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順,得從喫喝說起

4個以爲自己還年輕的老年人,選擇了2號凌晨4點從家裏出發,一路向南,出上海,路過浙江、江西、福建,於傍晚6點抵達廣東省梅州市豐順縣。

那個身穿白色圓領t恤、戴一副黑色圓框眼鏡的半個主人已經等候在臨水而建的“品真靚湯”店門外。一路奔襲而來,生怕遇到大堵車,更害怕在某個服務區蹭到紅碼,非必要的需求我們都戒了,比如去開設在服務區的小店弄點小喫,所以此刻我已飢腸轆轆,真想越過初次見面的客套坐到餐桌旁,然而,我們被領往的,不是餐桌而是茶桌,於是,餓癟了的腸胃又被灌了好幾盅普洱,幸好,桌上有一包用作茶點的柿餅,我矜持着手卻不聽使喚地伸向了柿餅——好甜。

門面不很大的“品真靚湯”有5層,想必,2020年前這裏一定門庭若市?反正,我們到的那一刻,客人不多,所以,在餐桌旁坐定以後,一道道“品真”地看家菜就端上了桌。

這是一罐貌不驚人的湯,裝在陶罐裏端上來時,暗色的湯色還讓我腹誹了幾句:怎麼可能比過我家鄉的雞湯?清亮的湯麪上浮着幾絲雞油黃,湯裏的雞肉一眼看上去就緊緻得香噴噴的。品真的雞湯,雞已被斬成塊狀散亂在湯裏,見到的雞肉也不過爾爾了,主人猛誇的配料地斬頭,呈枯色倒伏在湯裏,若不是老闆娘一再說着那地斬頭的故事,我絕不會夾起一叢來塞進嘴裏。在老闆娘的堅持下我夾起一叢地斬頭塞進嘴裏,只輕輕一咬,地斬頭獨有的香氣便充溢了口腔,用時下餐飲界的流行詞就是,一咬之下地斬頭就在嘴裏爆漿了,此時再喝一口雞湯,那真是美妙無比。


這鉢味道奇異的雞湯,當然就成了我到豐順第一餐的最佳,如若非要再選一道,那就是炒米線了。快遞業橫行霸道以後,米線對我們上海人來說已不陌生,只是,每一回自己動手炒出來的米線,總不如上海炒麪好喫。“品真靚湯”的炒米線,根本不講究擺盤,就這麼糊塌塌地裝在盤上了桌,但,也不知道廚師施了什麼魔法,就是好喫。

慢慢地,我知道在豐順米線就好比我家餐桌上的米飯,絕對主角呀,豐順人民怎能不善待它?

從早餐說起。

其實,我們入住的酒店有自助早餐,可那個戴黑色圓框眼鏡的先生就是不許我們喫酒店裏的早餐,非說到了豐順怎能不品嚐當地的美食!

第一天,去的是一家名叫“來一碗”湯粉店。第一眼,我心說就這黃底紅字的店招,也太鄉村了吧,可進得店堂看見滿坑滿谷只顧低頭嗦粉的當地人,心又說“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再回頭看看門邊站成排正在切牛肉的夥計,喉頭忍不住滑動了一下——那是在咽口水。每人一碗湯粉,碗裏除了米粉還有手打牛肉丸和牛肉片,而牛大骨熬得的湯真是鮮美無比,我喝着不怕冒犯地問圓框眼鏡兄:“湯裏放不放味精?”他掩飾了一下憤怒,假裝寬容地回答:放了味精,店要被砸了的。我笑,笑容裏有不相信豐順人民爲了一口湯去砸店的成分。裝在小碟裏的牛肚、牛雜、牛玄綱(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它來自牛的什麼部位)等等配菜依次而來,雖然保持着豐順不講究擺盤的特色,但食材的新鮮度就那麼招眼,一樣樣嘗下來,樣樣好喫。

第二天早上,去了一家賣捆粄的街邊小店。捆粄是什麼?問誰也不如自己站在老闆娘身邊仔細觀察。看了好一會兒,我認爲所謂捆粄就是封住兩頭的腸粉,便跟老闆娘求證。老闆娘堅決否定,可又一時說不清楚除腸粉與捆粄的實質性差別。說話間,不斷有來客點喫不同餡料的捆粄,我也就識相地退到店堂裏喫我的捆粄,豆腐乾鹹菜肉餡的,再配一碗地斬頭豬肺湯,無比滿足。



第三天早上,一樣的牛肉湯粉,這一回我們被帶去了一家品牌連鎖店,輝城。店面像樣了,湯粉也如“來一碗”非常像樣,但這裏有在“來一碗”沒有喫到的醃面。醃面是什麼?我吃了以後才能類比:蔥油拌麪是也。一口醃面,一口用牛的不同部位烹製成的小喫,不知不覺就喫撐了,感覺那一天都不必再喫飯了。

也許是看出了我們特別喜歡醃面,第四天早上,載着我們的車在豐順城裏曲裏拐彎地開着開着,就來到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專門賣醃面的小店鋪門口。我們在店外的小方桌旁坐定,一碗醃面加一碗豬雜枸杞頭湯就端了過來。因爲好喫,我很好奇這倆加起來得多少錢。又不好意思問掏錢的主人,便假裝喫飽後走兩步消食。當然就走到了正在製作醃面的老闆身邊,他告訴我,一碗麪加一碗湯,10元。




不是在喫飯就是在喝茶,是豐順幾天我們的生活寫照。喝的茶千篇一律,都是上好的普洱,不像臨近的潮汕,單樅、鴨屎香、蜜蘭香等等茶名就能喝得人想入非非。餐桌上的東西也像潮州千變萬化,不變的是豐順的餐桌非常實在,不講究擺盤,只在意味道。那家叫“矮子”的飯店,一鍋小雜魚湯,竟用了半鍋野生溪魚慢燉而成,湯色奶白倒是我在家用鯽魚也能燉出,湯的鮮度真是語言難以形容,這麼說吧,同行者有一位素來不喜歡魚湯的,且去“矮子”之前號稱早餐牛肉喫多了沒有一丁點胃口,結果,被一碗魚湯打開味蕾後大喫八方,飯後還在一疊聲地稱讚魚湯,說得小馮轉天又找了一家魚湯燉得特別鮮美的路邊小飯店請我們喫午餐。

說是路邊小飯店,一點兒也沒有貶低的意思。據說,從前“矮子”飯店的店容店貌也非常差勁,常去光顧的小馮覺得實在有礙觀瞻,就出錢讓“矮子”裝修了一下。以這家路邊店的樣子揣測從前的“矮子”,也就明白了小馮的一片苦心。依舊是半鍋野生溪魚燉出的一鍋鮮湯,好是好,但是,吃不出潮州菜的特色,所以,這家店最讓我動心的是用腐皮包上番薯和豬肉煎炸出的一種小菜。還有一種我叫出名字來的小魚,據說清蒸之前淋上了豐順特有的醃製過的橄欖碎,特別好,特別好。更有意思的是,席間聽到一個故事,說是一種喫客專門尋來大快朵頤後,付賬時覺得店家要價太貴,叫來了110……

豐順的第一餐,喫在“品真靚湯”。豐順的最後一餐,也喫在“品真靚湯 ”。只是此時,我已聽過“品真靚湯”的故事,再看餐桌上的每一道菜品,一道是一道的酸甜苦辣。那一鍋用老菜脯熬成的粥,依舊承襲了豐順不講究“色”的飲食文化,但一小碗黑乎乎的菜脯粥下肚,真是樂胃。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