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懂“暗號”,《塔爾》會更好看

“說到音樂,對古典音樂愛好者來說,電影中出現的人名和曲目片段,好比是暗號,讓我們覺得正在與同道一起看《塔爾》。”一位凱特·布蘭切特的影迷,關於她新近主演的電影《塔爾》所寫的一篇長影評裏,用黑體字標註的這一句話,於好評電影之外,也盛讚了導演託德·菲爾德爲電影選用的那些古典音樂。

的確,對古典音樂樂迷來說,觀看電影《塔爾》是一個雙重享受的過程。電影好看自不待言,我們還能在情節推進的過程中嘗試猜測在電影中或宛轉悠揚或稍縱即逝的音樂是哪位作曲家的哪部作品,這當中的樂趣,是非古典音樂樂迷難以體驗到的。

從頭至尾,《塔爾》援引了好幾段古典音樂,但長時段出現在電影裏因而顯得特別重要的兩段音樂,分別是馬勒的第五交響樂和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

莉迪亞·塔爾是一個成功的音樂家,電影開場時她是柏林愛樂樂團的女指揮家。能獲得世界上最著名的古典音樂樂團的首任女指揮,得益於塔爾是艾美獎、格萊美獎、奧斯卡獎和託尼獎的大滿貫獲得者,而能獲此殊榮,與她的師承密切相關——明明是一個虛構人物,電影爲她安排了實有其人的導師,美國著名指揮家倫納德·伯恩斯坦。瞭解一點古典音樂的都知道,由於倫納德·伯恩斯坦的大力推廣,作曲家古斯塔夫·馬勒纔有了今天這般日隆的名聲,所以,《塔爾》讓電影中的女指揮以帶領樂隊排練馬勒第五交響曲來宣告她的能力、並讓樂隊上演由她精心打磨的馬勒第五交響曲前跌落神壇,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假如說,《塔爾》將馬勒第五交響曲用作了電影的“主題曲”,那麼,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就是《塔爾》最重要的“插曲”。

《威儀堂堂進行曲》當然是英國作曲家愛德華·埃爾加最廣爲人知的作品,但更多的古典音樂樂迷願意將自己喜歡埃爾加的理由,歸因在他創作了一部感情特別豐沛的大提琴協奏曲上。殊不知,作曲家因爲愛情譜寫的這部曠世戀歌,完成以後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了空谷裏的幽蘭,直到一位大提琴演奏家橫空出世。

從世界頂級樂團的著名指揮,到被歐美古典音樂舞臺掃地出門,莉迪亞·塔爾的人生劇變,原因頗多,但任人唯親一定是最重要的一條。這位喜歡美人的指揮家,在洗手間偶遇揹着大提琴的女孩後,斷定有着姣好容貌的她是來報考樂團大提琴手的。爲保證她能順利通過盲選,塔爾居然屈尊彎下腰來將女孩腳上的那雙藍色皮靴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上,從而輕易就破了樂隊決策層與報考者之間只能聞其聲不能見其面的局,幫助她輕鬆過了第一關。但這不是塔爾的終極目標,她決定使用一下小伎倆再送這位來自俄羅斯、名叫奧爾加的大提琴手一程。而奧爾加,小小年紀卻深諳了進階的門道。利用新進樂手能與指揮共進午餐的樂團規則,奧爾加將話題引向了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並告訴塔爾自己最喜歡的,是傑奎琳·杜普雷的演出版本。

彼時還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人的杜普雷與巴倫博伊姆,他們一個指揮、一個擔綱大提琴獨奏合作完成的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自誕生那天起就成了古典音樂愛好者熱捧的名碟,這對令人豔羨的音樂伉儷,用他們的演奏技藝和他們的愛情故事,將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推廣成了古典音樂舞臺上常演常新的著名作品。

那麼,到柏林報考柏林愛樂樂團的大提琴手之前,奧爾加曾經與小樂團合作過這首著名的大提琴協奏曲,又有什麼可意外的?只是,讓塔爾大感意外的是,小小年紀的奧爾加詮釋的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竟已經有了她的偶像杜普雷的韻味,久經沙場的塔爾還知道,這恐怕是奧爾加最拿得出手的曲目,那麼,有什麼辦法能讓樂團的決策層也聽到奧爾加拉的這首曲目?

一場大型交響樂音樂會,通常會這樣安排:上半場一首協奏曲、下半場一首交響樂。假如定下的交響樂是馬勒的作品,通常就不再安排協奏曲了,因爲,馬勒的交響曲一般較長,像《塔爾》選用的第五交響曲,演出長度大概在80分鐘左右,足以支撐起一場音樂會了。但一心想要讓樂團決策層聽到奧爾加演奏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的塔爾,用問話技巧讓樂團成員一致同意用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與馬勒第五交響曲拼合成一場音樂會的同時,宣佈獨奏演員從團內產生,產生的途徑一如既往,盲選。

一場重要考試前,塔爾將考題“喂”給了奧爾加,奧爾加焉有不勝之理?她不僅贏得了半場音樂會的主角,還從柏林愛樂樂團的後備團員直接晉升爲正式的大提琴手。我們看到奧爾加揹着大提琴歡呼雀躍着從銀幕上疾跑而過,下一個鏡頭,奧爾加坐在了塔爾私人轎車的副駕駛座上。一路上兩個人歡聲笑語着,老謀深算的塔爾怎麼也不會想到,她人生的轉折點快要降臨:見奧爾加把自己心愛的公仔落在了車座上,萬人之上的塔爾竟然在路邊停下車追着奧爾加而去……人沒有追上,塔爾卻撲倒在樓梯上。

到底是腳下打滑還是遭人算計塔爾才摔倒在樓梯上的?鏡頭雖不是交代得非常清晰,但塔爾親口告訴樂團的隊員們,她是被人襲擊致使半邊臉掛了彩。那麼,誰會在那個當口襲擊塔爾呢?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奧爾加憑藉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成功上位,塔爾卻因爲力捧奧爾加成爲獨奏者,公衆形象坍塌的速度加快了。

就像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只是電影《塔爾》的插曲一樣,塔爾與奧爾加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是電影《塔爾》的插曲,所以,塔爾敗走麥城,與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無關,就像杜普雷與巴倫博伊姆的愛情過早枯萎是因爲杜普雷身患了絕症,而與她演奏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時用情太深無關。不過,杜普雷與巴倫博伊姆之間的一段佳話讓埃爾加的作品從此走紅,這是不爭的事實;隨着越來越多的影迷喜歡上電影《塔爾》,喜歡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的音樂愛好者,會不會又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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