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爲闖禍獨自“買單”

上小學的時候,我也是個“促狹佬”、“惹禍精”,三天兩頭不是打架,就是使招數捉弄人。爲了這事,被父親罵過,也打過,效果一直好不到哪裏。父親常罵:“你就是個記喫不記打的東西”。豬子獠牙作癢、拱壞豬圈時,父親站在豬圈前,也拿這話罵豬。

上三年級那年冬天,天氣特冷,上學路上必經的一條小河,結着厚厚的冰,連續多日,都融化不開。傍晚放學,好多男生就不從小橋上走,而是奔下河坎,在冰面上“跑凍”過河。

這一天,我們已過了河,看到本隊二年級的“兔子”落在後頭,還在冰面上走,我便喊上一旁的兩個同學,使盡力氣在邊上跺腳,一心想看他的笑話。聽到腳下冰層“咔嚓咔嚓”作響,兔子嚇得挪不開腳步,愣在那裏不敢動彈。經不住我們幾個人一齊用力,冰面裂縫越來越寬,我再加重力氣,一腳跺下去,兔子終於掉到水裏。幸好河水不深,只到兔子大腿,他爬上來時,棉褲“嘩啦啦”往下淌水,我們在一旁,拍手哈哈大笑。

兔子看到我們幾個是一夥的,知道跟我們幹架不是對手,一邊嘴裏罵罵咧咧,一邊拖着溼嘰嘰的棉褲,急乎乎地往我家奔。我明白,這次到我家告狀,輪到他了。

知道在劫難逃,一路上我磨磨唧唧,想晚一些回家,躲過告狀的兔子。冬天天黑得早,畢竟不能在外久留,很快還是進了家門。到家一看,兔子擁在我的被窩裏,奶奶在竈膛下爲他烘烤棉褲。奶奶說,“你又惹禍了,快把你的棉褲脫下,給人家穿回去。”我一百個不情願,磨磨蹭蹭不肯脫,最終抵頂不住,還是把棉褲脫給了人家。看到我光着腿狼狽的樣子,兔子享受到一種報復的快樂,“噗嗤”笑出聲來。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鑽進被窩,看着他穿上我的棉褲,帶着幾份得意回家了。

奶奶終於把兔子的棉褲烤乾了,讓我穿上,下牀喫晚飯。奶奶說:“飯後到兔子家去,向人家賠個禮道個歉,把自己的棉褲換回來。”

晚飯後,家人叫我趕快去。兩家住得不算遠,可看着外面一片漆黑,我想,家裏總得有個人和我一起去吧。可我提出來後,爺爺奶奶、父母親一個都不吭聲。還在磨嘰時,父親雙眼一瞪:“快去快回!會惹禍會收場,會殺豬會翻腸,自己去!”

那段兩百米不到的土路,我走得無比艱難。外面黑漆漆的,一邊擔驚受怕,一邊還要盤心思:怎麼見兔子父母,如何跟他們開口說,他們會不會死死熊我一頓?

一路上既心驚肉跳,又忐忑不安,一個人來到他們家門前,人家門還開着,好像是在等着我。我囁嚅着開口:“兔子爸媽,我惹禍了……”兔子父親掛着臉,但也沒有見到我就開罵,有點出乎意料。他把我和兔子喊到裏間,邊給我們互換棉褲,邊說:“你還沒到家時,你爸來過了。你一向調皮搗蛋,玩起來沒輕沒重,幸好河水不深,不然這禍你就惹大了。”我理屈詞窮,只能一聲不吭。

從兔子家裏出來,黑暗處似有人影,看不清是誰,見我出來了,便迎面走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父親。其實,我從家裏出來時,父親就遠遠地一直跟着。

這一次,是我頭一回爲闖禍獨自出去“買單”,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孔夫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宋儒的“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家人肯定不懂,但是,做人必須設身處地,爲人着想,推己及人,不欺弱小,這是他們要灌輸給我的做人道理。(2022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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