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蜀孟昶歸順北宋一個月就離奇身故到底有無不可告人的隱情?

  後蜀孟昶歸順北宋一個月就離奇身故到底有無不可告人的隱情?


                              文   和運超



      之前孟知祥屬於開拓性人物,身邊有很多與他出生入死的武將,對他們多優待縱容。孟昶繼位很年輕,這些人仰仗叔父輩身份,加上孟家本來以籠絡爲主,在後主剛繼位的一段時間就顯得十分放縱,大造房宅,奪人良田,挖人墳墓,李仁罕、張業的表現尤其驕橫。

      李仁罕是資歷很深的武將,最早從後梁投奔後唐,跟隨魏王李繼岌入蜀,是先鋒大將,確實有很大功勳,後被孟知祥拉攏授爲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繼岌班師途中,由於康延孝舉兵生事,李繼岌命任圜領軍討伐。孟知祥當時已經被任命爲西川節度使,也讓李仁罕帶兵討伐幫助李繼岌、任圜,李仁罕再次表現出色,聲名大噪。明宗李嗣源繼位後加任西川諸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從彭州刺史調任崇州刺史,堪稱孟知祥身邊第一號人物。


      孟知祥決定在西川擴充軍力時,李仁罕、張業和趙廷隱是軍中最大的實力派。當時還傳出謠言,認爲李仁罕與張業會對孟知祥不利,後來查出是軍校都延昌、王行本所爲,孟知祥果斷處置。之後吞併東川董璋、阻擊後唐石敬瑭等大戰,全是仰仗李仁罕爲主,當然也有張業、趙廷隱的聯手出力。但像唐軍康文通聽聞李仁罕圍困夏魯奇就率軍歸順,這種先聲奪人的威勢,確實足以證明李仁罕的風頭數一數二。所以,李仁罕與趙廷隱兩大猛將一度爲東川節度使爭得不大愉快,孟知祥爲了平息調和,同時也爲提升自己威望就自領東川節度使。

      孟知祥身邊一共有李仁罕、趙季良、趙廷隱、張業、李肇五大得力干將,本來分任五鎮節度使。後蜀建立以後,趙季良被提升任命爲宰相,負責處理朝中日常事務,地方節帥中就另外提升了侯弘實。雖然孟知祥對他們有所防範,但又必須倚重他們。孟知祥身故後,趙季良、王處回在成都作爲主要心腹,選擇擁戴孟昶,也在遺詔中提出希望幾個實力派能夠共事,一起列入輔佐大臣,希望可以共同效力後主。趙季良先讓王處回去見李仁罕,觀察其態度,據說卻遭遇李仁罕全副武裝相見。

       李仁罕自恃後蜀大業功勳第一,要求總判六軍,還親自到學士院探聽是否已在起草詔書。孟昶很不情願地加授爲中書令、判六軍諸衛事(即禁軍最高統帥),同時任命趙廷隱爲六軍諸衛副使,以爲制衡。張公鐸與醫官使韓繼勳、豐德庫使韓保貞、茶酒庫使安思謙等紛紛上言李仁罕有異志。筆者推測這一情形可能是王處回授意衆人出面造勢(以諸人職務看多是宮廷內的各種雜務官員),然後王處回、趙廷隱趁機勸說孟昶除掉李仁罕。孟昶就與趙季良、趙廷隱等合謀,招李仁罕入朝準備進一步宣命,預設武士一舉逮捕處死,年六十二歲。隨後殺其子李繼宏及親信宋會從數人,下詔公開其罪名。

       事有湊巧,不久昭武軍節度使李肇(今四川廣元一帶)從地方上來朝,原本持杖入見稱有病在身,聽孟昶說李仁罕的死訊,馬上放下柺杖拜倒在地。孟昶順勢以他有病爲由勸說退休,安排去邛州(今成都附近的邛崍一帶)養老,永不啓用。然後到後蜀廣政九年(946),趙季良去世,唯有一個張業開始張揚跋扈。

