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嬰


我叫阿火,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哪來的,但我堅決不相信那隻牛就是我爹。

我娘從小教育我,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我很是不解:“我爹明明是大牛蹄子啊!”我娘氣得翻白眼:“那不是你爹!”

我更不解了:“那我以後長大了呢,會不會也變成一隻牛?”

我娘只是默默道:“你不會長大了。”

對於我孃的神神叨叨,我早就習以爲常。她是典型的老公常年不回家默默守着獨生子脾氣陰晴不定一言不合就爆炸的更年期婦女形象。

所以,一般情況下我不會跟她起衝突。我只會默默地出去找小夥伴們玩,經常陪我一塊玩的兩個小夥伴,一個是黑熊精,我們叫他阿黑。另一個是毛毛蟲精,叫阿毛。阿毛是一名憂鬱的少年,此時的他纔剛剛修煉出靈智,人形未成。

我喊上阿黑去找阿毛,阿黑很黑也很壯實,他經常馱着我漫山遍野地跑。跟他們倆在一起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我和阿黑在阿毛家門口等了好久,阿黑有些不耐煩:“喂,你到底好了沒啊?”

房裏傳來阿毛氣喘吁吁的聲音:“別急,在穿鞋了。”

我說:“你一小時前就說在穿鞋了!”

阿毛嘿嘿笑道:“我現在在穿我的第四十六雙鞋啊……”

十多年來,我和阿黑、阿毛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們一直在長大,而我卻始終是一幅嬰孩模樣。難道真應了我娘那句話:我永遠長不大?

我跑去問我娘,她總是支支吾吾,不願告訴我。

慢慢地,我也就不再對她抱有希望,只是自己去翻閱古籍,試圖找到答案。我想,這大概跟基因學遺傳學什麼的有關吧,於是我帶着兩個小夥伴成天翻閱書籍,這一度讓我娘以爲我轉性了,開始愛讀書愛學習了。果然,看書還是很有收穫的,通過學習一些遺傳學知識,我更加堅信了我之前的猜測。我推醒了在一旁睡得跟豬一樣的阿毛:“你說,我爹是隻牛,對吧,我娘呢,是個人。牛的基因和人的基因組合,怎麼說我也應該是個霸氣的牛頭人吧!”阿毛翻開我正在看的書籍,擺出一副學霸模樣,若有所思一陣之後,說:“會不會牛的基因屬於隱性遺傳?”

疑惑不解的我們喊了喊看書看得入迷的黑皮:“你有什麼發現?”

阿黑從書裏把頭擡起,一臉茫然:“啊?”

他看的書本封面是《母豬的產後護理》。

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有限,小夥伴們一天天長大。開始學習各自求生的技能,阿黑學母豬養殖失敗後,學會了用頭頂着個皮球跳火圈,他的夢想是以後開一個馬戲團。阿毛是個沒什麼夢想的傢伙,每天只知道花五個小時去擺弄他的幾百雙鞋。

而我,不知怎麼的,掌握了一項很牛逼的技能,就是從嘴裏吐火。第一次發現這個技能是一次跟一條水蛇精吵架,她罵我沒爹管教,我一生氣,本來想罵回去,結果吐出來的髒話突然變成了火焰,直接把水蛇精點燃了,她嚇得急忙往水裏鑽,可是那池塘裏的水根本澆不滅我噴出來的火,不一會,池塘裏的水就被蒸發幹了,池塘中央,躺着一具燒焦的蛇屍體。我看着那具焦黑的屍體,不停地說着:對不起……

阿毛看了看那具蛇屍體,又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阿火,以後我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真的!”

阿黑則用手拾起屍體的一部分,塞進嘴裏嚼了嚼,嘆口氣說道:“焦了!阿火,下次注意火候啊?”

