已經哭腫的眼睛,再一次蓄滿淚水,抽泣着說:“你感覺怎麼樣啊?好點兒了嗎?午飯喫的啥?”

“別哭、別哭,哭啥?人老了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已經沒事兒了。”趙新鎖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努力哄着老伴兒。

兩位老人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四目相對兩雙淚眼。

趙富看見可憐的父母心疼不已,輕輕拽了拽趙貴的衣袖,哥兒倆走到病房走廊盡頭的步梯間。

“要不,讓咱媽也留在省城吧?我覺得把他們長時間分開也不是個事兒。”趙富和趙貴商量。

“可是你們家沒有那麼多地方啊,姑娘已經那麼大了,肯定不願意和爺爺奶奶住在同一個房間。

小寶現在和爺爺睡在一起,他們仨咋能擠下一張牀?我嫂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咱爸平時不吭聲,可是咱媽不一樣。咱媽長時間住在你家,她們倆免不了經常生氣。你們過得不舒心,父母也不高興,我也跟着擔心......”

趙富低着頭,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晚上,趙富帶着趙貴和母親到醫院附近的小飯店喫飯,王秀英就喝了一碗粥,其他的什麼都喫不下。

“要不,等你爸出院,我們還住回老家吧?最起碼,我們兩個可以互相照應。”王秀英看着兩個兒子囁嚅着說。

“這次我爸生病,幸好在省城搶救及時,如果在老家,可能就沒命了。你們回老家,我們倆又回不去,你又弄不動我爸,萬一再有個事兒咋辦?”趙富看着王秀英說。

“唉,你爸萬一......我真怕我們走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我不能讓他臨老回不了家......”王秀英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趙富和趙貴都低着頭,默默地扒拉着碗裏的飯菜,一口也沒嚥下。

“要不,咱爸這次出院以後就回申城吧?最起碼申城離老家近一點。”趙貴對哥哥說。

“你們租的房子在七樓,咱爸根本就上不去,就是你把他弄上去,他下不來也是在家乾着急。你們現在正是緊張的時候,照顧一個老人就喫力,兩個老人能顧得過來?”

三個人的飯都沒喫完,幫趙新鎖帶了一份回到醫院。

04

第二天,趙富還是送趙貴和王秀英坐上了開往申城的大巴。

趙新鎖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病牀上,眼睛望着窗外樹枝上蹦來蹦去的幾隻麻雀。

“唉,做人還沒有一隻鳥自在!”趙新鎖喃喃自語。

回到申城的王秀英,心卻留在了省城的老伴兒身上。

夜裏十點了,趙貴和愛人都沒有下班回家,孫子和孫女躺在王秀英左右。

聽着兩個孩子均勻的呼吸聲,王秀英嘆了一口氣,淚水從兩隻小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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