       趙季良此人前面也多有提及,堪稱文武雙全,極有智略,極得任圜、孟知祥等人賞識。本來任圜回洛陽以後,有意安排趙季良爲戶部尚書兼三川都制置轉運使,讓他攜官告到成都冊拜西川節度使孟知祥爲侍中,同時負責將二百萬緡犒軍餘錢及兩川賦稅輸送至洛陽。孟知祥冒着風險強留他在身邊,對李嗣源的任命展開拉鋸,趙季良在關鍵時刻代表孟知祥拉攏了東川董璋爲盟友,爲孟知祥後來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奠定最爲基礎的頭功。

後來與董璋的關係破裂,孟知祥其實有所猶豫,又是趙季良幫忙做好北面對唐軍的防備,然後謀劃建議集中力量先對付董璋,孟知祥依照行事,放心留趙季良爲成都留守,帶領幾大將解決董璋一家,就此順利打開孟知祥佔有巴蜀的局面。隨後東川節度使一職引起李仁罕、趙廷隱的爭執,又是趙季良勸說孟知祥自己出任,巧妙化解內部分歧。

      後蜀明德元年(934),西川有各種祥瑞出現,趙季良率文武百官勸進。孟知祥道:“孤德薄不足辱天命,終老蜀王,於願足矣。”趙季良採用當年諸葛亮勸劉備進大位的相似說辭:“將士大夫盡節效忠於殿下,都是希望能攀鱗附翼。大王不登帝位,有負軍民推戴之心。”孟知祥遂於成都進位建立後蜀。趙季良順利被拜爲宰相,擔任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仍兼領武泰軍節度使(武泰軍節度使轄區在今重慶湖北貴州交界一帶,包括黔州、涪州、播州、夷州、施州、珍州、思州等地)。

孟知祥身故,趙季良以擁戴孟昶之功加拜司徒,仍然擔任輔佐重臣,幫助孟昶度過繼位之初的一番危機後,廣政三年(940),身爲太保兼門下侍郞、同平章事的趙季良上疏請求與同列宰相的張業、毋昭裔分判三司,孟昶就命趙季良判戶部司、毋昭裔判鹽鐵司、張業判度支司。原本趙季良爲人一等睿智,也是想避免太出風頭,主動分割職權,結果無形中卻助長張業的慾望。

趙季良最後是安享幾年平靜生活,病故之時六十四歲,也算是善終。他的兒子趙元振在孟知祥登位之後就出任比較重要的都知殿直,但其他事蹟不多,應該也是非常低調。趙季良另有一個從弟趙季札擔任客省使,屬於負責接待往來使者的清閒職務。後來在廣政十八年(955)後周攻後蜀之戰時想要建立功勳,自請出任雄武軍監軍使(雄武軍是前蜀王建佔據巴蜀後從李唐過去山南道中劃分出來的,轄金州、巴州、閬州、渠州等地),結果因懼怕周軍入境,還沒到前線就慌張逃回,被孟昶處死。

      與趙季良同任宰相的張業原本是後蜀陣營中功勳最大的李仁罕外甥,其實本名張知業,因避諱孟知祥才改成張業。張業和舅父李仁罕一樣驍勇善戰,且善於治軍,據說紀律一向嚴明,很得士卒信賴。在跟隨孟知祥入蜀過程中立下不少功績,能夠位列當時的五大功臣之一,按說絕非浪得虛名。在戰功之外,張業另有一大特殊功績是向孟知祥提出保甲制度,對較快穩定巴蜀地區有顯著效果。在五大功臣領受節鎮時,張業出任寧江軍節度使(今重慶奉節一帶)。

     孟知祥建立後蜀,大封文武官員後,任命張業爲右匡聖步軍都指揮使,與李仁罕、趙廷隱、侯弘實分掌禁軍,仍領寧江軍節度使。在後唐經歷李嗣源上位一番風波時,山南西道節度使張虔釗、武定軍節度使孫漢韶(武定軍本來是唐末新設,轄有洋州、階州、扶州、果州、壁州等陝南、川北等地,主要轄區實際都是王建入蜀以後形成)歸附後蜀。孟知祥命張業率一萬軍隊屯兵大漫關接應張虔釗、孫漢韶入蜀,足以顯示孟知祥對張業的器重。

