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周黃列傳（一）

左雄（?～138年），字伯豪，南陽郡涅陽縣(今河南省南陽市鎮平縣）人。在漢安帝時期，左雄被舉薦爲孝廉，慢慢升任爲冀州刺史。冀州部中多豪強大族，彼此之間喜歡請託，左雄經常閉門不和這些人結交。他在奏報檢舉貪污狡猾的兩千石官員時，沒有任何迴避禁忌。

永建初年，公車府徵召左雄封爲議郎。這時，漢順帝剛剛繼位，大臣們大多懈怠，朝政大多缺失，左雄多次談論政事，其言辭十分懇切。尚書僕射虞詡因爲左雄有忠誠爲公的志節，上書推薦他說：“臣看到現在公卿以下的官員，大多數保持沉默不語，以少結怨多樹恩來明哲保身，以盡節說實話作爲愚昧。他們甚至相互告誡說：‘白璧無暇那樣的事不能去做，要多栽花少栽刺。’臣私下裏看到議郎左雄，他多次呈報密封的奏報，甚至引用陛下遭遇厄難的事例，作爲陛下今後施政的警戒，確實具備王者大臣耿直的操守，也有周公輔佐周成王的遺風。應當把他提拔爲陛下的喉舌之官，肯定能匡正扶持朝政。”

漢順帝因此封左雄爲尚書，經過兩次升任爲尚書令。他上書議論朝政說：

臣聽說懷柔遠方，最大的莫過於安定百姓；安定百姓的要務，最重的莫過於使用賢良；使用賢良的大道，必須要通過考覈確定獎懲。所以皋陶在回答大禹時，提出貴在知人：“安定百姓就會施以恩惠，黎民百姓肯定懷念。”朝廷分伯建侯，讓他們親和萬民，百姓和睦相處，禮儀於是興起。所以《詩經》中說：“彩雲悽悽，興雨祁祁。雨我公田，惠及私田。”到了周幽王和周厲王的昏亂時期，他們都不親自理政，致使奸臣弄權，七位王子結黨營私，賢愚錯亂，深谷隆起成爲丘陵。所以詩中唱道：“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又唱道：“哀今之人，爲什麼都去做毒蛇蜥蜴？”這是說百姓害怕官吏，就像害怕毒蛇蜥蜴一樣。宗周滅亡後，六國被秦國吞併，隨後坑儒毀壞典籍，廢除五等爵位，改立郡縣制度，縣中設立縣令縣長，郡中設置守尉，把百姓五家編成爲伍，十家相連，互相擔保，犯禁者相互連坐，不揭發奸邪的判處腰斬，把老百姓當作牛馬驅使。大漢建立後，雖然沒有恢復古代制度，但能夠慎重選拔百官，廢除苛政，改正弊端，安撫老百姓，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和問題。到了孝文、孝景皇帝時期，天下太平，這確實是清靜無爲、慎重選擇官吏的結果。到了孝宣皇帝時期，因他出身於平民百姓之中，瞭解百姓疾苦，所以強調循名求實。他深知酷吏虐待百姓的危害，任命的州部刺史、郡守、國相，在赴任之前，他都要親自接見，通過面試，再通過上任後的政績給予賞罰。孝宣皇帝感嘆說：“百姓之所以能夠安分守己，毫無怨言，主要在於有仁慈寬厚的官員治理。能夠與我共同治理天下者，仍然要依靠兩千石郡府的官員啊！”他認爲，如果官吏經常變更，對治理地方不利，官員在一個地方長期留任，對百姓推行教化，才能取得好的治理成效。官員有政績，孝宣皇帝發佈璽書予以勉勵，或者增加俸祿，或者賞賜金錢，甚至封授爵位，爵位高的可得到關內侯。朝中公卿缺位，也會從有政績的官員中選拔。當時的官員大多稱職，對於所處位置比較安心。漢代良吏以孝宣皇帝時期最多，當時有許多祥瑞嘉兆出現，從而建立了中興之功。

漢朝建立到現在，已經三百多年了，風俗逐步凋敝，詐巧虛僞萌生，下面的盡力掩飾其詐僞，上面的肆意行其殘暴。掌管百里之城的官員，平時升遷免職沒有常規，都只顧及眼前利益，沒有人願意做長久打算。把殺害無辜作爲威風，把聚斂錢財作爲賢能，把律己安民作爲劣弱，把奉公守法作爲不化。遭受髡鉗這樣的殺戮，只因睚眥一樣的恩怨；覆屍亡命的禍端，只形成一時喜怒，官吏視百姓如寇仇，百姓視稅賦如豺虎。各級監察官員形同虛設，彼此間狼狽爲奸，看到非法行爲不檢舉，聽到惡行也不糾察，朝廷瞭解地方治理，僅憑驛站傳遞信息，政務僅是督促徵繳賦稅，都想在十天半月中獲得成績。所謂的良吏並不具備德行，所謂的功績都沒有實據，弄虛作假的獲得讚譽，奉公守法的反遭詆譭。有的因犯罪逃跑博取隱居的美名，有的看人顏色行事也能取得功名。州郡中不能盡職守責，競相徵辟招聘，無形之徒迅速提升，超級升職。有的官吏犯罪拒不認罪，逃亡躲避懲罰，一旦遇到天下大赦馬上行賂，很快洗清原來的罪責。天下賢愚不分，朱紫同色，所以才使得奸吏猖獗，隨意離職，朝廷封官授職就像流水，缺編的官員達到百數。鄉間的小吏俸祿微薄，肩負的責任重大，使用的車馬衣服都要向百姓索取。清廉者取足，貪婪者藉機損公肥私，橫徵暴斂之事不絕於耳，被免職的官員送往迎來，花費巨大，損害政治，煩勞百姓。百姓的和氣還未融洽，上天降災接踵而至，其問題就出在這裏。現在佩戴墨綬的官員，就像古代的諸侯，他們在朝廷接受職務，拜受爵位，身穿蟒袍玉帶，在道德水平上卻向普通百姓看齊，違背詔命，迴避責任，這不是崇尚道義辨明是非的態度。這樣的官員，怎能施恩惠於百姓呢？愚臣認爲，郡守、國相、縣長、縣吏，如果能夠恪盡職守，施恩惠於民，政績卓著，就可以增加官位俸祿。朝廷不要隨意調換官員，除非爲父母服孝的大事，不得輕率離任。對不能遵守法令和不謹奉職守的，要給予禁錮，不得再出仕爲官，即使有大赦令也不能赦免。一旦遭到彈劾，官員畏罪潛逃的，要把其家屬流放，以儆效尤。基層官員要選用親民的儒生，讓有清白操守者擔任，減免賦稅和人口稅。增加官員的俸祿，官員任職期滿，州宰、郡府要及時舉薦。這樣一來，作威作福的不良官員，就不敢再爲所欲爲，奸詐虛僞之徒則會仕途斷絕。官員免職送往迎來的花費及徭役，也會相應減少。讓遵循義理治民的官員向民衆推行教化，安心守職。陛下就能實現孝文、孝宣皇帝時期的中興大業，德澤流傳於後世，永遠不滅了。

漢順帝被左雄的話感動，一再下令官吏考察真假，審慎施行。左雄所說都闡明瞭治政體要，只是因爲宦官專權始終沒有被採用。從此以後，薦舉代替交互而行，縣令月月換，迎新送舊擾攘不止。有的縣府官員空缺曠無人辦事，每當選部工作緊張時，有的甚至乾脆棄官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