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峻·遥深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庄子·人间世》


一千七百多年前,正阳县一片茂林修竹间,七个中国历史上最令人着迷的雅士,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饮酒、唱诗、打铁、长啸、直抒胸臆、返璞归真,他们在自我经营的天地里与黑暗的政治、残酷的时局、世间的纷扰“隔离”,迷醉狂欢于庄子描摹的逍遥世界。嵇康、阮籍、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七个性格各异、出身不同、结局不一的人,幻化成为千年后的艺术符号和文人的理想象征。

嵇康,俊美飘逸、才华横溢、诗文清峻、长于音律、洒脱不羁,出身高贵的他绝不肯受礼俗所困,是坚定践行出世誓言的人,是彻底将身心交付自然的真的高人。他用一篇与山巨源的绝交书,与权贵彻底决裂,以一曲《广陵散》为自己奏响通往绝境的凯歌。嵇康活也热烈、死亦漂亮,短暂的生命顽强演绎了只属于自己的人生,实乃忠于理想死于理想。

阮籍,一个最像现代人的古人。在那个“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晦暗时代,生存在曹魏政权与司马集团权力厮杀夹缝中的阮籍,有才华却无嵇康的胆魄,不敢得罪司马家,又不愿趋炎附势,丢弃理想做个彻头彻尾市侩之人,于是他一味纵情喝酒,“酣饮为常”,冀此逃避政治灾难,穷途末路处,放声大哭,哭罢,调转车头原路返回。他想通过“朝隐”保全性命,但这条既要做官,又不愿屈从的路怎行得通,所以“知行不合”的阮籍注定无比纠结、无比痛苦。不拘礼法、率性天真、文旨遥深,阮籍却乃性情中人。在乱世中一刻不停歇,奋力寻找理想支点的阮籍,不像嵇康可以全然不顾只为自己而活,他需要保全自己保护家人,而那纯然的内心世界,又是断难割舍的所在。“遂意独驾……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的阮籍,就这样在衰草连天的尽头,留给我们一个永难磨去的背影,阅过而动容。

山涛,出世与入世的完美诠释者,一个实干家,性情宽厚、洞悉乾坤、练达处事的过来人,位列三公,结局美好,是竹林里走出来的少有的“完人”。山涛于友可谓至情至切至真,嵇康临终将儿子托于山涛,是为千古佳话。山涛做官,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尽心竭力、恪尽职守,不可不谓难得的良才辅臣。他没有嵇康刚烈,不如阮籍纠葛,深知进退之道,是识时务的谦谦君子,或许他早就明白,所有理想都要立于尘世之中,尘与光相伴相生自有调和之道。

三个命运迥异的人,都有一颗纵情自然跳出樊笼的心。他们或是烈焰、静水,或是寂寞、分裂,遥远时空里,各有各的无可奈何。然而,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为后来人种下了一片精神竹林,清风拂过,竹声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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