       孟昶繼位後,李仁罕被設計除掉,張業仍掌有禁軍,還加太尉職銜。爲避免他生事,趙季良寧願任他同爲丞相,顯然是給足待遇作爲安撫。到廣政三年(940)兼任判度支,另外改武信軍節度使,又加拜司空。結果反而促使張業自恃功績和地位已經無人可及,變得非常跋扈,其子張繼昭官至尚書左僕射。

據說他們在家裏設置監牢,利用職務對蜀中百姓橫徵暴斂(判度支主要是掌管財賦)。導火線就是出在張繼昭身上,據說他喜愛劍術,在巴蜀四處尋訪武功高強的劍士。左匡聖都指揮使孫漢韶密告孟昶,稱張業父子在招攬奇人異士,大有不軌跡象。到廣政十一年(948),孟昶就與匡聖指揮使安思謙設計將張業逮捕處死,當時張業五十七歲。

       孟昶此時年近三十,做事已經非常成熟,同時借張業一事還敲打另外的重臣如王處回、趙廷隱都相繼去職,父輩故將舊臣的威脅基本都沒有了,後蜀得以安心發展。像趙廷隱此人從來就很低調,只是生活比較豪奢,這一點反而讓人感到放心,所以趙廷隱一直是受到孟昶敬重的老臣。

      趙廷隱號稱秦州天水趙氏(考古出土的墓誌銘所記,好比流傳宋朝趙氏也出自天水一樣,一般是對家世淵源的吹噓。今天研究者以趙廷隱最開始投效後梁宣武軍,推斷他實際可能生於汴梁開封一帶),自幼勇猛,效力朱溫的時候,趙廷隱在軍中已有一些功勞,可多遭猜忌和排擠,不被重視。

      在後唐大將李嗣源消滅猛將王彥章的戰鬥中,趙廷隱被俘虜。莊宗李存勖獨具慧眼,釋放了趙廷隱,收爲部將。同光三年(925),趙廷隱參與滅王氏前蜀之戰,追隨魏王李繼岌出任先鋒軍監押。趙廷隱帶領將士軍紀嚴明,嚴禁濫殺搶掠,唐軍最終順利佔據蜀地,趙廷隱因功進拜西川左廂馬步軍都指揮使。

     李繼岌班師離開以後,趙廷隱與馬步軍都指揮使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潘仁嗣、右廂都指揮使張業、牙內指揮使武漳、驍銳指揮使李延厚等衆多大將一起留守蜀地,歸西川節度使孟知祥統領。前蜀雖被消滅,但巴蜀之地還有一些地方人心不穩,趙廷隱與李仁罕、張業等分統兵馬將各地悉數平定,成爲孟知祥非常倚重的心腹大將之一。

     孟知祥擁有蜀地意圖自立時,後唐明宗李嗣源一度遣軍討伐,趙廷隱在劍門大破石敬瑭,爲穩住利州(今四川廣元一帶)等前沿州縣,確保後來的地盤立下大功。當時還準備趁勝利進軍興元、秦州等地,被孟知祥阻攔,以封利州等地節度使爲嘉獎。趙廷隱認爲同僚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同立大功,又將利州節鎮昭武軍留後讓給李肇。隨後孟知祥建立後蜀,趙廷隱成爲與張業、趙季良、李仁罕、李肇等功績最突出的五大勳臣之一。

     後主孟昶繼位數年間,李仁罕、張業等先後被除掉,趙季良病故,最後僅有趙廷隱受尊崇信賴。之前廣政四年(941),鑑於將帥遙領節度使的弊端,孟昶已經和後晉一樣,陸續改以文官出任。趙廷隱原本任衛聖馬步都指揮使兼武德軍節度使(即原來的東川節度使)兼中書令,當即去掉節度使銜,另外加檢校爵。

