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丨彼岸(12)

很快就忘了小惠。

甚至也幾乎忘了洪海。高三新學年,我被劃入所謂的尖子班文科1班,而洪海依舊窩在2班。此後學業的壓力山大,使我根本無暇顧及什麼,於是無形間疏遠了他們。

曾經的歡樂像掠過頭頂的鳥鳴,剎那間倏然遠去。

緊張的高考終於過去。七月底放榜,苦苦躋身文科尖子班前十的我,居然發揮失常而名落榜尾,令人大跌眼鏡,無厘頭的說法,簡直人見人嘆花見花凋。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與人言者並無二三。

復讀不是不可能,只是已心生厭倦,恨恨着即時即刻想逃離——類似於高中前階段的那種厭世心情又來了。慌慌擇取一個名不見經傳且離家千里遠的專科學校,逃吧,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大學三年幾無可戀,既沒有像洪海他們一樣值得交心的朋友,也沒有閤眼緣的女生來聊解無趣。而在此同時,原先所擇的專業又枯燥得令人捉狂,簡直提不起興趣去理會。因瞭如此,大多時間我蜷縮在自己的世界,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喫飯,一個人聽音樂,一個人自嗨。也曾像其他人一樣課間翻牆外出(學校屬半封閉式管理,週末纔開放),去逛逛街,去嚐嚐特色美食,去郊區的公園賞賞美色美景。

下雨的夜晚忽然染上失眠,無聊間回想之前的生活,想起許多人許多事。時隔七、八年之久未謀面,一朵清幽的白雛菊,迷宮似的十三歲女孩陳娟,一天晚上見到她了,高高的水塔下,她挽着一個年輕婦人的手擦肩而過,臉上攜着心滿意足的笑。

陳娟陳娟,我激動着喊,她卻充耳不聞,或是忘了我。我是阿翎呵,剛想提醒她,一陣風撩過,人呢,哪去了,陳娟,陳娟…

醒來才曉得是妄境,然而記憶卻如此之真切。默然舉目暗的夜,暗的夜裏黑洞般虛空的暮色,一股不詳之感油然而生。此情此景委實詭異,預感暗告我似有什麼事要發生。至於何事何由,思索良久卻揣不出個子醜寅卯。

也曾想到慧子。一想到慧子,心裏便不可抑止地寂寞。一句話怎麼說來着,不是因爲寂寞纔想你,而是因爲想你才寂寞——當時當下確實如斯。不過很奇怪,心裏雖有想思,三年期間卻從未夢見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來老話所說也不見得是真的。

高中時候那趟衝動之旅從未告訴慧子。雖說行動獨我,起因卻在她,典藉的說法,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我是伯仁麼?或者伯仁是我?天馬行空想着,昔日莊周夢蝶,是莊周夢爲蝴蝶,還是蝴蝶夢爲莊周呢,莊周與蝴蝶又有什麼分別呢?

慧子…如今人在哪,在做什麼呢,大抵應該——有男朋友了罷?念頭稍縱即逝,心裏未免黯然。

偶爾也想到千里外的家鄉,想到枯樹皮似的母親的臉,想到哥哥姐姐們的憨笑,想到擱在洪海家飯廳一角的黑豆酒泛起的迷離的琥珀色光澤,想起朋友伯父家那間曾經張開懷抱無言接納過我的,兩廂老房子。

當然也曾猜想畢業後的命運種種。前方究竟有什麼在等着,沙漠,綠洲,沼澤,山林?反正不會是陽光萬丈的康莊大道…無來由地這樣揣度,徒然多了幾分忐忑:我的人生…究竟將被引向何處?

由於路途遙遠的緣故,北上讀書的的五個假期只回家一趟,其餘時間大多交給了離校二公里外、貌似歲月靜好的市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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