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我們徐家的微信羣裏猝然收到了堂弟兄弟兩人發來的訃告：父親徐止鑑因新冠和基礎綜合疾病於2023年1月17日凌晨1:22在上海瑞金醫院病逝，終年88歲。由於在此疫情特殊時期，喪事從簡，將不舉行遺體告別和追悼儀式。
噩耗傳來，悲不自勝，淚水一下子就湧入了眼眶，禁不住的淚水悽然而下，按照我們徐家老一輩的壽數，總覺得八叔叔還不該走的啊。徐家老一輩人一個接着一個都遠離我們而去了，八叔叔是最後一位轉身而去的徐姓長輩，看着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眼前浮現出當年他們英姿勃發神采飛揚的影像，心中的悲傷逆流成河。天堂的路並不遙遠，他們兄妹將在那裏相聚，想必那也是一場愉悅的重逢。
我們的爺爺徐調均和奶奶莊淑慎一共生下十個孩子，長大成人的是七個，依次是大姑媽徐惠（大阿姐），小姑媽徐蘇（小阿姐），父親徐淵鑑（大弟弟），六叔叔徐水鑑（六弟），七叔叔徐鞶鑑（七弟），八叔叔徐止鑑（八弟），小嬢嬢徐融（十妹）。如今他們全都離開了我們，我翻看着他們的照片，回想起曾經的往事，一幕幕經歷又浮現在眼前。
我的父母親一直都是遠離故鄉在外地工作，從小我對上海老家和那裏的一大家子叔叔姑姑們並不是很熟悉，所有的印象都來自於那些照片和他們往來的書信。一直到1971年9月父母親帶着我們全家回老家探親，我才和徐家的上一輩人見了面，他們都是讓我非常尊敬的長輩，他們對我們也非常的疼愛和關心。因爲我們遠離故鄉，與長輩們相見的機會很少，所以對他們的瞭解也不多，這幾天我總是在回憶和徐家老一輩人有關的事情，能夠留下的記憶並不算多，我想把自己知道的有關事宜記錄下來，即使有些內容並不十分確切，可那也是珍貴的記憶。
我們的爺爺徐調均是上海市青浦縣朱家角鎮人，奶奶莊淑慎是上海市松江縣人。爺爺1895年1月8日出生於書香門第，不幸幼失怙恃，家道中落，又是庶出，不可繼承財產，自幼幸有長嫂照料，後得親屬資助，十餘歲即往上海讀書學習工作，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抗戰期間，爺爺跟隨公司轉移到漢口，貴陽等地，1941年在香港工作期間，恰逢太平洋戰爭爆發被困香港，1941年12月25日香港淪陷當日，舊疾復發，香港炮火連天無法就醫，不幸逝世，終年46歲。
奶奶莊淑慎1898年4月3日出生在松江縣城裏的書香門第，自幼聰慧，就讀於南洋模範中學受到過新式中學教育。奶奶是一位非常偉大的母親，1937年八一三淞滬抗戰之後，我爺爺就隨着中國國貨公司遷往了武漢，我奶奶帶着七個孩子留在了上海。尤其是爺爺去世以後，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奶奶獨自撐起徐家的屋脊，爲孩子們遮風避雨，培養孩子長大成人，父親說奶奶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1984年8月奶奶駕鶴西去，享年八十六歲。
大姑媽徐惠是長女，生於1922年7月1日。大姑媽是我們徐家的核心，尤其是在爺爺去世以後，她和奶奶一起承擔了全家的生活重擔，大姐深得弟弟妹妹們的尊敬，信任和熱愛。大姑媽大學畢業後在齊魯小學教書，劉家的老人是學校的校董，到學校視察時看中了大姑媽的聰明美麗，蘭質蕙心，後來她嫁到了青島，成了劉家的長房長媳少奶奶。大姑父劉法五是一位非常和藹可親富有才華的長輩，家裏的企業公私合營之後，他一直就在廠裏燒鍋爐。大姑媽在解放後又再次考上了大學，青島海洋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上海畜牧研究所。兩人雖然沒有孩子，幾十年來風雨同舟，夫妻恩愛，相濡以沫。2009年7月15日大姑媽與世長辭，享壽八十七歲。
小姑媽徐蘇是家中次女，生於1924年。小姑媽高中畢業就參加了工作，我看到徐家在民國三十三年戶口冊中寫的職業是在浦東婦女協進會做教員，我記憶中小姑媽是在電影院裏工作。聽老一輩人講的，小姑媽性格活潑可愛，處世爲人剛柔相濟。小姑父張統鎰在上海機電公司工作，是一個典型的上海老克勒，什麼時候都是衣褲筆挺皮鞋錚亮，海派紳士風範十足。他們家住在南京西路的一棟新式里弄樓房裏，家裏被小姑媽收拾的井井有條纖塵不染，就連那個衛生間裏的浴缸和馬桶都擦洗的光潔耀眼。小姑媽有兩個男孩，打小就讓小姑媽培養的自理能力很強，印象極深的是表弟還是小學生時就能做得一手可口的飯菜。1996年小姑媽因病去世，終年七十二歲。