張業被除掉後,趙廷隱就主動退休。因剷除張業而立下大功的匡聖指揮使安思謙打算接替趙廷隱,又打算效法孫漢韶對付張業一樣故技重施,已經派兵包圍趙府。幸虧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此時入朝,聽聞趙廷隱出事,在孟昶面前力保趙廷隱無罪。

筆者認爲孟昶絕沒有要害趙廷隱之意,僅僅希望藉此事來震懾他們一家。安思謙同是孟知祥帶來入蜀的河東舊部,可能是當地較爲普遍的昭武安氏出身。在孟知祥佔據蜀地後爲宮廷內的茶酒庫使,可能與擁有李氏母親做支持的孟昶很早就有交情。

從發生的一些事蹟來看,足以證明安思謙應該要算是後主的心腹之一,對付李仁罕時有大功,後來再除張業更得孟昶賞識,所以他才心領神會地打算進一步對付趙廷隱。這一件事雖然被阻止,也並沒有使安思謙受到任何影響,反而他順利出任山南西道節度使成爲一方節帥。


不久,後周大軍進攻川北蜀口,安思謙救援不利,蜀軍敗績。即便如此,安思謙回到成都也沒有受到處置,還是出任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領保寧軍節度使,可見他在孟昶心目中的地位。可安思謙恰恰因此過於驕橫,最終孟昶還是對他不滿,將其誅殺。

而趙廷隱退下來後,還是受到孟昶敬重,封爲太傅,賜爵宋王,每有大事也經常到其府中請教。後來又進位太師、領中書令。但沒過兩年就病故,年六十六歲,葬成都附近。2011年4月,趙廷隱墓在龍泉驛區十陵鎮青龍村通過墓誌銘發掘確定,墓葬有大型伎樂陶俑,能組成完整的宮廷樂隊,爲西南地區最大最完整最精美的陪葬俑,趙廷隱墓是僅次前蜀王建墓永陵、後蜀孟知祥墓和陵後,四川地區五代十國陵墓的第三大發現。

       趙廷隱此人的經歷頗爲傳奇,筆者其實早就有文章介紹。據說當年入蜀初期,他一度出任漢州刺史(今廣漢市一帶,後唐長興元年到長興三年,930-933),蜀地流傳有一位密宗大師柳本尊到處傳播誇張的修煉,什麼受凍、斷指、割耳等等,能夠磨練意志,最後修成正果。趙廷隱原本和今天我們普遍的看法一樣,指柳本尊的所作所爲屬於無稽之談,就差人去找他,嚇唬他既然崇信佛法,犧牲自己是爲了救人,現在刺史有病,需要用他的眼睛做藥引,意圖逼柳本尊知難而退。

柳本尊卻毫無畏懼,立刻就持戒刀剜掉一目,讓使者帶回去交給趙廷隱,反令趙廷隱心悅誠服。請來柳本尊順利在漢州地方建立道場,這個故事的細節當然不可信,但趙廷隱後來信佛確是事實。柳本尊也真有此人,十煉修行的故事爲四川安嶽石窟和重慶大足石窟最著名的石刻造像之一,堪稱系列連環圖一般的精美故事。

     趙廷隱極爲聰慧,已經深知作爲武將過於招搖會被忌憚,本來一直都是唐宋的傳統,所以趙廷隱刻意轉爲信佛避禍,包括在生活方面推崇奢靡墮落,像豢養大量伎樂,喫喫喝喝要算一種韜光養晦的方式,這一點也可見北宋著名的杯酒釋兵權。

史料《北夢瑣言》和《十國春秋》都記錄有趙廷隱晚年府上大量伎樂藝人和開闢庭院種植花花草草的故事。像《北夢瑣言》稱趙府擁有巨大水池,當中有兩座島嶼,四周全是楊柳和木芙蓉(後蜀是成都被稱蓉城的直接出處),水中有蓮花,匯聚樂人和友人垂釣享樂,還請人繪成圖畫敬獻給後主孟昶,得到稱讚。既表明一種推崇享受樂舞的修閒風俗,也是教後主寬心。爲此,他的兒子趙崇祚就成爲著名雅好文學、音樂的人物,所以專門編輯有著名的《花間詞集》,裏面大部分詞作都適用在各種宴會上,演奏吟唱的娛樂之作。

