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鄉下有出售整羊，先生即刻聯繫了熟悉的朋友購買且宰殺。一個上午先生都耗在那，微信上問詢什麼時候回來，只發來血淋淋的宰殺現場視頻：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穿着圍裙，在熱氣蒸騰的鍋邊給已宰殺的羊褪毛。剛還活蹦亂跳的生命此刻已是人類砧板上的肉，我矯情地嘆息。
先生到家時已是下午時分，與朋友分了一下後，帶回來三袋子物什。猙獰的羊頭，瘦小的羊腳，一大堆羊雜碎，還有一大盆羊血。真的是物無遺漏，物盡其用。如今已經找不到小時候宰殺家養豬的盛況了，宰殺一隻整羊似乎也是一件大事，親人間分享是歷來的習俗。於是一大早活羊還沒出欄，先生就在微信上呼親喚友了，招呼親人們晚飯一塊來喫羊肉，熱情得像是要舉辦一場羊肉宴。
先生的廚藝一直是在線的，不論是醃製、冷盤、紅燒、白煮，都不在話下，有時飯店喫到一道比較對口的菜，他回家也能複製個八九不離十。燒羊肉的活計，親人們一直稱讚比街上賣的手藝還好。前些天有兩個朋友隔夜買了生羊肉，約好第二天來我家喝酒。先生連夜精心烹飪。一整鍋的羊肉。先生提前給朋友們各盛了一碗羊肉，冷凍、打包，以備讓他們帶回去。剛開始朋友們還推辭着不要，等嚐了以後，打趣不給他們了，他們也爭着要。後來又說要買羊肉讓我家先生加工，先生不願伺候了——沒完了。
今天來的親戚多，且說好喫完了還得打包，所以煤氣竈上的小鍋是不夠用了，又把過年煮蹄髈的大鍋請出來了。而下鍋前的整理就花了幾個小時，虧得我家先生有這個耐心。直到兩點過才架柴生火。細雨濛濛，柴火潮溼，臨時放在車庫的柴火竈黑煙滾滾，嗆得人涕淚橫流。急火燒，慢火煮，直到五點半整整忙乎了一天的噴香的紅燒羊肉才上桌。新鮮宰殺的羊肉跟平時買的羊肉到底不一樣口感，肉質鮮嫩，肥而不膩。什麼羊頭、羊舌、羊耳朵、羊腳、羊肚、羊肋條，筷子密集落下，盛讚的話語不絕於耳。而我嘗着，火候還是急了點，沒有隔夜燒煮、浸潤湯中一個晚上的羊肉入味。家有大廚，我也成品鑑師了。
一圓桌的親人。菜沒幾個，笑臉一圓桌。如今物質越來越豐富，不愁喫，不愁穿，甚至恨喫，恨穿，因爲大多數病都是吃出來的，而出門穿衣可選擇的餘地大了，也造成選擇困難症。可是人與人之間似乎越來越遠，親人間不是婚喪嫁娶辦酒席之類的大事，逢年過節都見不了一回。N年後再見，各自滄桑得有如隔世。這般煙騰霧繞，親人間日常小聚，纔是人間煙火情吧。但如今柴火竈越來越少，煙火情也就越來越淡。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