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神祕的虞朝•上---此消彼長的文明
八角點了點頭，頓了一下、笑道：“其實這一切的緣由，就在於‘虞朝’的這個‘虞’字---你可知道‘虞’字是什麼意思嗎？”
小武搖了搖頭，驚訝道：“‘虞’字？不就是一個地名、或者一個國家的名字嗎？”
八角搖了搖頭，咧開了大嘴、捋須笑道：“‘虞’者，‘魚’也。從中國最早的文字系統看，虞、魚兩者是相通的！在某種意義上、虞朝也可以稱爲‘魚之國’或者‘食魚國’！”
“中原人早先稱呼東南方湖泊水網密佈地區的土著人爲‘食魚人’，後來簡稱爲‘虞人’。他們的生活主要依賴於水產的捕獲，與中原百姓的生活依賴於狩獵和植物大不相同。”
小武恍然大悟，驚道：“原來虞朝就是一個水上王朝呀！他們與江南水網同在！”
八角點頭笑道：“由於‘虞’（魚）字近水、故相關變化越來越多。比如說引申出了‘水邊’的意思---例如有‘海虞’這樣的地名（江蘇省常熟縣古名）。這也表明‘虞人’是生活在水邊的！”
“由於虞人與中原人的生活習俗差別太大，所以在原始時期、彼此並沒有擴張到對方地盤的慾望。不過，由於早期‘食魚人’的生活相對較有保障（太湖流域水產豐富），故此文明率先發達、也有精力大量製造了玉器等等。”
“故此，在‘食魚人’的地盤上、領先於中原地區出現了中華第一個王朝---即‘虞朝’！而且，他們的軍隊也很強大---只是比較依賴於船隻，虞朝的軍隊也只在有河流的地區活動。”
圖表8虞朝百姓的小船和竹筏
圖片來自良渚博物館
小武如醍醐灌頂，點頭笑道：“靠水喫水！估計就算是原始社會，長江下游的漁業也挺發達的---難怪虞朝出現得那麼早，水軍也很強，但對中原文明卻沒有多大影響！”
八角捋須微笑道：“即使到了黃帝統一北方之時，中原連王朝也沒能建立起來，更無能力將統治範圍擴張到東南方的水網地帶！”
“因此，當時的中原人對已經處於中期的、先進的虞朝文明相當敬畏---甚至連蚩尤一方的東夷人也知道，南方的‘食魚人’不好惹！”
小武眼睛睜大，奇怪道：“蚩尤的人怎麼也不敢招惹虞朝？”
八角呵呵一笑，道：“你看看虞朝的疆域圖就知道了，它並不僅僅侷限於太湖流域地帶---只是王朝的核心在那裏罷了。從江蘇北部直到山東、河南、安徽交界一帶，都有很多的河流和湖泊，也都被‘食魚人’所控制。”
“而且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東夷的蚩尤雖然玩命地同炎、黃二帝爭奪地盤；九黎（三苗）民族試圖向北、向西去發展；但卻從未嘗試過和南方鄰居虞朝去爭奪地盤！”
小武身軀大震，瞪眼道：“你是說，蚩尤的族人和部下懼怕水軍？！”
八角又是嘿嘿一笑道：“當蚩尤敗亡之後，九黎民族被迫從膠東半島出發、南下逃亡了。可是明明進入虞朝疆域的路線是最短的，他們還是選擇了遠遁於西南方向的百濮羣山！”
“就算在逃命的時候、仍要繞開‘食魚人’的地盤，這個事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小武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三苗民族最終跑入了西南大山（雲貴高原），成爲了百濮民族的始祖！”
“在這麼危難的舉族逃命情況下，仍要捨近求遠、堅決不進入虞朝的地盤，的確顯示出了北方人對‘食魚人’的敬畏！”
不等八角接口，小武又大笑道：“我現在甚至可以腦補出---一旦跑入水網地區的蘆葦蕩，見到食魚人士兵駕駛的戰船，再加上投擲的標槍和弓箭，北方的‘旱鴨子’豈不是死路一條？”
“就算想逃走也找不到方向。故不是戰死、就是餓死，要麼就淹死、餵了魚鱉、連屍首都找不到。換了我也是寧死不來的，繞道而走纔是最佳選擇！”
八角點了點頭，微笑道：“九黎民族以前就不肯輕易去招惹‘食魚人’；而在新敗於來自西方的炎黃二帝的聯軍之後，更加不願同南方另一大敵開戰了。”