       當然,文學、樂舞方面的發展,肯定與在位的孟昶喜歡、提倡有莫大關係。隨着孟昶坐穩龍椅,開始對內大興文教,刊刻石經,開展科考,普及書院等等,原本唐末、前蜀,已經在蜀地聚集大量北方南下的著名文化精英。後蜀在這種風氣之下,進一步改變巴蜀本地的民間教育,爲後來宋朝蜀地人文繁榮起到很大的推動。孟昶還在朝堂上設置匭函,接受臣民投書來了解下情,整個後蜀局面開始朝安定繁榮發展,成爲整個天下最富庶的一方,與南唐不相上下。

      之前孟知祥在位很短,基本打下後蜀的疆域,與前蜀差別不大。《新五代史·後蜀世家》記載:“是時,契丹滅晉,漢高祖起於太原,雄武軍節度使何建以秦、成、階三州附於蜀,昶因遣孫漢韶攻下鳳州,於是悉有王衍故地。”孟昶經過一番休養生息,巴蜀的富庶和封閉卻也使孟昶缺少父輩的開拓精神,後蜀雖然文教、經濟各方面都很好,但基本上層就是喫喝玩樂,逐漸喪失進一步爭雄天下的機會。

      史書也留下一些跡象,比如晉漢交替之時的三鎮不服一幕。《九國志》提到:“會晉昌軍節度使趙匡贊、鳳翔節度使侯益俱謀歸蜀,遂以虔釗爲北面行營招討使,應接經營。”《新五代史·後蜀世家》說:“漢將趙思綰據永興、王景崇據鳳翔反,皆送款於昶。昶遣張虔釗出大散關,何建出隴右,李廷珪出子午谷,以應思綰。昶相毋昭裔切諫,以爲不可,然昶志欲窺關中甚銳,乃遣安思謙益兵以東。”

       在趙匡贊、侯益聯繫後蜀歸順時,孟昶想過把握機會,可任命張虔釗之後,蜀軍始終都沒有實際行動,讓人很是奇怪。只能推測後蜀內部許多人已經安於現狀,或者提出類似北方情勢不明、山川道路險絕、無法及時接應等等傳統理由勸阻孟昶出兵。等到趙思綰、王景崇當真起兵的時候,後蜀纔有行動,趙思綰本就是趙匡讚的屬下,而王景崇原本是劉知遠派去關中監視後蜀的眼線。

當孟昶終於下決心準備奪取關中時,宰相“毋昭裔切諫,以爲不可”,北方局勢變化的確莫測,當初王氏前蜀就因肆意北進,導致消耗過大,最終被唐軍趁虛而入,顯然這種聲音在後蜀恐怕非常多,令孟昶不太容易決斷。此次蜀軍確實是無功而返,因爲後漢快速平定了趙思綰、王景崇。

後蜀在晉漢交替之際,圍繞爭奪關中的戰機變化,後蜀的優勢是自保,可要進取天下的確頗爲不利,君臣缺乏戰略眼光,對大局的反應非常遲鈍,最終後蜀就只有被動的命運。等到雄才大略的柴榮接替郭威,將周軍進行一番整頓,原本後周也處在很不利的強敵包圍之中,柴榮卻挑選時機主動出擊,將後周疆土幾乎拓展一倍,這一轉折的先機就是從後蜀奪取秦、成、階、鳳四州,打開了入蜀的通道。

