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版資治通鑑【1843】兩稅制。2023-02-26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

建中元年庚申,公元七八零年

1、

春,正月一日,改年號爲建中。羣臣上尊號爲聖神文武皇帝;赦天下。開始採用楊炎的建議,命黜陟使與觀察使、刺史統計百姓家庭男丁和田產,釐定等級,實行兩稅法。其他所有新舊加徵的各種苛捐雜稅,全部取消;兩稅之外再有擅自徵收一文錢的,以枉法論處。

唐初,稅法稱爲租、庸、調,有田產就要交租(田租),有一人就有庸(勞役),有一戶則有調(捐稅)。玄宗末年,戶籍檔案漸漸破壞失散,大多不實。到了至德年間,戰亂頻仍,對各地的賦稅,只是催促徵收,沒有一個標準。負責徵收的機關不斷增加,互不統屬,各自隨意增加科目,自立名目,新舊相雜,無窮無盡。富有人家男丁多的,全都做官或當和尚以免除勞役賦稅,而貧窮人家男丁雖多,卻無法藏匿,所以富人優裕,而貧戶勞苦。官吏乘機蠶食,十天半月就徵收一次,百姓不勝困弊,全都逃亡遷徙,成爲浮戶,各州本地居民不到百分之四五。至此,楊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算州縣每年所需費用及上繳朝廷的數目,然後根據這個總數來徵稅,量出爲入。無論本地居民還是客戶,以現居地爲戶籍;人口無論青年男丁還是壯年,以貧富劃分等級;對做生意的商人,由所在州縣抽取三十分之一的營業稅,讓他們他們與其他居民一樣,不能逃避納稅義務。對居民的徵稅,每年秋、夏徵收兩次。其他租、庸、調和雜役全部免除,全部由度支統一管理。皇上採納楊炎的話,藉着赦令的機會宣佈施行。

2、

當初,左僕射劉晏爲吏部尚書,楊炎爲侍郎,兩人不和。元載之死,劉晏出了力。等到德宗皇帝即位,劉晏久掌財利大權,衆臣對他都很嫉恨,大多上言說轉運使可以撤銷;又有流言說劉晏曾經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爲皇后。楊炎爲宰相,想要爲元載報仇,於是在皇上跟前流涕說:“劉晏與黎幹、劉忠翼同謀,臣身爲宰相而不能剷除他們,罪當萬死!”崔祐甫說:“這種無法證實的暖昧流言,陛下已經頒佈大赦令,不應當再追究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楊炎於是建言說:“尚書省,是國政之本,以前分別設置諸使,分奪其權,現在應該恢復如舊。”皇上聽從。正月二十八日(原文爲甲子日,根據柏楊考證修改),皇帝下詔,天下錢穀都歸金部、倉部統管,罷免劉晏的轉運使、租庸使、青苗使、鹽鐵使等職務。

3、

二月一日,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

之前,魏博節度使田悅事奉朝廷還算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識時務,聽說田悅軍有七萬人,直接下令裁減四萬,令他們復員歸農。田悅假裝聽從命令,如數裁軍。既而集合要被裁撤的士兵,激怒他們說:“你們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如今一旦被黜陟使裁撤,將來靠什麼生活啊!”衆人大哭。田悅於是拿出家財,賞賜給他們,讓他們各自回自己部伍。於是軍士們都感激田悅,而怨恨朝廷。

4、

崔祐甫多病,經常不管事。楊炎獨攬大政,專以報恩復仇爲事,上奏用元載遺策,在原州築城,又想要徵發兩京、關內丁夫疏浚豐州陵陽渠,準備開荒屯田。皇上派宦官到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處,向他諮詢意見,段秀實認爲:“如今邊防仍然空虛,不宜搞事情,召來敵寇。”楊炎怒,認爲他阻撓自已,調段秀實入京任司農卿。

二月十二日,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詔令他移軍原州,任命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爲別駕。京兆尹嚴郢上奏說:“朔方五城,之前是屯田肥沃之地,自從喪亂以來,人力不足,所以荒廢,實際耕種的田地不到之前的十分之一。如果有足夠的人力開墾,用不着等到今天去疏浚水渠。現在徵發兩京、關輔人在豐州疏浚水渠,開墾農田,計算下來,所得到的,不能補足工程花費,而關輔之人不免流散,這是讓京畿農田荒廢,而無益於軍糧儲備的事。”疏書遞上去,沒有回覆。既而陵陽渠疏浚工程也沒有完成,又被拋棄了。

5、

皇上採信楊炎的話,以奏事不實爲理由,二月十四日,貶劉晏爲忠州刺史。

6、

二月十八日,任命澤潞留後李抱真爲節度使。

7、

楊炎打算修築原州城爲軍事基地,以收復秦州、原州,命李懷光在前方監督工程,朱泚、崔寧各率一萬人繼其後,保護工程進行。皇帝下詔,命涇州準備築城工具,涇州將士怒道:“我們爲國家擔任西方屏障,已經十幾年了。之前在邠州,建造營房,耕田種桑,頗有安居一地的感覺。後來,調我們屯駐涇州,披荊斬棘,建立軍府;屁股還沒坐熱,又把我們投之塞外。我們到底有什麼罪,被這麼折騰!”

李懷光剛做邠寧統帥,就誅殺溫儒雅等,軍令嚴峻。等到他兼任涇原,諸將都恐懼,說:“那五將有什麼罪而被殺?現在他又要到我們這裏來,我們能不擔憂嗎!”劉文喜利用衆心不安,佔據涇州,不接受詔命,上疏請求段秀實爲帥,或者朱泚也行。

二月二十八日,朝廷任命朱泚爲兼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替代李懷光。

8、

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接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錢賄賂,事情被察覺;皇上怒,想要將他法辦。當時李忠臣任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對皇上說:“陛下貴爲天子,卻讓自己的老師因爲缺錢而犯法,以臣看來,這不是老師的過錯。”皇上怒氣消解,三月六日,放張涉迴歸田裏。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有司上奏辛京杲是死罪,皇上準備聽從。李忠臣說:“辛京杲早就該死了!”皇上問什麼緣故。李忠臣說:“辛京杲的父親、叔父和兄弟們都戰死,就他一個人還活着,所以臣認爲他早就該死了。”皇上感到悲憫,只把辛京杲貶作王傅(親王師傅)就算了。李忠臣乘機救人,大多如此。

9、

楊炎被罷免度支使、轉運使職務,命尚書省的金部、倉部接管。既而尚書省的職能荒廢已久,銜接不上,什麼事也辦不成,全國應繳的錢穀,都沒人處理。三月二十八日,再次任命諫議大夫韓洄爲戶部侍郎、判度支,任命金部郎中、萬年人杜佑權爲江、淮水陸轉運使,恢復舊制。

10、

劉文喜又不受詔,拒絕朱泚到任,想要自己做節度使,夏,四月一日,佔據涇州反叛,把兒子送到吐蕃做人質,以求援軍。皇上命朱泚、李懷光討伐,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率禁兵二千人助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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