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尚任,字聘之、季重,號東塘,又號岸堂、雲亭山人等,曲阜人,孔子六十四代孫。曾任戶部主事、員外郎等職。著名的傳奇劇本《桃花扇》完稿於康熙三十八年,不久即罷官回家。他在康熙年爲詩壇領袖,有《湖海集》、《岸堂文集》等傳世。
過明太祖故宮
匆忙又散一盤棋,騎馬來看舊殿基。
夕照偏逢鴉點點,秋風只少黍離離。
門通大內紅牆短,橋對中街玉柱欹。
最是居民無感慨,蝸廬僭用瓦琉璃。
【注】明太祖:即朱元璋。1368年建都於南京,國號明。作者在清初經過明故宮,已經相隔兩百多年了。點點:比喻事物小而且多。黍離離:黍,一年生草本植物,其籽可供食用或釀酒。離離,繁多的樣子。這兩句形容故宮的荒涼冷寂。
大內:皇帝居住的宮殿。中街:宮內大道。玉柱:玉石製成的柱子。欹:通“敧”,傾斜。這兩句描寫故宮的殘敗破落;蝸廬:狹小如蝸牛殼的房屋,這裏指民房。僭用瓦琉璃:超越自己的身份而使用琉璃瓦。琉璃瓦,古代多爲王公貴族建築宮殿房屋用。這是指居民從明故宮屋頂上拆運琉璃瓦,蓋在自己房屋上,卻並無感慨之意。
作者經過南京明故宮,看到殿內牆傾柱倒,荒廢蕭條,非復舊時景象,不禁引發盛衰興亡的感慨。
早春過琉璃廠
熙熙帝裏春,光輝騰萬象。
金貂羅綺稠,千門競來往。
時節逼元宵,勝絕琉璃廠。
列肆懸珠燈,微風珮環響。
通透瑪瑙盤,瑣碎珊瑚網。
太華藕與蓮,擎出仙人掌。
朵朵扶桑花,五色雙眸晃。
金魚貯玉壺,鱗鬣紅分朗。
一燈照一魚,魚單影則兩。
其餘吹器多,葫蘆聲鼓盪。
畫角仰天鳴,冰柱抽一丈。
各種炫物華,太平供觀賞。
大市集羣兒,寶價日日長。
入手彩雲消,笑涕撒白鏹。
我雖頒白人,亦發少年癢。
停車巷衢邊,春風吹鶴氅。
帝力何有哉,此處看擊壤。
【注】琉璃廠:又叫廠甸,在北京市南。本名海王村,元時建有琉璃窯,明清時曾設廠燒造五色琉璃瓦,故名。舊俗春節至元宵節,這一帶常有燈市,繁盛熱鬧,遊人極多; 熙熙:和樂的意思。帝裏:指京城;騰萬象:萬種氣象升騰旺盛。金貂:紫貂,體形似鼬,毛皮很珍貴,可制皮衣。羅綺:綢緞絲織品。金貂、羅綺,這裏指穿綢羅、着貂裘的達官貴人。
元宵:陰曆正月十五日稱上元節,這天晚上叫元宵。稠:多。勝絕:好到極點。列肆:排列着的店鋪。珠燈:裝飾有珠寶的彩燈。珮:同“佩”。環,中間有孔的圓形玉器。這兩句意思說一排排的商店,全懸掛着裝飾有珠玉的花燈,微風吹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瑪瑙盤:用瑪瑙製成的盤子。瑪瑙,礦物名,一種具有不同顏色而呈層狀或環狀的玉髓,質地堅硬耐磨,可作貴重裝飾品等。這裏用以形容花燈晶瑩透亮。以下十句中的珊瑚、蓮藕、仙人掌、扶桑花等等,都是描寫各式各樣花燈的形狀、色彩以及製作的精緻細巧。
珊瑚網:即珊瑚,由海中許多珊瑚蟲分泌的石灰質骨骼聚積而成,形似樹枝,色澤美觀,可作裝飾玩賞之用。相傳古代使用鐵網沉入海底,以採珊瑚,故稱珊瑚網。太華:太華山,又名華山,在今陝西省華陰縣南。傳說山上有池,生長千葉蓮花,服用後能成仙。擎:舉、托住。仙人掌:華山山峯名。峯側石上有痕,自下而望,如同手掌。扶桑花:落葉小灌木,全年開花,花形大,有紅、白等色。爲著名觀賞植物。
眸:眼。晃:動盪。玉壺:形容壺形的花燈潔白晶瑩如玉石一般。一說指白玉製的燈。
葫蘆:冰糖葫蘆,北京冬令賣的食品,有的製成吹器,作喇叭形狀。畫角:古時軍中吹奏的樂器。這裏指玩具。冰柱:冰糖制的棒形食物。一丈:誇張的說法。物華:美好的景物。這句說:各種各樣光彩奪目的景物。撒:花費。白鏹:白銀。頒:頭髮花白。衢:大路。鶴氅:用鶖鳥(水鳥名,似鶴而大)的羽毛製成的衣服。這裏爲了押韻緣故,實際是穿着裘衣。擊壤:古代的一種投擲遊戲。相傳帝堯時天下太平,百姓無事,有位老人擊壤而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何有於我哉”。
我國古代上元節前後有觀燈的風俗,《東京夢華錄》曾載有宋代元宵的盛況∶“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內前自歲前冬至後,開封府絞縛山柵,立木正對宣德樓。遊人已集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這一風俗明清之際仍歷久不衰。這首詩描寫清代帝都北京琉璃廠一帶元宵前後燈市的熱鬧景象,那玲瓏剔透、花樣別緻的各式彩燈,刻畫得淋漓盡致,維妙維肖,就像一幅色彩繽紛的風俗畫呈現在讀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