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充電器插入手機時的安全感

充電器插入手機時的安全感

我有一個將要關機的手機,可我沒有充電器,因而我會產生莫名的焦躁感(或沒有插頭、沒有電等一系列類同與無充電器時手機將要關機產生的焦慮)。這種心慌源於手機將變成一個毫無用處的鐵塊,沒有任何的現實價值。我看着不再閃光的手機屏幕,像是掉入了一個無盡漩渦的黑洞,即便身邊車水馬龍,還有小孩與花草樹木的歡樂。

但其實不然,手機有電時也不只是一個用來發光的鐵塊。它是一個生命共享處,是一個偌大的儲存櫃羣,每一個隔間都放着一個人的靈魂。倘若手機關機,則代表着“我”作爲生命個體被剔除在外,甚至還有被代替的可能。這種抽離感,藝術稱之爲“孤獨”。世界上有無數個我把靈魂放在了手機中,從有自我意識後,手機成爲了我”的第三隻手、切身的肌膚,並且是唯一可以在個體生命短暫的百年裏可以快速進化的人體組織,到我去世之前,我也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變得無法丟失,並永遠滿格。

我需要去找一個充電器,否則我將會有被人類社會除名的擔憂,儘管我微不足道,但人類社會應該尊重每一個我爲生命的吶喊!要知道,在我的手機中,有着互不相識、性別模糊的十二個情人、二十七個互相謾罵並詛咒卻也不相識的仇人。還有幾個死心塌地的世界老公(老婆)。只有在手機裏,“我”纔是一個個體,可以實現在現實世界裏不可忤逆的道德反叛。“我”可以有偷窺癖,也可以是一個暴露狂,“我”可以進行發泄性慾的模擬,也可以不留痕跡地加入反對世界的派對。在“我”的生命隔間裏,只有“我”,唯有“我”,也容不得別人。因爲“我”知道,十五分鐘前還跟“我”說晚安的情人A或許正在跟她的情人E打着隱私電話,而曾經和“我”互懟的世家仇人可能只是鄰家帶着金絲眼鏡的初中生。那些世界老公(老婆),也只有在手機裏屬於“我”,屬於每一個愛他(她)的“我”。在手機裏,每一個“我”都獲得了個體的獨立,從此沒有消極與積極自由的劃分。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自由,那也只能在手機裏發生。

我對於手機充電有病態的追求,即便它還有百分之七十的活力,我也要保證充電器與它相連。當充電器插入手機中時,我感到如釋重負。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可我現在沒有充電器,這種自由的潮退讓我倍感壓抑,即便眼前的霓虹燈有着甚於手機的光亮,身旁有無數個類我的生命,可我卻越發恐懼起來。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無法與自己獨處,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我渴望交流,我渴望被關愛!我渴望自己的癖好不再被視爲變態!我渴望男人(女人),不是因爲我多麼想與他們性交,而是我的身旁需要異性地存在!上帝,我的充電器在哪裏?它曾給予手機運作的動力,如今卻像是要吸取我的生命!“我”的靈魂!霓虹燈越來越亮了,小孩越來越吵了,坐在星巴克裏的人們低着頭衝着發光源笑,充電線就在那裏,可並不屬於我。我是一個將被取締的人,或許再過幾分,“我”的情人們就要換下一家客戶,“我”的老公(老婆)將要更換。

“我”馬上要被淘汰了,終生與自己做伴,呼自己的吸,喫自己的飯。我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只能接受這一切。呼吸與喫飯,是我第二生命活着的象徵。只是當我擡起頭,直視着漫天霓虹時,我突然崩潰了:

這是在哪兒?地圖呢?我該去哪兒?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知識分子在接廣告前

與其說知識分子痛斥拜金主義,不如說是金錢瞧不上他們。

金錢是社會的共識,知識可不是。您只聽過“讀書無用論”,可從沒見過有哪個人提過“金錢無用”。您問問您那些學者朋友,有誰敢大放厥詞說“我沒錢也能活!”?


我知道您的意思,無非就是怕接了廣告糟蹋了自己的名聲嘛。大衆是什麼,mass——混沌、不堪,愚民嘛,您自己都低賤他們的名聲,就當扯平了,無妨的。再者說了,您可是知識分子,用得上跟愚民較真嗎?您就把他們的議論當個屁,一股腦全放了。怕響?莫得事,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嘛。

而且,您也有您的苦衷,您這樣想。接了這個廣告,賺了錢,可以活下去了,你又可以幹自己的學問了,不好嗎?這又不是陀氏的時代,您肯定也沒有尼采的高度。普普通通當個小知識分子,就好啦。人啊,要懂得放棄,有失,纔有得嘛。

說實話,我也瞧不上那幫富家人士,有幾個臭錢就覺得自己很牛X,整日爲難我這樣的小老百姓。我可以打心底鄙夷他們!和您一樣。瞧瞧他們乾的事情,沒有教養,濫用自由,以爲自己無法無天,搞得些新新主義,其實自己連那些主義的定義都不知道。絕大多數的富家人,都只會在字面意思去理解那些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懂的偉大思想。“存在主義就是存在的主義,理想主義就是理想的主義。”您聽聽,我都覺得害臊。所以啊,他們愛戴您,尊敬您,佩服您。富家人唯一的高尚,就在於他們沒有妒心,不會像愚民一樣抨擊您,羞辱您。我早就說過,金錢纔是社會的共識,知識可不是,有了金錢,小孩雖然叛逆,可大人們卻變得善良了。甚至自卑——像是他們骨子裏的那種,認爲,自己不應該賺得怎麼多錢,因爲自己無非是個投機主義的踐行者,而您,真正偉大光輝的知識分子,才應該有這麼多錢。他們是在幫您,可不是害您。您自己想想,當知識分子活着順利嗎?不,哲學家有善終的都算好的。可您不一樣,您應該活下去,並且把更多的思想帶給世界,讓mass變得wisdom。這樣,您的名字將會被刻在歷史的光榮榜上,名垂千古啊!

別跟自己過不去,偉人。“詩已經無家可歸”,但您不行。我也不想發第二遍火了,您自己掂量掂量,合同就在這裏。我相信,識大體的人,會做識大體的事兒的。


by 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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