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的幸與不幸

文人生活在宋朝是幸運的,而武將生活在宋朝卻很是不幸。因爲重文抑武是兩宋的基本治國理念。而這一理念的形成和繼承,主要是源於宋太祖趙匡胤。趙匡胤原是後周皇帝柴榮手下的大將,柴榮英年早逝,繼位的是他的孩子,只有幾歲,朝政不穩。有人策劃陳橋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被迫”當了皇帝。自己的位置是奪來的,自然也會防着位置被他人所奪,而最有可能奪取自己位置的正是那些能征善戰手握重兵的將領,於是他一直對武將們極爲防範。在滅降各個政權江山趨於穩固之時,他來了一招“杯酒釋兵權”,把那些久經沙場身居高位,在部隊影響力極大的將領們全部免除軍權,讓他們解甲歸田安享幸福生活。從此開啓了文人集團治國時代,而且重文抑武成爲一種不成文的規定,被趙氏家族代代相傳。

文人受到趙家最好的政治善待。放眼整個宋朝,還真沒有什麼文人被處以極刑的。武將可就不怎麼被待見了。一直被防範壓制,到達不了政權的核心處。像岳飛那樣爲國家收拾了破碎山河立下不朽功業的英雄,不僅未得善待,還背上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壞了性命。將軍們得不到信任重用,還經常被隨意調換,乃至於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如此一來,確實沒人造得了反,但打起仗來,一敗塗地就是必然的結局了,所以兩宋歷時兩百多年,對外作戰勝少敗多,著名的將領少之又少。

在寥若星辰的兩宋名將中,狄青絕對是一顆耀眼的將星。這個出身寒門的天才將領,一度做到了樞密使,也就是國家軍事部門的最高長官,這在兩宋時期是個異數。因爲宋朝的樞密使一職從來都是由文官集團的人擔任,絕不會任由軍隊武將掌握。而狄青居然破例被朝廷重用爲樞密使,手握掌管調度全國兵馬的大權,可見宋仁宗對狄青的信任與厚愛。

狄青也確實當得起宋仁宗的青睞和拔擢。狄青十幾歲時因犯事遭逮捕入獄,被刺配充軍,臉上從此留下疤痕,後被稱爲“涅面將軍”便源於此。狄青精於騎射,富有膽略,作戰勇敢,而又長於計謀,所以屢立戰功。衝鋒陷陣時,他總是披頭散髮,戴着銅面具,如天神一般,所向披靡,無人敢擋。尹洙出任涇原、秦鳳兩路經略安撫司判官時,曾與他談論軍事,對他極爲欣賞,並將他推薦給經略使韓琦、范仲淹,許他爲良將之材。二人考較狄青後,認爲他確實是個奇才,對他厚禮相待。范仲淹勸他讀《左氏春秋》,並說道:“將帥不知古今歷史,就只有匹夫之勇。”狄青從此折節讀書,深通兵法,更加英勇善戰。

因爲得到衆位軍中高層的賞識,狄青一路快速晉升,並驚動了宋仁宗。宋仁宗對他大加讚賞,不吝獎拔。狄青也很爭氣,在對夏用兵作戰中,身先士卒,英勇無畏,從無敗績,還輕鬆平息了廣原州蠻儂智高叛亂。宋仁宗索性將軍中最高職位樞密使一職賞給了狄青,這可是有宋以來的破例之舉,也違背了宋太祖趙匡胤的治國理念。遭到了文官集團的一致抵制,甚至當時讚賞他的人也開始排擠打壓他。宋仁宗雖然很愛護他,但架不住衆人的集體反對,最後只好免去狄青樞密使之職,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銜,離京出知陳州。未幾,狄青便鬱鬱而終。

據馮夢龍《智囊》載:狄青擔任樞密使時,自恃功勳卓著,傲慢不馴,偏袒手下。當時文彥博爲相,建議宋仁宗外放狄青爲節度使,讓他離開朝廷。宋仁宗爲狄青辯護,並說狄青是忠臣。文彥博冷冷地說道:“太祖(趙匡胤)難道不是周世宗的忠臣嗎?”宋仁宗聽了默然無語。只好免去狄青樞密使的職務。

狄青不知就裏,還想爲自己辯白。文彥博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免職沒有其他原因,只是朝廷有些懷疑你罷了。”狄青嚇得倒吸涼氣,脊背直冒汗。狄青到任後,宋仁宗每個月都派使者去慰問兩次,這讓狄青驚疑不定。結果不到半年,就在憂懼抑鬱中生病去世了。

有人說狄青之死,乃文彥博之謀。確實,文彥博那句話實在是太銳利了,戳中了宋仁宗的死穴,讓他不得不從自身的利益趙家的江山重新考量。狄青乃是指揮千軍萬馬的武將,而武將最易成爲禍亂之源。即便是宋仁宗再欣賞狄青,畢竟不能拿天下作賭。所以犧牲狄青就是必然之舉了。武將如狄青,在宋朝已經到達了巔峯,榮寵得無以復加了。其悲劇性的結局,其實是一個時代武將整體命運的縮影。生爲武將,活在宋朝,實在是有些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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