       之後,柴榮調轉槍頭去攻南唐,這一原因本來也是後蜀曾聯絡南唐夾攻後周,而後蜀居然又對大局不管不顧,再次陷入安逸局面。最後等到宋太祖趙匡胤在位,後蜀已經很難再找到可以支持結盟的力量。《宋史》記:“乾德二年十一月,命忠武軍節度使王全斌爲西川行營前軍兵馬都部署,武信軍節度崔彥進副之,將步騎三萬出鳳州道;江寧軍節度使劉光義爲西川行營前軍兵馬副都部署,樞密承旨曹彬副之,將步騎二萬出歸州道以伐蜀。”宋軍在繼承後周的基礎上,選擇兩頭進發,王全斌率部從關中南下,劉光義率部由歸州逆江而上,宋軍兩路合擊,最終會師成都。

      《宋史·劉廷讓傳》記:“夔州有鎖江爲浮樑,上設敵棚三重,夾江列炮具......及師至,距鎖江三十里,舍舟步進,先奪其橋,復牽舟而上,破州城,守將高彥儔自焚,悉如太祖計。遂進克萬、施、開、忠四州,峽中郡縣悉下。”《宋史·王全斌傳》記:“自利州趨劍門,次益光。全斌會諸將議曰:‘劍門天險,古稱一夫荷戈,萬夫莫前,諸君宜各陳進取之策。’待衛軍頭向韜曰:‘降卒牟進言:'益光江東,越大山數重,有狹徑名來蘇,蜀人於江西置砦,對岸有渡,自此出劍關南二十里,至清強店,與大路合。可於此進兵,即劍門不足恃也。'……遂克劍州,殺蜀軍萬餘人。”

       後蜀君臣雖然大多怠惰,但地方守軍也並不是完全放棄抵抗,也有十分英勇、不懼犧牲的將士,不過面對從周到宋已經更加強大的軍力,蜀軍東北兩線都宣告失利,後主孟昶無奈之下還是及時選擇投降了。


實際孟昶在位三十年,自孟昶除去一波老臣後,蜀軍除了抵擋過後週一次進攻,各地就很少作戰和練兵,經歷過戰事的將士原本已經很少,所以最後敢於同宋軍作戰的也很少。孟昶最後都對身邊人說,“吾與先君以溫衣美食養士四十年,一旦臨敵,不能爲吾東向放一箭,雖欲堅壁,誰與吾守者邪?”這一句感嘆着實值得深思。後來更衍生出後蜀的花蕊夫人有一首名詩批評蜀軍的不抵抗,其中一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流傳非常廣泛。

      宋太祖趙匡胤下令讓孟昶一家搬去東京開封,孟昶對蜀地戀戀不捨自在情理之中,但另有一個出乎意料的現象堪稱罕有,就是百姓對孟昶被迫離開非常同情和不捨,沿途聚集揮淚相送,從成都一路哭哭啼啼走到嘉州(今四川樂山市)。史料《嘉定府治》說孟昶行船走得很慢,在犍爲縣拖拉了一個來月,既流連蜀中山水,也撫慰蜀地百姓,據說還讓花蕊夫人作《戀戀詞》抒發對家鄉父老的情誼,最後才依依不捨坐船離開。

      按說對這種丟失江山的末代之主的常規記載,孟昶也有批評其貪圖享樂,應該不被百姓認可纔對,可史書所記卻頗相反,孟昶在被押去汴京時蜀中“萬民擁道,哭聲動地”,據說當場暈死者就有數百人。

      孟昶從廣政十年左右自己掌握局面以後推行寬容的策略,也有近二十年。客觀上看,孟昶對百姓確實很好,曾發佈《勸農桑詔》,要求官員要以身作則,“出入阡陌,勞來三農”,興水利,勸農桑,使得蜀中普遍富足,鬥米三錢,甚至到了穀賤傷農的地步,史書稱他“治蜀有恩”當所言不虛。

     另外,孟昶對官吏要求則很高,要求清正廉潔,“無令侵削,無使瘡痍”。他親自寫有《官箴》以戒飭各地官員要愛民惜民,後來宋太宗趙光義就把孟昶的一些要求略加修改,作爲宋朝對地方官吏的要求標準。南宋學者洪邁在《容齋筆記》中也評價:“昶區區愛民之心,在五季諸僭位之君,爲可稱也。”