此時,我爹已經三年多沒回家了。我孃的更年期綜合徵越來越嚴重。我從外面也聽過一些關於我爹的風言風語,大致的意思是,我爹在外面養了一隻狐狸精,所以不回家就是爲了跟狐狸精在一起。

這天,山頭外來了一個和尚,帶着他的寵物猴、寵物豬,以及一個很沒有存在感的那誰。

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一地的血花,和上百隻鞋凌亂地散落一地。而那隻猴子正拿着根棒棒在火堆旁烤着一隻熊掌,火候把握的很好。

那隻猴子還在和那隻豬吵架,他們一個想多放孜然,而另一個不愛吃孜然。

我看着阿黑和阿毛滿地狼藉的肢體碎片,出離了憤怒,我感覺到了自己滿肚子的怒火,我一口氣燒掉了整座山頭。那隻猴子毛都被我燒了個精光,全身光禿禿的,醜陋無比。那隻豬被烤的豬皮龜裂,裂開的皮肉冒着肉香……

但是我知道他們沒那麼容易死,他們都不是普通人。我帶走了他們誓死保護的白麪和尚。我早就聽過這一行人的故事,但是他們真的不該殺我最好的朋友。

和尚被我五花大綁着,我問他:“好吃麼?”

他說:“什麼好吃麼?”

我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怒火:“熊掌!”

和尚明顯有些害怕,要不是他那幾只寵物護着,他估計早燒成了炭,他嚥了嚥唾沫:“我們出家人是不吃肉的,你知道,都是我那幾個頑劣的徒兒乾的,你看要不這樣,我把那隻猴子賠給你,反正摸起來和你的寵物熊手感一樣!”

“我問你好吃麼?”我一邊繼續逼問他,一邊用手抹了抹他嘴邊的阿黑的殘渣。

和尚感受到了我的怒火,回答道:“熊掌還行,那毛毛蟲就不咋滴了,汁液有點澀,不應該烤,蒸着吃比較合適……”

我正想燒死他的時候,門外,他的徒弟帶着一箇中年婦女在門口叫喚。

猴子和豬看見我,明顯地往中年婦女身後靠了靠。這女人端着一支礦泉水瓶,一手拿着一條柳枝,我當然知道她是誰。

女人沉默一陣,說話了:“你個熊娃,他們師徒四人是由國家選中,保送去西天取經的。路過你家,殺你兩隻寵物解解饞怎麼啦,你看看你,把人猴子燒成了什麼樣,你再看看這豬,真他媽香……

不對,不對,你看看他們,現在給你兩條路選,一是把他們師傅還回來,好吃好喝送他們上路。二是我替你爹孃教訓你,然後送你上路……”

我皺着眉頭:“臭婆娘,你這樣是非不分,還作什麼觀音菩薩。”

二話沒說,我就將怒氣化作火焰,噴了出去。

觀音看到這火焰,先是一陣驚詫,但馬上用手做了一個結印,接着,用她手中的瓶裏的水來抵擋火焰。

……

畢竟我還只是個孩子。

我承認自己打不過她,她畢竟是法力無邊的神仙,而我是個連自己身份都不清楚的小妖。

我噴出的火焰瞬間被水澆滅,然後大片大片的水涌向我,直至把我全部淹沒。我在水裏拼命地掙扎,那些水夾雜着之前被我燒過的焦土一股腦兒灌進我的口鼻。我還能聽到那隻豬的笑聲:“看你還敢放火燒我?”

從小便害怕水的我,感覺自己將要窒息,我在水裏慢慢下沉。我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要死了麼?在我陷入昏迷的前一刻,我看見一道白光,那道光刺進我的身體,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我感覺自己的血液在沸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膨脹,身體的結構在飛速的成長。

迷迷糊糊中,我被押上地府,判官查了我的出身,大驚失色:“這個人,我判不了。”

而後我又被帶上一片輕飄飄的白雲,他們讓我跪在一座大殿,殿上的人威儀驚天。他擡起我的頭,看了一眼,頓露驚訝之色:“他,我不敢貶。”

我也記不清自己被帶去了多少地方。經過了多少時間。見過了多少人又或者神仙抑或是妖怪?

唯一得到的答案便是,不認識我的不屑收我,認識我的不敢收我。

我被狠狠地丟回了那片山頭,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看着這裏原本生機勃勃,現在一片焦土,毫無生氣。我想起一隻笨得想豬的熊一邊馱着我,滿山遍野地跑。

我大聲喊:“阿黑,出來玩啊……我送你一百頭母豬。”

“阿毛,我買了兩百雙鞋,快來看啊!”

山谷空空蕩蕩,只有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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