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夜

晉北這個地方,一年裏四季分明,冬季該冷就冷,夏季該熱就熱,三伏天的炎熱尤爲突出。感覺今年那種難熬的熱滋味,不知爲何竟然姍姍來遲,直到中伏後幾天纔開始發威,白天,呆在家裏和外面一個樣,每個人就好像蒸桑拿似的汗流浹背,熱得受不了;晚上,外面倒是涼了下來,肯定舒服,家裏則不然,悶熱悶熱的,讓人輾轉難眠。

晚上十一點多鐘,漆黑的夜幕,像往常一樣奏響了那首讓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那些璀璨的星星猶如熟睡似的無處可尋,一彎帶着睡意的淡黃色的上弦月,在斑駁茂密的楊樹枝葉上若隱若現。家人們已經入睡,我一個人還靜靜地坐在陽臺上。我的思緒依然遊蕩,我的心境難以平靜,想着星星和月亮的事,黑布隆冬的夜空,興許是陰雲遮蔽了星辰?至於殘月,最好的解釋就是它有幸從雲間的縫隙裏探出頭。

我左手緊緊地攥着手機,右手託着上面留有鬍鬚碴子粗糙的下巴,像個“思想者”那樣陷入沉思。眼睛倒是自由自在的,時而擡頭瞧一瞧窗外的夜色,浮想聯翩,時而低頭緊盯着手機記事本上的幾行拙筆,若有所思。

對面的幾棟樓房,窗戶多是黑洞洞的,只有幾盞孤燈依然亮着,這點兒只能照亮自家窗戶的微光,根本阻止不了整個小區被夜幕籠罩。

窗外的這幾棵我再熟悉不過的老楊樹,白日那高大挺拔的雄壯形象,變得模糊起來。昏暗的路燈,只照亮了它裹卷在樹幹外面的那一層青皮,還有一個個記載着年輪印記的灰黑色的眼睛形狀的疤痕,以及下面那幾根自由伸展的粗壯枝杈,枝條上那蔥鬱的葉片,也依稀可辨。再往上樹冠上看,我的眼睛越來越喫力,那些參差不齊的吞沒在夜幕中的茂密的枝葉,只留下了個大概的輪廓,靜靜地像一幅勾勒了幾筆的素描。

聽不見風吹的聲音,看不見楊樹葉在動,一股股舒爽的涼風,還是從窗紗間吹了進來。這或許是黑夜對給於我這個晚睡的人的一種額外的恩賜吧!

我的視線重新回到手機的記事本上,那幾行跳動着靈感火花用來傾訴衷腸的文字,只有我自己能讀懂它裏面所包含的深長意味。

我逐字逐句地審視着這不足百字的隻言片語,想要給它們取一個好聽的既樸實無華又接地氣的題目,想要爲它們搭建一個切題的走心的溫馨家園,至於是用日誌還是用雜記的形式來書寫,真的不重要。通常情況下,我喜歡把它們鑲嵌在一篇文章的前半部分或者後半部分,放在前面,多少能發揮點承前啓後的作用,加在後面,姑且將它們當做是自己寫就的“語錄”或“金句子”,也算是爲“完美收官”增加一個閃光點吧!

悶熱而漫長的夏夜,窗外的世界,一直都沒有安靜過。

剛纔,還有幾個頑皮的半大小子,穿行在夜幕下,笑着,說着,用還沒完全變音的高嗓門,盡情的鬧騰了一會兒,最後各回各家。真的喜歡自己曾經擁有過的他們這個無憂無慮的年齡段,生活的艱辛與愁苦,與他們毫不相干,學習再學習,成了他們最重要的事情,這樣開心玩,是他們的天性使然。

四五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從傍晚時分開始,跟一大羣人圍坐在一起,吆五喝六的,擼着串,喝着酒,擦着汗,大聲說,使勁唱,釋放着他們滿腔的激情。

在炎熱的三伏天夜裏,年輕人的這種獨特的納涼方式,在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苦逼的現實生活中,哪個不孤獨?誰人不寂寞?找上幾個還算能處得來的好哥們,聚在一起,擼擼串,喝喝酒,說說話,發泄發泄長久集聚在心中的鬱悶,也是不錯的選擇。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羣年輕人喝完酒後,多數人都暈暈乎乎的回家啦,只剩下了他們四五個人,意猶未盡,繼續圍坐在一起玩起了撲克牌。興許是酒精在肚裏作怪,他們說話的聲音,舌頭有點大,音調有點長,嗓門還是那麼高。看樣子,他們不熬一夜,誓不罷休。

我年輕的時候跟他們一樣,把三伏天悶熱的夜晚當做一個藉口,與幾個好哥們在一起納涼,我們大口喫肉,大碗喝酒,談笑間,熬他一個通宵。

“喳喳~喳喳喳……”不知道從哪一家的陽臺上傳來了陣陣蟈蟈歡快的叫聲。蟈蟈,生活在晉北的人們給它們起了一個簡單明瞭的名字——叫螞蚱。不用猜,最可能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退休工人,爲了哄小孫子或者小外甥玩,特意大熱天上山給他們逮了一個會叫喚的蟈蟈,讓自然界好聽的蟲鳴聲,陪伴着沒有玩伴孤獨的孩子愉快成長。當然也有例外,或許是一個玩興十足的年輕父親,爲了孩子的成長,上山逮了一個蟈蟈,用蟈蟈悅耳響亮的聲音,吸引和打動孩子們的好奇心,從小培養他們熱愛美麗的大自然。另外,也彰顯了自己特立獨行的生活情趣。

我從小經常山上逮蟈蟈玩,對它們的習性非常熟悉,它們一般不輕易叫呼,求偶的時候,與競爭對手比試一下,看看誰的響翅摩擦的更有力量,所發出的聲音更響亮。到了晌午,太陽照的老高,天氣最熱的時候,他們喜歡使勁叫說上一會兒。當它們喫着美味可口的食物時,它們喜歡一邊喫一邊叫,心滿意足,感恩之情都在那叫聲裏。

窗外夜已深沉。那隻蟈蟈,又叫了一會兒,終於消停下來,或許是無人喝彩,或許是它叫夠了,有點累了,不得不進入睡眠狀態。

那幾個年輕人,依然玩着撲克牌,只是他們的聲音有些嘶啞,音調變得低沉起來。我想,他們一定是怕影響小區人們的休息,專門壓低了聲音。不得不承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多數都是好樣的!

窗外是黑的,陽臺是黑的,我依然沉浸在手機的亮光之中。那一刻,我的腦洞豁然開朗,新的“金句子”油然而生……

讓我慶幸的事是,在這個嘈雜的世界裏,我憑藉着自己所持有的熱愛文學的初心,能夠通過書寫文字的方式,跟社會、人和事進行交流、溝通和對話,跟自然景物對話,跟自己筆下的人物對話,此生足矣!

我在手機記事本上寫着,當寫完這些自己覺得有意義的文字後,也準備去睡覺。是啊,生活還得繼續,夏夜再怎麼悶熱,該睡覺還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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