“此時也唯有西南方的大山裏頭的土著勢力較弱，而且‘山’總比‘水’容易對付，所以東夷人也就只能朝那個方向逃亡了。”
圖表9上古英雄拓撲軌跡（炎黃蚩、堯舜禹）
圖表10上古英雄發起與終結地點
小武點了點頭，笑道：“你突然提醒了我！剛纔我又重新看了一下上古英雄拓撲軌跡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祕密：在上古英雄之中、似乎只有大禹一位首領曾進入過江南水網地帶！”
“此前，中原無論是炎帝、黃帝、蚩尤時代（約前2717年～前2599年）的領袖，還是堯、舜、禹時代（約前2144年～前1995年）的其它首領，都沒有去過江南！”
八角笑而不語。
小武繼續開啓推測模式，道：“這麼說來，在上古的中原首領之中、可能只有大禹一人跟虞朝打過交道？這一點說明了什麼呀？”
“而這是不是就暗示了---在夏朝興起之前、虞朝正好滅亡？是不是大禹消滅了虞朝？然後順利接盤？黃河文明就此勝過了長江文明？”
八角搖了搖頭，大笑道：“你這個推論是不正確的。但是有一點沒錯---虞朝的毀滅正好在夏朝建立之前！可是這跟大禹並無關係，然而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關係。”
看着小武越發迷惑的眼神，八角捋須大笑道：“我就不賣關子了。虞朝的毀滅原因、其實非常簡單---既是天災也是人禍！就是共工引起的那一場上古大洪水！也就是‘大禹治水’之所由來的那一場華夏著名的水患！”
“大洪水給整個中華大地帶來了巨大災難，許多中原部族都因此而殘剩無幾。然而在中華範圍以內、並沒有第二塊地方、比虞朝受到的打擊更大！”
小武福至心靈，猛然領悟了其中的道理，於是大聲叫嚷道：“沒錯，沒錯了！長江下游的江南水網地勢最低呀！”
“面對突如其來的滔天大洪水，遍佈於低海拔地區的‘食魚人’幾乎沒有可能倖存！‘人或爲魚鱉’！這纔是真正的‘沒頂之災’呀！”
八角點了點頭，徐徐喟嘆道：“那場大洪水對虞朝的打擊是毀滅性的。不但將虞朝文明、包括君臣、百姓、戰士一掃而空，就連文字和遺蹟都沖刷得乾乾淨淨。所以中華的後人要想研究上古的虞朝文明，就非常困難了。”
小武想了想，又很奇怪道：“但是虞朝人應該很善於駕馭船隻吧？爲什麼抗擊洪水的能力不行呢？不可以搬家的嗎？”
八角嗤之以鼻，搖頭哂道：“原始社會的船隻即使再多再強大，在後世的人看來，恐怕比小舢板、獨木舟也好不了多少。‘食魚人’也就是在河道縱橫之地、才如魚得水吧！”
“當然在大洪水裏，總還是會有幸存者的。那些在小舟上活下來的少數虞朝子民，大多漂流出海、此後移居去了海島上---整個南島語族區域（包括中國沿海的海島、東南亞的海島、及南太平洋島國）的土著居民，祖先往往都跟中國史前的虞朝脫不開干係。”
小武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以前學習南太平洋深處的時候，發現那些大洋島礁上的人跟中國人都有親戚關係呢！”
八角看見小武興奮的樣子，眼睛眨了眨，卻道：“如果你對虞朝百姓遠距離‘搬家’感興趣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早在這個水上王朝建立伊始，就時不時地一直有人出海入洋，無論出於主動還是被動的原因。”
“事實上，虞朝人很早就漂流到美洲去了。這也造成了、南美洲的蘇沛文明（前3000年～前1800年）比中華的虞朝文明（前3400年～前2100年）只晚了三百多年而已。如今，若去祕魯參觀同樣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蘇沛聖城遺址，你會發現兩者很有相似之處！”
圖表11虞朝的酋長與百姓生活圖
圖片來自良渚博物館