      孟昶到汴京後,趙匡胤準備多達數百間的屋苑供給其家眷,後主被封爲秦國公,授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按說不失禮遇,也準備令他終老。但匪夷所思的是,四十七歲的孟昶到開封還不滿一個月就忽然暴斃,留下令人猜想的懸案。由於宋初的懸案實在太多,以至於孟昶之死往往只讓人感嘆一下罷了。

      歷來都說,當時花蕊夫人才貌雙全。原本宋太祖也是一代雄主,且對待臣下,包括臣服的君主都算豪邁寬厚,尤其他絕不算是貪慕女色的人,偏偏對孟昶和花蕊夫人留下少許把柄和瑕疵。

但花蕊夫人一說,畢竟有野史性質,包括她的身份歷來也是一個謎,比如前蜀後主王衍身邊也有花蕊夫人的說法。隨後的南唐後主的小周後到宋宮也發生過被宋太宗趙光義強迫的事情,包括李煜也是衆所周知的不得善終,所以,到底有無編排的痕跡,孰真孰假?宋初的懸疑事蹟太多,真相就很難再清楚還原了。

不過,除去女色一段來自野史外,不論《宋史》還是《資治通鑑長編》另外都記載了孟昶母親在其死後的言論。首先,她是一點眼淚沒掉,然後絕食了。其次,他說了一番話,爲孟昶的死蒙上無可置疑的懸念,“汝不能死社稷,貪生至今日。吾所以忍死者,爲汝在耳。今汝既死,吾何生焉”!再次,其母很快跟着追隨孟昶而去,這一系列的古怪無疑也鋪墊了孟昶的死實在頗不正常。

孟昶之死已經和諸多宋初懸案一樣無法釐清本來面目了,但如果分析爲什麼他會死,還是多少有一些背景可以參考,自然就是蜀地在宋軍入主後,引發了許多不該出現的矛盾。

首先,宋軍是把蜀地財富物資基本竭澤而漁,源源不斷輸送去了汴京,成爲後來宋宮有所謂“封樁庫”的主要財力支撐之一。司馬光的《涑水記聞》中專門記載了後蜀“寶裝溺器”的故事:“孟昶宮中物有寶裝溺器,遂命人碎之,曰,‘自奉如此,欲求無亡得乎’?”說明孟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寶物,生活非常豪奢。

其次,王全斌等留在當地的宋軍上下經常宴飲,進一步魚肉百姓,當地父老對宋軍的印象非常糟糕!後蜀的殘餘聯合怨恨已久的百姓再舉孟氏影響力繼續對抗宋軍,最後換來曹彬和劉光義一起入蜀方纔平定。

      蜀地並沒有因此就歸於平靜,隨後就是宋太宗趙光義時,今天都江堰一帶的茶農王小波、李順因茶稅過重再起風波,即便因爲張詠的入蜀把這一幕解決,但宋朝對蜀地的針對幾乎貫徹始終。

前輩史學家吳天墀先生早就有論述:一、由於唐末以來四川地區的經濟富庶,所以宋朝早期就產生了著名的交子;二、由於宋朝版圖的縮小,因爲四川獨佔鹽茶兩大資源,稅賦一直是各地之最,終宋不變。最繁重的階段正是前期太祖、太宗兩朝,這是刻意爲之(客觀上軍事行動頻繁,需要大量財富支撐)。一切軌跡的原因,孟昶的死,可以說正與蜀地不平靜的現狀密切關聯,或許害怕他真的被蜀地之人拿來當做什麼輿論載體。

但換一個角度看,孟昶根本已經束手就擒,且是全家遠在汴京。根本無力對蜀地的局面有絲毫實際支撐作用。再說趙匡胤是一代雄主,素來爲人豪爽,根本不至於還會擔心放在眼皮底下,囚徒一般的後主能有什麼作爲,所以孟昶之死的確顯得非常意外和充滿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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