父親徐淵鑑是家中長子，生於1926年1月15日。爺爺在戰亂中去世以後，十六歲的父親就跋山涉水歷時數月去了貴陽，由爺爺公司資助在清華中學繼續讀書。後來他考入空軍的航空發動機學校，畢業後成爲一名空軍少尉軍官。1949年3月他和同學一起投奔解放區，分配到東北人民解放軍魯班部隊，在位於北陵機場的東北航校第五廠代理工場長，1951年五廠移交航空部更名爲112廠，父親從部隊轉業並在鉗焊車間任車間主任，1960年組織調動到新鄉一三四廠工作到離休，他的一生都與中國的航空事業聯繫在一起。1954年父親和母親在瀋陽結婚，養育我們兄妹四人。2015年2月22日在新鄉逝世，享年九十歲。
六叔叔徐水鑑，生於1929年2月20日。六叔叔去世的早，我所知道與他有關的事情就更少。大家都說六叔叔長得最漂亮，從小就像電影明星，我覺得六叔叔是奶奶的乖孩子。六叔叔大學畢業之後就當了老師，現在回想起來，我能知道他的相關情況實在太少了。六嬸孃何斐然也是當老師的，六叔叔結婚後就和奶奶住在一起，很早的時候六叔叔就患上了鼻咽癌，上海的醫療水平比較高，生病之後又生活了很多年。六叔叔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現在都在日本生活，因此我們之間的聯繫也就不多了。六叔叔是在1976年癌症復發去世的，得年四十七歲。
七叔叔徐鞶鑑，生於1931年10月4日。七叔叔是一個挺有故事的人，上中學的時候就參加共產黨組織的反抗國民黨政府的活動，一次他們一起三個同學還被國民黨當局抓進了提籃橋監獄，後來奶奶託了朋友幫忙才把他們保了回來。在上海解放之前，1949年3月他還去北平參加了全國學聯的代表大會。抗美援朝戰爭期間，他參加志願軍赴朝參戰，戰爭結束回國後，又去新疆當了石油勘探隊員，最後在烏魯木齊安家立業，在石油戰線奮鬥了一輩子。七嬸孃薛霞爲他生下了一男兩女三個孩子，孩子們也都工作在與石油有關的單位裏，真正的是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2020年3月31日在烏魯木齊與世長辭，享年九十歲。
八叔叔徐止鑑，生於1934年9月4日。八叔叔是在五十年代初考上上海交通大學，那時候奶奶沒有經濟收入，是大姑媽爲八叔叔提供了上大學的費用，所以八叔叔對大姑媽的感情很深，他爲大姑媽養老送終。八叔叔大學畢業後就分配到滬東造船廠工作一直到退休，八叔叔聰明能幹，有責任擔當，徐家裏的許多事情都是八叔叔告訴我的，而我知道的只有他燒的菜非常好喫。八嬸孃張緒澄在上海科技情報所工作，他們結婚以後就住在重慶南路30弄35號的亭子間裏，在六叔叔去世之後，八叔叔和奶奶住在了一起，給奶奶養老送終。八叔叔有兩個男孩，大兒子大學畢業之後去澳大利亞留學並在那裏成家立業。
小嬢嬢徐融，生於1937年4月9日。在她出生不久就爆發了抗日戰爭，爺爺去了大後方，四歲的時候爺爺又在香港逝世，家裏的生活陷入極大的困境，以至於後來大姑媽結婚的時候，奶奶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她帶着十妹走，所以小嬢嬢就是跟着大姑媽長大的。後來小嬢嬢考上了在長沙的醫學院，畢業以後分配在長江邊上一個叫繁昌的小縣城，在造船廠裏做醫生。在那裏結婚成了家，生了個兒子叫冰冰，卻是唐氏兒，後來還離了婚，獨自帶着癡呆的兒子生活，那可憐的孩子在十歲的時候患白血病死了。退休以後小嬢嬢回到了上海，晚年又和一個叫胡軍的人再婚。她的一生充滿了不幸，2020年2月25日因病在上海去世，終年八十三歲。
如今的中國人家裏，大多都沒有續寫家譜，家裏沒有設立擺放祖先牌位的地方，也沒有在家祭祖的習慣。聽小嬢嬢說過，從前奶奶在過年的時候都要在家祭祖，掛出祖輩的畫像，擺上香案，放上祖先的牌位，獻上貢品，點燃信香，祭拜祖先。後來這些都成了封建糟粕，祖先的畫像和牌位都上交了，家裏也就沒有了這一套祭祖的習慣。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寫下這篇文章，以紀念徐家那些逝去的長輩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