小武看了幾張八角甩出的虞朝酋長與百姓生活圖，震驚於其中人物的裝飾與美洲已知的印第安人有高度相似之處，猶豫道：“以前一直有人說美洲的印第安人、是由中國的殷商百姓流傳過去的，但其中也有些對不上的地方。”
“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美洲的印第安人是由中國的虞朝百姓流傳過去的！而按《韓非子•顯學》：虞夏兩千歲……在商朝之前還有2千年！這就把兩大洲的交流史又推前了2000年呀！”
圖表12虞朝男女貴族服飾
圖片來自良渚博物館
八角嘿嘿一樂，捻鬚道：“但是，當所謂的‘印第安人’搬到了美洲以後，也就不再是靠水渚而居的‘食魚人’了。於是逐漸有了各種進化的可能---這些是因地制宜、受外部條件制約的。”
小武連連點頭，認真道：“生活習慣肯定要受到時空變化的影響，我完全明白。”
八角呵呵笑道：“然而，虞朝文明的主體在長江下游傳承了千年以上，一向很穩定，主觀上並沒有大規模遷徙的動力。”
“而其核心地區的各種‘罈罈罐罐’、都是在水渚上、水城裏的，並不能完全放到船上去。故一旦遇到難以置信的、萬年一遇的大洪水，又如何能夠保住人民和家業？”
小武嘆道：“原來就是這個理！虞朝遭遇了傳說中的大洪水，從此一片糜爛、雄風不再，直到大禹治水、纔將這片土地重新整過！”
八角點了點頭，笑道：“回到大禹的時代，虞朝殘剩的人馬已不再是惹不起的‘食魚人’王朝了---故他們後來逐漸爲其它文明所同化。”
“然而，當時黃河流域雖也受到了超大洪水的一定打擊；不過相對於長江下游來說、程度卻要輕得多了。所謂此消彼長，從此黃河文明開始成爲中華文明的主流，而虞朝就被遺忘在洪水過後的大片空白之中了。”
“還是一句老話說得好：‘在環境劇變時、能夠生存下來的，不一定是最強者，而是最能適應者’。中華的歷史也正是如此！”
小武長長出了一口氣，點頭道：“由於地利的因素，夏、商、週三朝核心區域的傳承相對比較清晰；而偏偏是更早的虞朝，其核心區域完全毀於天災！”
“以至於後人無法知曉，長三角曾經有過一個強大的史前文明！可能比炎、黃二帝更強，也比所謂的‘中華第一個王朝’夏朝更早！”
圖表13虞、夏、商、週四代地圖
圖片來自八角
八角笑了笑，搖頭反問道：“你說虞朝文明如今就完全無從知曉了？也不見得罷。”
“自從虞朝遺蹟被命名爲良渚文明後，分佈廣闊的同一類型文化遺址、如同雨後春筍一般被髮掘出來。尤其是長三角的核心區域一帶，已知的考古挖掘點更是星星點點、星羅棋佈，遍佈於太湖周邊一圈。”
“如今的中國人早已經發現，杭州良渚一帶（太湖西南方）的虞朝文物也並不能算很多；而在太湖東北方的蘇州一帶，也可以找到更多的虞朝文明遺址。你可以參考一下這張所謂的良渚文化遺址分佈圖。”
圖表14虞朝文明（良渚文化）遺址分佈圖
圖片來自互聯網
小武連忙翻看了一張八角所指的良渚遺蹟分佈圖，發現僅僅在太湖流域便有44處以上的虞朝遺址，不由得連連點頭稱是。
八角捋須又道：“在太湖東北方的陽澄湖、傀儡湖一帶，很長一段時間是虞朝都城所在。所以這裏也有綿延不絕的遺址帶可供研究。”
“例如沿着蘇州陽澄湖的北面、東面、南面連成一線，有常熟的虞山，巴城的武神潭、綽墩山村，崑山的小虞河，唯亭的草鞋山等等，都挖掘出了不少虞朝文物。”
圖表15太湖東北面的虞朝遺蹟樣例
小武大笑道：“啊呀呀，陽澄湖？我還以爲那裏只以大閘蟹出名呢！原來還可以去那裏、找找虞朝的文物呢。”
話剛出口，小武突然想起、八角也是一隻史前大螃蟹，不由得慢慢收斂起了笑容。幸好偷瞧了一眼，似乎八角也沒有什麼反應，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只聽八角繼續道：“你不要以爲，除了這些近年發現的良渚遺蹟之外，虞朝對中華文明就沒有什麼影響了。事實上在中華上古歷史中，一直都有虞朝若影若現的影子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